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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终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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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丝兰几乎就要张口说出一个“好”了,她确实是爱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但是云徽还在,云徽是皇帝唯一的子嗣,她还是有很大希望让他登上太子之位的。成为天朝的皇后,太后……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啊,她的名字会被记载在史册上,千百年后人们还是会提起。她在新月的时候,虽然贵为公主,也只能在重大的节日穿上那身比黄金还珍贵的丝袍,然而在这里,贵重的丝绸制品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每一样的质地都不知道比她在新月时的衣裳好了多少倍。食用的是前所未见的珍馐佳肴,游览的是巧夺天工的园林湖泊,这些对于一个长年居住在沙漠中的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要她全部放弃,再回到干旱的沙漠去过的日子,她如何能甘心?
       “杀害我儿子的凶手还关押在天牢里……他曾经是朝廷宰辅,权势极大,皇帝有心包庇他,官员也对他多加维护……”她流着泪说,表情实在是悲伤动人得到了极点,“不杀死他为我儿子报仇雪恨,我实在不能放心离开这里……”
       看到心爱的女子这样伤心痛苦,他觉得他的心也快要碎了。
       “那我就去帮你杀了他!”男子站起身来说道,“缇丝兰,你要放心,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到!”
       望着情人离去的身影,缇丝兰无力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是的,她是故意的。
       天牢戒备森严,附近又随时有几万兵马待命,飞龙子纵然武功盖世,也是不可能从天牢活着出来了。
       她不会跟飞龙子走,但也不能让他把这段隐秘的恋情泄露出去,如果被有心人知道,渲染过后再传到皇上耳中,那她就命运堪忧了。
       就连从新月国中带来的侍女,怕也不能再留了……
       贺兰守将陈飞卿起兵造反的消息,终于在一个月后传进了京师,江惜圣气得将奏章撕成粉碎,恼怒无已。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个个都欺负到朕的头上来了。”他大骂道,“朕乃是上天授命,执此神器,他怎么敢妄加批判!楚玄也真是个祸害,关在天牢里还不安份,又怂恿得边关守将起兵造反,若不是念着还有两分情意,朕早就下旨将他推出午门斩首了!”
       他烦恼过后,立刻提笔拟旨,调兵遣将,要将陈飞卿与一众叛军拿下问罪。陈太尉也不知到底是否知情,但也被暂时问了连坐之罪,关押在府,不得出门一步。
       陈太尉得闻侄子起兵反叛,懊恼愤怒自不待提,又自觉愧对天子,竟然气得一病不起。一家老小日夜只是啼哭,人心惶惶。
       江惜圣痛恨楚玄唆使陈飞卿起兵,国事添乱,也顾不得他体质虚弱,下令取消一切特殊待遇,还上了枷锁之刑。楚玄睡的是几捆干枯稻草,吃的是搜饭剩菜,每日间还要与重刑犯一起劳作,脚上更带着十几斤重的铁球,不过几日,脚腕上肌肤都烂得透了。他本来身上就已有致命内伤,一年之内必死无疑,又受到这种折磨,身体越发虚弱不堪,几次吐血昏迷,江惜圣只以为他是装病,索性看都不来看了。皇帝既然不再关心,下面人自然也松了心,虽然不曾故意打骂,但楚玄也撑不住了,终至卧病不起。他形容虽然憔悴,但容貌还是清秀美丽,这些重犯并无一个好人,在这里日日劳作又无女子可供发泄,见了楚玄姿色,便有不少人打起了他的主意。
       陈飞卿一路行军,倒也迅速敏捷,眼下已离京师不足千里。一方面固然是他骁勇善战,军队精锐,一方面也是有不少地方官员本是依附在楚玄一派势力之下,常言道树倒猢狲散,楚玄这株朝廷中央的大树一倒,皇帝接下来整治的肯定就是他们这些人,与其坐以待毙,倒还不如放手一搏,因此这些官员都未曾率领统下军民奋起抗争,而是半推半就让陈飞卿的大军过境了。
       秦素言在大楚对抗白瑞那场战役时,肺部被箭射穿,虽然救了回来,然而这伤却是落下了。此后又过了几年,陈飞卿愈发成熟稳重,秦素言自己年纪渐渐大了,颇有些力不从心,便向天子上了辞呈,圣文帝当时准了,赐他良田千顷,黄金百斤,秦素言赋闲在家,过得自是舒心惬意。
       此时战事又起,秦素言不得以再度披挂上阵,率军迎战,一想到要和自己带出的年轻俊杰兵刃相见,他心里就不禁有如刀搅。他当时便已看出陈飞卿和右相楚玄之间有些暧昧,心中忧虑,如今果然只为了一个“情”字,陈飞卿不惜逆上叛乱,将自身前途名声与家人性命都弃之不顾,实在是叫人感叹不已。
       秦素言正看着山河地理图,细细圈出最适合作战的地方,亲兵进来通报道:“元帅,帐外来了位少年,自称是天机道长门下,有要事要禀告将军。”
       天机真人德行高雅,道法玄妙,楚国与白瑞一战之中,多亏有他相助,才能击败法术凶邪的白瑞国师。秦素言听得是天机道长门下弟子,忙吩咐道:“快请那位少年进来!”
       那少年踏进门来,正十七八岁年纪,一袭藕色儒衫,生得飘逸有致,风度出尘。秦素言见他身上衣裳,心中便暗自怀疑道:“岂有道门弟子不着道袍反穿儒衫的,这人莫非是个另有用心的骗子?”
       这少年似是看出他心中疑惑,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端的是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秦素言心中疑虑,被他打消得一干二净。
     
     
     一个时辰过后,亲兵望见那少年自帐门出来,飘飘然去了,口中作歌道:“自古美人尽祸水,
       红颜白骨看不穿。掣慧剑,过情关,逞辩才,莲花烂。不用刀枪不用兵,天下黎民一舌间。”
       楚玄日日只盼陈飞卿攻进京师,替自己一雪前恨,谁知有一天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是陈飞卿被一个少年三言两语说动,率领军队归降了,那个少年因此名声大振,被皇帝钦点做了状元。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他头晕眼花,一时间完全不能思考,跌坐在地上半晌之后大脑才能勉强开动。
       陈飞卿投降了,他也背叛了自己!
       他千算万算,无论如何没有料到陈飞卿会叛变,他几乎是一步步看着这个少年将军成长起来的,陈飞卿朝气蓬勃,热情洋溢,感情也真挚诚恳,他是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这个情人的!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命不久矣,江惜圣如此对他,他断然不能放过江惜圣,陈飞卿做了皇帝,又稍嫌年轻了些,在政事方面必定也没多少经验。可叹自己命不久矣,若是能再活过三五年,还能在旁边辅助指点他,自己还在替陈飞卿的将来操心,他竟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致命的打击!
       “你们都很好,很好!好极了!”楚玄大声嘶叫道,“你们一个个,到头来全部都背叛了我!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生死不离,全部都是假的,假的!可笑我为什么总是会相信,为什么这么蠢!”
       飞龙子站在十步之外灯下的阴影中,打量着栅栏里面的人。那人看上去太过年轻,根本还不足弱冠,若不是先前打探清楚,他断然不会相信这就是那个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楚国右相楚玄。
       楚玄神情癫狂,大吼大叫,若是换了旁的人,这种姿态必定已丑陋不堪,但他却偏偏还残余着不可否认的美丽。如果是在往日,华服盛装,高冠博带,必定是令人不敢仰视的风华绝代。
       楚玄的脸对他是完全陌生的,简直就像曾经有人将这张脸从他脑海里完全抹去过一样,然而他看着这个人又总是觉得熟悉,仿佛这人身上埋藏了某种秘密,一旦被发现便会将他炸的体无完肤。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本来也只是为杀人而来的,没必要多浪费时间。他轻轻拔出匕首,轻微的“铮铮”一声却让牢笼里疯狂的人清醒了过来。
       “你是来杀我的么?”楚玄安静了下来问道,与他先前的疯狂相比,这种平静倒是更让人心悸。
       飞龙子向来自认手法很快,但这是第一次连刀都没把出来就被对方发觉,他突然升起来一种轻微的尴尬,就仿佛一个孩子偷糖吃被大人发觉一般。
       “你是来杀我的么?”楚玄隔着栅栏问他道,这时飞龙子和他完全正面对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莫过于此。
       “哈哈,你是来为你的情人报仇的吧?她告诉你我杀了她的孩子对不对?”楚玄大声喊道,使劲摇着坚硬栅栏,“杀了我,快点杀了我!我不怕死,你杀了我!”
       飞龙子迟疑着,并没有动手,摧毁这样美丽的存在,也许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做的。但肯定还不止于此,肯定还有别的更深刻的原因……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遗忘了太多东西。
       “你这个懦夫,为什么还不快点杀了我?”楚玄大声嘲笑道,“你的刀不是很快吗,杀一个废人也那么难吗?”
       “你是谁?”他终于迟疑着问了出来,“我以前认得你吗?”
       楚玄笑了,眼睛里露出了邪恶的甜蜜,这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一条想把自己咬死的毒蛇,他的手臂从铁栏中伸了出来,做出拥抱情人的姿势。
       “我们以前,是情人。”
       飞龙子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了天牢,慌乱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乱,他刺了楚玄一刀,刀伤在胸口,不轻,但绝不致命。楚玄告诉他他们相见过三次,第一次自己刚刚恢复神智,要离开一所神秘的大宅院,遇到的那个武艺诡绝的黑衣人就是楚玄,第二次是在出手相救缇丝兰公主时,被他误认为后宫妃嫔的白衣人。
       “我们相见了这么多次,你却想不起我来……可见你是真的想把我忘记。我本来想这样放过你……可我现在后悔了……我要死了,你也要跟着我一起进地狱!”
       他疯狂地奔跑,即使是他在遇到劲敌时也没有用过这样迅速的身法,但是楚玄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荡,他摆脱不了那地狱恶魔般的诅咒声。
       楚玄如往日一般劳作着,十一月份的寒风很是凛冽刺骨,脚上化脓的肌肤一阵阵疼痛,但是他却连鞋子都没有。一日没有进食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在搬运完一块石料以后,他终于瘫倒在地上,剧烈呕吐了起来。
       吐出的全部是黄色的胆汁,见他也不可能再做劳作,干脆大发慈悲放他去休息。楚玄躺在一堆枯稻草上,身体已经疲惫得到了极点,但头脑却异常的清醒。他在想着自己到底会何时死去,一只粗糙肮脏的手突然捂上了他的嘴。
       两个犯人刚将他抬到僻静的地方,便急不可耐地摸上了他的身体。洁白的躯体露了出来,让两人好一阵惊叹。
       “他娘的,竟然比女人还白!”
       意图侵犯他的人也是在石场劳作的犯人,楚玄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只知道一个外号叫高大蠢,一个叫陈三粗,他们衣衫褴褛,面目枯黄丑陋,身上更散发着多日不曾沐浴的臭味,楚玄本能地想要抗拒,却激起了更为剧烈
       “咱们享的可是皇帝老子的福啊,”陈三粗气喘吁吁地压在他身上说,“这样的美人,我三粗今天也能碰到了!”
       楚玄无比地怨恨起江惜圣来,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就连这样卑贱粗陋的犯人,都可以肆意□他,他宁愿被千刀万剐,也好过被这样轮暴。
       陈三粗伸出黝黑的手指,想要解开他的裤带,但是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掉了下来,高大蠢想要大叫,却在叫出声之前也被人割断了气管。
       出手杀人的是两个男子,一个大约二十六七岁,皮肤白皙,相貌有些清秀,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瘦削,一张脸普通得丢进人群里就能不见了。
       那清秀的男子抱住他双腿,嚎啕大哭道:“楚军师,是我的错,我来晚了,尽然让你被这种人碰!”
       楚玄听见他喊“楚军师”,心内一动,问道:“你是那位将军的部下?”
       那人道:“小人伍述,是陈将军部下的校尉,听说您被皇帝囚禁后,小人跟着陈将军一起讨伐天子。不想陈将军竟然中途叛变,小人心急如焚,只身来到京城,企图将相爷救出,天见可怜,叫我今日遇上了大人!”
       另一名男子道:“皇帝明日会在大殿会集三公九卿,公审此案,兰馥殿宫人畏惧刑罚,已招供是相爷杀死大皇子。我今日在宫中听得分明,皇帝已吩咐备下鸩酒,待明日赐死之用。我偷了暗卫统领腰牌,才得以进入此地,丞相,事不宜迟,你快和伍述交换衣服,我带你离开这里!”
       楚玄稍一思索,摇头道:“我纵然能苟活于世,但伍述却因我而死,我又何忍于心?你们快些走吧,我已经不想活了。”
       两人再三恳求,楚玄无奈道:“我练功走火入魔,已经只有三月可活,以活人之命换死人之命,这又是何苦呢?”
       伍述突然跪在地上,大哭道:“楚军师,是我对不起你!”
       “我听说皇帝是因为你被白瑞帝王染指过,才对你日渐嫌弃,生了杀心,这都是我的错!”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每一下都见了血印,“那次你昏迷在草丛中,我见了就忍不住起了欲念,对你做了禽兽之事。你清醒后以为是白瑞帝王所为,所以才会愤而去刺杀他,因而失手被囚……其实一切的起因都是我,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你—你杀了我吧!”
       有那么一刹那,又也许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楚玄时真的很想杀了这个跪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的男人。如果没有这一个小小的变故与误会,也许一切都会改变,所有事情都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遍,他不会去刺杀爱德华米勒,也就不会失手被囚,维拉尔对他行采补之术,江惜圣也不会……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但是一切都不能重来了,即使伍述再如何忏悔,他也只剩下了不到半年的生命。
       “不,我不杀你。”他听见自己这么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楚玄割破了手指,许久才流出一滴青碧色的血液,那两人惊诧莫名,他却没了表情,只是吩咐伍述割破手腕上的动脉。
       鲜红的血,在白布上书写成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凝聚了他的所有愤懑不甘,以及生命最后的嘱托。
       “三份。第一份日后留给皇帝看,第二份送给李朝熙。我曾经有一个传人,是兰陵千乘世家唯一残存于世的后裔,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活在这世上……”楚玄轻轻叹息了一声,面上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我还有太多东西没有教给他,如果任这些知识流失未免就太可惜了……如果能找得到他,就把最后一封信交给他吧。”
       楚玄在狱卒的押送下回到了天牢里,发现地面上铺了红毡,到处都点了胳膊粗的蜡烛,平日腐烂死亡的气氛被暂时掩盖起来,取而代之表面上的繁华。
       只有天子驾临,才会有这样的气派。
       江惜圣在他的狱室前站着,灯光下他的皮肤细致光滑,看上去愈发年轻俊美。然而这青春永驻,却是以情人的死亡作为代价,帝王什么都明白,却并不会感到可惜。
       “今夜,便是最后一夜了。”皇帝微微地笑了起来,“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在笑,是的,楚玄知道他在笑什么。
       旁落许久的朝政大权终于能尽掌于手,如何能不开怀大笑?
       楚玄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喉头也有些哽咽,但他也只是平静地说:“臣只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对韩遥的报复,后悔和帝王的纠缠,后悔对权势的追求?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可以提出来。”昔日的情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语气中带着自以为是的怜悯和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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