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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河畔,恨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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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桓君叫石头装了个食盒,带了香烛清酒和油纸扎成的灯彩,也不乘车辇,徒步走了数里才到了天河岸。两岸花木繁重,灵石层叠,云雾缭绕处就是一湾绿水,习习清风。紫桓君罗衫轻扬,化了只绿顶子蓬船泊在一处,石头急忙起浆摇撸。
     紫桓君坐于中舱,将素果烛火就在张梨花小桌上铺设开来,石头隐隐听得主子口中讷讷有声,时而长吁短叹,石头看他触景生情,眼圈微红,连连劝解道:“爷是个明白人,万事还须看开些。石头虽愚,但有一样却也看的透!”
     他见紫微帝不言语,便索性乍着胆子撂了浆继续讲,“主子乃是三界主贵的星,是天上顶亮的一颗,您何时瞧见过周匝不寂寥的帝王?”
     紫桓君听罢苦笑:“石头,你这是意在暗示本座‘位高权重,高不胜寒’的道理么?”
     石头怔忡有顷,拱手一揖朗声说道:“奴才不敢!只是,小心没过逾的,万事谨慎总是不错。连玉帝都怕因儿女情常而累及,担下个‘盛名之下,其实不符’的恶名,您又何必过虑?主子一向睿智如日月,哪会不晓史笔如戳,人言可畏的道理?要我说,那人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一席话,说得紫微帝语塞,其实这些理何需旁人多言?他心里比谁都再明白不过。只是明白归明白,情到至真处,轻易拿的起了,却又让他如何放的下去?
     石头暗忖主子颜色,心下却很是发紧,这些话憋在他心中良久,早已到了不吐为快的地步,虽说圣意难料、君威难测,但近来三界里风传的那些个闲言碎语,已多少走漏了风声。西王母非特着昆仑瑶池仙者来询‘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非不周山上的妖不可?’话讲的称不上客气。门政听说是上头的来人,也不禀知,竟一路引进书房,好在主子那日不在家,石头当时只好一味陪笑,回说:‘主子的事,咱们做下人的怎敢过问?难道尊神还不省得‘分寸’么?逢场作戏,怎好当真?
     石头有心,请门上销记了大簿子上的访客誊录,他忧心的无非是日渐颓然的紫桓君,再者便是天界当中心怀叵测的小人,多少人巴不得执法严苛的紫微帝获罪下狱,余者刚好递次补缺。
     紫桓君喟然,摆手示意石头不必多言。石头住了口,继续荡浆。
     又是一阵静默。
     “都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谁曾想身为‘上元赐福天官’的我,却无法泽荫心爱之人。本座以前不明白,现在想通了。过去是我忌讳太多,其实何必在乎那些监察的耳目?”
      星君璨然一笑,将手中最后一只灯彩放入水中,
     “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
      小儿竞把青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他一笑,“说起来本座与玉帝祖上也有些年谊,私交又深,我该称他声‘世兄’才对,可惜我这位老世兄唯唯诺诺了几辈子,被孺人拘管的安帖极了。石头,你是本座亲自点化的长随,常在宫中行走,难道看不出来北辰宫如今处处设防,散布了多少眼线?”
     “主子,他们怎么敢……”石头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便不再多说。他早已惊出一身冷汗,握柄的手已变的汗津津的,一不小心,浆便滑脱了手,入了水。难怪紫桓君近来宁可宿朝堂,夙夜劳旰,也不愿再蹈宫中那亦真亦假的温柔乡。
     紫微君一哂,重化了一支竹篙亲自交到石头微抖的手中,不动声色泰然,道:“我倒不怕他们参劾,左不过是个‘声色犬马,政绩平平’罢了。如今,本座可以重托之人,就只有你了!”
     石头只觉长篙重犹千斤,星君温言善语更是掷地有声,“主……主子……”,石头怔了片刻,似觉有鲠在喉,好半天才道:“主子放心,石头不会讲官话,也不会那套花哨的,更不会狠巴结人,唯一点‘愿随主子鞍前马后,忠心天日可表’……”
     紫桓君闻听又笑起来,坐下斟满了两大觞酒,一面招呼石头过来同席,一面笑言“你这块石头平日憨直,不藏心术,依我看你是‘皮里阳秋’,鬼灵的很呐!”
     石头也笑了,便鹄立星君身侧与其征歌斗酒,豪饮起来。紫微帝一再让座,他因碍着各自身份不肯就坐。酒至酣处,并不忘偷眼察测主子表情,石头自知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的太过、太多了些,所谓“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他与尊神无疑都犯了忌讳。
     这时,河面上雾起皑皑,天交申时,天色晦暗,岸旁栉比鳞次的宫闱次第掌灯,恰由对面荡过艘画舫,远远的看不的不甚清楚,却听得急管繁弦,皆是笙歌艳曲。紫桓君略一颦眉,便没了兴致,放下了杯。
     不一时那船摇将过来,石头看时见船头弦尾三五散坐着几人,都坦裼露腹,衣冠不整。其中一人,石头却也认得,便是玉帝嫡嫡亲的外甥,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其他的人想必是他府中的幕客。那些人怀中皆拥着小旦,举止轻佻。隔水相望,杨戬也瞧见了这厢,忙整衣而立与紫桓君见礼,原先与他调笑的小旦也十分知趣的躲进了舫上的亭子。
     “世伯,一向可还好么?晚辈很该去府上问候请安,只是新近舅母迷上了昆腔,还特挑了几个中意的戏子来,说大庆之日少不了礼乐。宫里不便教授,这不我正在这儿支花架子搭戏台,也好给他们练练把式!”杨戬今日好气色,头戴扇云冠,身穿水合服,腰束黄丝绦,乐陶陶摇一柄湘妃竹扇,俨然一副王公贵胄的样儿,可惜谎言编排的蹩脚,哪里是真把他这个“世伯”放在眼里?
     紫桓君微微一笑,踏着舢板拣了画舫上最僻的角落坐了下来。茶,上过两道。星君才缓缓开口:“我怎么听着那曲儿不象昆腔,倒象是乱弹呢?”
     杨戬望着紫桓君引术法不慌不忙障去了那挺蓬船和梨花桌上摆设的那些零碎,已想到了个大概。杨戬好奇心陡起:能承堂堂紫微帝中元节一祭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世伯好耳力,您果然是行家里手。二郎听曲儿是不讲究戏文的,我倒是不爱听昆腔,专爱听乱弹!譬如人都说二胡音色淫靡,我却不这么觉得,世伯以为如何?”
     杨戬说着,命奚奴取过一把胡琴,略一调弦,如诉如泣之音顿起,四座肃然。听着那边有人和这一曲唱道:
     ……
     一点露珠凝冷,波影。满池塘。
     绿茎红艳两相乱,肠断。水风凉。
     ……
     紫桓君没料想舞刀弄剑的杨戬还可操得一手好琴,更没料想这似咏似叹的唱词竟令他听的出了神,直到一曲终了,他才叹息也似的道了句“肠,岂可轻断?”
     杨戬这边已吩咐着撤去残茶,直摆上围棋要和紫桓君对弈,星君此刻哪有这个心思,一首断肠词搅得他内心五味杂陈。杨戬见他如此,心中暗笑,却仍稳重道:“二郎的棋还蒙世伯所教,想来也觉惭愧,每次对弈虽有舅舅和老君在旁指点,可仍难赢世伯
     一局,今日晚辈不知还要怎样输呢!”
     紫桓君推托不过,勉勉强强与他下了一盘,竟输了杨戬三子。
     首战告负,紫微大帝自觉要扳回一成,遂集中精力在棋势上,二人正拼杀的不亦乐乎,至仓中传出一阵打骂声来:
     “好红的角儿,不就是个唱戏的么?什么东西,卖笑的罢了!有钱便叫你,偏你这个小忘八蛋,装神弄鬼,近不得身!老子告诉你,比你红的小旦老爷们也常叫,叫你男你便男,叫你女你便女,好的呢赏几个钱,不好的滚你妈的蛋!”
     另一个好声音温和道:
     “三爷,三爷,禄儿就这脾气,您多担待着点儿,我瞧着今儿他身子确实不快,您听他唱《珍珠塔》时嗓子就不利落,除了他,锦绣班其他人您随便挑!”
     ……
     这捶桌子骂人的客,道了多少不堪入耳的话,又砸了好些东西,方在众人阻劝中有所收敛。一挑帘,紫桓君瞧见个五短身材,穿身青绸套裤的欲色鬼,抡着膀子一脚跨将出来。
     欲色鬼生的奇丑无比,新剃的头上五道指印,连那鼻子也抓破了,紫桓君瞟了他一眼,忍不住一笑。欲色鬼见识短,竟不认得三界的神,杨戬对着他作嘴作脸的暗示了好一会子,这厮却望着儒雅倜傥、纤尘不染的紫桓君啯的一声吞了口口水。
     “唉!”
     杨戬气的已心不在棋,输掉了半壁。紫微帝却不动声色,仍谈笑风声,任那不知死活的蠢东西一双色眼在自己身上勾留。
     “这位佳公子,我却没有见过。二郎你不该啊,你不该金屋藏娇。公子华贵持重,想必也是仙家,确是与那些脂粉气的小旦不同,瞧这皮相不知比旁人细白了多少……”
     欲色鬼欲心如火,油腻腻一双脏手也妄图染指紫微帝执子之手,恰被其巧妙的躲开。杨戬急的满额皆是冷汗,棋已乱了方寸。心道:好嘛!都是些不争气、不爱脸、不怕死的迂痴东西,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这不是老鼠戏猫吗?莫牵连了我哩……
     “二郎,孤棋难逃败局,你又输了!”
     星君是个有心人,可故作漫不经心.
     “世伯,他……”
     杨戬亲眼目睹欲色鬼被他袖中散射出千丝万缕的铁索绞成了血沫,而后悄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风一过,一切归于平静.甚至连仓里被摔碎的价值连城的稀奇好玩也完复如初。
     “瞧什么?本座代你请他去了该去的地方,良辰美景,喝酒吃耍子才是真的,有这么个东西,不嫌呱躁么?”
     杨戬既惊又怕,满脸酡红,只好连连点头称是.
     从里面走出个小孩子,十四、五岁,穿件半旧的月白府绸袍,布纹已磨的稀疏,却也浆洗的干净。紫微帝起先并未在意,这孩子低着头,走到星君身侧,咕嗵一声,已跪下并磕了三个绝响的头。园子里这些下作事本也平常,神仙也分三六九等。杨戬是个大纨绔,又与玉帝沾亲带故,自然有类似欲色鬼这样臭味相投的与他亲密。紫桓君见他头埋的很低,额上却磕见了血,心下不忍,命石头用个黄铜盆汲了天河水净了手后,亲自与他疗伤。
     谁知少年踌躇着抬眼,抿着小嘴那副倔强模样,倒令主仆二人倒吸了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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