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飘雪
“猫儿，三天后，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回军营找你。”白玉堂还是不放心让展昭一人回去，嘴里不停地嘟哝着。
“三天？”展昭的眼眸飘向远处，三天后，一切就应该尘埃落地了吧。
远远地看到了那棵古松，展昭吩咐车夫将车给慢下来，缓缓地停在树下。
轻舒猿背，似狸猫般攀上耸立路边的参天古松，扒开厚厚的一层积雪，露出了藏玉阙的树枝，小心地掀开树皮,眼眸中精光一闪－－玉阙散发着柔柔的温润光泽，静静地伏在树窝里。
本打算把玉阙带回京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准备派上用场的，如今也只是未雨绸缪，只有手中的这半块玉阙，才能平复一场突如其来的干戈。
将玉阙放入怀中，贴身仔细地收好，展昭轻身一纵，似飞鸟般飘然而下。
“赶路吧！”
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天地间骤然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变得森冷，阴暗。
展昭关紧了车厢门，离开开封时还是艳阳正烈的秋天，如今的边关已是白雪皑皑，开封也该飘着一样的雪花吧，只是不知包大人和开封府的众位兄弟，如今可安好？
边关士兵失踪一案，牵扯面广，涉及到边关守将，襄阳王爷。
李曾缡浅鲇谖弈危__扔谘沽Γ____吖厥勘____炙__耍____邮种__宋抟删褪窍?阳王赵爵。
赵爵本应在襄阳城内安抚百姓，却暗中招募身强体壮骁勇善战的士兵，他意图颠覆朝廷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如今，只能先安抚边关众位将士，然后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向皇上如实禀明一切，尽早派人接手襄阳，找出赵爵谋反的罪证，将之歼灭铲除。
马车轱辘轱辘地继续走着，忽然感觉头有些晕，昏昏欲睡，展昭急忙打开车厢门，清凛凉爽的新鲜空气钻进车厢，神智稍稍清醒了些。
“啪！”地一声脆响，车厢猛地震荡一下，马车倏地停下了。
车夫跳了下来，先向四周瞄了一下，这才绕到车厢门前，远远地避开展昭，“展大人，车厢里憋得慌，那就出来活动活动吧！”
“活动？”展昭微微眯起眼眸，看着暖炉，难怪会觉得头晕，在自己攀上古松取玉阙时，车夫在车厢的暖炉里安放了迷香！
展昭不动声色，暗自运气，体内的真气时抑时扬，时流时滞，已不能自如运转。吸进迷香，两个时辰之内提不起内力，只能任他宰割，惟今之计，只有趁体内尚有少量真气，将对方制住，抢占先机。
掂量着手中的巨阙，展昭神态自若地看着车夫，“真难为你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你想做什么？”
车夫上下仔细打量着展昭，“一直很奇怪，我家公子为什么总是对你格外高看一眼，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展昭的脸颊微微一红，神情也变得不自然，“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我家公子现在是愈来愈不听话，就连王爷的话也成了耳边风，边关已经没人能管住公子了，也许……，展大人能帮这个忙……”
“展某能帮忙？”
“不错，公子对展大人可谓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若是展大人在我们手上，还怕公子不听话吗？”
“真是荒唐可笑！”展昭的脸沉了下来。
“现在也只有展大人能帮这个忙了。”
车夫将鞭子握在手中，眼神阴晴不定地瞧着展昭，只要吸进一丝迷香，任你有深厚的内力，盖世的武功，也只能乖乖地认命！
展昭的手按上剑柄，已经感觉到丹田处渐渐空虚。眼神渐渐地扑朔迷离，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消失，“当啷”一声，巨阙坠落到雪地上，展昭软软地靠住车厢门，强撑着不让身子倒下去。
“啪”的一声，一根七尺长的软鞭凌空飞舞！长鞭在半空之中抖动着，盘旋着，发出极其刺耳的“嘘嘘”声，像是一条毒蛇在吐着蛇信一般。倏地一下，软鞭陡地伸直，似一杆长枪，探到巨阙身旁，一卷，软鞭腾空一甩，巨阙便被抛到十丈开外！
展昭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眸中已是秋意萧瑟，一代名侠，一把神剑，纵然是千军万马也视为等闲，如今，也只能感叹命运的乖骞无常，只能无奈地看着巨阙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使不甘心，又能如何？
展昭的身子忽然一歪，已然支撑不住，从车厢里摔了出来。
风，冷飕飕吹过来，袭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肌肤都要被吹裂开。展昭待要挣扎着爬起，怎奈全身上下已经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挣扎了几下，便伏在雪地里。
车夫一直远远地冷眼旁观，直到展昭不再挣扎，这才举步上前，“展大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您一定要体谅小人的难处……”话音未落，脚脖儿一麻，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倒地前，车夫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展昭明明中了迷香，自己怎么还会着了他的道儿？
揉了揉眼睛，是没看错，要不是有雪团从展昭手中弹出，自己怎会无缘无故地摔倒，要不是被雪团击中了脚踝处，这儿怎会无缘无故地鼓起一个肿包，甚至连这条腿都动弹不得，老鹰没抓着，反而被老鹰琢瞎了一只眼儿，自己的运气可真背！
展昭挣扎着站了起来，“你既然是奉命行事，我不会怪你。”
被冷风一激，本已昏昏欲睡的头脑稍稍清醒一些，展昭拾回巨阙，在车夫的大腿脚踝处各自点了几下，“把解药给我。”
“解药？”车夫苦开了脸，“展大人，小的没带解药，吸进迷香后，内力只是暂时消失，只要睡上几个时辰，迷香的毒自然就解了。”
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展昭强提着体内仅存的一丝真气，回到车上，再有片刻便会支持不住的！眼皮愈来愈重，实在是撑不住了，展昭咬住了下唇，让痛感刺激自己的神智，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能睡，不能睡，千万不能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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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然大亮，李壁尤自坐在桌前，痴痴地呆望着，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想得太多了却又像是一无所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面对着烛火发着呆儿。
月奴推门走了进来，“公子，都坐了一晚上了，还是睡一会儿吧！”
“他走了吗？”幽幽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走了！”月奴看了李壁一眼，犹豫了片刻，樱唇蠕动了一下，又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有什么不妥吗？”李壁立即发觉了月奴的异常，霍地站了起来，“他……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只是……展大人是一个人返回军营的，白玉堂留下了。”
“一个人走的？”李壁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展昭一向心思慎重，有超常敏锐的观察判断能力，这一次，他一定是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才会让白玉堂留在边关小镇。
虽说二叔已经决心摆脱义父的控制，可义父派来的梁荣正在极力游说身为边关守将的二叔，这梁荣一向好大喜功，为了讨好义父，没有他不敢做的事。犒赏三军的庞太师又与二叔一向不睦，若是梁荣从中挑拨离间，边关岂不就……
李壁愈想愈着急，愈想愈后怕，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月奴，我要赶回军营，你在小镇要好好照料自己。”
雪，愈下愈大，刚刚碾过的车轱辘印儿，转眼之间，就被厚厚的一层雪花覆盖。
“吁……”李壁勒紧缰绳，停在了参天古松的下面，就是在这里，自己亲手……，心情又莫名地沉重起来，再也不愿多呆一刻，掉转马头，急急掠去。
车夫正坐在雪地里揉着脚踝骨，展昭也只是点了他下半身的穴位，上半身还是能活动的。早就听得自小镇方向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心里一阵窃喜，这么长的时间里，连只鸟儿都没飞过来，这下总算是有人来了。
刚要探头望去，李壁已经一阵风似地掠到眼前。
车夫的脸瞬间吓得惨白，莫非公子知道了我要挟持展昭，才快马赶来，在雪地里坐了半天，本就冷的要死，再加上害怕，更是噤若寒蝉。
李壁的一双俊目早早地盯向车厢门，想起展昭冰冷的目光，心里隐隐地掠过一阵又一阵撕裂般的痛，相见争如不见，经过昨夜的事，自己有何颜面再见展昭，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既然有缘无分，那就不再伤害他，远远地避开他，至少，我还是愿意做他的大哥……
李壁正要打马前行，这才瞥见车夫坐在雪地里，眉头一皱，心中很是不满，“坐在地上干什么，快点赶路吧！”双腿一夹，骏马一声长嘶闪电般地冲了出去。
马匹冲出的一瞬间，李壁回过头来，多渴望能再一次见到展昭如玉的眼眸，还有那温雅清俊的浅浅笑颜。明明知道展昭不可能打开车厢门，可心中还是怀着一丝渺茫的希冀－－久久地凝望着。
有的时候，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明知眼前的一切都是无望的结局，却还是宁愿欺骗自己，折磨自己，非要让自己那颗不及拳头大的心痛得无以复加，而这样痛苦却往往是他心甘情愿。
不甘心的眼眸再次回头望去，马车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已渐渐模糊……模糊，终于看不见了。
展昭应该听到了我跟车夫的对话，知晓我也要赶回军营，那他为何不邀我一起坐车呢？莫非……，他已经不屑认我这个大哥了？
心绪瞬间狂乱，身子竟抑制不住地寒栗起来……
展昭一向温文儒雅，沉稳内敛，即便他责怪自己对他无礼，也不会小气到连声招呼也不打，最起码的，他还是会卖李大哥一个面子的，更何况他从来都是宽恕待人，应该不会……
李壁停下马，又一次回头望去。
车夫正拍着心窝暗自庆幸，随着一声高昂的马嘶声，李壁一阵风似的又刮了回来。
“你怎么还坐在地上？”
李壁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么冷的天，不抓紧赶路，磨蹭个什么劲儿。翻身下马，一个箭步窜到车厢门前，手扣住门环，回身望着车夫。“展大人在车里吗？”
“在……”车夫吓得说不出话了，只恨爹妈少生胳膊多生腿，两只手强撑着身体往后退去。
李壁扣住门环的手放了下来，犹豫半晌，将耳朵贴在门壁仔细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什么也没听到，心有不甘地看着车厢门，又贴上去，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展大人怎么没有动静呢？”
“他……应该是睡着了。”
车夫见李壁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展昭身上，压根就没注意自己，心中的恐惧感也稍微减轻了些。
“睡着了？”
李壁很惊讶，这么冷的天怎会睡着呢？打开车厢门，见展昭蜷缩着斜趴在软塌上，双眼紧紧地阖着，像是已经睡着了。“展昭！……”李壁窜上车厢，一把将展昭抱进怀里，怎么会这样？
展昭的确是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似是感觉到了有人在唤他，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转动一下，也极力想从梦魔中挣脱出来，可浓浓的困意似山般紧紧压迫着他，无奈，只能将冰冷的身子蜷缩得更紧，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原来展昭是中了迷香之毒，好在此毒对身体并无大的伤害，只须睡上几个时辰，迷香之毒也就自然消失了，李壁解开皮裘，把展昭的身子往怀里紧了紧，悸动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你过来。”李壁轻声唤着车夫，明知展昭不可能醒过来，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车夫急忙滚爬到车前，“公子，小的知道错了，饶命啊。”
“你也怕死？”李壁轻嗤一声，“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你只要乖乖告诉我，是谁让你这样做的，我就饶你一命。”
“是……是梁大人。”
“梁大人？是梁荣让你这么做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小的不敢说。”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李壁瞪起了眼睛。
“是……，梁大人曾经吩咐过我们，不论是谁，若是能生擒展昭，便会在王爷面前力荐此人，所以……”
“真是就是这个原因吗？”
“还有……，梁大人说抓住展昭，公子就会乖乖地听话……”
李壁咬着牙，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这个活得不耐烦的王八蛋，竟然敢管我的事情？可……眼下不是生气耍威风的时候，当务之极，是把展昭送到边关军营，其余的事情都先放下。
李壁用巨阙在车夫的腿上点了几下，“你只要早点儿把车赶到军营，我可以从轻发落，听懂了吗？”
“是……”车夫拖着冻得麻木的腿，甩着鞭子，又赶着马车上路了。
展昭睁开双眼时，已是午夜时分。
看着床边的李壁，一时间，有些恍惚失措，展昭急忙把脸转到床里，许是慌张了些，动作过急，过大，头又开始眩晕，赶紧闭上眼，等着眩晕感早些消失。
李壁也有些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见展昭的眉心都蹙到一起，一定是躲避自己，才把头又给晃晕了。把一条湿热的手巾覆上展昭额头，李壁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出去。
听着李壁走出去，展昭长长地透出一口气，这才慢慢地睁开双眼，原来是睡在边关军营的房中，这么说，自己是被李大哥给带回来的。手在怀里摸了一下，还好，玉阙还在，心，终于稳稳地放进肚子里。
心是放进肚子里了，可是肚子又开始闹腾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自己可是一直饿着肚子呢。
展昭往桌子上一瞧，还不错，有壶热茶，喝点水儿垫垫肚子，总比空着肚子强。下了床，倒了一杯热茶，温度正合适，不凉也不热，咕嘟咕嘟喝了两杯，可是……，肚子里还是很饿……
忍，忍到天亮，就会有饭吃了。
门，又被推开了，李壁抱着一堆碗罐进了屋。
突见展昭坐在桌旁，手里抱得碗罐险些失手，急忙忙地放到桌子上，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李壁吸口凉气咧开了嘴。
扑鼻的饭香顺着碗罐的缝隙一点点地钻了出来，展昭抿了抿嘴唇，好香啊！强压下的食欲如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这是李大哥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展昭的眼眸落在李壁的手上，被烫的手指已经微微泛红，心，像压上了一块巨石般沉重，李大哥的这份关爱，展昭如何能承受得起？只是……，自己又该如何拒绝他的一番心意？
李壁似是看透了展昭的心思，一边打开碗罐，将饭菜端出，一边轻声言道，“是二叔吩咐给你做的，我只是帮忙端过来。”
被李壁点破了心思，展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赶紧拿起筷子，端着碗，低着头，往嘴里扒着饭。
“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看着展昭脸红羞涩的可爱模样，李壁是真的不舍得离开这里，可自己不走，展昭恐怕把饭都吃光了，也不会自己动手夹菜吃的。
“李大哥……”
走到门口的李壁倏地转过身子，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一眼不眨地凝视着站起身的展昭。
看着李壁温柔得都能拧出水的眼眸，展昭一时有些怔然，……，李大哥已经好久都没合眼了，眼圈也开始发黑，再撑着，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疲倦之色。
“李大哥，我已经没事了。”言外之意，你不用在我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我知道。”
李壁轻叹一声，有些失望，却也有一丝欣慰，至少，他还是认我这个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