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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妄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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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很快在后宫传播了开来,简直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又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宫中都掀起了无数风浪。
       锦妃恨得折断了右手三根长长的指甲,骂道:“这个小贱人倒真的好运气,不过上了龙床一次,竟然就怀孕了!”
       左右心腹劝道:“娘娘息怒,兰贵妃虽然此刻怀了龙种,但那胎儿是男是女都未可得知,便是个男胎,也不知道能够平安出生,娘娘此刻又何必着急呢?”
       锦贵妃听了下人一番劝说,转怒为喜道:“说得正是,这后宫里女人的手段还少了么,缇丝兰她又是异邦女子,便是我不动手,云昭容也多半容不得她。便是等她将孩子生下来,我再想个法子弄死她,让她的儿子认了我做母亲,将来我便是太后,岂不极妙?”
       江惜圣听说了这消息,虽然诧异,但倒也有些惊喜,虽然他对缇丝兰没有一分情意,但第一次听说自己要做父亲的男子,总是免不了兴奋的。他本来是想着长生不老,永坐帝位万年,但那七七十九天的修炼却因为楚玄离宫劫杀新月公主而功亏一篑,想来虽能长寿,却不能永生不死了,留个后裔倒也是好事。自从兰贵妃怀孕的消息传出后,他隔三差五常常也到兰宫中坐一坐,看看缇丝兰和她腹中的胎儿,对她也和颜悦色了不少,时不时也有赏赐下来。
       缇丝兰以为是圣上对自己动了心,越发撒娇卖乖,将她母后教她的那一套对付男人的手段全部使了出来。江惜圣一边哄着她,一边心中算着她要是生出个男孩,那这新月公主就决计不能留了,免得日后太子继位后宫摄政。
       楚玄得知这消息后勃然大怒,找皇帝闹了好几次,将整个未央宫都砸了。楚玄嚷着要废了兰贵妃的封号,江惜圣这次可不由他任性胡闹了,拉下了脸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她生下的要是个男孩,日后很有可能就是太子,我怎么能废了太子的母亲,叫太子日后怨恨我?”
       楚玄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当初明明答应我不碰新月公主的!”
       江惜圣道:“好啦好啦,你再吵又有什么用呢?我那夜等你等到半夜也不来,喝了她端来的莲子羹,里面下了**,我就是不临幸她,也必定要去临幸其他宫妃,难道我还憋死不成?再说我毕竟是一国之君,总得有子嗣吧,不然这江山谁来继承?”
       楚玄气得脸色发白,说道:“如此说来,我身为百官之首,位极人臣,又岂能没有后裔传承香火?”
       江惜圣一时语塞,两人又是不欢而散,连着几个月都不曾理会对方。而兰贵妃的肚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兰贵妃肚子尖尖,喜食酸梅,有经验的婆子医生看了,都说十之八九是男胎,楚玄听了风声,越发恼怒妒忌。然而除了他及少数一些官员以外,大部分大臣们都是衷心为皇帝有后而欣慰不已,直盼望着小皇子快些出世,国家储君也好早早确立。
       江惜圣在花园赏花,随口问了身边小太监一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小太监道:“回皇上,今儿个是十三,后日便是中秋了。”
       江惜圣点头道:“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十个月便过去,太医前几日与朕说兰贵妃临盆就在这几天了,可不要出什么篓子才好。”
       阮如归赔笑道:“怎么会呢,万岁爷过虑了,王太医也不是说了嘛,贵妃身体健康,情绪安好,定会顺利产下个小皇子的。”
       江惜圣手抚着一株菊花道:“没有是最好。若是有人在这节骨眼上生事,无论那人是谁,朕也说不得要处置他了。”
       重阳的前一天,兰贵妃顺利产下了两个小皇子,两个小东西眼睛都睁不开,脸上皮都皱巴巴的,一身红通通的,虽然说不上漂亮,但看上去也着实可爱。
       宫女将两个婴儿抱出来给皇帝看,江惜圣喜不自禁,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吧唧”凑上去一人亲了一口。
       他虽然知道楚玄肯定不喜欢见到这对双胞胎,但压了几个月后,眼看着一对双儿长得越来越白嫩水灵,还是忍不住趁着楚玄进宫送折子的机会将一对儿子抱出来给他瞧。
       “大的笑起来没酒窝,小的笑起来有酒窝—”江惜圣逗弄着两个粉嫩的小婴儿说,“看看,这俩小家伙长得多漂亮,笑起来多可爱!”
       楚玄冷冷地道:“这两个婴儿实在丑得很,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他么漂亮可爱的。”
       江惜圣将两个小婴儿放到桌子上,仍然坚持不懈:“宫女们都说他们长得和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难道你看到他们就不觉得开心?”
       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还完全不懂事,但凭着直觉也喜欢看美人,双胞胎里早一个时辰出生的兄长伸出手去抓楚玄的脸,楚玄本来就对缇丝兰生的儿子厌恶异常,下意识伸出手就将他推开,却不慎用大了劲,小婴儿从桌子上摔了下去,头正好碰在地上。
       血立刻就流了出来,江惜圣赶紧将大儿子抱起,却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他吓得心都要跳了出来,一边拼命责骂楚玄,一边赶着叫人去请太医。
       太医来了十几个,闹哄哄折腾得热闹得很,又是喂药又是包扎,只看见十几个大活人转个不停。楚玄看着都只觉烦心,正想离去,皇帝暴喝一句:“你给朕站着!犯下这么大的事就想这么走了么?”
       楚玄一撇嘴,心道站着就站着,我难道还怕你不成,这小子也真是可恶,自己摔一跤还要连累我。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小皇子才醒了过来,小孩子头上平白多了个伤口,自然疼痛难忍,又不知道说话,只是哭闹个不停。江惜圣看着都觉得揪心,也不用奶妈宫女,自己抱着哄了半天,期间兰贵妃又赶了过来,看见儿子受伤,哭得眼泪快淹了御花园,一口一个“我苦命的儿啊,这生下来才三个月,你就得罪了谁呢,这样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她虽然嘴里没说出楚玄的名字,但刀子似的眼光直盯着楚玄,楚玄也不怕她,只是冷冷地笑。
       江惜圣想起到底是楚玄摔了她儿子,便有些歉疚,搂着缇丝兰替她细细擦干眼泪,又说了许多温存话,这才将她送回宫去。楚玄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嘴唇咬出血丝来。
       他对江惜圣的爱已经癫狂,完全不能容忍他被别的女人占有,整整半年不曾亲近,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折磨。而如今还要眼看着他对自己的妻儿疼爱有加,呵护备至,自己则完全如同一个外人一样,心里已经腾起千丈嫉妒怨毒的火焰。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毫无理智的妒妇一样,不择手段地想要除去自己痛恨的人,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慢慢成形。
       要想除去那对令人厌恶的双胞胎,只能通过后宫的嫔妃下手,楚玄换上女装,妆饰成后宫普通的宫女,混进了后宫成群结队的宫女之中。他容貌太过美丽,即使再特意遮盖也难免引人注意,此时他不禁想起了苏惜惜,若是她还在这里,凭她的妙手易容之术,断然不会让任何人认出自己来。
       江惜圣正带着一对双胞胎在花园散步,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窈窕高挑的白色身影,那女子低着头急急行路,偶然间半面微抬,已是人间绝色。
       江惜圣起了兴致,吩咐奶妈宫女将两位皇子抱回去休息,自己悄悄跟着那白衣女子,看她到底是是哪座宫殿的。
       他远远地跟着,只见那女子进了明玉宫,她纤影方一进去,明玉宫的宫女们就将大门关了,也不知是在里面干什么。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女子出来,终于按捺不住,喝令太监走上前去叫门。阮如归叫了半天才有两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出来开门,神色也不对,江惜圣起了疑心,问道:“你们娘娘在做什么?怎么大白天就把大门给关了,不知道这是犯了忌讳的吗?”
       两个小丫鬟吓得只是磕头,江惜圣越发怀疑,一脚踢开她们大踏步进了明玉宫。楚玄和温玉正靠在同一张塌上说话,冷不防听见皇帝声音,两人都大惊失色。楚玄情急之下腾空而起,身子紧紧贴到了天花板上,藏在珊瑚灯之后的阴影中。江惜圣进来搜查一番,并没有看到除了玉妃之外的女子,只得训斥她几句作罢,然而心里却是实在恼怒。他听说过宫中女子寂寞,常有美貌女子互相抚慰,同卧同起,状同夫妻,怪不得自己总是不见那白衣女子,想是她不喜男子,故意躲藏起来,却时常同玉妃幽会。
       只是这些话他也不好明说,没有拿住玉妃和宫女暧昧的真实把柄,他也不能将她如何,而且此事说出去更是有损皇家威严,只得暂时按捺了下来。
       皇帝走后,楚玄也不敢多留,匆匆整理了衣物告辞了温玉便出来了。
       楚玄依据温玉所述,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兰贵妃的宫殿,此时殿中无人,一对小婴儿尚在熟睡之中,大的那个口水流了满枕头。楚玄看着便觉嫌恶,几乎就想一把掐死他,他双手才覆上了婴儿柔嫩的脖子,只觉得双手湿漉漉的,却是染了一手口水。他生□洁,便解了丝巾过来插手,这时一对双胞胎都醒了过来,瞪着两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在那样清澈无暇的目光前,楚玄突然有了一点罪恶感,缇丝兰再如何可恶,到底是与这两个不到三个月的孩子没关系的。两个小婴儿都向他张开了双手,争着要他来抱,楚玄抱起了那个略大一点的,小皇子脸上笑得像开了花,流着口水的小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楚玄觉得眼中有些涩意,眼泪似要莫名地流出,所有的杀意突然被这种温柔无邪所淹没,他俯身在孩子脸上也亲了一口。
       孩子,多么可爱的孩子,要是这孩子能是他的,他会不知道有多开心。然而这是不可能的,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有孩子,这就是上天对这种禁忌关系的最大惩罚。
       楚玄逗弄了两个孩子一会儿,匆匆将他们放在床上,离开了兰馥殿。
       一个时辰之后,皇宫里就翻了天,所有在兰馥宫服侍的下人都被严密监管起来,到处笼罩着慌乱不安的气氛。
       兰贵妃已经哭得昏过去一次,平时再厌恶她的嫔妃看见她两个儿子的惨状,都忍不住要心生同情。出生还不到三个月的婴儿,被人活生生地掐死,生前粉嫩可爱的小脸涨成了诡异的青紫色,舌头吐出来一小截,望着便叫人胆寒。另一个幸存下来的皇子胸口也被刺伤,全身是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过来。
       圣文帝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在兰馥殿走来走去,狞笑着着看失职的宫人被一个个拉下去打死。暗卫们在宫殿的每个角落,细心搜查着杀手留下的踪迹。
       “启禀陛下,凶手只留下了这一方丝帕,丝帕上无名无姓,也无字迹,但从面料来看是楚州上等杏黄软缎,这种缎子是楚州贡品,民间不许买卖。陛下只须唤内务府中主事人前来,查翻记录,看看朝廷后宫上下到底有哪些人被赏赐了这种缎子。”
       江惜圣将那方丝巾放在鼻子边一嗅,闻到了一股飘渺神秘,非兰非麝的香气。
       这种香气异常熟悉,后宫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不会有,只有楚玄走近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闻到这种美妙的香气。
       然而这种神奇的香气,现在却像致命的毒药。
       他知道楚玄痛恨缇丝兰,厌恶两个皇子,但从来不曾想到这种厌恶会让他向两个不足三月的婴儿下杀手。
       即使是再恨这两个孩子,楚玄至少也应该知道那两个孩子对他意味着什么,对整个国家又意味着什么,他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
       孰可忍,孰不可忍!
       帝王的行动往往是迅速的,出人意料的,两个时辰之后,三万禁军包围了丞相府,吴敬戈被突然解职,然后又离奇自杀。
       “什么?皇上派来三万禁军包围了我的府邸?”楚玄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想治我什么罪名?又有什么罪名能让天下人信服?”
       “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皇帝这次调动这么多禁军包围丞相府,明摆着是撕破了脸皮,恐怕已经动了杀意。”乔星云焦急地说道,“我们在京师的兵力有限,方才我已发出求救信号,但吴大人那边并未给予回应,恐怕吴大人已经遭遇不测。大人,依属下看,你还是快快换上女装逃走为上。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到了贺兰关找到陈将军,之后再图谋大事反攻京师也不晚。”
       楚玄傲然道:“如果我此时逃走,岂不正落实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三万禁军,又能奈我如何?”
       他永远是骄傲的,骄傲到连逃避也不屑于,他坚信自己没有做错事,所以光明坦荡地站出了门去。
       奉命前来逮捕他的是禁军龙骑将军刘捷,楚玄平日和他还算熟悉,因此问他道:“刘将军,你如此兴师动众包围我府邸,到底所为何事?”
       刘捷答道:“宫中两位皇子一位被人掐死,一位重伤昏迷,生死不知。侍卫检查现场,发现了丞相遗留下的一方丝帕,因此皇上令我前来请丞相一行。”
       楚玄往袖中一摸,这才发现那方杏黄丝帕不见了,想起自己曾经将它拿出来给两个婴儿擦口水,多半是忘记带走了,可巧不巧正留在现场,实在是百口难辩了。
       他又惊又怒,道:“我身为丞相八年,鞠躬尽瘁于政事,竭心尽力为民生,品性行事到底如何,圣上岂会不知?我既为臣子,又焉会做出谋害皇子篡逆之事?这必是有人栽赃加害于我,还望将军明察。”
       陈捷道:“我相信丞相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凶手或是他人,故意窃去丞相身边物品以布疑案也未可知。只是末将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还望丞相跟我走上一遭,是非曲直,殿前自见分晓。”
       楚玄心里实际却是怀疑两位皇子并未受伤,而是皇帝不容于他,又听信缇丝兰谗言,这才故意捏造出这样一个罪名要陷害他,削去他手中权利。毕竟才出生几个月的小孩子,容貌五官都未长开来,容易冒充,大臣们纵然见过皇子,也不过只是一两次,哪里又真的记得清楚容貌。说不定皇帝从民间随便抱两个容貌相似的小儿来害死,然后再污蔑是他杀害皇子意图谋逆,他此时若跟随陈捷前去,说不定一进宫门就有无数的陷阱机关等着自己,便再是武功盖世,怕也难逃暗算,若是将命送在了这里还要背负上一个天大的罪名,岂不是太过冤枉?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便叫道:“陈将军,你说得虽然在理,但我并未杀害皇子,有道是法不加无罪之人,却恕我不能同你去走上一遭了。”
       陈捷面上有些变色,道:“丞相,你还是考虑清楚再说话,你若不随在下回去,就是抗旨不尊,违逆上意,罪名就重了。”
       楚玄哈哈笑道:“再严重的罪名,能重过谋杀太子篡逆叛乱么?”
       他笑声未停,身子已经飞掠而起,须臾之间已掠过了一半禁军,陈捷大惊,叫道:“放箭!”
       楚玄身法施展开来,实在是迅如闪电,箭矢虽快,也不能后发先至,眼看他就要逃出军队的包围圈,突然身形一窒,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陈捷暗叫一声“侥幸”,抢上前去掏出铁精打造成的链子绑缚住楚玄,这才放心道:“楚丞相,得罪了!”
     
     
     楚玄闭着眼睛只是不答话,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七窍间突然流出细细的血丝来。
       他昔日也收罗了不少武林高手,这些人见他受制,都纷纷拔出兵刃来,和禁军杀到了一块。只是禁军毕竟数量太多,这些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救出楚玄。
       陈捷眼见楚玄七窍流血,顿时亡魂大冒,不管楚玄是否谋害太子,这当朝丞相突然在他手上死去了,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正在担忧楚玄生死,只见楚玄忽然睁开眼说道:“乔星云,不必再做无谓的厮杀,你们速去贺兰关,通知陈飞卿起兵!”
       陈捷听了这话,就知道这丞相定然和看守贺兰关的陈飞卿有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万万不能让楚玄手下带着这句话传到贺兰关,但丞相府豢养高手近百,哪里能全部拦得住,竟然走脱了一小半人。
       楚玄体内真气四下冲突,心头疼痛如搅,忽如置身火盆炼狱,下一刻又仿佛到了冰湖寒水。他修炼《绛雪》无人指点,只能凭借自己悟性摸索,时常也有出错的时候,经脉错乱,甚是痛苦,然而那些痛苦即使放大十倍,也及不上他现在所受折磨的万分之一。
       他虽然自认不算意志坚强,但至少比软弱的人已要好上太多,在忍受这种痛苦一刻钟以后,就恨不得自己死去了。
       疼痛稍缓的时候,他才能勉强思考,自身内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自从被韩遥那把匕首刺入后心,他身上伤口痊愈得便极慢了,和正常人无异,伤口痊愈之后也常常抽痛,莫非是那把匕首上有什么怪异之处?然而便是再厉害的剧毒,又怎么可能让人内部真气自行冲突?
       他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突然间猛地想起另一件事来。
       在冷落他几年之后,江惜圣又突然将他召进宫去,两人才床上享受到的那种癫狂的极乐的,几乎要将人骨髓也抽干的欢爱……
       每一次欢爱过后,他就全身无力,江惜圣则更加精神抖擞,毫不见疲态,他以前情令智昏,只以为自己是纵欲过度,这才体力不支,但现在想来,江惜圣作为在上主导一方,付出的体力应该更大才是,而他在事后的表现完全脱离了常规。
       他这一生本只欲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然而或是被命运所弄,或是因名利之心,屈指算算也伴过了不少男人。那诡异的白瑞国师维拉尔精通采战之术,纵然将自己折磨了几天几夜,也依然神采奕奕。
       他猛然打了个寒战,然而将近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联系到一起,他自己都无法否认这个假设很有可能就是现实!
       绛雪之术,本忌□,所以他常年停留在第八层,再也无法有尺寸进展,身子也并不是如何健康。但是修习绛雪之人即使被人施加采补邪术,绛雪真气会自动在体内生成防护屏障,使人无法得逞。
       《绛雪》这本天下奇书最后面的附录中写道:
       “绛雪之术,首忌情,次忌欲。西方有魔教名坦多罗教者,教中妖人奉《欢喜真经》为圣典,习此经书者,能以云雨欢爱之事取人精华,日积月累,可成不死之身。欢喜邪术遇绛雪无功,然切记不可相爱,否之血枯气竭,经脉俱断,年内必死。”
       楚玄当时也看过,但这段话与修习功法无关,所以他也就没怎么将它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现在突然想了起来,简直是如坠冰窟都不能形容他此刻心情的万一!
       “江惜圣,你好,你好得很!”他嘶声吼道,沾染着鲜血的面庞诡异地扭曲着,望上去已经一点也不美丽了,只有恐怖和凄厉。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帝王愤怒的嘶吼着,他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兰馥殿,“他们只是两个孩子,连三个月都不到的孩子!告诉我你的心长在哪里?连两个这么小的孩子你都可以下毒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楚玄抬起了染血的面庞,嘶声冷笑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心在哪里?如果不是今日我突然功力尽失,我都想不到你居然会用《欢喜真经》里的采补之术来对付我!”
       “我是因为对你还抱着最后一分情意,以为只有废了你的武功,你就会老实听话!”江惜圣揪起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拉到自己面前,“然而我错了!朕错了!你本来就是毒蛇,就算拔去了毒牙,也照样会害人!”
       “我没有杀害皇子!”
       “那这个怎么解释?”江惜圣将那块丝帕丢到他面前,“朝廷宫中能够用这种缎子的不过数十人,这其中就有你!这种香气,你可以在第二个人身上找到吗?”
       “我是去兰馥殿看过两位皇子,但我并没有杀害他们!”楚玄大声辩解道,“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我以为以你不应该说出这么愚蠢的谎言!”江惜圣摇着头悲哀地看着他,“你太令我失望了!难道以你一国首辅的心胸,竟然连两个不足三月的婴儿都容不下吗?朕本来是打算在皇子年纪稍长之后就赐死兰贵妃,使她日后不能以太子母妃的身份对付你,我是这样设身处地地为我们两个着想,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心急!”
       楚玄笑得一口血都喷了出来:“那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陛下了?你不觉得这太荒谬可笑了吗?”
       圣文十三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后代的史学家最津津乐道的不是圣文帝平定江南,也不是被仙神化的楚玄对垒白瑞国君的失利,而是这一年这对君臣最后的决裂和结局。
       厚厚的一本《楚史》上是这么记载着一年间所发生的事情的。
       圣文十三年八月十五,新月国所献公主缇丝兰诞双生子,帝爱甚,允以长子恒景为太子。十一月初三,大皇子恒景于中宫暴毙,二皇子云徽重伤,帝大怒,令彻查此事。误听佞言,疑右相楚玄,拘之天牢,严刑逼供。同年十二月一日,贺兰守将陈飞卿举兵,斥天子无道,天下咸有响应。
       右相楚玄涉嫌谋害太子,被逮捕归案,囚禁于天牢之中,此事一出,朝野为之震惊。左相韦临,京兆尹姚诚奉命审理此案。左相韦临素来被楚玄压制,怀恨已久,姚诚乃是锦贵妃父亲,与楚玄更是不和,由这两人去审问楚玄,这天子的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韦临姚诚得了圣旨,自然肆无忌惮起来,两人摩拳擦掌,誓要将在楚玄身上受的委屈压制全部讨还回来。楚玄被带入公堂,只见两旁整整齐齐站着三十六名衙役,种种色色刑具琳琅满目,足可凑齐一部《古代刑具考》,韦临和姚诚两人高坐堂上,神色得意张扬。
       姚诚拿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堂下所立何人?还不速速跪下?”
       楚玄冷笑不答,他身后衙役想要踢他膝弯逼他下跪,却被楚玄回眸一瞪,不由胆寒,不敢再逼迫于他。
       韦临假意道:“楚玄,我虽然和你有同僚之宜,但你竟然犯下了杀害皇子的滔天大罪,实在是鬼神不容,本相说不得只有秉公办案了。”
       堂上两人狐假虎威,装腔作势,楚玄只是一言不发,心中默算乔星云可否抵达贺兰,陈飞卿又会何时举兵,这消息什么时候才会传入京城?
       韦临与姚诚一唱一和,演得煞是精彩,可惜无论他们如何威逼恐吓,都无法从楚玄嘴中得到一个字,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右丞相仿佛突然变成了聋子哑巴,对外界的事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恐怕不用刑是不会招的了……”姚诚低声对韦临说道。
       韦临瞪他一眼,道:“用刑?皇上可没下令说用刑,到时出了问题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姚诚陪笑道:“大刑咱们是万万不敢动的,但是拿出来吓他一吓也好。还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刑具,用在人身上过了一二日痕迹就消了,上面也看不出来,我们得到了口供便可向皇上复命,相爷岂不省事?”
       韦临点头道:“你说得有理,这用刑的事便由你做主吧。”
       姚诚才干平庸,若不是靠着做了贵妃的女儿,决计爬不上京兆尹的位子,这人审案只有一个诀窍,那就是上刑,先打个几十大板,人犯总是无罪,挨不过也招了,因此他断案倒是迅速,对各种刑具也异常熟悉。
       姚诚想了一会儿,便拿定了主意,楚玄毕竟是右丞相,位居百官之首,什么立枷翘钳有失体统,鞭刑棒刑容易被人看出痕迹,如此说来,只有针刑是最佳选择了。
       针刑顾名思义,是用细长的银针一根根插入犯人肌肤中,一般是先上十针,静待半个时辰,若犯人不招,则再将银针数目加倍,如此反复,到了最后往往犯人身上已插满长针,望去有如刺猬一般,因此衙役中又戏称为“审刺猬”。
       这下针的所在,却是极重要的,多半是人身敏感穴道之处,银针刺穴方才会格外疼痛,起到刑讯的效果,然而针尖细小,便是当时伤得再重,不过几天便会痊愈,叫人一丝一毫也看不出来。
       银针一根根刺入,插到第九根银针,正好刺入穴中,楚玄体内真气本已紊乱。
       他喘息着道:“这—这针上有毒……陛下,你真—真……?”
       他话未说完,人已晕了过去,施刑的张牢头已吓得呆了,捧着一套银针大叫道:“姚大人,冤枉啊,便给了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银针上下毒啊!”
       姚诚也是大惊失色,这套银针只是普通银针,他以前也在女犯身上用过,并未出现类似情况,然而此时楚玄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的迹象。提议用刑的是他,别人必然只会当他在针上下毒,这事若传了出去,传到皇上耳中……
       他转过去望向韦临,韦临跺脚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啊啊!皇上纵然要杀他,也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做主的啊,万一人死在这里要如何交代!”
       大夫过来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闹到最后不知谁将这事传了出去,惊动了天子,亲自带着御医过来了。
       江惜圣虽然深恨楚玄谋害皇子,但眼见他七窍流血,昏迷不醒又甚是心痛,听说是姚诚动了刑之后才如此的,立刻雷霆大怒。天子一怒,立时便撤了姚诚主审的职务,换做刑部尚书李朝熙与左相韦临同审此案。
       一班御医竭尽手段,终于将楚玄救活了过来,江惜圣下令以后审问不得再用刑,楚玄虽是仍然呆在天牢中,但粗布被褥都换做了锦被软枕,就连每日送进的饭菜都被牢头反复检验,唯恐他再出了一丝一毫事故。
       缇丝兰听说杀害亲子的人虽然做了阶下囚,但实际享受的还是丞相的待遇,心觉不忿,私下带了人前去找茬。
       她带着一行人到了天牢,先是牢头磨磨蹭蹭,不肯放她进去,缇丝兰气得喝令宫人动手,太监宫女仗着贵妃声势狐假虎威,将这些狱卒乱打了一顿,狱卒畏惧,不敢还手,但无故遭此毒打,一个个也怀恨在心。
       狱卒之中有个机灵的见势头不好,想起前些日子张牢头只是因为对右丞相施加针刑便被打得半死,如今右丞相若是再出什么事,只怕这一班人人头都保不住。他趁着一片混乱,一溜烟跑了,向副主审李朝熙报信去了。
       缇丝兰进了天牢,见楚玄所居住之所锦被软枕,各色用具一应俱全,桌上还摆着时令鲜果,哪里像是来坐牢受苦的,倒是像来游乐散心的。她想起惨死的大儿子,眼睛登时就红了,隔着栅栏狠狠问道:“楚玄,你杀了我儿子,难道心里就一丝愧疚也没有么?”
       楚玄皱了皱眉,道:“我没有杀你儿子。”
       缇丝兰冷笑,笑得眼泪扑哧扑哧落下:“不是你杀了我儿子,那为什么你的丝巾会留在那里?”
       楚玄内脏绞痛,喉头时有血腥味,他强忍着痛楚道:“你只是因为我遗留了一方丝巾在那里就认死了是我杀死你儿子,若是现在我自尽身亡,你又恰巧进了天牢,众人岂不是更会将逼人致死的罪名加在你身上么?”
       缇丝兰恨声道:“我就是杀了你,也没人敢说什么,反正你就是凶手!”
       楚玄咽下一口鲜血,道:“前朝有宫妃为求宠幸,在皇后看完她产下的小公主之后,亲手扼死自己女儿,加罪于皇后,天子不辨是非,果然废黜皇后,改立这名宫妃为皇后。你如此急着至我于死地,莫非是自己做贼心虚?”
       缇丝兰大怒道:“你放屁,我是那样的人么?”
       楚玄道:“是与不是,贵妃自己心中清楚,你当日与大漠巨盗山盟海誓,俨然是郎情妾意此生不渝,现下却一心只想着荣华富贵母仪天下。倾心相爱之人尚可忘记,那又有什么事做不出呢?”
       缇丝兰被他揭开旧伤疤,心中又是羞恼,又是惊疑,不知他是从何处听得此事,若是这事传入了皇帝耳中,恐怕不要说母仪天下,就是这个贵妃之位也不见得坐得安稳。
       “本宫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厉声叱道,“我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宫中贵妃,岂容你信口雌黄,随意玷污本宫名誉!给我掌嘴!”
       宫女们尚且有些畏惧,只是将楚玄衣服撕破,帽子丢弃在地下,以此来折辱他,其余并不敢有太多不敬。只有一个唤作李泉的太监,一心要讨主子欢心,又兼之平时忌恨楚玄风光,撸起袖子,抽了楚玄几十个耳光,打得又响又急。李泉打完耳光还嫌不够,又照着楚玄身上狠踹了几脚,将他身上值钱的衣裳佩饰都剥了下来,揣进自己怀里,缇丝兰也不劝阻目,只是冷笑。
       等到他停下时,楚玄只觉得两边脸颊都已经痛得麻木了,用手一摸,几乎肿起了一指高,用不着照镜子,也知道必然是又青又紫。他一生风光,谁人见了不是恭恭敬敬,此刻竟然被一个阉人如此殴打羞辱,顿时一股血气直冲上头顶,恨不能此时有三尺长剑在手,将此人拦腰斩成两截方泄此恨。
       楚玄吐出口中一口血沫,喘息着冷笑道:“好奴才,你好大的胆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泉得意道:“好教你这大逆不道的罪臣贼子得知,咱家就是兰贵妃娘娘宫中的小李子,今儿个特地替娘娘教训你!”
       楚玄蜷缩在地上,衣不蔽体,满身灰尘泥土,实在是狼狈已极。饶是如此,他却不曾堕了气势,望着他阴森森地说道:“我虽然活不久了,死前也定要将你拉下去一同陪葬!你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你们记着我今日这句话,千万不要忘了!”
       李泉见他神情凄厉阴森,不禁有些畏惧,缇丝兰却是心中有忌讳的,她柳眉一皱,登时一条毒计生上心来。原来新月国中有一种药草,唤作“千日眠”,人服用后并无任何显著症状,只是会越来越疲累,每日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直至最后便会长眠不醒。但是人佩戴这种药草,便能睡眠甜美,不为噩梦所累,所以新月王室之中王子公主多佩戴“千日眠”。这种药草只生长于沙漠之中,中原医者无人知晓其药性,若是用来下毒暗害,是再稳妥不过的。
       缇丝兰虽然只恨不得立时将楚玄血肉食尽,但也知道这刻若是杀了他自然免不了麻烦,既然有别的方法整治死他,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因此转身愤愤地走了。
       缇丝兰回宫想起惨死的大儿子,又不禁暗自垂泪,恒景生得粉嫩水灵,见人便笑,机灵可爱。两个儿子之中,她还要更喜欢恒景多一些,皇帝也很是喜爱恒景,言谈中常常流露出将来要让他继承大统的意思,如今却是都成泡影……
       她正自伤心,突然听得屏风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却似男子声音,不禁惊道:“什么人?”
       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男子来来,身材高挑挺拔,眉目极是俊朗,肌肤微微透出蜜色,正是她曾经的情人飞龙子。
       两人相望无言,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吐露不出一字。
       半天,缇丝兰才擦干了眼泪,强笑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么?”
       飞龙子握住了她的手,眸子都要燃烧了起来:“我听说你在宫中过得不好,皇上宠幸外臣,对你很是冷落……就连你的两个孩子,也被人害死了……这样吃人的宫廷,你何必再呆下去呢?不如跟我离开吧……我虽然不能给你滔天富贵,但至少也可保你平安无忧,一辈子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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