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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除夕夜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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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惜香原本量浅,偏偏又好这一口,酒过三旬已是带了几分朦胧醉意,举杯对着他道:“云兄,我问你一件事—”
       狐狸忙道:“我哪担当得起王爷这一句话,称我阿紫便可。”
       江惜香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狐狸也叫阿紫,皮毛是紫色的,好漂亮,可惜后来在一场雷雨过后就不见了,我现在还很想它呢。”
       狐狸看见他可爱模样,直咽口水,这才叫真正的美人,人美心更美,现在还想着我。不像璇玑星君转世那样,心机多端城府又深,根本没有以前可爱了,自己看见都忍不住故意为难他一下。谁叫你害我坠入凡尘这么多年,谁叫你还抢我心上人!
       江惜香道:“阿紫,你既然和楚玄是故交,可知道他喜欢些什么?中意哪种类型的男子?”
       狐狸死也没想到他把自己约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打听楚玄消息,这一下受的打击可不小。
       他嘴角抽筋地想道:“满朝文武怕都知道他和你哥哥圣文帝有一腿了,只有你这个小傻瓜还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告诉你,你敢去跟你那个阴险狡诈毒辣的皇帝哥哥抢人么?”
       狐狸饮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道:“据我所知,他中意的男子,第一样条件,那就是外貌必定要英俊潇洒。”
       江惜香喜不自胜道:“这样说来,我还是勉强够得上英俊潇洒的,不知可有没有希望?”
       狐狸心中叹息道:你哪里算和英俊潇洒挂得上边,要说是漂亮可爱还差不多。还想去疼爱别人,我疼爱你还差不多。
       “第二样条件,便是位高权重。”
       江惜香板着指头数了数道:“天下我哥哥最大,除了他以外现在王爷只有我一个,我应该还是很位高权重的。”
       狐狸几乎再次受了内伤:小香香啊,你说你位高权重,你手上可有一分兵权?谁不知道你这个长乐王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皇帝根本懒得分一点权利给你?怕是楚玄他自己的权利都比你大一千倍了。
       他咳嗽了一声,故作严肃地道:“还有最后一个条件,这条件才是最最重要的。”
       江惜香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像铜铃,等着他说出最后至关重要的一个条件。
       “楚玄从来只压人, 不会甘愿被别人压。”狐狸笑吟吟地捣鬼道,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如果要追求他,那就只能一辈子在下面,死也翻不了身。”
       江惜香听了这一句,顿时苦了一张小脸道:“不会吧?他怎么看都像是在下面的才对……”
       狐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撒谎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看起来他弱不胜衣,实际上却是强势得很,小王爷,你可还要追求他?”
       小王爷一语不发,眉毛中间都形成了一个“川”字,显然在苦恼地思考。
       云紫飞心中暗自得意,心想这小王爷肯定是习惯了在上边的,如此一来定断了对楚玄的念头,自己再趁虚而入勾引个两下,就不信小亲亲不乖乖上钩。
       狐狸正美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突然听得,倒是瞎了他一大跳。
       江惜香把金樽往桌上一顿,拍案而起,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说道:“阿紫,我决定了!我既是真心爱他,又何必在乎床上上下之位!我今日便去向他表明我的心意,希望他能不计较我以前的荒唐行径—”
       狐狸一块茴香辣子鸡卡在喉咙里,几乎噎死了自己。
       他放下筷子,听到了自己磨牙齿的声音:“你说什么?”
       江惜香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这么激动?”
       狐狸深呼吸,压抑住当场霸王硬上弓的欲望,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换了一副笑脸,道:“王爷甘愿为所爱之人退居下位,固然是好事。只是这在下么,也有在下的技巧,若是不得其中诀窍,双方也不得欢愉。”
       “被人压还要学?”可怜的小王爷惊疑不定地问道,一步步掉进了狐狸设下的圈套里。
       “自然是要学的—”狐狸笑得和蔼且可亲,“万事万物,都有其的道理,不努力学习,又怎能领略到其中的精华呢?”
       话说楚玄设宴款待北辰孤二人,席间司空风咳嗽出血,将自己衣襟尽数染红。
       楚玄大惊,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重病在身?”
       司空风好不容易止了咳嗽,摇了摇手道:“放心,我没大事。”
       楚玄恼道:“这也叫没大事,莫非要到进了棺材才叫大事么?你有什么病症不妨先说出来,京城多得是名医,我明日请几位过来替你看看也好。”接着又转向了北辰孤:“他好好的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莫非是你又折磨了他不成?”
       北辰孤自己知道以前待司空风实在过分,心中愧疚,一时低头无语。
       楚玄看他这模样知道司空风的病必然因他而起,几乎当场要拍案而起,司空风拉住他袖子,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甘愿的。”
       楚玄气得跺脚道:“你就是死在他手里,想必也是心甘情愿的,天底下怎么就有你这种滥好人!”
       他虽然怒其不争,到底还是哀其不幸,司空风和北辰孤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想管也管不了。他不欲让江惜圣知道司空风和北辰孤住在自己府上的事,毕竟他已是一国丞相,和魔教头脑搅在一起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好。他令人封了五百两银子,偷偷请了太医院的
       王太医替司空风看过后,偷偷地将楚玄叫出来到一旁道:“相爷啊,恕老夫直言,那位公子五脏六腑都有溃烂之象,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用人参紫河车养着还能拖上一两个月,但也决计不久了,大人还是为他及早准备后事为上。”
       楚玄焦虑道:“莫非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王太医摇头道:“若要救他,除非是神仙下凡还差不多。”
       楚玄送走王太医后,也不敢直接和司空风说,偷偷把北辰孤叫了出来,跟他说了这事。
       北辰孤道:“我早知道了。我被蓝肖下了教中奇毒恨无穷,他与我换了血,所以才成了这样。他自己也早就知道结果了。”
       楚玄瞠目道:“那你倒也坐得安稳!你可知道他对你的情意么?”
       北辰孤道:“知道是知道,但我对他并没有爱意,又要如何回报?”
       “你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又怎么可能爱上他?”他凝视着那近在咫尺的绝丽容颜,不禁心醉神迷,“再说,他和你又怎么能比?”
       “不错,我和他是不能比。”楚玄抬头看着他,几乎咆哮了起来。“因为我永远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更不会丝毫不求回报,付出生命都甘之若饴!他的可贵你永远看不到,要等到失去那天才会追悔莫及!”
       “他已经还有多少天?就算是欺骗也好,你为什么不能让他在最后的时间感受到爱,安心地离开这世间呢?
       北辰孤自觉内疚,被他骂得一句也不敢说,
       楚玄恼恨道:“若我还有曼妙游离花瓣了,就不信—”
       他说到这里,突然语塞。原来他自从那次□了韩遥后,体内常常真气不稳,四处流窜,每次发作之时便心口痛如刀割。他熬不过痛楚,每次都服用了曼妙游离花,因此早就将曼妙游离全部用尽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去救司空风?
       自此之后,楚玄交代家中仆役对司空风更要额外照顾,只是虽然是上好的补药养着,他人也不见一点起色。司空风对这即将到来的死亡并没有任何恐惧不安,神情举止全然如常,时不时也抚琴吹箫,或是和他讲评诗词,楚玄也暗自佩服。
       或许是楚玄那一顿怒斥起了作用,北辰孤对司空风比以前上心了不少,也常常陪在他身边,这时司空风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了倒也略略有了那么一丝欣慰。
       日子这么一日日过着,倒也熬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日晚上,所有官员都需进宫拜谒,品级高的,更要留下在香雪阁陪宴。大臣家眷有封号的,也可进宫面圣。
       江惜圣生怕楚玄不来,特意和他说了,其实这倒是不必了,楚玄向来好热闹,又喜爱美酒佳肴,哪有不去的道理。
       这日无须早朝,楚玄一觉直睡到日上三更才起身,长长伸了个拦腰,自己感叹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小七服侍他用过早膳,楚玄便命人开了储放衣物的房间去寻衣服。他向来爱美,衣服配饰有满满的一屋子,一件件拣开来锦绣斑斓,织金绣银,直晃得人眼都花了。他左挑右选,那些衣服要么太素要么太艳,要么就是不适合在大场合穿着的,再不就是平常也穿得不少的,竟没有一件最合心的。
       楚玄东翻西翻,最后发起脾气来,将那衣衫尽丢在地上,突听得下面报道:“遥湖府知府陈峰有信并一包东西送来。
       这陈峰虽然官做得不大,却是楚玄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人颇有胆识才干,因此楚玄对他倒也重视。
       楚玄先看了信。
       “有一胡商自我辖区内过,染病甚重,几欲不治。吾不忍见其客死异乡,令府内大夫医之,未几病愈,胡商以此衣赠之,自言是贺其国皇后生辰之用。大人无需忧其来路不正。”
       他自己笑道:“果然是陈峰的作风,言简意赅。”
       楚玄拆了包裹,一件雪白的狐裘露了出来,那裘衣上下竟没有一根杂色的毛,用来做扣子的都是拇指大的珍珠,珍珠周围镶了一圈细小的红宝石,素雅中透着极致的奢华。楚玄喜得立时就将它披了上去,倒像比着身量裁的一样,且喜做工又新颖,丝毫不现臃肿,只觉高贵雍容,美得叫人屏息。
       楚玄特意挑了一顶相配的珠冠,穿戴整齐在镜子面前左顾右盼,自己都觉得十分得意。他傍晚时分乘车出门,路上碰到熟识的官员停车寒暄,见了他无不惊为天人,失魂落魄。
       阮如归守在宫门口,一见他便迎了上去:“哟,我的大人,这可来了,皇上都等得心急了呢!”接着又啧啧道:“瞧大人这件衣服穿得,真是跟跟神仙一样,老奴都看的眼花了。”
       楚玄拱手道:“公公过奖了。”
       阮如归拂尘一甩,道:“请大人随咱家来,万岁爷在香雪阁等着呢。”
       有的官员见了竟然是太监总管阮如归领他进宫,不由又羡又妒。阮如归在宫中只服侍皇上,便是皇后贵妃都休想使唤动他,此时竟然专程守在宫门外来领他进宫,足可见皇帝对楚玄恩宠之重。
       楚玄随着阮如归进了宫,只见四处香烟缭绕,细乐声喧,各色花灯璀璨,那花灯皆系纱绫扎成,精致异常。
       楚玄喜爱那花灯式样,立着贪看了一会儿,笑道:“还没到元宵呢,怎么这灯就都挂出来了。”
       阮如归道:“还不是圣上说您喜欢,巴巴地叫人都赶着做出来挂上了。大人您喜欢哪个只管与老奴说,叫人取下了送到您府上便是的。”
       楚玄摇头笑道:“不必了,我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东西,没得叫人笑话了去。”
       他过桥时,见河心一个荷花纱灯实在生得太好,不禁多望了两眼,这才走过桥去。
       他进了香雪阁,只见帐舞蟠龙,帘飞彩凤, 金银焕彩, 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小宫女见他来了,争着打起帘子,往内一声声报道:“楚相爷到了。”
       他乃是百官之首,一到大小官员都纷纷离座见礼,江惜圣满面含笑,竟是亲自下座来迎。
       江惜圣携着他手,在自己身旁一张雕金鸾凤椅上坐了。皇帝与皇后之位并设于上首,江惜圣因即位来从未封过皇后,这张雕金鸾凤椅便一直空着,一班妃子为这张也不知明争暗斗了多久,哪知道今日被一个毫不相干的朝臣占了去。
       楚玄坐下之后,一一扫过这张桌子旁坐着的后妃,只见十几位打扮得,年长的也不过二十三四,年少的更是只十七八岁, 都是正当妙龄,国色天香。他向来知道江惜圣重色,后宫搜罗了无数美女,今日才算将其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见了个全。
       他右下手一名女子生得眉如新月,凤眼斜挑,正是楚玄上次在碰见的那名贵妃。此时她红唇带笑,正在赞赏另一名妃子的衣裳,楚玄耳力惊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可不正是皇上赐下的那块大红金丝羽纱缎做的衣服么,鹭州今年也就只上了这么一匹,都被妹妹穿到身上去了,可见皇上对妹妹的用心。妹妹肌肤本来就白皙,穿了这红衣服越发衬得跟雪一样,又华贵又庄重,叫姐姐看着都眼红呢。”
       那名妃子听了以后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嘴上却还嗔道:“锦姐姐说什么呢,我如何担当得起。
       楚玄看那红衣妃子容貌倒不输于那锦贵妃,眉间画着金缕花钿,金簪银钗戴了一头,只珠花便有七八朵,楚玄估计那一头饰物至少有五六斤,真要让人怀疑她那纤细的脖颈怎么怎么负荷得起。她项下还挂着老大的一串明珠,双腕也尽是珠光璀璨,手指上戒指都带满了的,她本又不是那种艳极无俦的容貌,相反倒还带着几分稚气,与这一身打扮实在不太相配,美则美矣,未免就流于艳俗。连楚玄他一个男子都看得出来,那锦贵妃如何会不知道,还故意大加称赞,实在是用心叵测。
       锦贵妃自己身上穿的是绣着梅兰竹菊的雪缎掐身小袄,不知用的是什么绣法,那四色花木看上去只影影绰绰的,极有韵味,下面是雪青纱的留仙裙,头上挽着,只斜插着一支碧玉步摇,比她适才称赞的那名妃子不知高雅出尘了几倍。
       楚玄心中冷笑道:江惜圣身为帝王,什么绝色没看见过,哪里在乎这些珠光宝气的富贵,怕早是看都看腻了。除夕夜宴上这些后宫妃嫔争奇斗艳,谁都想艳压群芳,哪个不是衣饰极尽奢华,锦贵妃这样的素雅妆扮,倒是教人耳目一新,果然江惜圣便看了她好几眼。
       他对江惜圣有着先极深的入为主的印象,觉得自古君王无情,江惜圣又不是昏君,哪里可能会对他真正一心一意。不过是贪恋自己姿容一时情热,还指不定恩宠什么时候会淡下去,趁着这机会牢牢把权利抓紧了才是实在。因此自己在他身上也委实没花多少心思,对这位天子的情意怕还比不上当年对韩遥的十分之一。也幸亏是这样,他才能以这样看玩笑的心态看着这一桌嫔妃。要是这皇帝换做了韩遥,他怕早就把桌子掀了,直接上演起喋血宫变来了。
       阮如归上前低声问道:“万岁爷,朝中官员都来齐了,可要开宴了么?”
       江惜圣闻言,举杯起身道:“天佑我朝,江山永固!”
       百官都站起身来,举杯过头顶,齐声和道:“天佑我朝,江山永固!”
       楚玄也站起身来,突然想到要是放在现代,这一桌人必然都要互相碰碰杯子的,忍不住一时兴起,碰了碰皇帝大人的杯子,在他错愕之中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
       香雪阁内摆满了花木,除了几株腊梅正当时节,香飘满室外,其余的桃李柳杏,那花叶都是用绫罗绸缎剪裁而出,粘于枝上的,远远望上去和真的一样。
       酒酣之际,江惜圣道:“看着这些桃李柳杏,真叫人觉得仿佛身临春天。”
       楚玄抿着嘴笑道:“这些花木看自然是好看,但不过是人工巧手做出的,但怎比得上真正的春天。”
       紧闭的大门突然无风自开,一条人影。此人身着碧色衣裳,头戴花冠,眉如春山远黛,眼若临水秋波,眸光流转间春意盎然,美而不妖,丽而不媚,仪态端庄从容。
       那人拱手道:“天庭司花主神东君,愿以小术贺辞旧迎新之喜,望陛下帝脉巍巍,江山永固。”
       他这一句话虽不响亮,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众人听了,只觉得这声音直侵入自身骨髓,让人浑身上下又酸又软,偏偏又说不出的舒服,仿佛是沐浴在三月的春风中一般。
       东君长袖轻挥,那些粘贴上去的假花叶纷纷脱落,柳树上冒出浅黄嫩芽,桃杏枝头长出嫣红花蕾,那一瞬间,楚玄都似乎听到了树木抽枝发芽的声音。不过顷刻功夫,已是碧柳如丝,繁花似锦,一片姹紫嫣红中戏蝶飞舞,流莺娇啼,纵然江南三月也难有如此美景。
       群臣都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不少人犹以为自己身处梦中,于是纷纷使劲偷掐一下自己大腿来验证自己是否清醒,那无辜的大腿上自然也就多了无数青紫淤痕。
       江惜圣见得果真是神仙,心中狂喜,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万一。想那千古多少帝王,但凡此生能遇上一个真正的有道之士,略得他指点养生之道,已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缘,逞论自己这一次居然遇上了真正的神仙?
     
     
     
     他按捺住心中激荡不安,端肃仪表,恭恭敬敬地将东君请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又亲自将他面前玉杯斟满美酒。
       江惜圣问道:“上仙为何事而来?”
       东君道:“朝中今有妖孽,伴于君侧,惑乱君心,我为擒拿妖孽而来。”
       他这句话一说,好似平地惊雷,惊起揣测议论无数,其中倒有一半人的目光是望向楚玄的。
       楚玄眯起杏眼,冷笑道:“你可是说我是妖孽么?”
       东君惶恐道:“小仙不敢。这妖孽乃是万年妖狐,本被打入红尘历劫,却借助贵人福禄之庇妄自改命逃脱天谴,化成人形潜入朝中,妄图行逆天之事。小仙只是奉天帝之命,前来捉拿此妖归案。”
       楚玄见了他对自己倒比对江惜圣还要恭敬,想起何阗说自己前世或许和仙魔有什么干系,甚至说不定就是他们中的一员,问道:“你既然是神仙,那可知道我前世是什么人?”
       东君迟疑道:“这—这……”
       突然一阵哈哈大笑传来,一人道:“荒谬荒谬,真个是荒谬!一个小小花妖,竟然也敢自称天庭司花主神,难道就不怕天帝降罪?”
       那人紫衣飞扬如云,容貌美艳绝伦,正是新近入朝为官的御前侍卫云紫飞。
       东君大怒道:“孽障!前两次与你的账还未算清,你倒又在这里大放厥词,颠倒黑白!”
       云紫飞只是袖手冷笑道:“是仙是妖,何须多费口舌,只要手下见了真章便一清二楚。”
       东君自袖中取出一枝花来,那花大如碗口,色似冰雪,在灯光下看来璀璨生辉,仿佛镀上了一层熔金,绝美无伦。
       云紫飞见他竟然祭出了他自己的本体夜华昙,心知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从自己的三千青丝间抽出了一根细得几不可见的透明丝线 ,正是他修炼万年的法宝情丝。
       东君首先发难,手中夜华昙缓缓升至空中,放出金光万丈。
       云紫飞被夜华昙金光一照,只觉得身上似有万钧之重,动弹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夜华昙向自己逼来。他咬牙一恨,催动情丝,一根情丝散成千万缕,攻向东君。
       东君比起他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只觉得周身似是被无数条柔丝给捆住,而且丹田内升起一道热流,直冲脑门,原先被强压下去的狐媚之毒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两人正在相持不下之时,阁中寒气突然大盛,步入一个妙龄女子。她一袭黑色纱衣,眉间有六出冰棱之印,容貌极美,却也极冷,倒像是冰雕玉砌而成。
       东君见了大喜,道:“冰姬,你来得正好,快助我将这妖孽拿下。”
       冰姬乃是天庭司掌冰雪之神,与东君并列为四时主神。四时主神素来交好,何况又是面对所有仙界中人的天敌—魔神,哪有不出手相帮的道理。
       她纤纤素手手一挥,一柄隐隐透着蓝光的古剑凭空浮现,那剑身上刻着两个古篆:玄冰。玄冰剑上散发出无尽寒意,几能将人血液冻结。
       冰姬冷冷瞟了云紫飞一眼,道:“留着这只狐狸有何用?莫非还要去炖狐狸汤不成?不如送他去鄍都王那里去算了。”
       她语气冷漠无比,不带任何感情,比起室外的冰雪还要冷上千万倍。
       狐狸被她仿佛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激起无边怒气,长啸一声道:“纵然轩辕极亲临此地,又能奈我何!”
       他收回万缕情丝,齐聚在心口处,口中急速诵诀,未几诵诀完毕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魔血,竟是凭着自身魔功亏损强行突破夜华昙所发出的万丈金光!
       夜华昙与东君心神相系,东君受此波及,顿时也喷出一口血来,伤得比云紫飞只重不轻。
       冰姬面上更不见一丝表情波动,清叱一声,一剑引动极地冰河冰雪之潮,横跨百丈长空,汹涌向云紫飞击去!
       云紫飞借那一口魔血之力,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将冰姬这可震慑三界的一击,尽数挡了回去!
       冰姬毫不动容,第二剑,第三剑又已发出,而且一剑比一剑更为威力惊人!
       一时间,香雪阁中狂风大做,电闪雷鸣。群臣只觉地动山摇,身上压力沉重已极,眼前金星乱冒,早已什么都看不清了。唯有楚玄是练过绛雪奇术的,还能支撑得住,他挡在江惜圣面前,默念绛雪口诀,用自身真元构成无形的屏障阻挡冲击的余波。
       一众妃子都是锦衣玉食娇养在深宫,平日所习之事不过画眉试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都乱做一团,只知道哭哭啼啼地叫:“陛下,救救臣妾!”江惜圣这时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来管这些妃子?
       冰姬第三剑斩下之时,云紫飞早在第二剑便已无力抵挡,哪里来当得起这第三剑,只有往着人多的地方腾挪躲避,冰姬丝毫不顾凡人死伤,第三剑正向着他逃窜方向斩下!
       楚玄将江惜圣一推,送出去五丈之远,自己也正要躲闪,突然见锦贵妃为了躲避剑浪,竟将那红衣妃子推了出去!
       那红衣妃子睁着美丽的大眼,眼眸中是极度的惊惶与恐惧,像极了……
       他头脑突然一热,纵身扑了出去,抱住她在地下一滚,妄图躲过这足可毁天灭地的一剑。
       冰姬骤然变色,然而收势却已是不及!
       纵然楚玄身负绛雪密术,但以此刻的凡人之躯,却是万万无法抵挡她这一剑的威力!
       楚玄被剑浪笼罩,寒意砭骨,身法顿时迟缓了下来。他自知绝无幸理,心中苦笑道:我是昏了头么?
       就在他闭目待死之际,殿中突然风停雨收,一切又归于寂静!
       一名玄衣男子自空中降下,抚掌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东君冰姬之美,已是人间闻所未闻,但与这男子相比,差了却何止百倍!
       此等姿容,若说此人非仙魔之流,谁人肯信?
       这除夕之夜,皇宫深殿,一时间天外仙魔竟纷至沓来!
       那男子扬眉轻哂道:“九天神仙,也不过倚多为胜之辈,和下界的小民又有什么分别?”
       他双眉锋利如剑,决绝中隐有三分荡气回肠,眼眸璀璨若晨星,剔透处另现万倾烟波荡漾,容貌虽然美丽无伦,却是难得的大气磅礴,使人一望立生敬畏之心。
       楚玄侥幸躲过一劫,压低声音问怀中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心中直撞小鹿,这位极人臣的少年丞相,传说从不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此时竟然……
       “我姓温,名玉。”她垂首低声道,浓重的胭脂也掩饰不了她从两颊泛出的羞红。
       江惜圣本来看见那一剑朝楚玄劈下,又惊又怒,睚眦欲裂,恨不能以身代之,此时见他幸免于难,自然欣喜无比。但想到他是为了救一个妃子才身陷险境,不禁又忆起云华的旧事来,当下冷了一张脸,呵斥宫人道:“玉妃受惊,你们还不送娘娘回宫歇息去!”
       宫人们纷纷应了,簇拥着那红衣女子出殿而去,在殿门口时,温玉回首又望了他一眼。
       楚玄突然朝锦妃一笑道:“刚才那一剑来势如此凶猛,娘娘纤纤弱质,竟然也能及时躲闪过去,当真是可喜可贺。”
       锦妃泪落如珠,颤声道:“妾身方才如何不怕?全仗皇上洪福庇佑,才没有……”
       她涂了蔻丹的纤纤十指却,几乎要将手中那一方上好的丝帕揉烂。
       玄衣男子哈哈大笑道:“天地在此,尚说凡间皇帝荫庇,如何不可笑?”
       江惜圣自称帝以来,哪里有人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过,偏偏又不敢反驳这玄衣男子半句,只气得身子都微微发抖。
       楚玄握了他手一下以示安慰,朗声道:“纵然是九天神仙,九幽魔神,不过借得天地之道,脱得轮回之苦,你又如何敢妄称天地乾坤?”
       那玄衣男子一怔,道:“璇玑,是你?”
       楚玄茫然道:“你叫谁?”
       玄衣男子凝眸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楚玄看他总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看过这男子,于是道:“似曾相识。”
       “好一个似曾相识!”他笑道,“既是似曾相识,何妨再续梦中前缘?”说着伸手便要来拉楚玄。
       冰姬顿时变色,喝道:“帝君,这却使不得!”
       她长剑一抖,带起无数冰花,形成万千冰雪漩涡,向着被她称做帝君的那男子席卷而去。
       那男子只是冷笑了一声,那声冷笑有如金石,那一柄九天神兵,就在众目暌违之下,碎成齑粉!
       香雪阁经过仙魔轮番激斗,也终于不堪重负,轰然一声,倒塌于地!
       江惜圣有侍卫护持,虽然形容狼狈,却还没有受伤,那些奉召前来陪宴的官员们,却是悲惨得恨了,不少被砸得头破血流,哀嚎不已。
       玄衣男子负手独立,傲然道:“我叫暗夜溟,你可愿意随我而去?”
       楚玄面上笑意盈盈,道:“仙君如此神通广大,我自然是愿意随你而去。”
       暗夜溟心中欢喜,就要拥他入怀,孰料楚玄皓腕一翻,一束电光激射而出。
       暗夜溟本能地伸手一挡,闷哼一声,一缕乌金色的血自他手臂上流下。
       楚玄本是孤抛一掷,倾尽全力一击,料定他不死也要重伤,哪知道竟然只造成了些许皮毛之伤,不由失望至极。
       暗夜溟伸手一招,将他手中电棒摄去,看了一会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有璇玑星辰碎片,怪不得能伤得了我。”
       虽然明知他可能会凶性大发,说不定立时出手毙了自己,此时听了这魔神荒谬的一句,楚玄不由唇角微撇,就差没笑出声来。
       暗夜溟道:“你心中是在笑我胡说八道么?我知道你是跨越千年时空而来,但这并不是你们那个世界所有的东西,你自己仔细想想,你可曾听说过什么电棒有这样的威力?”
       “这是我叔叔给我的—”楚玄听他揭露自己身份来历,心中惊诧莫名,但仍然争辩道,”是他自己发明的—”
       男子冷笑道:“你以为你那个叔叔是人么?他和你一样,都不是凡人。”
       楚玄茫然道:“那他到底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要想知道一切前因后果,就随我去魔域一游。”他挽住楚玄手臂,楚玄无力抗拒,两人冉冉升空而去。
       楚玄脚下是滚滚云海,偶尔飞出云海一时片刻,也只见尘雾,不见御京。
       楚玄也不知被他带着飞行了多久,暗夜溟突然拨开云层,指着下面一处道:““那就是黄泉。”
       楚玄自云端俯视,那黄泉仿佛有几千几万里之宽广,以他之目力,根本望不到边际。河水是一种奇异的金色,仿佛掺杂了夕阳余晖,美得几乎要令人失去言语的能力。黄泉旁边漫天遍野的异花恣肆绽放,朵朵大如海碗,鲜红如血,仿佛被斩下的美人头颅,绝艳中带着不祥的意味。
       “那种花,叫做曼珠纱华,是由死去的人的怨念所化,”暗夜溟在他耳边说道,“不信挖开了这每一株花下,都有一具骷髅。”
       楚玄打了个寒战,道:“那还是不要看了。”
       “魔域就在这片曼珠沙华花海的地下九千里深处,我领你去看。”
       楚玄本来以为九千里地下的魔域定然阴森恐怖,但实际情景却远非他所能想象,他向来自负才华过人,遍索枯肠,竟也找不到一句诗词来形容眼前所见的情景。
       城内地面尽是冰砖玉石铺就,处处雕梁画栋,银灯流火,穹顶一枚巨蚌,里面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它旁边星罗棋布着许多小蚌,里面都各有一颗珍珠,将这本该漆黑一片的地下城照得有如白昼。
       夜宫座落于魔域正中,由无数座壮丽峥嵘的宫榭亭台组成,其中千万条长廊画道,彼此曲折穿梭,迤逦环合,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钩心斗角,巧夺天工,胜似瑶池仙宫。宫殿亭阁之间,奇花异草遍植,争妍斗艳。三千里夜宫,直如一卷大气磅礴的美丽画卷。
       夜宫正殿幽夜殿是由血珊瑚和墨玉组建而成,红黑两色对比极其强烈,其上点缀无数夜明珠,较之其他宫宇更远为雄伟瑰丽。
       殿内碧晶为帘,琉璃做道,水晶地上铺着天蚕丝织成的七色地毯,玳瑁梁上悬挂了八十一只凝香冷玉风铃,无风也自叮当作响,散发出缕缕冷香。两侧赤金栏杆上嵌著泪滴形钻石,与殿内其他珍宝交相辉映,璀璨如天上星光。江惜圣为他建的广寒宫可谓是极尽人间奢华,但和这里一比,简直连茅草屋都算不上。
       两旁所侍立的,尽是人间闻所未闻的妖娆绝色,当先一名女子金发碧眼,肌肤胜雪,披着一件红色薄纱袍,酥胸半敞,狐媚妖娆之态,还要远胜昔日祸国殃民的妲己。
       那金发碧眼的美人儿走上前几步,咯咯笑道:“不知陛下归来,姹女未曾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暗夜溟心情甚好,哈哈大笑道:“这一次就饶过你了,贵客临门,还不快将新排练好的歌舞呈上来?”
       姹女扭着水蛇般的腰肢领命下去了,挥手道:“奏乐!”
       顿时殿内管弦齐奏,绮靡华丽,仿佛蝶戏花间,春水微涟,百名美女翩然起舞,身上轻纱曼然飘扬,此情此景,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必然神魂飘荡,不知今夕乃是何年。
       楚玄只看了片刻,便觉得心旌摇荡,那百余名妖冶美女狂舞愈急,酥胸起伏,雪臀款摆,她们的脸上都泛起□媚艳的笑容,眉梢眼角充满无边春意, 令人想到了春闺秘事,深宫艳情……
       楚玄面上已红得如火,不自主向身旁男子偎依了过去,暗夜溟似乎早料到了他会这样,面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向那一点红唇上吻了下去。然而就在两人唇瓣相触的一刻,楚玄突然转开了脸,闭眸道:“你叫她们停了这舞罢。”
       暗夜溟搂着他道:“怎么,你不喜欢?”
       楚玄冷然道:“你这种手段,和下**又有什么区别?”
       他接着又道:“若只求一夕之欢,这殿内无论何人,姿容皆不输于我,更有远在我之上者,你又何必把我强掠而来?”
       暗夜溟默然半晌,道:“我是真心爱你,既然你不喜欢,我必不会再如此对你了。”
       接着呵斥那姹女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快退下!”
       姹女见魔帝已有怒意,不敢多留,匆匆一拜便领着那百名美女下去了。
       暗夜溟道:“你不是想知道你前世的所有因缘么,且随我来。”
       楚玄随着他进了内宫,这里又是另一番富丽景象,自不需多言,暗夜溟携他坐在一方剔透水晶台旁,那水晶台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宝镜,宝镜上雕龙刻凤,华美无比。
       暗夜溟道:“此镜名为百世镜,可照见三界众生过去未来百世轮回,你且仔细观看。”
       他朝那面宝镜一指,平静如水的镜面突然开始了波动。
       浩瀚无际的宇宙中,一片寂静与黑暗,偶有星光闪亮,但和这一直延伸至无穷无尽的黑暗相比,却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而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颗巨大的星辰缓缓浮现,其光芒之
       竟将整个洪荒宇都照得通彻,一时仙魔皆惊,纷纷赶向那新出现的星辰。
       这颗星辰完全由美玉构成,极是美丽,但上面竟然一片死寂,毫无生机,一众仙魔搜寻良久,也不见任何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面上都有些失望。
       一个身形高大魔神呸了一口道:“原来是颗死星,我们是没兴趣要了,你们仙界人要就拿去吧。”
       一个仙人突然惊呼道:“这上面有活物呢,你们看这是什么?”
       一个小巧玲珑的身躯蜷缩在地,身上一丝遮挡也无,玉石的地面和那人身上肌肤一比,顷刻有如顽石般粗劣。仙魔们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逼近。
       那睡着的人似乎是被惊扰到了,身子略微动了一动,抬起了小半张脸来。
       白云苍狗,黄泉碧落,就在这刹那间化作过眼烟华!
       那是怎样的美丽啊,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日月因此无光!
       他茫然看了四周一眼,张口问道:“你—们—是—谁?”
       他讲话讲得很慢,甚至语气,似乎是从未说过话一般,但声音清脆飘渺,有如风击碎玉,花拂丝弦。
       楚玄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那人,仿佛被勾起了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回忆,偏偏又想不起忘记的到底是什么,不自主问道:“那是谁?”
       暗夜溟道:“那就是过去的你,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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