第14章
8号姑娘告诉他，这个楼梯走道一般是没有人走的，客人和服务人员都用电梯。他走这里也是想躲开那些服务员，怕被他们拦住不让走。可是，当他下到三楼半，却听到下面有脚步和男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于是他重新向楼上走。下面的人也一路走上。只听其中一人说：“五楼，出去向左，第一间就是528。刚刚确认过，人就在屋里，现在正是时候。”
吴子涛悄悄退到将近六楼的楼梯上，从楼梯的间隙向下观看。只见一个年轻男服务员带着两个中年男子走了上来，那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穿着警服，另一个则着便衣。三个人来到五楼，年轻服务员推开通往五楼楼道的门，走了进去，那两个中年男子也随后进去了。吴子涛一时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拿不准是继续留在楼梯里，还是走下去，离开这里。正犹豫间，只听五楼的楼道里又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两个警察和那个领路的服务员匆匆返回来。服务员有些惊慌地说：“人走掉了！”那个穿便衣的人则冷冷地对他“哼”了一声，掉头向楼下走去。
虽然事情来得突然，但是吴子涛突然意识到，那两个警察是冲自己来的，而他意外地逃过了一场劫难。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吴子涛穿戴整齐，在洗浴的前厅等待陈虎，但是迟迟不见他的人影，打电话他也不接，，正着急间，陈虎电话打回来，听到吴子涛接电话的声音，陈虎似乎有点异样，他说临时有事离开了，让吴子涛自己回去，账他已经结清了。
回家的路上，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到了家门口取出房门钥匙，准备打开房门。这把钥匙还是陈虎当初留给他的，钥匙环上的那个不锈钢十字架也一直挂着。看着这把钥匙，吴子涛忽然有所触动。吴子涛想起了沈丽娟的事情。他越来越肯定，她是因为提供给自己文件一事才导致停职的。而泄露秘密的或许就是自己家中的电脑，因为他将文件全存进了自己家中的电脑中了。
联想到今天的事情，他觉得陈虎的行为大有问题。
回想当晚的情形，吴子涛觉得公安的到来并不是一次正式的治安检查，而特意将他安排到528号看来只有一个解释，因为那里远离其他房间，比较僻静，有单独的下楼通道，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并不会影响到这边的业务。这样想来，熟悉这家洗浴店的陈虎嫌疑就更大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谁派他这样做的呢？
此后一段时间，吴子涛难以挥去内心的疑虑，加上小沈的事情，他自责之余更有了一种挫败的感觉。
洗浴中心事件之后，陈虎一直没有与吴子涛联系。不知他是心虚，还是惭愧？吴子涛明白陈虎这种人实际上很容易被收买。可笑的是自己却认为这样的人会讲义气重感情，对他深信不疑。
洗浴中心的事情让吴子涛很受伤。最苦恼的是他无法将此事对别人说，他有点鄙视自己，因为他是自愿前往那样的地方去的，如果秦月知道此事，会怎么想自己，还有周近芳，他无法欺骗自己，并让她们相信，当时他确实没有放纵自己的想法。
他想到了林岩，他想或许他只能和林岩说说此事。虽然林岩曾事先提醒过他，他没有听取，差点栽了跟头，在林岩眼里也丢了面子。不过，也多亏他，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因为林岩的提醒，吴子涛才鬼使神差地逃离那温柔的陷阱。
一个周末的晚上，吴子涛和林岩一起来到一家小涮馆吃饭。林岩很放松很高兴，说起股票，说他正筹备开的网上书店。他的态度与吴子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吴子涛真恨不得在他白白胖胖的脸上揍几下子。
知道他不胜酒力，为了报复他，吴子涛开始拿酒灌他。谁知这小子不知吴子涛是存心整他，竟跟他较起酒力来。虽然是一比二，他喝一个吴子涛喝两个，最后他还是支撑不住，醉得浑身都软了。在吴子涛扶着他走进出租车时，他睁开眼睛，嘟囔了一句：“把我灌成这样子，你出气了吧？没有什么大事，都是男人，放自己一马。”吴子涛听了，突然明白，原来这小子心里有数。他故意灌醉自己，以此来宽慰吴子涛。
正当吴子涛慢慢从那件事情的震憾恢复过来时，老局长孙振海的电话又让他大吃一惊。孙振海在电话中告诉吴子涛，市交通委员会的一位副主任突然打电话给他，很关切地询问他退休后的生活，说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组织上一定会帮助解决；而后便委婉地提醒，作为—位退休的前任领导，如果对河道局工作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河道局现任领导提出，也可以向市领导反映，他们会非常认真地听取并改进的，还说组织相信他作为一位老党员、老干部会懂得遵守组织纪律和原则的。
“你可把我害死了，吴子涛。”孙振海叹息道。
吴子涛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孙振海说，他开始听了这小着边际的话也是莫名其妙。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周近芳所在的《北方时报》最近拟发一份有关绿洲岛开发问题的内参，其中提到信实集团与河道局的一些内幕情况。孙振海推测，内参一定在使用自己提供的材料时不够谨慎，让有关人员猜到他事先可能知情甚至参与了此事。
吴子涛嘴里向孙振海道歉，心里也是急着想看看那份内参是怎么写的。他觉得周近芳不至于那样不慎重。
“子涛，咱们说好，这件事情就此打住。我老了，不想趟这潭浑水了。你自己也小心一点。现在的世道人心都不一样了，”孙振海说完便搁下电话，吴子涛感到像被人打了嘴巴一样，脸上热得烫手。他立即给周近芳打了一个电话，问到内参的事。周近芳说，她是准备发一个内参，但讲得很策略，应当不会牵连到什么人，而且到现在稿子仍在审议中，并没有真正发出。听到吴子涛焦急的口气，她也有点紧张，便请他过来亲眼看一看内参的底稿。
放下电话，吴子涛马上向《北方时报》驻H市新闻中心赶去。
27
吴子涛坐在时报新闻中心一楼会客厅里，焦急地等候周近芳从办公室下来。很快，周近芳推门进来，她用纸杯给吴子涛倒了咖啡，然后将一份打印好的内参底稿交给他。吴子涛将咖啡杯推到一边，抄起那份底稿读起来。
内参的题目为《绿洲岛开发项目遭到质疑》，内容如下：
“H市近年来最大的房地产开发项目绿洲岛水上别墅开发项目经H市土地规划局批准立项，一期工程将于近日开工，计划在沿湖建设高档别墅150套。这一项目受到环境生态学者、城市建设专家等质疑。本报记者根据读者举报，采访了H市土地规化管理局、土地持有方市河道集团和总开发商信实开发集团，得知，该项目并未按国家规定，进行严格的环境生态评估。其用地原属公共绿地，而由公共绿地转为商业开发，除了须经省一级环保部门的评估认定外，其批准土地变性和项目立项也须由省一级土地规划部门审批，并报国务院批准。对于国家这一明文规定，上述三个单位受访人员均称不清楚。
“绿洲岛地处H市西部的西海湖中，多年来呈自然封闭状态，保有北方少有的大片湿地，岛上植物丰茂，是H市难以复制的自然绿肺，对调节该市自然生态环境发挥着重要作用。有关人士认为，如果未经严格的环境生态评估，贸然进行商业性开发，一旦绿色植物为钢筋水泥取代，其损害不可逆转、难以估量。
“北京人民大学著名环境气候学教授李薇曾进行实地调研。最终的结论是，最好保持该岛的原始状态，如果非要进行开发利用，也只能作为生态旅游和植物培育基地等项目。本报记者最近电话连线正在美国讲学的李薇教授，她仍然坚持上述观点。
“据了解，信实开发集团与河道集团的业务合作，可以追溯到7年前的河道养护工程公开招标大会。在那次招标活动中，尚处于起步阶段的信实集团意外地挫败了众多实力强大的竞争者，拿下了最大一单工程的承包业务，从此便与河道集团开始了极为密切的业务合作。该集团从这种合作中获益巨大，短短五六年时间，成为H市甚至周边地区屈指可数的从事房地产开发的企业集团。对此，不仅同时参与竞标的多家企业大为跌镜，即使当时河道局内部一些领导干部也多有质疑。而该集团如何获得这一H市有史以来最大一单土地开发项目，我们尚不得而知，我们也没有得到任何公开招标等方面的信息。至于其中的内幕交易，本报接到了一些知情人举报，日前尚未调查证实，我们将继续予以关注。”
在吴子涛读内参的时候，周近芳一言不发，两眼则不住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要捕捉吴子涛内心的反应。见他读完了，脸色略见平和，周近芳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怎么样？孙老那里怎么说？”
“他有些担心，但是应当不是内参的问题。”吴子涛说。这篇文章应当说很有力量，如能发出当然会给河道集团和信实集团沉重一击，其合作项目绿岛别墅或许就要寿终正寝也未可如。然而它在谈及两个集团的关系时，用语比较谨慎，并没有涉及孙振海和他提供的情况。“你说它并没有发出去吗？那么，这东西目前谁曾看到过？”
“报社的一些领导、驻H市记者站的负责人。都是我们内部的人。”周近芳说，态度相当迟疑，“当然还有我的一些朋友，我跟他们探讨过部分内容。应当不会有问题吧？你跟孙老说过我想发内参的事情吗？”
“没有。但是，他确实知道你要发的这份内参。”
“你的意思是，找他谈话的人一定知道了这篇东西，甚至亲眼看过它了？”
吴子涛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下来。会客室一片寂静，门外走廊里有人来去走路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晰。他们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吴子涛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小小的会客室，没有发现什么可能安放隐秘摄像头的东西。他知道有很多单位都在大厅、走廊、电梯间甚至会客室安装有摄像装置。他觉得必须非常小心，如果问题出在报社，那么他再到这里来找周近芳都应当小心。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一先一后走出了记者站的大楼。转过一个街角，吴子涛找到一张供人休息的长椅。他们坐在长椅上，简单地分析了形势。他们认为，单从这篇内参的草稿上，看不出孙振海参与此事的痕迹。市里的人找孙振海或许只是预防性措施，也可能只是要试探一下他。孙振海长时间退休在家，变得过于敏感和脆弱了。
吴子涛请周近芳找个时间尽快将这分内参草稿请老局长看一看，让他放心。周近芳答应明天就过去。
吴子涛没有问内参什么时候才能发出去。他脑子想着别的事情。
由于事发突然，吴子涛刚才放下手中的活儿立即打车过来，现在他需要马上赶回去。临走时，吴子涛讲了洗浴中心发生的事情，及对陈虎的怀疑。事到如今，他已顾不得周近芳会怎么看他。他说已开始找房子，准备搬出陈虎给他找的房子。他竭力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周近芳很是不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两人道别后，看着他向车站走去，周近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了过去。
“吴子涛，等一下。”她在后边喊。
吴子涛站在路边停住。
周近芳走到他身前，略微喘息了一下，说：“这份东西显然已泄露出去，有人会因此非常恼火。我会查出原因来的。但是，你要小心。因为他们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情有你一份。”
“我会注意的。”吴子涛说，有点心不在焉。他告诉周近芳他已经想明白了，真正的事实真相，是多年前3月10日那个春天雨中的午后，在他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3-10”案件是整个事件中的核心关键。他希望周近芳能够尽快查到当年的案卷，找到他想要的线索。
周近芳说明天去见孙振海，他要的东西争取本周内给他回音。
孙振海起初犯起倔脾气，不仅周近芳的电话他不接，后来，吴子涛打电话来他也不理。没有办法，吴子涛与周近芳约好时间，带着那篇内参的底稿上了门。孙振海老伴悄悄给他们开了屋门，这才见了面。老人真的生了他们的气，不过，看了那篇并没有发出的内参，老人悬着的心终于沉稳下来，转而懊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吴子涛和周近芳安慰了老人。他们知道，此事太过敏感，对方使奸使诈，找孙振海的目的，不仅要封他的口，更重要的是想从他这里探听一些虚实。
此事暂时平息，吴子涛稍稍松了一口气。周近芳却气恨难消。她从孙振海那里得到证实，交委的那位领导确实亲口提到过时报发内参的事情。这真让人吃惊，还没有发出去的内参却被人透露出去，这样的事情竟发生在自己的报社，实在是前所未闻。此事如不弄清楚，今后还怎么安心在这里工作？
周近芳想，泄露内参内容的人，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与河道集团或信实集团有比较密切的关系，二是有权力可以看到这篇内参的样稿。
周近芳先从与两大集团的联系查起。她上网查阅近一个月《北方时报·H市新闻》，搜索与两大集团有关的新闻。什么也没有查到。最近没有刊登相关的新闻。查阅其他版面，也没有。再往前查，只有一小段关于龙舟节的新闻报道，在提及主办单位时，报道中出现了河道集团的名字，但稿源显然不是从河道集团来的。上次美佳广告主办的“H市50佳最具竞
争力企业颁奖暨助学活动启动仪式”，报社只有她去了，但是她没有写报道，报纸也就没有报道这一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