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五十一 花好月正圆(上)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璇玑帝君有一株最宠爱的花,他将它养在万年玉髓冰盆中,日夜相对,无论到哪里去都必定要随身带着它。
       这株花并非洪荒遗留下的异种,也不是天地灵气孕育成的奇珍,只是天界最常见的曼妙游离。
       优钵罗昙很不服气,除了东君本体的夜华昙以外,它可以说是天界最美丽的花。许多仙人经过它身边时都停下来赞叹不已,也常有仙人为它吟诗作赋,将它最美的姿态绘入画中。
       然而璇玑帝君走过它身旁时,满眼的宠溺温情都给了身边漂浮着的一株小花—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曼妙游离,根本无法与它的国色天香媲美。
       优钵罗昙在心里偷偷喜欢着璇玑帝君,然而它是骄傲的花,它不肯将这种爱恋告诉任何人。所以它也就更加讨厌那株该死的曼妙游离。
       小花精们喜欢凑在一起嬉戏,曼妙游离化成的人形非常脆弱,还只是两三岁娃娃是模样,不能从花瓣中脱离,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羡慕地瞧着他们。有一次帝君中途离开了一会儿,把曼妙游离留在玉桌上,优钵罗昙恶狠狠地跑过去扯它的叶子花瓣,把玉白娃娃欺负得眼泪汪汪放声大哭。
       璇玑帝君听到哭声立刻赶了过来,他捧起曼妙游离仔细地查看它的伤势,春山般的眉深深锁着,让优钵罗昙看得很是心疼,恨不得能够跳出去抚平他眉间的忧愁。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它捂住了嘴,帝君竟然以自己的鲜血在喂养着那株曼妙游离!
       这株曼妙游离根本是个魔物!
       他跑去跟帝君说应该把这株曼妙游离丢到魔界自生自灭去,帝君只是微微一笑,道:“它是为了我才入了魔道的,所有痛苦,我愿与它一起承担。”
       曼妙游离花精慢慢长成了少年,肌肤莹白如玉,眉眼温润俊俏,喜欢穿着一身青衣,在花园里吹奏着玉箫。在天界这种美人如云的地方,他实在只能算最最普通平凡的角色,然而璇玑帝君的宠爱,却让他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他时常觉得惶恐,无论是法力还是容貌,他实在看不出自己有哪一点值得帝君垂青,也许连各位仙君门下扫地的童子也比他强些。帝君法力无边,风华倾倒三界众生,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却总是长久在自己身上流连?
       那种深深的,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掉。
       他害怕这种目光,总是会在帝君凝视他时转过身去。
       然而在帝君注意不到的时候,他又会偷偷地看着帝君,看着那人美好不似真实的侧面,微微皱起的眉头,纤细修长的手指,甚至是腰间乱了的一缕流苏。
       神仙不老不死,无忧无虑,接下来的千年百年,似乎都可以如此平静地度过。
       只要能守在帝君身边,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一切却在他成年那日发生了重大转折。
       帝君不仅在正殿替他举行了隆重至极的成人礼,而且还将随身玉佩分了一半给他。
       按照天界习俗,将随身玉佩一半赠送给人,是正式向人示爱的表示。
       他拿着玉佩,惶恐得快要不知所措,这一切似乎太突然了,就像一个太过美好的梦。
       他不敢接受,害怕梦醒的一刻,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他将玉佩又塞回璇玑帝君手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紫霄宫,抛下了殿上一片惊疑,嫉妒,不解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目光。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帝君被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一定非常失望难堪,也许帝君以后就不想再看见他,会将他远远地调开。
       即使他还有无尽岁月,但恐怕帝君是再也不会对他说一句“喜欢”了,更遑论像今天这样向他示爱了。
       后悔的痛苦,像猫爪子一样,一点点抓着他的心。
       他越想越是恐慌,几乎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找帝君,跟他说明这一切。
       他并不是不喜欢他,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只是觉得自己不配,是自己在做梦。
       优钵罗分花拂柳走了过来,他一身白衣胜雪,越发衬得姿容素雅如同天心明月。他看着优钵罗,心里又升起了那种由来已久的自卑感,帝君就算要找伴侣,至少也应该找优钵罗这样美丽的花精,才配得上他的绝世姿容。
       优钵罗冲着他冷笑道:“帝君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这三界之中多少仙魔求之不得呢。你倒好,居然把帝君的玉佩还了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他支支吾吾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听得优钵罗又说道:“帝君着了恼,已经将玉佩分给了武罗神君,今天晚上就是合卺之夜,你若识趣,就该找个山洞躲起来,免得让人看见你将你打一顿泄恨。”
       “怎么会这样……”青衣少年失神地摇着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么快……”
       看着他眼泪掉下来,优钵罗笑得幸灾乐祸:“活该啊你!你就是眼泪水把瑶池都填满,事情也不能反过来再来一次啦!”
       他跑到帝君的寝宫门外,只见庭院之中张灯结彩,地上铺着鲜红的地毯,一切物品都蒙上了云霞织成的红纱,确实是一派喜庆冲天。
       他觉得心痛得好像要被人挖了出来,帝君不要他了,帝君要和别人成亲了,自己当时怎么就会那么傻,天上掉下的馅饼也不知道先咬一口再说?
       他趴在窗子上朝里面看,屋内点着千万支红烛,帝君一个人坐在床上,烛光静静照着他的侧面,一滴泪从他眸中滑落,凝结成了晶莹的珍珠。
       三界共主,威仪无上的帝君,竟然在哭?
       武罗神君又为什么不见踪影?
       地面上的珍珠越聚越多,他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跪倒在帝君面前。
       “陛下,请您不要这样……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帝君凝视着他的眉眼,轻轻叹息:“温璧,我在想是不是太迟了。在我完全爱上你的时候,你已经不爱我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噗通”跳了一下,陛下对他说什么?
       帝君是完全爱着他的,他没有听错吧?
       然而他很快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现在他可不会再犯在殿上犯过的错误了,他大起胆子扑了过去,抱住了帝君的腰身。
       “没有太迟,陛下,我也一直爱着你的……”
       情人间柔情蜜意地倾诉过后,很快就要进入正题,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免有些僵直。人间的狐仙来拜见天庭仙君时,曾经跟花精们说过男子间的欢爱虽然销魂,但承受一方第一次必然痛得死去活来,甚至有的要躺上几天才能动弹。
       帝君修长美丽的手指已经解开了他的衣裳,接着他的发带也被解下,满头黑发散了下来,有如乌黑的泉水。帝君将他的发丝缠绕在指间,深深一嗅道:“真香。”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慌里慌张说了一句:“优钵罗比我要香得多。”
       “可是我只喜欢你。”帝君微笑着说道,他也解下了自己的衣服。
       修长美丽的躯体随着衣衫的剥落渐渐呈现出来,少年呆呆地看着,简直要根本移不开眼睛。
       胸前嫣红玲珑的两点,柔韧灵巧的腰身,平滑如玉的腹部上小小的凹痕,还有那修长白皙的腿……
       他觉得鼻子里已经有些热热的了,他知道帝君很美丽,但也没有想到他脱掉衣服之后竟是这样的魅惑众生……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想冒犯帝君了……比起被帝君疼爱,他似乎更想疼爱帝君……
       帝君朝着他抿唇一笑,笑容里已经不见平日的端庄威仪,而是十足的妖娆妩媚。
       “过来,小花精。”帝君勾起一根手指说道,“吻我。”
       他糊里糊涂爬了过去,笨拙地亲了上去,然而因为从来没有过类似经验,又太过紧张兴奋,在接吻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咬到了帝君舌头。
       他觉得又尴尬又丢脸,几乎想用被子闷死自己,帝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你永远都是这么笨……温璧啊温璧,莫非你在这种事上就没有一点天赋么?”
       “好好躺着,什么也不要动。”
       帝君微微托起他的下颌,舌头伸进他口腔温柔地扫了一圈,牙根上颚到处都被舔了个遍,他觉得舌头被舔得麻麻的,却又说不出的舒服。帝君细碎的吻一路下滑,一直蔓延到他腹部,在那凹处微微打了个转,激得他身子一挺,接着竟然……
       他的脸顿时比煮熟的虾子还要红,身子几乎要不能动弹。
       那种地方,可帝君竟然豪不嫌弃地把它含在了嘴里……
       帝君面上带了些细微的绯红,斜飞的眼角妩媚地看着他,灵巧的舌头轻轻舔舐着他欲望的顶部,那欲望对于少年来说算是硕大的了,全部吞进去对璇玑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抽搐,那种从没经受过的极致快乐,几乎要将身体和灵魂一起撕碎。他的分 身很快不可抑止地膨胀挺直了起来,帝君微微一笑,吐出了他的欲望。
       他手里被塞进了一瓶透明的药膏,然后听见帝君说道:“小花精,把药膏涂进我……这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似乎也有些羞愧,然而花精的胆子却突然大了起来,他爬到帝君身上,仔细地研究帝君要他涂药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呈现出浅浅的粉红色,仿佛婴儿的小嘴,一碰就会张合呼吸,他抹了药膏,伸了一根手指进去,里面的紧致和吸附感让他几乎不想再将手指拿出。他试着□了两下,帝君的呼吸马上急促了起来。
       “不要—不要再玩—玩了……药抹好—好没?”
       “喔,好了。”他把手指拿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情愿。
       帝君亲了亲他的眼睛,喘息着笑道:“你这个小笨蛋,真是便宜你了,这种事都要我亲力亲为……”
       他没有弄懂对方的意思,然而帝君已经分开双腿,扶住了他的欲望,慢慢坐了下去。
       等到将欲望完全吞入,璇玑额上也不由流下汗珠,眼见对方还是张着大嘴,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他突然觉得有些忍无可忍起来。
       “动啊,白痴!”他咬牙切齿地说,“莫非这个还要我教你不成?”
       曼妙游离虽然没有弄懂自己怎么成被吃的变成了吃人的那个,然而美食已经送到了嘴里,哪有不吞下去的道理,而且帝君的身体真的比他原来意淫的还要好吃太多。
       他抱着帝君纤细的腰部,努力□着,对方面上的隐忍神色也慢慢转变为欢愉之情,口中也渐渐发出了呻吟。帝君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身体也由着他的□而起伏着,一头青丝已经摇得凌乱不堪,面上晕红压倒桃花,他的呻吟甚至有些淫媚……
       曼妙游离觉得一种暴戾的欲望突然自心中升起,他想看到威严的帝君在他身下哭泣求饶,他猛然起身,将他按到在床上,然而更深更重地冲了进去。
       帝君发出了一声惊呼:“温璧,轻些……”
       然而他嘴上虽然这么说,面上陶醉的神情却说明了他也很享受这一切,花精压住他不让他动弹,快速剧烈地律动了起来。帝君尖叫得更是厉害,双手却不自觉抱紧了他,□也收缩得更紧。
       他在对方体内射出了自己的欲液,两人拥抱着,喘息着倒在床上,纱帐也慢慢平息了摇荡。
       就着满室的红烛明光,他看着情人红晕未退的脸靥,突然想起了在尘世经历过的那一切。
       “楚玄,是你!”
       “温璧,你终于想起来了!”
       两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了多少事,直至天际曙光微露。
       吹灭最后一根红烛前,温璧听得情人突然问道:
       “仙宫岁月无尽漫长,你可愿陪我永生永世?”
       “碧落黄泉,千年万载,我都愿意。”
       纵使,这盟约也不会再改变了。
       第二天,璇玑帝君没有上朝,而是躺在寝宫休息。
       温璧活蹦乱跳,跑到宝玄真人那里讨玉液那里讨给情人喝。
       优钵罗觉得大受打击,简直是不可思议。
       “你这么丑又这么蠢,怎么会把美丽无双聪明绝世的帝君给吃掉呢?而且帝君也会心甘情愿地让你吃?”
       “因为帝君爱我嘛!”温璧回答得理直气壮,拿过盛着玉液的瓶子就跑了。
       优钵罗恨得咬牙切齿,一天没有开花。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圣文帝披着狐裘坐在床沿,看小太监哆嗦着捧着铜壶奔进来,一步踩在雪里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宫女们忙着替他洗漱更衣,他往窗外望了一眼,道:“好大的雪。”
       “可不是,自从圣文十三年后,许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提热水的小太监嘴快说了一句,众人顿时面色都变了。
       阮如归死命踩了那小太监一脚,那小太监也自觉失言,忙吓得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一时嘴快,陛下饶命。”
       圣文帝饶了他的命,但板子却是免不了的。小太监开始不敢叫出声来,后来实在忍不住,在外面一声声叫着,天地间雪花纷飞,显得分外肃杀而沉静。
       圣文十三年,那是一个禁忌的年份。
       右相楚玄就在那一年被赐死。
       金銮宝殿之上,血凝为碧,心成琉璃,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天大冤案。
       谁也不知道皇帝是否真的后悔过,君王的心和所有人之间永远隔着三十三重天,更何况,现在的皇帝,越来越让人害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根本不曾衰老过,当年许多意气风发的壮志少年都已开始告老还乡,或是退下任了闲职,他却还是二十多岁的容貌,眼角平滑得不见一丝皱纹。
     
     
     
     冬日早朝是最苦命的差使,大臣们搓着手脚,等候在午门外,宫门开启之后,便无人再敢闲聊咳嗽了。
       百官规规矩矩地报告过政务之后,天子也都给了答复或是有要回去思考一番再批示,礼部尚书正要趋上前去问今年过年宫中大小事宜如何准备,突然一阵劲风擦着他耳朵掠过,他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柄长剑自梁上飞来,钉在了九龙椅之上,掷剑之人内力深厚无比,长剑竟然将整把黄金打制成的椅子穿透!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眼前已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一身白衣胜雪,而袍袖中露出的双手比衣衫还要白上三分,虽然脸上蒙了一方丝绢,但那般体态风流,已是世间少有。
       群臣顿时乱作一团,大声叫着要殿外侍卫进来捉拿刺客,而圣文帝却面露激动之色,他猛然从御椅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楚玄,是你么?”
       他连问数声,那白衣人却仍只立在原处,一双冰冷的眸子扫视着阶下群臣,圣文帝按捺不住,自己从高高的宝座上走了下来,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人面纱背后的容貌!
       白衣人突然开口问道:“楚玄在哪里?”
       圣文帝突然觉得心凉了半截,这人声音虽然清凉,却绝不是楚玄的声音。
       “十年之约,虽然已经迟了,但灭门之仇,却不得不报!各位请通告楚玄一声,我七日后在紫禁巅峰恭候他大驾!”
       他话音刚落,袍袖一展,人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了,轻功绝妙,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令人叹为观止。
       而此时,候在殿外三百丈远的侍卫们才刚刚冲了进来。
       殿下臣子腹诽道:“这白衣人莫非疯了么,楚玄早就死了,实在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还想报什么仇?”
       皇帝面色铁青,下令各部官员严查刺客一事,七日之内不见人,京兆尹可提头来见。
       云徽虽然是宫里唯一的皇子,然而却从来没有领略过“三千宠爱集一身”的滋味,他的父皇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即使在路上无意间碰到了,望向他的眼中也只会有冰冷的厌恶。
       然而他是个很乖的孩子,或者换句话说,是个很不聪明的孩子,他只要每天有吃有喝有睡,不要碰到脸色冰冷的父皇,无聊时听宫女讲讲故事,和小太监们斗斗蟋蟀,就非常满足了。
       然而这天他却瞒着所有人,偷偷地救了一个人。这人长得实在太好看,全身肌肤像是玉石雕成的一样,简直比名画家画的仕女淑媛都不知要美丽多少倍。
       他生平头一次在他暴怒的父皇面前撒谎,天知道他吓得都快晕倒过去了。
       他把那个人藏在衣柜里,每天给他换药,喂水,希望他可以快一点醒来。终于有一天,白衣人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简直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美人不但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反而皱着眉头问他:“这么多天,你难道一直没有给我洗过澡?”
       美人沐浴更衣后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也由于水汽的蒸氲泛起了红晕,云徽流着口水看着他,想伸手摸又不敢。
       美人自己说他叫无射,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
       “我父皇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差点把他藏在冰室里的玉棺毁了。”
       “哦,那父皇肯定会很生气的。”云徽点了点头说,“以前曾经有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好奇,偷偷进了冰室,结果当场就被把眼睛挖了出来……”
       讲到这里他瑟缩了一下:“我当时亲眼看到了那场景,真—真吓人……我要是你,根本不会去碰那具玉棺。”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父皇在对棺木里的人做多么恶心的事!”无射提高了声音说,脸上露出极度憎恶的神情,“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皇帝,后宫佳丽无数,竟然会有这样的癖好……”
       “我虽然恨他,但他毕竟是我的授业师父,我不能容忍他死后尸身还要被人这样糟蹋。”
       除夕夜宴,席上珍馐佳肴,阶下彩衣翻飞,一片春意融融,欢歌笑语。
       尽管殿上到处摆满了火盆,许多人也都已经热得将外衣全部除去,然而他却觉得简直是冷到了心里。
       别人都可以欢笑恣意,他却只能独自咀嚼着寂寞和孤独。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他已经不像是个人了,再好的酒,到他嘴里跟白水没什么两样,再美味的菜肴,于他也不过是木头般无味。除了男人最根本的□外,他什么都没有再剩下,活脱脱一具行尸走肉。
       他知道宫人和大臣们看着他恐惧的眼神,永不衰老的,鬼魅一样的帝王。他们怕他,敬他,畏他,却再无一人敢接近他。
       他不会忘记楚玄在血书中的控诉,“君为求长生,修习邪术,以我为炉鼎采补……至此万念俱灰,不愿残喘于世”,楚玄是带着对他的深深怨恨死去的,而他本意并没有要真正害死自己的情人,然而现在却又要他能如何说明呢?即使是到了九幽黄泉之下,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怕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吧?
       江山美人,自古帝王本就只能择其一得之,而他却还想要长生不老,太过贪心了,所以上天降罚。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厌倦,他不知道这个躯体什么时候才会衰老死去,或者永远都不会,而他也只能永远地承受着这命运的诅咒,成为世人眼里的妖魔。
       夜宴已毕,他一个人独自走进了染香池沐浴,池中水汽氤氲,渐渐地幻化出了人形。
       又仿佛还是楚玄俏靥如花,坐在翡翠盘上朝着他大笑,双脚踢着池水,当时温香软玉,触手满怀,从身体到心都是暖融融快要化开的春意,三百六十五天日日相守,竟不知珍惜。
       “楚玄……”他喃喃念出了这个名字,突然很想流泪,但他已无泪水可流。
       天子南巡,是头等的大事,然而本朝又没有惯例可依循,因此累得江南的大小官员,个个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又要选拔好的戏班优伶,又要安排合乎今上口味的饭菜,接待的仪式也不能出了分毫差错,游览的景点也要派人一寸寸搜查,楚州新上任的刺史苏梧实在只觉得自己头发都快白了。
       天子这日傍晚时分将沿水道抵达楚州,楚州自苏梧以下官员都在柳河边排了个整整齐齐,翘首盼望天子座船到来。
       那楚州的柳河,却委实是个好去处,人道是十里柳河,无边春色。今日又恰是十五,一轮明月印在水面上,银光粼粼,伴着岸边杨柳,实在是令人惬意无比。
       一艘双层的兰木画舫驶了过来,水晶做窗,碧玉为帘,紫色纱帘轻轻扬起,一阵馥郁奇妙的香气传出,百丈之外都可以闻见,船上歌伎舞姬,个个容色倾城,歌裂金石,舞欺天魔。
       岸上的人瞧着这艘船,眼睛都快直了,这船华丽得根本不像世间所有,皇上坐的龙舟本已是金碧辉煌,尊贵大气,但和和这艘画舫比起来简直连条破渔船都不如。
       苏向来自命不是好色之徒,但看着那画舫上的舞姬也不禁有些眼睛发直,然而随即他又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天子下江南查访民情,他早已派人严密封锁了龙舟通过的河道,严禁任何船只通行,这艘画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圣文帝伫立在龙舟甲板之上,望着那艘华丽无伦的画舫,面色阴晴不定。突然之间又听得有人纵情歌道:“世间最重是名利,燕太祖,圣武帝。懒取谁家连城壁。醉卧千年不曾醒,沧海已化桑田地……”
       这歌却委实有些犯忌了,百官只听得圣文帝阴测测地开口道:“好大的口气!那艘船上都是些什么人?”
       随行官员见天子动怒,便命侍卫搭到那艘画舫上将方才纵歌之人拿住,哪知道明明看着跳板已搭了上去,人走上去就噗通噗通一个个都跳进了水里,便好似往汤锅里下饺子一般。
       那船中歌姬都歇了乐舞,一个个趴在船头看得抿着嘴笑,苏梧只吓得额头冒汗,唯恐天子动怒,正要下令侍卫拿钩饶钩住那船,突然听得船中主人说道:“相逢即是有缘,陛下又何须动怒呢?”
       圣文帝听了这话,突然身子一颤,似是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谁?”
       此时一阵香风袭,恰好将纱帘高高卷起,现出一人身影来,他穿着素色帝王衮服,还是十五六少年模样,气度清华如水。
       江惜圣不觉看得痴了,喃喃问道:“楚玄,是你么?”
       “楚玄此人,不过是梦中浮影、花间朝露罢了,”那帝王模样的少年朝他微微一笑道,“此时大梦已醒,旭日初升,陛下又何须再将此人挂在心上呢?”
       “那对你只是一场梦,对我却是永世无法解脱的枷锁!”他冲到了栏杆前说,“你现在可以超脱一切逍遥自在,而我只能独自忍受着孤独痛苦的煎熬,你不能对我如此残忍!”
       一个青衫少年从船舱起走了出来,他嘟着嘴,拉了拉楚玄衣袖。
       “走啦走啦,回天上去啦,不要理这个讨厌的皇帝了。”
       楚玄在那少年脸上亲了一下,安慰道:“好了,既然你不愿意呆在这儿,我们马上就离开。”
       他言语里满是温柔,简直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对那少年宠爱无比。
       他对着江惜圣一拱手道:“仙凡有隔,此后怕是无缘再见,望陛下保重。”
       “留下来,楚玄!”江惜圣撕心裂肺地大叫道, “留下来!没有你我活着每一天都是折磨!”
       河面上突然漫起了一阵白雾,等到白雾散去后,那艘华丽无比的船已经消失了,就像它来的时候那样突然。
       圣文帝犹自伸着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他终究是什么都抓不住的,他迷离地望着那虚无的夜空,突然身子一晃,摔倒在地上。
       而此时,沙漠一端的一个男子,也突然抬头望了望天空。
       都说明月象征着团圆美满,然而为什么他此刻却还是孤身一人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药性在减退,他也慢慢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然而这些事都像隔了纱幕来看,不再那样真实,那样令人震撼了。
       他终于知道楚国的丞相,那天他在监狱里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为何会那样的恨他了。
       他们两个之间,实在是有太多的恩怨纠缠,即使想要回首,也不会有归路。
       也许这样就是最好吧,我负你一世,而后孤单一生,怀念一生。
       按照沙漠中人的信仰,人死了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辰,那么最亮最美丽的那颗,会不会就是楚玄呢?
       圣文帝可以说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他自十八岁登基,一直到六十八岁才退位,总共在位五十年。这位君王年轻时候有些风流散漫,后半生却极其严谨苛责,朝野莫不畏惧,后世对他也褒贬不一,然而他毕竟创造了一个最繁华强大的帝国,百姓也富足安定,因此总体来说,还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帝王。
       他的继任者徽宗虽然才能不及乃父,然而也是一个颇有作为的君王,在位二十年天下太平,并无外敌骚扰。然而这倒不是徽宗出名的主要原因,他恐怕是历史上唯一有明史记载立了男后的君王了,而且这位男皇后竟然是天下兵马招讨大元帅幽无射,实在是荒谬得可以。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徽宗和这位皇后竟然育有一子,就是后来的烈帝。后世学者多认为烈帝不可能是徽宗和幽皇后亲生之子,然而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徽宗与皇后恩爱至极,后宫并无嫔妃,因此幽皇后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发现的双性人。
       然而历史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人能够说清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天国花园
树精
极乐青春曲棍球队
恶魔的法则
重生之拒爱
我怎样编辑农业报
逆旅来归
万里的体育健身之道
霍桑短篇作品选
深度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