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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上穷碧落下黄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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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国的帝王,正在灯下仔细读着一方白绢,白绢上的字迹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深红色,显然是以活人热血书写而成,这般凝固了之后叫人望着反而更是惊心。
       “臣楚玄顿首再拜:
       臣自与君相识,屈指已近八载,其中种种悲欢,一言实难尽矣。吾欲一展胸中抱负,青史留名,君愿江山万载永固,大权尽握,是以不能相容。由此背道而驰,各有相负,已不欲言矣。君为求长生,修习邪术,以我为炉鼎采补,近日方才惊觉,然已气血虚空,秘术反噬,发作之时痛苦不堪,阿鼻地狱酷刑无过于此。吾已时日无多,然每思及此,则心痛如绞,愤恨欲绝,自古帝王无情,古人之言诚不我欺也!太平盛世,泰半吾一手铸就,为他人作嫁衣裳!奈何,奈何!当年欢乐,到头反而徒增悲伤。若吾恭守为臣之道,君臣有序,当不复此劫也!至此万念俱灰,不愿残喘于世。臣一生时日虽促,然杀戮甚多,罪孽深重,种得此因,育得此果,不能怨他人矣。兰馥殿一案,并非臣所为,臣见皇子玉雪可爱,抱而戏之,不慎遗绢,而君以此疑我,终赐鸩酒。臣已将死,并无谬言,兰贵妃心机深重,为求中宫之位,焉知其不忍噬子?宫中粉黛三千,或是妃嫔所为也未可知。又或臣已不能见容于陛下,借此案以去心头大患,种种缘由,吾不得而知也。人死无知,棺木无用,反占农人耕地,可将吾遗体火化之洒于东海。此生为君所误,愿永无来世,再不入轮回。
       楚玄绝笔
       帝王捂住脸,发出一声沉重的呜咽,直至此刻,他才真实感受到什么叫做痛彻心肺。
       楚玄什么都知道了,是他害了楚玄。
       楚玄如此恨他,恨得连转世投胎都不愿意,情愿被挫骨扬灰,永远做孤魂野鬼,再不入轮回。
       是否以后生生世世千千万万年,再也没有一次机会可以相逢?
       是否我就只能永远,守着冰冷和孤独为伴?
       楚玄楚玄,你怎能如此狠心!
       我不会允许的,我会请来最高明的法师,将你的魂魄永远禁锢在我身边,我不会按照你的遗愿将你火化,而会用最好的棺木将你的身体保存起来,待我百年之后和我一同葬入皇陵。
       不管你情不情愿,你永远都逃离不开我身边。
       兰馥殿的宫人再次被召集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兰贵妃,殿内的气氛异常的肃杀,让每个人都不自觉放低了脚步,呼吸声都不敢太急。
       圣文帝把玩着一块玉佩坐在椅子上,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其实,那天中午,根本没有人看见是楚玄扼死了云徽吧?”
       他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让一众宫人颤抖不已,兰贵妃抬起了头,大声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为楚玄那个贱人翻案不成?”
       江惜圣一字一句地道:“朕那日在御花园中看到一个容貌绝美的白衣女子,行色匆匆,往明玉宫而去,其实那个女子就是楚玄易装而成!既然他已易容为女子,你宫中的宫女又怎么会看到身穿朝服的楚玄呢?”
       “桂芬,你说说看?”帝王脸上挂着恶毒的笑容说道,“你当日一力指认亲眼看到右相楚玄杀害皇子,你到底是怎么看到的呢?”
       那被指认出的宫女桂芬全身颤抖,但仍然嗫嚅道:“或许是他换了衣服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江惜圣抓起一方砚台朝她头砸去:“你好大的胆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说谎!楚玄他换了女子服饰是为了方便混入宫中,又怎会再换上容易暴露身份的朝服?
       桂芬不敢躲闪,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昏倒过去,江惜圣犹不肯罢休,喝令侍卫道:“拖下去,拿冷水泼醒来再上火烙之刑,看这贱婢还敢不敢说假话!”
       缇丝兰脸色煞白,道:“陛下,这……”
       江惜圣转过来冷笑道:“这也未免也太残忍是么?兰贵妃,朕还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的。来人啊,封了兰馥殿,从今日起再不许任何人踏出此殿一步,违者杀无赦!朕要再好好地查这桩疑案,看看朕的后宫里到底有多么肮脏!
       圣文十二年七月,兰贵妃因私通宫外之人被定罪,凌迟碎尸于午门前。全身共计被割三千六百五十刀,最后身躯已只余一具骨架,可见五脏六腑,小儿见之啼哭彻夜,百姓争相围观,掷以秽物,唾骂不休。
       九月中旬,锦贵妃宫殿忽起大火,侍卫欲前往扑救,为天子所阻,锦贵妃及六十余名宫人死于火中。次日火灭侍卫前往查看,但见几十具尸体皮焦肉烂,狰狞可怖,尸身都混在一起,难以分辨哪个是尊贵的贵妃,哪个是卑贱的宫人。众人无奈,只有将所有尸体混在一处草草埋了,却因为埋葬不善,所有尸身尽被野狗扒出来啃光了,且喜皇上并不得知,侍卫们也就将此事掩藏了下来。
       同年十一月,又有多名宫妃被赐死或是打入冷宫,都不过是因为些微小错,一时间后宫人人心惊,个个胆寒,纷纷闭门谢客,不敢外出。
       圣文帝或许是历史上非议最多的一位皇帝,他在位时虽然曾平定江南,大败白瑞,开拓疆域,兴修水利,但也犯下了许多错误,被后人指责不休。许多历史学家甚至认为如果没有右相楚玄的存在,那么这些功绩都归不到圣文帝头上来,他实质上只是一个平庸好色,嫉妒贤良的帝王,根本不值得给予这么高的评价。他曾经大量赐死宫中妃嫔,也被认为是残暴的表现,但也有不少人更愿意相信那是因为帝王失去了平生至爱,悲痛之下便将陷害过楚玄的妃嫔杀死以泄恨。
       千秋功过,不过留待后人评说,当初若能握住那人双手,此时便不会有这么多遗恨闲愁,终身不忘。
       然而这悔恨,却来得太迟了,委实太迟了。
       天上一日,便是地上一年,然而地上一日,却又是冥府一年。
       百年光阴悠然而过,然而他一腔怨愤却不曾稍熄,就因为这怨愤,他永远只能徘徊在奈何桥上,饮不得孟婆汤,也不得转世为人。他仍然清楚记得自杀而死那一刻的仇恨痛苦,他在等着江惜圣,要向他全部报复回来。
       然而他也不知道,因为他太过强烈的怨恨,天地间浊气大盛,清气日渐减少,乾坤中微妙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他投胎前便饮过了忘川水,这水对他再无作用,也消弭不了他心中怨气,只有用饮食鲜血孕育了魔性的曼妙游离花煎熬成汤,才能以毒攻毒除去他的仇恨烦恼,从而回归天界,无忧无虑。然而曼妙游离本是天界之花,是至纯至善的象征,又怎会饮食鲜血生出魔性呢?
       而且冥府时光迅速,远过于天上人间,若是还不能尽快找到这入魔的曼妙游离,便挽救不了璇玑星君,天地清浊之气失衡,则三千大小世界动乱不安,恐怕仙魔亦会有大劫。
       仙帝轩辕记得璇玑星君曾将曼妙游离花带入人间,或许此时还有遗种在人间幻化成魔也说不定,下界的妖精都被发动了起来,寻找入魔的曼妙游离。若能找寻到这样的曼妙游离,便可得到一粒玉液金丹,脱去妖骨,得证大道,飞升天界。
       下界妖精千年苦修,其中更要经历无数劫难,也不过是为了成仙了道,便好似那人间士子十载寒窗,也不过是为了一朝金榜题名,此生心愿已足。此时眼见有这么一个成仙的好机会掉了下来,个个都拼了命去找,这些妖精本就生长在深山老林,一时间悬崖绝壁到处都被翻了个遍,但还是未曾找寻到入魔的曼妙游离,于是有人便打起了玉峰峰顶花园的主意。
       白薯蹑手蹑脚从洞中爬进花园里,他本是个白老鼠精,钻洞偷窃本领最为厉害,因为自幼喜食白薯,因此被族人号了这个名字。他如今修道已有三百余年,眼看第一次天劫只余一月,他自己又资质平庸,万万熬不过这一劫,也是被逼无奈,才敢冒死前来这神仙居住偷窃仙草。
       他在这花园里仔细找寻了大半日,突然看见有一株碧色小草,花苞殷红,正是曼妙游离,仔细一闻却又有血腥气,不禁大喜过望,两只前爪飞快刨土,便要将这株仙草挖出交给仙帝领赏。
       熟料那株仙草竟然化作了一个青衫少年,长身玉立,一只手轻轻松松便将白薯抓了起来,厉声叱道:“哪来的老鼠精,我与你秋毫无犯,你却竟然妄图服食我本体,实在是可恶,我也留你不得,你现在就去轮回吧!”
       白薯吓得大叫道:“仙人饶命啊!我不是要吃你,是因为近日仙帝轩辕发了檄文,号召下界群妖找寻吸食过人血的曼妙游离,以此拯救怨气淤积的璇玑星君,他在人间历劫时被逼自杀剖心而死,死后怨气不散,不能回归天界。我也是天劫将至,被逼无奈才敢过来行此偷窃之事啊,上仙你不如放了我,让我自己回去等死算了。”
       他说得涕泪皆下,实在又可怜又卑微,那青衫少年放松了手,白薯松了一口气,正要逃走,突然听见那青衫少年问道:“璇玑星君在人间历劫时是谁?”
       “听说是这一朝的一个大官吧……很大很大的一个官,别人都叫他楚丞相来着,本名是楚玄还是什么去了,我记不清了……”
       那青衫少年突然脸色变得煞白,简直比最白的白纸还要白上三分,他的双腿也仿佛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摇晃两下后最终跌倒在地上。
       白薯以为他突然晕了过去,然而仔细看时去发现他眼睛还是睁着的,瞳孔瞪得大大的,根本不像个活人。
       那名少年魔怔了半刻,突然痛哭了起来,他不要命似的用头撞着树干,用力之大将树上叶子都震得扑哧扑哧掉了下来。
       “楚玄,你竟然死了!你没有等到我来!”
       “你都死了,我还在这里修炼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蠢,从来不知道打听一下外面的世事?”
       白薯看着痛哭的花妖,突然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娘亲,那时候他也哭得好伤心难过,不过好像还是没有眼前这人痛苦。
       那少年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一把拉住白薯袖子,道:“不是说半仙半魔的曼妙游离可以救他么,我就是的,带我去见仙帝!”
       仙帝轩辕凝神一看,原来这青衫少年本体便是一株曼妙游离,却扎根于尘世泥土,开花之时更吸食了大量活人鲜血,虽然本性纯善,但实质上却已入魔,正可以拿来熬药消解璇玑怨气。
       然而在放下心头大石的同时,轩辕毕竟还是有些不忍,这株曼妙游离已可以幻化成人,那么他就有了自己意识,眼看着自己的躯体被煎熬成药,对他而言是极其痛苦的。
       “我先前曾昭告下界,若有谁能寻到半善半恶的曼妙游离,便可赐于仙籍,但你本身便是曼妙游离,被用作汤药之后不但形体俱丧,连魂魄都不会再存于世间,等于是彻底消弭,你可愿意?”
       那少年没有丝毫犹豫,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轩辕叹息一声,道:“这天地重复平衡,也有你的功劳,群仙功德碑上,我自会记上你一笔。你这就随他们下去吧。”
       那少年磕了个头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天尊能够允许。”
       轩辕道:“你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
       “我希望在炼药之前,能够去见上璇玑星君一面。”
       地府幽深,万载不见日光,十殿阎罗司掌生死簿,判官铁笔无情,十八层地狱之中,皆是生前犯下大错的鬼魂,惨叫啼哭不休。
       鬼差将他带到忘川边上,远远地指于他道:“那便是璇玑星君了,他怨气太盛,鬼魂们都不敢靠近他,怕一近身便被化了,因此最近人间竟然没有一个婴儿出生。”、
       奈何桥上斜倚着一人,披着一件白色狐裘,头上束着金冠,容貌令人见之忘俗,然而眉目间却笼罩着深重的黑色怨气,他落泪哀哭之时,忘川之水也为之奔腾咆哮,激荡不休。
       温璧见了他,不觉喉头哽咽,心痛难忍,他不顾鬼差阻拦,走上了桥头,大声叫道:“楚玄,是我!”
       他连喊数声,楚玄竟然置若罔闻,仿佛根本不认得他一样。
       温璧心情激荡之下,也顾不得怨气浸骨,跑到他身边拉着他手说:“楚玄,你不认得我了么,为什么不理我呢,我是温璧呀!”
     
     
     楚玄甩开了他的手,漠然望了他一眼道:“我不认得你是谁,我只认得楚国皇帝江惜圣,他对不起我,逼得我自杀而死,我要等着他来向他问个明白,把这一切苦楚全部讨回来。”
       温璧泪如雨下,哽咽得连话都说不成,抱着他只是哭道:“是—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心只顾着—只顾着修炼……竟然忘了—忘了去人世间打探—打探消息……如果不是这样,你是不会被逼得自杀的……把心挖出来,一定很痛吧……我每次想到—想到你竟然受了这么—这么大的苦……我就恨不得自己代你去承受那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楚玄纤如新月般的眉一挑,袍袖轻拂,将他弹到地上:“你这人真是奇怪,说了我自杀是被楚国皇帝江惜圣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想杀你,你快些离开这里,不然你也会被化掉的。”
       身下的青石桥板冰凉,然而温璧的心却比青石还要凉,楚玄竟然完全不记得他了,他对江惜圣的仇恨太深,让他忘记了其他全部的所有记忆。他和楚玄两人相聚的时间太少,所有的爱恋不过是在死亡瞬间迸发出的情人之爱,还夹杂了愧疚和感激,既比不上楚玄对韩遥的一见钟情倾心相许,也不如他和江惜圣朝夕相处来得深刻。
       想到这里,他心情的悲切绝望,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然而他实在不肯就这么放弃,仍然张开双臂向他大呼道:“楚玄楚玄,你再看看我呀,你一定要记得我啊!我很快就要死了,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存在于这世上,我并不是怕死,但想到再也看不到你,我的心就仿佛被凌迟了千遍一样。我只是希望,你至少也记得我一点,哪怕是一点也好啊!”
       楚玄却根本不理会温璧悲切的呼声,他是剖心而死,心脏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除了对江惜圣的仇恨,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情感了。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模糊在忘川水氤氲的雾气之中。
       温璧还想再追上去,却被一人拉住了。来者红衣峨冠,面容端肃,正是第五殿阎罗王殿下判官陆衡。
       陆衡缓缓道:“你不须再追上去了。他与你本无前缘,这一世相逢,乃是逆缘,逆缘无果,上天注定。你如果是真心爱他,便不该再让他记起你来,不然他日后回归天界知道是你魂飞魄散才换来他一次重生,必定也会日夜追悔,那你又于心何忍?”
       他寥寥数言,却如同黄钟大吕,惊醒了悲痛欲绝的温璧,他缓缓垂下了头,仿佛在一刻之间丧失了所有力气:“你说得很对,多谢—多谢指教了。”
       一碗诡异的粉色汤药,却有着不可思议的效果,楚玄才将它喝了下去,片刻后面上便愁容尽去,微显诧异。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他自言自语道,“这里阴暗幽深,鬼气冲天,应当是冥府了……也罢也罢,就算为十八层里的鬼魂们做件好事……”
       他双手一挥,万点金光洒入幽冥地府,千株剑树顷刻坦平,极寒冰狱立时消弭,在十八层地狱中备受酷刑煎熬的鬼魂,俱得以超生,个个欢喜磕头,转世投胎去了。
       十殿阎君得报,整顿衣裳,一齐出迎道:“恭贺璇玑帝君得复神识,重返天界!”
       璇玑微微一笑道:“先前倒是多有得罪,打扰了。各位事务繁忙,无暇□,我自会回归天界,无须相送了。”
       他话语方落,人已化做一道金光,离了地府,直投天界而去。
       暗夜冥交出了自己的帝冠,沉默着退了下去,他看见那个少年坐上宝座,接受着漫天神魔朝拜,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他还记得刚刚出生时的璇玑,虽然是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但眼睛里永远是婴儿般天真稚气的神情,他不会这样从容自若,也没有这样的王者风范。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更留恋以前那个幼稚的少年。
       璇玑做了三界的帝王,暗夜冥与轩辕每日无事可做,不免对他动起了心思。两人常常在他居所挑逗于他,也不知璇玑是装傻还是真个不懂,竟然没有一点回应,暗夜冥等得不耐烦,眼见美人在前却近身不得,便与轩辕商量用销魂九音和欢喜大自在功直接将他做了算了。
       轩辕正色道:“销魂九音,欢喜大自在功,都是最最淫邪的法术,我决不能容许你将它用到璇玑身上。真心爱慕一人,又怎能用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单以色相惑人,□动人?云雨欢爱之事,需要两情相悦,倾心相许,才是极乐,这些道理你难道不知道么?。
       暗夜冥不屑道:“似是这般,那仙君又有什么高见?莫非就坐着等他爱上你不成?
       他嘴上虽然说得不屑,心中却对轩辕生出了些敬佩之情,他若想要得到一个人,从来是不择手段,只要最后得手便好,管他什么光明正大卑劣无耻。璇玑是天地化形之体,容貌艳绝三界,即使是在璇玑幼时他就常常看了火动,此时更恨不能将这人压在身下日日蹂躏才是—将三界的最高主宰按在床榻间轻怜薄爱,实在是让任何男人一想就热血沸腾。然而轩辕却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欲望,看来倒是真的自有道德修养,倒不是自己向来认为的伪君子。
       俗话说“相由心生”,他既然对轩辕看法改变,自然也就觉得此人倒不是往常看起来那样面目可憎,一脸假笑,其实这也纯属诽谤。轩辕肤如脂玉,颜如少年,极致的俊美儒雅中偏偏又透出金戈铁马的杀气,便如脂粉从中石破天惊的一首战歌,眉心一点朱砂印记又增了意外的妩媚,三界中除了璇玑,若论容貌,他可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暗夜冥今日仔细打量轩辕,竟发现了这死对头的出众之处,看得出神之际,却又听见轩辕说道:“我仙家自有素女经,龙虎诀,此等道门正术,乃是使人真心相爱,倾心相许,欲自情生,岂不比什么销魂九音欢喜大自在功高明了十倍?今夜若依我行事,必定能一鼓作气,大获成功。
       暗夜冥几乎吐出一口血来,道:“仙君果然高见,高见!当真是令我自愧不如啊!”
       他本是反讽之意,轩辕却浑然不觉,只以为这死对头实在夸奖自己,顿时就不禁飘飘然起来道:“你说得确实对极了。今夜我为主力,这头筹便归我拔了,第二番再轮到你罢。三界之中,除了我之外,你勉强还算个能配得上他的人,以后一旬之中,你可以到璇玑房中一夜。
       暗夜冥听得大怒,心道:“一旬之中我只有一夜,那岂不是其他九天都被你占了,吃独食也不是这般吃的!若不是看你法力高强,此时便叫人拖出去先奸后杀!”
       轩辕犹自在夸耀自家法术,浑然不知对面那人已想到了“先奸后杀”上头,暗夜冥看看他容貌俊美,心道还不如自己将这人“先奸后杀”算了,一来可报了多年结下的梁子,二来也好让轩辕以后在璇玑面前再抬不起头来。
       他虽然自认心中爱慕璇玑,却丝毫不认为和轩辕春风一度有违这爱恋与道德,他本来就是由世上所有的欲望构成,即使是爱情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这所有欲望中的一种。即使是璇玑回归天界后,他也没有和过去的所有情人断了个干净,璇玑现在还不能用,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的身体?
       月色如银,清辉满地,空气中残存着馥郁的花香,鸟雀都归了巢穴,不再啼叫,如此良辰美景,正是偷香窃玉的大好时机。
       两条人影轻手轻脚推开了木门,欺到床前,床上一名少年正在熟睡,他全身□,只在腰上围了一圈红色流苏,越发衬得肤如明玉,腰肢不胜一握,两条长腿缠绕在一起,尤其撩人心魄,叫人恨不能就着这个架势提起他两腿冲将进去,将这尤物蹂躏到哭叫昏迷。
       轩辕在床边坐下,手指拂上了少年面庞,触手有如丝绸,他忍不住低下头来,深深吻上了那双渴望已久的红唇。璇玑从沉睡中醒来,只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推开轩辕愕然道:“你做什么?”
       轩辕又重新将他搂入怀中,用温柔如春风一般的声音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么,我爱慕你已久了。”
       他眼波流转,隐隐可见金色,暗夜冥一望之下只觉销魂噬骨,还好他法力高深,很快控制了这突如其来的欲望。轩辕将素女心经上功法尽数施展开来,璇玑望着他只觉呆了,竟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出。
       轩辕微微一笑,一只如玉雕就般的手已潜入了流苏之下,抚弄着少年粉嫩的欲望和小小的菊门—璇玑在人间时虽然与不少男子欢好过,但如今这身体却是在洗颜池中重新造就的,因此还是处子,自己能够成为他的第一个占有者,自然是骄傲之事。
       暗夜冥见了此等香艳情景,想到璇玑此时已是天地间唯一的帝君,三界众生的主宰,然而现在却被他们两人联手玩弄,这种无上的征服感和快乐,在其他美人身上是决计找不来的。他太过激动,一时咬得过重,几乎将那一点殷红的乳首咬下,少年吃痛,一时有些畏缩。
       轩辕生怕暗夜冥行事粗暴,坏了自己法术,连忙推他道:“你先下去,别扰了我,等我拔得头筹后你再过来。”
       暗夜冥心中甚是不乐,眼见轩辕已将衣裳完全解开,覆在璇玑身上,两人都是姿容绝世,肌肤胜雪,相映之下更有如明珠美玉,银树琼花,美不胜收。他心中发狠道:岂能让你们两个先快活了,再轮到我来吃残羹冷炙?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个都做了……”
       轩辕正欲进入之际,突然觉得背上一麻,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暗夜冥哈哈大笑道:“到底着了我的道,这尸花曼陀没白带。”
       他坐上床来,竟将两人都揽入怀中,璇玑似被轩辕法术所迷,犹自呆呆痴迷,轩辕虽然不能动弹,却能开口说话。他大怒叱道:“暗夜冥,你这混蛋做什么?为何突然暗算我?”
       暗夜冥慢条斯理道:“不好意思得很,我向来不喜欢捡别人吃剩的东西,就只有自己先下手为强了。”
       轩辕又气又急,道:“你快解开这尸花曼陀,不然等我恢复过来有你好看!”
       暗夜冥看他窘困恼怒模样,竟然生出一丝兴致来,在他脸上也亲了亲,道:“我现在纵是轻薄于你,你又能如何?”
       轩辕被他亲了一口,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再红,半天后才暴喝道:“暗夜冥,你这无耻□!”
       暗夜冥笑道:“好说好说,魔性本淫,你这是夸奖我。你容貌也只仅次于璇玑了,这么看来收了你倒也不亏待我自己,我先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再来疼爱你夜不迟。”
       轩辕只恨不能将这□碎尸万段,却苦于现在手指都不能移动,暗夜冥抱着两个美人在怀,心情大好,一边将璇玑胸前茱萸含在口中吮吸,双手却摸上了前任仙帝的胸膛。此情此景,实在又是放荡又是禁忌,却偏偏能挑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璇玑睁着大眼睛问他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把轩辕也拉进来?”
       暗夜冥大笑了起来:“不错,我是很喜欢你,不过轩辕这样子也很诱惑,我不介意再多一个床伴,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吧?”
       “对不起,我偏偏介意得很!”璇玑冷冷吐出一句话,暗夜冥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已经被突然涌来的一股法力掀到床下。
       璇玑披上了衣服,走下床对着他说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滥情好色之人,我已经解开了轩辕所中的尸香曼陀,就要看你们今天谁能压倒谁了。”
       他走出屋去,随手给木屋加上了禁制,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花香传来,让他清醒了不少。粉色的曼妙游离花瓣被风吹起,在月光下飞舞旋转,宛如舞姬临死前的哀歌,又似一段天荒地老的缠绵,他伸手接住了一瓣花瓣,突然觉得心口生出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种疼痛是如此强烈,即使以他的法力也完全无法消弭,他疼得不能站直身体,捂着心口慢慢地蹲了下去。那到底是什么,是毒吗?可是他已经回复真身,天地间不会有他不能承受的毒物。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疼,他神智都快要模糊不清了,那种疼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泛起,仿佛失去了平生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神仙又有什么能够失去呢?只有做到完全的无欲无求,才能得道飞升……何况他还是三界共主,他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东西,万物众生,在他眼里都是完全平等的,既同样重如泰山,又一般轻似鸿毛……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忍不住不顾形象在地下翻滚起来,疼得快要疯掉了,他到底忘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还记得奈何桥上那个青衣少年,那双哀绝凄凉的眼睛……还有那碗诡异的粉红色的汤药……人间百世轮回在他百千亿万年的生命中最多只能算一个小小浪花……温璧,他记得这个为他甘愿自杀的少年……但是他只不过是一场梦中的一个角色罢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会突然想起,突然心痛……
       璇玑按住了脑袋,他觉得脑袋快要炸裂开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血浸湿了土地,奇妙地长出了一株碧色小草。
       小草在他眼前结出了花蕾,花蕾慢慢长大,然后盛开,里面坐着一个小小的仿佛白玉雕成的娃娃。
       “温璧!”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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