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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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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美标所以竞标失败,一是河道局的一项规定,即要求竞标单位不仅需要有必要的资金设备,还必须在H市有5年以上的承接项目的资质,而美标是一家外省企业,进入H市4年多一点。看到这一限制,美标高层非常生气,认为这明显是在排斥美标,所以向省里和市里进行了申诉。后来,美标倒是如愿参加竞标,最后却因标价偏高而败给了信实集团、而显然,信实集团事先知道了标底。
     
       “他愿意提供书面证明吗?”吴子涛问。
     
       “不愿意。但我做了录音。”周近芳说,“他的话不能成为证据,但是我们若是从你拿到的文件上印证他的话,或许还能说明一点问题。”
     
       两个人约定,尽快查看U盘上的文件。
     
       22
     
       一个周六的午后,吴子涛与孙振海约好,他要与时报记者周近芳一同前去家里拜访。
     
       出狱很长时间,吴子涛一直想去看一看孙振海。老局长曾对他寄予厚望。出事之后,虽然老局长不顾众人反对,拍板做出决定,将吴子涛开除公职,但是吴子涛并不记恨他,是他辜负了老领导的栽培和信任。二人今日之结局,都是他一人造成的。他欠着老局长很大的人情。
     
       周近芳急于见到孙振海是想印证有关六年前那次招标会的情况。在沈丽娟拿来的U盘上有几个文件。其中有一份是吴子涛主持起草的,从中可以找到修改的痕迹。对这些修改吴子涛都有印象:有的是大家讨论的结果,有的则是遵从局长孙振海的建议。吴子涛和周近芳将当时吴子涛离开前最后的那一个版本,与徐建明接手后出台的那一份文件,进行了对比,除了文字的修饰和某些细节的改动之外,变动最大的有两处,一是应标者的资质,在吴子涛那一稿中,没有必须在H市施工5年的限制,而最后执行方案中,这一条是必要条件;其二,是标底,变动最大,如信实集团中标的那一单,在吴子涛的草案上,标底初步定的是700万,而徐建明的最后定稿,确定为808万。
     
       吴子涛和周近芳此前已经知道,信实集团当时出的承包价,是810万。
     
       他们想就此情况听听孙振海的意见。
     
       孙振海乐呵呵地将他们迎进家门。孙振海家很宽敞,南向河滨广场,视野开阔,光线充足。老局长外表变化很大,头发全白了,加之居家穿得比较随便,所以没有了当年的自信和锋芒。客人到来之前,他正在练字。客人进屋之后,他依然在端详自己刚刚写过的字。虽然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但是难掩眉宇之间闲来找事做的寂寞。对于吴子涛的到来,他露出由衷欣喜的表情。当年,孙振海力主吴子涛进入局领导班子,如果说有什么私心的话,主要是喜欢他的诚实稳重,想由吴子涛当助手,他在局长的位置可以多做两年。只是后来的突然变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吴子涛将周近芳介绍给孙振海。
     
       聊了一会儿别后的生活,孙振海看着周近芳问:“周记者在做什么报道,与河道局有关?”
     
       看到吴子涛朝自己点头,周近芳便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孙局长,给您添麻烦,听吴子涛说您对他有知遇之恩。而据我了解,你为官为人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否则也不会现在闲在家里。”她冲着吴子涛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对6年前,也就是致使吴子涛身陷官司的‘3·10’事件的同一年,河道局举行的河道工程招标大会有一些兴趣,那是河道局乃至本市第一次公开举行类似的招标会。”
     
       “这事我知道,你们觉得其中有问题吗?”
     
       “我们比较了河道局内部的招标计划,发现其前后有了非常有趣的变化,而且,这些变化的原因,或许与‘3-10’事件有关系。”
     
       “具体指什么?”
     
       周近芳将应标单位资质的限制及信实集团所报标数与内定标底惊人接近等情况向孙振海说了。
     
       孙振海听了,摇了摇头:“你们在怀疑我们与信实集团有猫腻?保证没有。一切都按程序进行的。”
     
       “我们不是怀疑你,而是某些人。比如,徐建明。你能不能肯定,这些条款是他提议加上去的?而内部掌握的标底,是在招标大会举行的前一天才最后确定,这是不是徐建明在主导?”
     
       “当然是他在主导。我只是负责最后审核。吴子涛知道,当初他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你说的这两点,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因为我第一次听到,还没有形成清晰的概念。”
     
       “希望您能够回忆起来。我们所以关注这件事,是因为我们最近接到了匿名举报,说信实集团一直在向河道局行贿,信中列出的第一件就是这次招标会。由于游戏规则的改变,本来经济实力、技术条件和商业信誉都大大超过信实的一些公司,如美标实业等,就被排斥在外,最终导致了信实的成功中标。”
     
       闻听此言,孙振海依然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他说,就他掌握的情况,应当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此项规定,他们是得到市政府交通委员会批准的。事先,就主要条款,他们也向市有关领导进行了汇报。
     
       “那也是由你们事先上报的。”周近芳说,“当然,有的时候某位领导出面打招呼的,也是有可能的。”
     
       “您再想想,没有关系的,也许只是猜疑。”吴子涛插话道。他看出孙振海的抵触,不愿意周近芳逼他太紧。
     
       “我们感兴趣的还有后来那件意外塌桥事故,”周近芳话锋一转,“这次事故,时机选择得也是这样巧,就和‘3-10’坠楼事件一样。此事虽然结果并没有谁出面直接承担责任,但是,如果没有这一件事,你至少可以干满那一届。我相信你一定会认可我的意见。”
     
       孙振海脸色变得非常凝重。他举起茶杯,杯里已见底了,他生气地向外屋喊了一声。老伴闻声赶了进来,手里提着暖壶。吴子涛拉着周近芳站了起来。
     
       “如你所说,这件事情就太非同小可了。它或许在电影小说中经常发生,而在现实中,我没有这样想过。所以,我暂时还帮不上什么忙。”他转向吴子涛,“你们也要谨慎,匿名信并不可靠,现在是敏感时期,明年政府换届,建明正在接受组织部考察,有可能进入政府领导班子。这时候,有些不同声音也是正常的。至于你个人,先找一个合适的工作。你毕竟还年轻,还有机会。”
     
       吴子涛点头称是,觉得此行毫无收获。
     
       “谢谢你,孙局长。”周近芳与孙振海握别,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23
     
       从孙振海家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街道两侧的霓虹灯已经点亮。交通晚高峰时刻,市区主要街道挤满了人流车流。而午后天空便隐约可见的雨星,到了此时开始密集起来,在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溅起无数白色水花。
     
       周近芳刚刚出来时身上有汗,这时被凉风一吹,汗全没了,身上有些发凉。当时并没有在意,她坐在驾驶员的位子,将车启动。路上人多车多,她紧紧抓住方向盘,轻点油门,低速前行。雨刮器已经打开。渐渐地周近芳觉得身子乏力,坚持了一会儿,谨慎地将车停靠在路边,请吴子涛接替开车。
     
       看到周近芳紧张的样子,吴子涛从自己一侧下了车,绕过车前,打开了驾驶员一侧的车门。周近芳则从车内移到剐驾驶的座位卜。吴子涛挂上挡驱车重新上路,问道:
     
       “你为什么不买自动挡的?现在女孩子大都买自动挡的。”
     
       “他们告诉我,手动挡才有驾驭的感觉,你操控着方向,也在操控着速度……”周近芳说着,看到吴子涛脸上的表情,住嘴不再说下去。
     
       吴子涛驾驶着车在雨天湿路上行进着,想起了6年前他一个人开车回家的情形,心中充满了感慨。周近芳说得不无道理,人生就像驾车,每个人都希望掌握主动,把握着前进的方向,也能控制着运行的速度。只是,绝大多数时刻,就像此时他们置身于城市傍晚拥挤的路上.只能随着外面的车流滑动着,你并不能真正掌握主动。
     
       最近一段时间,吴子涛的生活渐渐恢复到从前。周近芳帮助他重新取得了驾驶证,他也有了一台电脑上次,去吴子涛家查看U盘文件时周近芳带去的手提电脑,当晚用过后就留给他,说是借给他用。后来,吴子涛请林岩帮忙,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将周近芳的那台换下来,还给了她。周近芳本来要将这部电脑送给他的,见他不接受,也没有勉强。
     
       有了电脑,接通了宽带,吴子涛开始通过网络了解世界。他主要是看新闻和股市。他正准备接受林岩的建议,用小沈给他的那笔钱购买股票。林岩说他已选了几个股,前景可观。现在,股市的变动对他的吸引力越来越大。
     
       吴子涛将车开到周近芳住的街区附近停下,然后开门下车。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周近芳从自己那一侧下了车,等着他走向自己这一边的人行便道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
     
       “谢谢你,下次方便的时候,请你上去坐一坐?”
     
       吴子涛冲她挥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吴子涛接受周近芳的邀请来到她的家,是在三天以后。
     
       与老局长孙振海谈过不久,吴子涛便接到了孙振海的来电,老人透露了一些内情,及埋藏在心中许久的苦恼和困惑。吴子涛将这一情况电话告诉了周近芳。周近芳沉思了一刻,便请他过来谈一谈。
     
       周近芳家住在旧城区,附近都是二三层的灰砖小洋楼,掩映在高大茂密的梧桐和槐树之中。吴子涛在公交站下了公交车,走过一个临街的花店,看到前边拐弯处那个面包房。吴子涛在面包房前停住脚步,取出手机拨打周近芳的电话。周近芳事先告诉吴子涛,见到这个面包房就给她打手机,她再告诉他具体地址。电话通了,周近芳请他沿着面包房的胡同往里走20米,右转第一个门就是她住的院子,她住在207号。吴子涛依照指点,来到一座三层小楼前,推开院门,走上二楼,在写着“207”号的门前停住,没有等按动门铃,房门从里面自动打开了。
     
       周近芳早已等在屋内门口。她身穿浅黄色法兰绒休闲套服,蓬松的长发被一条黄绸带轻轻束住,细巧的颈项上挂着一条水晶项链,脸上化了淡妆,带着一丝慵懒和倦态。打电话时,她告诉吴子涛,她那天回来后便有点不舒服,现在还有点发烧。
     
       让他换了拖鞋,她却立在门厅瞪着他。
     
       吴子涛有些尴尬地笑笑,“没有想到你真的病了。”想到刚才路过那家小巧的花店,后悔没有进去买一束花。第一次到人家里做客,应当捎一些小礼物的?心里这样想,他嘴上却说:
     
       “我们是谈公事的,对不对?”
     
       周近芳笑着闪开道,“我可什么也没有说。”
     
       “你一个人住这样大的房子,太奢侈了。”吴子涛走进客厅,环顾四周。
     
       “原来是准备两个人住的。”周近芳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端来一杯茶,自己则坐在侧面的软榻上,身子微微后倾,倚在一个软软的沙发靠垫上,“因为我变卦了,就成了孤家寡人。”她自嘲地笑笑:“好了.谈谈孙振海的事?”
     
       吴子涛说起孙振海来电的情况。老局长说他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因此显得心情沉重。吴子涛明白,老局长其实一点也没有忘记,而能够跟他谈H来当然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而触动他的,则是周近芳关于那次塌桥事故起因的推测。对此,吴子涛觉得自己欠老局长一个承诺。
     
       孙振海谈到那个竞标资质限定条款,他说他记得当时发现草案中突然加入了这一特别限制时,他也非常困惑,所以门找到徐建明问及此事。徐建明解释了加上这一条款的原因,说是目的在于保护扶持本埠企业。孙振海对此不以为然。徐建明本来是很尊重老局长意见的,没想到这一次他竟非常坚持。徐建明说他研究过国内同样的招标案例,为了让相关企业获得中标机会,几乎无一例外都设有这样或那样的限制条款。这是公开的秘密,是大家都接受并认可的规则,不这样的人实在太单纯r。最后,徐建明说,这样做是某位市领导的意见。孙振海听了将信将疑。后来,他果然接到了一位政府副秘书长的电话。
     
       听到此,周近芳问道:“你说你也认识当时这位所谓的市领导,他不是徐建明的同学吗?你有没有考虑到,这可能完全是徐建明的操作,即实际上是他托自己的同学来给孙振海打这个电话,为的是让孙振海以为有了尚方宝剑,以便下决心。”
     
       吴子涛点点头,、他觉得周近芳如此年轻,对官场的游戏了解得实在透彻,不由得对她更加刮目相看。周近芳接着问,可否让孙振海将上述情况形成文字材料,他们将保证为他保密。吴子涛说只能试试,如果老人家不愿意,他不好勉强。
     
       然而,吴子涛对事情的前景并不乐观。因为,仅凭孙振海和美标实业的证言,也并不能证明那里存在内部交易。而且,即使证实了他们之间有内部交易,那也只能算是一件普通的贪腐案子罢了,对于洗清他的冤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
     
       他说出心中的疑虑,周近芳则不以为然。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这些事情之间是有紧密联系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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