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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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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的时候,太子代皇帝祭天。多日不曾露面的皇帝只在皇极殿受了百官朝贺便回了寝宫。
       皇帝的身体不好,已经是这几年来朝中想瞒也瞒不住的事情。眼下的情形更证实了百官的想法——皇帝又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容华冬至这一天得了假,一大早就带了东西回家。
       在胡同口转了两圈,一向行事果断的容华还是下不了决心走进去。他春天的时候跟家里分了家,他爹只当他去了扬州,压根不知道他就在京城里窝着。当时说好了半年付一次赡养费,也是通过商会银行,所以完全不会被察觉。
       这次一回家,等于把自己的谎话一个个全戳破了。
       容华还在巷子口转悠,忽然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容哥儿!这不是容哥儿嘛!”容华一惊,回首看去便见到两个人。一个是挎着篮子的中年女人,正是他家的老邻居陈婶,陈婶身边站着的就是他从前的床伴,陈家的小儿子小夏。
       陈婶见到容华又惊又喜,上前就抓着他的手道:“真真是容哥儿!怎么?是得了假从扬州回来的?”一边搡了搡儿子,道:“小夏,你哥哥回来了,高兴傻了?”
       小夏呆呆地看着容华,嘴唇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容华不敢瞧他的眼睛,又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对陈嫂道:“我正要回去呢,回头到婶子家去讨茶吃。”
       陈婶笑得合不拢嘴:“正巧我到街上称了点果子刚回来,你回头一定要来!”说完就扯着小夏走了。
       容华回了家,他爹也是大吃一惊,再听容华一说当初没有去扬州而是留在了京中,顿时气得大骂,骂不过瘾,又抄起桌子上的茶碗果盘劈头盖脸打容华。容华后妈怕他爹气极了犯晕病,忙来劝了,父子两人才坐下来说话,他爹犹自喋喋不休:“混帐行子!让街坊邻里笑死了,只当我们家真散了,一个城头里住着也老死不相往来!”
       他后妈抱着最小的弟弟,不咸不淡劝了两句。
       直到容华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爹,夫妇俩面色才好了些。
       容华拿了四两老参,还给封了两个红包。
       他爹打开一个一瞧,里面封的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这钱是容华自己的。他爹哼了一声,递给自己婆娘,向容华道:“还算有点良心。等会儿置点酒菜,吃了再回去。”摸了摸另一只红封,里面沉甸甸薄削削的,既不是银票也不像银块,却不知道是什么。
       他爹打开一看,里面是十片金叶。这便是长宁给打点的了。
       晋朝宫中将金子打制成叶子形状,做工精致,叶脉都清晰可见,而且为了不显乏味,还做成各种叶子。有巴掌形状的梧桐叶,小扇子一样的银杏叶,细长如眉的柳叶,圆溜溜的榆钱,鸡心的牵牛叶……不一而足。甚至宫中工匠有心,每年还向官中搜集珍奇物种,照样制模。
       容华后妈一见了这些金叶子,顿时眼睛就亮了,抢过来在手中掂了掂,道:“这有五两金子了吧?融了去也可去打两个大金镯子了。”
       容华他爹反瞪了女人一眼:“融你个头!”他虽然是个小吏,但到底勉强也算是在朝廷混过饭的了,见识还有一点。一眼就认得这是宫中才有的赏赐,外头专门有些富商收这东西,一片叶子能收到三四十两银子,若是形状珍奇的叶子,轻而易举就上到百两。
       不过寻常人家能得了宫里的东西便是天大的荣耀,不会随便出手。容华他爹捧着十片叶子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这才醒悟过来:大儿子是真发达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爹反而摆了面孔,哼了几声,道:“我们虽然分了家,但以后逢年过节的,你都得回来!别以为了不起了就为所欲为目无尊长。”
       平时容华听了他爹这话,早就要吵。他从前老想着自己要是发达了,回来定要好好羞辱自己的爹跟后妈。现在他却没了这个心思,心里多少琢磨出长宁的意思,再听到他爹的这些话,也不觉得刺耳了。
       中午吃过了酒,容华说晚上还有应酬就要走。他爹又骂了两句便放他去了。
       容华拐到隔壁老陈家,给老陈家的小孙子封了个大红包。陈婶拖着容华的手,忍不住流了眼泪道:“看到你本事了,哎,说句不怕臊的话,我今天就当是代你亲妈高兴了!”头先容华他爹骂他的时候,这边隔堵矮墙已经全听到了。陈婶又道:“我知道你不高兴见那女人,可家里到底还有你爸呢,他可是你亲爸。别再跟他怄气了,啊?好孩子,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难道真要等他两腿一伸的时候你才不怄了?”
       容华听她抚慰自己,比对着小夏那双眼睛还难受,哽咽道:“我听您的,全听您的。”
       容华没在老陈家见到小夏,他猜小夏是不愿意见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没想到从老陈家出来,就见小夏在墙根下蹲着呢。
       容华走过去陪着他蹲在那里,问:“冷不冷?”
       小夏一听到容华的问话,忍了忍,没忍住,眼泪啪啦啪啦就下来了:“原来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说什么不能带我去扬州……是骗我,其实是不想好了。”
       容华默不做声。
       “我蠢透了。”小夏轻声说。
       容华闷声说:“是我的错。我这人坏得很,你跟我好的时候都是你哄着我陪着我,我对你,从来没真正好过。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叔跟婶。”
       小夏闷闷问:“你真不要我了?”
       容华认真道:“不要了。”
       小夏又哭了一阵,容华耐心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小夏忽然扑哧一笑:“你这么看着我我都哭不下去了。”
       容华问:“不伤心了?”
       “伤心,”小夏叹了口气,“不过大半年过去了,失望多过伤心。这大半年越想越觉得容哥儿是个没担当的。”
       容华不禁觉得面上发热。
       他想到长宁把他当孩子哄,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没担当?
       “所以别再想我了,也别再哭了。以后……一定要找个比我好的人。”
       小夏冲他摆摆手:“不敢了。不敢找比你俊,比你聪明的,只想找个比你老实的。”
       容华定定地看着他,道:“小夏,我走了。”
       小夏冲他摆摆手:“行,你走吧。以后回来记得到我们家来玩。”
       容华离开了胡同,便往他的老师何问声家里去了。
       何家的管家从前也是常常见到他的,立刻将他迎了进去。
       何问声见了容华,却不比容华他亲爹那样又打又骂,只坐在那里,剜了容华一眼,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何问声那时候是真心栽培容华。他自己的两个儿子资质平庸得紧,指望着把容华招了女婿,以后捏在手心里,好当儿子来照顾何家。
       谁晓得容华是个喂不饱的,转头就攀上更高的高枝。把何问声气得够戗,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居然不走自己铺好的路,自作主张就留在京中。
       因此见了容华自然没有好脸色,反问一句:“你还有脸来见我?”他捧了茶,喝得慢条斯理,又平板板道:“怎么不拣我不在家的时候来了?告诉你,我不在家时候你送来的东西我全叫人扔给巷子后头的要饭瓜子了!”
       容华一咬牙就撩了衣摆,往老师面前一跪,流泪道:“学生错了,请老师管教!”
       何问声冷笑道:“起来起来。我教出你这种学生是我自作孽,哪敢受你的跪!”
       容华仍是跪着不起。何问声便道:“你爱跪便跪,我是不敢再惹你了。”
       大冷天的,何问声坐在炕上,容华跪在下面。何问声也不理他,自让小仆服侍了吸了一管水烟,又叫了一个妾来陪他摸一回牌。一屋人只当容华不在。
       容华起先在何问声面前流眼泪当然只是做戏,这跪了半天才是真想哭了。
       跪自己老师并不丢人,只是何问声老早都对他和颜悦色的,哪摆过今天这种脸色,还让进进出出的何家人全看到了。容华心里堵得跟塞了烂棉絮一样,糟心。
       但这次是长宁叫他来的。他无论如何也要跟何问声和解了。反正跪也跪了,若是爬起来就走恐怕何问声更不会原谅他了,只好硬着头皮跪下去。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何问声见容华还跪在那里,便慢悠悠问道:“今天又拿了什么破烂过来?”
       容华跪了半天又累又堵,听得老师“破烂”二字立刻在心中噗嗤噗嗤直乐。
       果然何问声打开几只礼盒就憋得一脸红不红紫不紫的颜色。他是常常受赏的,当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什么级别的礼物。
       他还有点不敢信,把一只花瓶倒过来看到“长宁御制”四个字,连忙赶紧收好,生怕摔了。
       容华还是跪在那里,垂着眼睛不动声色。
       何问声又沉吟半晌。他那时候追着谢曼儒问这事情,最后谢曼儒竟然说是皇帝赏识容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如今再看这些东西,谢曼儒竟然没有诓他。
       何问声长叹一声:“起来吧。”容华站起来,还是立在一边。何问声见他眉目乖顺,不由又叹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都被你闹糊涂了。”
       容华道:“总之都是学生一人的错。”
       何问声这会儿陡然越瞧越觉得容华顺眼,越瞧越觉得得意了——能不得意么,他赏识的人,皇帝也赏识。
       咳嗽两声,道:“地上冷,上炕上说话。”
       容华推辞一番便斜着身在炕上坐了。何问声这会儿还矜持着,虽然没笑到见牙不见眼,但面上已经跟春风满面了,拉了容华的手道:“误会解开了便好。你是皇帝的人我自然就放心了……当初我生那么大的气你当我都是因为被驳了脸面么?我是怕你跟错了人,走错了路啊。”
       这话容华当然不全当真,但他知道朝中派系确实错综复杂,误入歧途最终炮灰结局的年轻人大把大把的。
       何问声的话,也不全假。
       容华感激道:“是我辜负了老师的好心。”
       何问声亲亲热热道:“都把话说开了还提什么辜负?静承啊,既然你还是我的人……更是皇上的人,我这里的事情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了。起初我要把你留在京中不是做不到,把你派到扬州还更费劲……”
       容华忽然想到长宁那一句“去何问声那里,去了你就明白了”。
       何问声压低了声音道:“只是因为京中将有大动作——杨默英,这老头子一直把持着北方水军,从前还知道收敛,这两年是疯了一样敛财,皇上有心把他翦除。
       “我把你留在扬州,若是京中这边翻腾出什么事情来,你也不会受牵连……”
       容华心中一凛。
       难怪……
       不过何问声那时候只不过是把他当一手后着罢了。若是何问声在京中顺利,那他在扬州呆的一两年等于浪费。
       如今却不同了,他在京中,又与何问声站到了一起,最后,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后有皇帝。
       容华一股热血涌上脑门——长宁让他与何问声修好,是在为他铺锦绣仕途。
       他抬起眼睛,直视何问声:“我是老师的人,一直都是老师的人。”
       入了冬之后节日便接踵而至,先是十一月初二的万寿节,隔了十余天便是冬至大节,冬至过了月余也就到了年底的时候。年关一近,人人都准备着过年的事情,急匆匆忙着把一年的事情扫扫尾,然后好安心送旧迎新。
       朝中也大抵如此,冬至过后就到了各部一年事务清尾的时候了。皇帝身体不好,似乎仍在养病中,每日除了见几位丞相也没有什么动静。外面看上去皇帝就跟冬眠了一样,呆等着过年。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长宁又把容华叫进宫。
       容华这一个月来忙得晕头转向,心里还是惦记着长宁。一时担心长宁的身体不知道好了没有,一时又担心这时候长宁还要布置剪除杨时英的事情,若是不成功,就会在北方埋下大隐患。有时候夜里他躺在床上将自己当成长宁想一想,简直要睡不着觉。
       因此听到长宁要他进宫,容华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还未入殿时候就听得一阵小女孩咭咭呱呱说话的声音,还夹着咯咯笑声,容华对如乐以目相询。如乐压低了声音道:“是惠昭公主。”长宁子嗣艰难,除了太子之外,只育有两女。可大公主六岁的时候夭折,长宁跟前的女儿便只剩下惠昭公主。
       容华一进去就看到长宁坐在炕上,腿上坐着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一瞬间,容华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许她并不真的比世上其他小姑娘都长得好看,只不过那一刻她的父亲看她的目光是那么温柔,才让容华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八宝……”
       公主正倚在长宁怀里,仰着头说话,忽然见到容华入内就好奇看着容华,问长宁:“父皇,他是谁呀?”
       长宁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嫒儿去把八宝抱过来给父皇看看好不好?”公主跳下去,容华走过来向她行礼,她庄重地冲容华点点头:“起来吧。”很有公主派头。
       然后她就提着裙子飞快地跑起来,一眨眼就消失在屏风后面了。不一会儿她吭哧吭哧抱了一只鸳鸯眼的大白猫过来,一人一猫在炕上爬起来。
       长宁只是微笑着看她玩。容华站在一边看着看着女儿的长宁。
       等到小姑娘全心全意都在跟猫玩之后,长宁轻声对容华道:“静承,坐下。”容华挨着他坐下,自然地就去伸手握住长宁的手。
       长宁没有拒绝,任年轻人紧握着自己的手。
       他们仿佛害怕打扰到小姑娘无忧无虑的游戏一样,挤在大炕的一隅低声地聊天。
       此时容华心里非常安定。自从何问声对他将实情和盘托出之后,他从来没这么安定过。他只在长宁面前提到“我的老师那里……”长宁就全明白了,反问他“他告诉你蛟怪的事情了吧。”
       蛟怪是代指杨默英。
       只要几个字他们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容华想对长宁说谢谢,长宁要他跟着何问声好好干。
       然后他们从海上的船队一直聊到元旦该如何安排。直到公主玩累了,倒在炕上瞌睡起来,八宝横在她的怀里也呼呼大睡起来。长宁做了个手势,便有嬷嬷过来用裘衣把公主和猫裹起来抱走了。
       “她才九岁,”长宁和煦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后悔了。”
       容华摇摇头:“陛下没有做错。”
       惠昭公主闻名于天下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还因为两年前皇帝诏告天下,将公主许配给了杨默英的长孙。如今杨家倾覆在即,公主的这个婚约将来必为天下耻笑。
       “把公主许给他家,也许他能明白我的苦心会收敛一些……我一直这么劝自己,”长宁用手撑住额头,“可是我心里其实清楚……我这么做,只不过是向杨家示好,安抚杨家,麻痹杨家,好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容华几乎听不清长宁在说什么,他只看到了长宁不堪重负的样子和含在眼里的泪水,他想抱住长宁,想舔干他的泪水,想吻他,然后在床上做到什么都不能思考。
       “等过几年她年纪大了些,能原谅我么?”长宁掏出手帕捂住眼睛。
       容华森然道:“即使知道公主不会体谅,皇上也一定还是会这么做。”
       长宁一颤,他缓缓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帕,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容华,半晌才道:“我有这么狠心么?”
       容华垂着眼睛道:“这不是狠心,是帝王气度。”
       长宁丢了手帕,道:“你呀……”忽然又起了逗弄容华的心,道:“贺霜庭可不会这么说。”
       容华一堵气,终于伸手抱住长宁,像迫不及待的大犬一样吻上去:“那是他伪善!”
       “即使公主不会原谅,皇上也一定还是会这么做。”——这是真相,但贺霜庭不会说这种话。贺霜庭会说“公主将来一定会体谅你”——这是空话,但贺霜庭能说得十分真诚,让他的心都烫起来。至于真相是什么,贺霜庭与他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谁也不说。
       年轻人还在沉睡,不知道是梦到了海洋,还是杀戮,居然咬牙切齿哼出一声:“给我!割……了!”
       长宁已经醒了,正静静看着年轻人的睡脸,听到年轻人杀气腾腾的梦呓不禁笑了出来——他正想象着自己身边躺着的是贺霜庭,没想到容华就是睡着了也能破坏他的幻想。
       摸了摸容华高挺的鼻梁,然后用手指卷了他的一绺头发把玩起来。
       他对贺霜庭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亲密的举止。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对熟睡中的容华耳语:“你的命已经很好了……”这世间多少人求不得,求心不得,求身也求不得。
       容华至少已经求得了一半。
       想到这里,皇帝愈加忿忿不平起来,沉思片刻,果断伸手用食指与中指夹住容华的鼻子。容华水师出身,颇能闭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发出“呼哧”一声,跟猪叫一样。
       长宁一乐。容华迷瞪着,含糊间就缠上来吻了吻长宁:“什么时候了?”长宁低声道:“还早,你再眯一会儿。”
       容华已经醒了,听了长宁的话就又闭上眼睛。
       鸡骨香就要燃尽了,清淡的香味无力地弥漫着。容华闭着眼睛抚摸着长宁的身体,深深呼吸间全部都是长宁的气息。
       等到打更的声音响起来了,容华才从床上起来,小太监来给他穿好衣服梳好头,收拾妥当,他便向长宁道别。长宁还在床上躺着。容华单膝跪在床边,低声道:“陛下不想起身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长宁笑了起来:“我难道不能偷懒?”
       容华心里顿时轻快了些,忍不住又想去吻长宁。长宁已经闭上了眼睛,道:“今天就是二十九了。何问声跟谢曼儒年今天夜里去天津,你跟着他们万事小心。”
       容华应道:“是!”
       长宁十年正月初一的早晨,一条传闻疾走如风,迅速从天津蔓延到京中。
       “杨默英被抄家了!”
       官场上谁都不敢相信,但谁都在疯了一样传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在打探消息,甚至有人连年都不过了,直奔天津去证实消息真伪。
       到了初一下午这件事情已经被从天津那边证实了。杨家是大年三十夜里被封了的,现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杨默英跟他的三个儿子全被扣在里面。
       到了初二,事情又向惊人的方向发展。杨默英的小儿子跟侄子在渤海上得了杨家被抄的消息,准备往朝鲜逃亡,结果被早有准备的舰队围困在海上,当场毙命。
       初三的时候,长宁终于下了明旨,暂停杨默英一切公职,褫夺一等公爵位。
       这时候就连街上百姓也都开始议论这桩公案,茶楼酒肆说的都是杨家过往如何显耀,朝夕之间就烟消云散。真是天威不可测,不可猜。
       容华一直在天津待到正月十四才回京中。
       何问声已经将塘沽的局势稳了下来。容华这半个月来吃睡全在船上,几乎昼夜待命。因此大过年的反而瘦了。
       正月十五的时候他回了家过元宵节。他爹又念了他半天:“大过年的还要出海,我就说当初应当去考进士,留在堂部里,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念了半天又问:“是为什么事情出海出得这么急?”
       容华只道:“走了趟天津。”
       他爹平日也是喜欢在茶楼里听别人吹牛的,这些日子大家说的都是天津的杨家。
       “难道你是去……是去……那个杨家了?”
       容华嗤笑:“那个是哪个?我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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