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近芳抄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电话接通之后，她对着话筒说：“丽总吗，我是周近芳，有个事情跟您请教一下。现在有时间吗？好的。我马上下去。”
时报驻H市记者站分新闻报道和广告经营两个中心。周近芳要见的丽明轩是广告中心的主任，内部人都称他为丽总。
丽明轩年纪和周近芳相仿，来报社比周近芳晚，在总社曾共过一段事，两个人比较熟。由于很多广告需要新闻的配合，丽明轩对周近芳一向比较敬让。见到她亲自下来，丽明轩忙着起身，将她迎进办公室。他留着很长的头发，下巴上特意留了一片黑胡须没有剃净，以此显示一点艺术家的气质。他抽烟很凶，见到周近芳时，手里还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周近芳进屋坐下，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一脸不高兴地说：“快敞开窗子，一屋子毒气，在这里待久了还健康地活着，真是奇迹。”丽明轩立即照做，又主动掐灭手中的烟，然后赔着笑脸对周近芳说：“周大小姐，你到我们这里来，有什么吩嘱？”
周近芳笑笑，说道：“我们能有什么大事，又不能给报社挣来真金白银，跟你们比不了。整天忙个要死，领导根本不当回事。我看了看，你这里最近生意还挺红火，连河道集团这样的准事业单位也来我们这里登祝贺广告，很有创意呀！”
“你说的是那两个龙舟节和‘50强’版面吗？”丽明轩说，“那都是齐站长带过来的，与我们无关。不过，齐站长倒是允许记入我们的账上。这样的好事多来点，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发愁的事情少了，烟也可以少抽一些，您周大小姐也可以多赏光到我们这里来光顾光顾。”
“齐站长”指时是时报驻H市记者站负责人齐大林。因为记者站的规模不大，齐大林一人在这里既管报道也抓经营。周近芳听罢脸色沉下来。她想到了自己写的那篇内参，已经快一星期了，仍未上转到总社，难道压在齐大林那里了？而这些广告又是什么意思？商业贿赂吗？
周近芳站起来向屋门走去。丽明轩跟在后边，不停地说：“这就要走吗？坐一会儿，我还有事跟你说……”周近芳头也不回地说：“我要去找站长，你有什么事，回头打电话。”
当天，周近芳没有找到齐大林，便先来问新闻中心主任。一般来说，内参的刊发程序是这样的，稿件先由新闻中心主任看，然后报送齐大林。都通过了，就直接送往总社，由总社专职人员编校后，主管总编审签。《北方时报》是一家有影响的省级报纸，其内参的送阅人为省委常委以上领导同志．，新闻中心主任说，稿子已交到齐站长那里。至于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仍未传到总社，他也不清楚。
第二天，周近芳仍然没有见到齐大林，便忍不住拨通了他的手机。齐大林听到是周近芳，语气马上变得很谦和，他说自己正在市里参加一个会，他会给她回电话的，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周近芳看着已经没有声音的电话，只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出不来。不过，齐大林倒是如约在中午打来电话。看来，当时他确实有事。齐大林问周近芳找他是不是关于那个内参的事，然后告诉周近芳，他已经跟总部领导进行了沟通，总部领导也同意暂时不发为好。理由是，信实集团是H市的一个非常有影响的企业，河道集团也是个大的局级单位，而且都是时报的广告大户。此外，有关开发绿洲岛这样的话题，在H市还是比较敏感的，也不是时报的报道专长，还是不要介入地方的矛盾为好。
“你的意思，这篇内参已经彻底地死掉了？是总部，还是咱们站里做出的最后决定？”
“可以说是咱们站里吧。道理很简单，我们虽然是省级报纸，但是在地方工作，与地方搞好关系十分重要。你调查这件事情确实很辛苦，精神可嘉。不过，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事先打一打招呼就好了。其实，哪个单位没有自己的难处？就说咱们报社也还不是问题麻烦一大把。都要上纲上线，谁吃得消？有些事情，多沟通就能多理解。”
“看来你跟他们沟通倒是进行得挺好，不是吗？”
“当然。你也应该。河道集团的徐总对你很欣赏，如果有机会大家一起吃个饭……”
“谢谢啦。我有一个问题，齐站长，内参还没有发出，可是，它的内容却是满大街人都知道了，你想会是谁传递出去的？”
“我怎么会知道？也没有什么吧？即使告诉了有关单位，也不过是提个醒，让他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们登报或发内参，目的不也是要解决问题吗？”
“可是，你做了这么多年新闻工作，应该知道，将未正式发出的稿件，包括内参的内容，擅自向外界传播，是严重的泄密行为。希望你重视此事，把这件事查个明白。我也要向总社反映。” 周近芳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就挂断了电话。周近芳放下电话，鼓起嘴巴，一个人生起气来。
那一天，周近芳没有吃晚饭，回到家躺在床上看书看到很晚。几次想给吴子涛打电话，都是拨了一半就停住了，吴子涛对这样内容的内参能否发出表示怀疑，现在看来，他还是比较有先见之明。此事并不像最初想象的那样简单。但是，这件事绝不算完，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领导甚至公众了解此事。
最近吴子涛比较忙碌。因为要从陈虎找的房子搬出来，他抓紧时间找房。自从发生了U盘文件泄露和洗浴中心事件之后，吴子涛便觉得不能再住在陈虎给找的房子里了。他还想不透陈虎在整个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他先要跟陈虎有个了断。
多亏秦月帮忙，才有了一些眉目，也因此和秦月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一些。对此，厂里的人有一些议论。这些议论，秦凌山自然也听到了，但是，他并没有干涉秦月的行动。一来，他知道秦月不会听他的，二来，他对吴子涛的认识也有所改变。前些时，吴子涛将自己对春晓汽修厂前景的分析．认真地与秦凌山谈了一次。秦凌山听后十分信服，对他开始另眼相看。
吴子涛毕竟在经营管理部门工作了多年，在春晓工作了几个月之后，便看出它的问题所在。春晓有四至五个库位，经过多年的经营，也积累了一定的的技术力量和客户基础。可是，目前它仍以零修业务为主，服务对象局限于一些老旧车型的忠实顾客。挣钱辛苦不说，随着这些车型的逐步淘汰，业务必然萎缩。他给出的建议是与大的生产厂商联合经营，做生产厂商的特约修保部，这样可以保证相当的业务量。当然，要接受对厅的管理，每年要向其上缴一部分利润。秦凌山说他也考虑过联营方式，也有厂商对与他们联营表示过兴趣。但是，对方每每提出先决条件，即对现有车间进行改造，还要添置适当的专业设备。这就让他十分为难。因为，这样一个动作至少也要花费一二百万，他一时无法筹集这笔钱。因为，他已经用现有的厂房办理过一次抵押贷款。而没有抵押物，银行不会再贷给他钱。吴子涛表示他去想一想办法。
吴子涛通过林岩在H市发改委工作的同学，搞到了一份市发改委的文件：为了拓宽就业渠道，扶持发展第二产业，凡符合相应条件的，可由政府担保向银行申请低息贷款。这期间，吴子涛便帮助联系，有时还和秦月一起外出跑政府和银行。
秦凌山听到后，非常高兴，开始积极准备起来。不论是到政府和银行办理有关手续，还是与联营厂家谈判，都愿意听一听吴子涛的意见，有的就委托他去做。最近看吴子涛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用张同的话说，眼神里充满了长辈般的慈祥表情。他看出吴子涛人性不坏，对秦月也好，虽然有过一段不太好的过去，他还是做好了接受他的心理准备。
对于秦凌山态度的转变，吴子涛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
那天，周近芳打来电话时，吴子涛正和秦月一起看最后选中的房子。他们已经决定与房东签租房协议。
周近芳在电话里将内参的命运告诉了他。吴子涛对此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本来，对于这份内参的效果，吴子涛早有估计。它主要针对的是绿岛别墅的开发项目，对于洗清他个人的冤情，不会有直接的帮助。他倒是同意周近芳的意见，希望通过这份内参看看社会各方面的反应，如果能引起高层领导的关注，或许能有些意外的收获。现在看来，这一想法不仅没有实现，反而先露了自己的火力。由此引来了对方的反制。
为避免让周近芳难过，吴子涛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他问周近芳，请她查找“3·10”案的案卷的事情进展如何。
吴子涛想知道当年有关他的案卷上的一些情况。比如，魏华是怎么陈述当天发生的事情经过的。案卷上应当留有她的原籍住址和家庭成员情况，如果可能，他想拿到手，以便万不得已从她原籍家乡去寻找她的线索。他觉得必须去见一见她，请她说出真相。虽然这样做可能不够明智，也存在某些风险。此外，他还想看看其他相关人员的陈述，如他的妻子林美佳。吴子涛想知道，关于“3·10”案件、他和魏华的关系等等，林美佳到底对警方说了些什么，还想知道她是否谈及事发当天她的去向。
周近芳说，还在等法院方面的消息。因为审理“3·10”案的一审法院去年刚刚搬进新大楼，这些案卷底档到底还在不在，现在还不清楚。
吴子涛谢了她。听出他口气中的担忧，周近芳安慰他，这些案卷应该可以找到，法院的人这样告诉过她。她现在马上与法院联系，争取明天就给他结果。最后，周近芳告诉他，关于那份内参，她还不想就此罢手。她准备去一下省城总社，向总社领导反映此事。如果这样做再无效果，她或许联络其他媒体，甚至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在网上发布。吴子涛想了一下。借助网上舆论引起当局者关注，是目前很多人采取的一个办法。不过，目前他还不想这么做，更不想让周近芳去冒险。因为，毕竟他们目前还没有掌握关键的证据。此外，如果周近芳以个人名义将此事在网上披露出去，她的职业生涯一定会受到严重影响。
周近芳同意，表示将看事态发展再说。吴子涛告诉她房子差不多已经找好，下周就要搬家。周近芳问他如果需要帮忙她可以开车过去。吴子涛谢了她，便挂断了电话。
由于樱树街距离汽修厂不远，乘四站公交车就可以直接到达，加上此处生活费用比较低．所以，虽然周围尽是将要拆迁的房子，街道也很脏乱，但是他还是想就近找房。最后确定要租的一处，是在一座破旧的小二层楼房的二楼。由于地点更加偏僻，所以才300元一个月。吴子涛自己先看中了，便带秦月去看。秦月觉得还过得去，便租下了。本来秦月曾帮他选了几处房子，都被吴子涛否定了。虽然没有明说，秦月知道他主要原因是嫌房租太贵。
上次发生剪报风波以来，吴子涛便刻意与秦月保持一点距离。这样做，既想避免别人特别是秦凌山的误会，也有不想牵连秦月的考虑。他没有对秦月做任何解释。虽然对他态度的转变感到困惑，但是秦月对他一如既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过来送饭，甚至连门也不进，放在门口就走了。吴子涛无法说服她别再这样做。吴子涛慢慢地只好接受，不忍再对她冷漠。这次搬家也多亏有秦月帮忙。虽然只他一个住，家里的东西不多，但是搬个家花钱费事的地方也不少。他们先请人移装了空调机。新租的房没有洗衣机用的上下水管，于是又请人安装了一套。搬家前，秦月帮助他对新租房做了一次彻底的清扫。
搬家前一天，秦月带来几个编织袋，将吴子涛个人用品全部装了进去。第二天早晨，搬家公司派人过来，将吴子涛的洗衣机、电视机及那几个编织袋装进小箱货货车内。吴子涛锁上房门，将钥匙放在门框上方。事先，他已给陈虎发了短信，告知他自己今天搬家。同时告诉他，已将房租和他曾借给自己的钱共8000元装进—个信封，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乘车来到新家。秦月铺好床单，将衣服用具各就各位，然后就要离开。吴子涛看看时间已近中午12点，便留她到附近饭馆吃午饭。他们要了几个小菜，秦月给他要了一瓶青岛啤酒。吴子涛喝了大半，秦月只喝了一小口。秦月的提包还放在他的家甲。饭后两个人又回到小屋。包放在床上，秦月过去拿起包转身迎面走来。吴子涛看见她两腮微红，双目含情，想到她对自己的情义，心里涌起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可是，秦月已绕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周近芳从法院的案卷中查到了魏华的原籍．在甘肃省礼水市貌县。
那天上午，秦月来车间找吴子涛。吴子涛一看她的眼神就笑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不过，他没有深想，秦月的快乐来源于他，只有他才会让她眼睛里洋溢那样多的快乐。果然，她告诉吴子涛，银行来电话了，秦凌山申请的那笔贷款已经批下来，办理完相关手续就可到账。秦月一脸喜气，似乎还有话要跟他说，后来见他没怎么在意，就收住了口。
吴子涛告诉秦月，他可能要去一趟甘肃省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