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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付了全族,最终却还是托付不了心上人,托付了身外的一切,托付不了心底最后的坚持。
     
       裘致远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叶非云愿意跟着他走,到三沙,抛却一切的政治、武力争斗,那么,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可裘致远也想过,遇到郑飞彤,从昏迷起培养起来的习惯,到苏醒后瘫痪在床上的日夜相伴,到日后逐渐被这个青年隐忍的坚持所打动,自己,已经失去了再次选择进退的权利。
     
       就算再厌倦政治,裘致远也不得不为自己,为郑飞彤的生存,去杀出一条血路。
     
       裘致远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爱郑飞彤,因为他眼角那滴倔强到阴狠的眼泪?为了他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气势?还是为他长达二十年,从幼年开始,独自一人,跌跌撞撞的前行?
     
       无论哪个郑飞彤,都这样地与裘致远不同,同样的大家族,裘致远叛逆,郑飞彤隐忍,裘致远反出家庭,郑飞彤被家庭抛弃,用死亡的方式抛弃,裘致远安排着自己的人生,郑飞彤被安排着他的人生,裘致远被外界的情欲侵扰,郑飞彤始终只坚定自己心底的那方圣土,即使那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裘致远知道,这样的郑飞彤,是自己内心的另一个渴望,每一处,都与自己不同,又都隐约透着那么一股相像,带着天真的残酷,带着冰冷的热情,是比叶非云还要让自己狂热的一个存在。
     
       回程的路,很轻松,裘致远没有任何崖洲局势危急的焦躁,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仇也报了,情人也安心了,我当然也就愉悦了。”
     
       郑飞彤只是在裘致远逼急了的时候,才扔出一句:“天涯相望啊?”把裘致远给乐的,恨不得就在甲板上把郑飞彤给办了。
     
       天涯相望,本来就是气林亚的一句话而已,害得裘某人残废这么久,受了这么重的伤,裘致远要是连一句话都不说,未免显得有点太大度了,所以当郑飞彤知道罪魁祸首在哪个位置出没时,裘致远为了安抚那只躁动得像条世界末日前感受到危机的野狼,抛出了“仇,要自己报”的理论。
     
       林亚成功地被气得半死,那句“天涯相望”,尤其让他抓狂,裘致远要和叶非云天涯相望!岂不是揭林某人最硬的那道痂吗?
     
       裘致远一路坏笑回来,得意非凡,却被彤小兔摆了一道脸色,瞬间失了逗林亚的所有愉悦。
     
       郑飞彤享受着裘致远的那种紧张,带着新奇的感觉,接受着裘致远的示好和安抚,甚至还有讨好。
     
       那种宠溺到极点,又时刻看着自己脸色的感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受重视的感觉,郑飞彤贪恋着这个不需要考虑周遭环境的时刻。
     
       杨青安排的船不大,是条商船,比裘致远来时乘坐的小很多,却算雅致,船长是个极爱说话的大汉,长着虬髯胡子,总喜欢光个膀子,最奇特的是走路没声,神出鬼没的,几次都把郑飞彤给惊得差点下手给杀了。
     
       裘致远一切偏都不在意,慢悠悠地跟着商船,一个岛一个岛地转过去,每天吃饱了撑的,就喜欢袒露个肚皮晒着太阳调戏郑飞彤。
     
       可郑飞彤最近撒娇耍小性子呢。
     
       自从见了叶非云之后,也不知道郑飞彤是不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了,模仿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总之,他也豁出去了,是不是就露出本来面目,给裘致远点脸色,或者用他独有的撒娇方式,哼一声,高傲得像个小王子似的对裘致远不屑一顾。
     
       裘致远很有兴趣地看着郑飞彤的脸上逐渐增加表情,用一种纵容的姿态,每当郑飞彤在自己的撩拨下多出一种反应来,裘致远都能乐上半天,如同一只躲在羊圈里贼笑的狼。
     
       郑飞彤从没这样放纵过自己。
     
       可以笑,可以哭,可以耍脾气,可以没道理骂人,可以随便找借口揍人,可以随自己高兴不高兴地摆脸色,然后看裘致远沮丧的模样暗自偷乐。
     
       这样的互动,比起以往要来的有趣而且安心,郑飞彤享受着这样的时光。
     
       即使偶尔想起那个让人自愧不如的叶非云,心底除了渐渐燃起的一丝不服气,也没有太多的嫉妒或者不安。
     
       郑飞彤知道,那是因为裘致远。
     
       裘致远确实让郑飞彤安心了,那样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和所有情绪都围绕着自己打转的关注,让郑飞彤失去了所有嫉妒不安地缘由。
     
       撇撇嘴表示一下吃醋,如今只变成了欺负裘致远的必杀技,郑飞彤掌握得很好。
     
       只要在裘致远十分想亲近的时候,克制住自己接近的本能,略微显现出那么一丁点不愉悦的表情,裘致远的变化立刻就可以通过表情、动作表现出来。
     
       一开始是调情,用尽一切办法撩拨郑飞彤的情欲,如果郑飞彤能扛过这一关,那么,裘致远就受到了一点打击,开始有些闷地抱着讨好,说几句表忠心的话,外带无数缠绵悱恻的吻,如果郑飞彤还能扛过这一关,那么,裘致远就开始有些失落了,带着一点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患得患失,反复地在耳边问,后悔了?还是嫌弃了?
     
       郑飞彤如果连这最后一关都能扛过去,那么,裘致远就败了,赌咒发誓是不会的,可裘致远会用那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眼神,盛满了企盼的爱的眼神,看着郑飞彤,让人心疼到无法再坚持下去。
     
       可裘致远也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物。
     
       郑飞彤这么逗了裘致远两次,裘致远就发现了不对劲,在郑飞彤隐忍着笑意的时候,干脆一个饿虎扑羊,把彤小兔当午餐给吃了。
     
       边吃还边恶狠狠地喃喃着:“越来越坏了!你个坏小子,连我都耍!看我不法办了你!”
     
       郑飞彤很能装,二十多年扮冷酷下来,表面功夫也不是盖的,有时候装得连裘致远也看不出来,扑上去之后,还得说几句好话:“我的小祖宗,你就饶了我吧,我都这把年纪了,再玩,我就该入土了。”
     
       郑飞彤往往等到裘致远急得火烧火燎,分辨不清郑飞彤是真生气还是捉弄自己的时候,才恩赐似的一笑,那种能化开积雪的笑容,让裘致远感觉自己像在坐过山车,刺激得炫目,从极度紧张到极度愉悦,幸福的刺激。
     
       “小混蛋……”裘致远特别喜欢在搂着郑飞彤的时候这样低叹。
     
       “我是真的栽你手上了……”裘致远很少这么说,郑飞彤只听见过一次。
     
       “如果哪天,我无法再拥有你,千万不要让我知道。”裘致远这样要求,很正经的,“我会和林亚一样,用不惜毁灭你的手段来得回你。”
     
       裘致远用一种满足的喟叹这样阐述着,阐述着自己的心声。
     
       第七十三章 硝烟再起
     
       在调戏与反调戏中,裘致远终于回到了崖洲,顺利得让人吃惊。
     
       宗政呈派了自己的专车,让王栋陈奇到码头迎接的,荷枪实弹,一码的青盟旧属组成的护卫队,平白增添了许多紧张气氛。
     
       “怎么回事?”裘致远摁着郑飞彤的脑袋,不顾挣扎地把他塞进车里,压低嗓门问王栋。
     
       码头上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行人、渔船,几艘商船,也都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持枪监控着,清晨的雾气中,显得特别朦胧,有一种遥远的,被笼罩的不真实的紧张。
     
       王栋并没有立即回答,余光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可疑人员,才凑到裘致远耳边低语了一句。
     
       “什么!”裘致远震惊地看着王栋,“当真?”
     
       王栋点头,木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带点悲痛的神色。
     
       裘致远把试图抬头的郑飞彤下死了劲往怀里压,脸色在凝重的气氛中渐渐显露出狠厉的气息,近乎本能地逃避着让郑飞彤看到的任何可能。
     
       刚进宗政呈的官邸,裘致远就把郑飞彤塞给王栋陈奇,示意他们架走,对着站在门口,没有任何表情的宗政呈问:“彭司令怎么样了?”
     
       “垂危。”宗政呈很简洁地回答,眼睛依旧在看着远处的一棵树,起了些风,不小,却也不算大,吹得树梢婆娑起舞,带着沙沙的声响,很容易让人平静。
     
       “抓到了吗?”裘致远的眉拧得更加狰狞起来,狠辣的本色立时尽露。
     
       “当场毙命。查不到任何案底以及入境记录,不是崖洲人,也查不到是不是跟随公国迁移到崖洲来的,甚至连怎么知道彭雪涛那天行动计划的,都查不清楚。”宗政呈总算多说了几句,却带着一种亡国君王的无奈何萧条。
     
       “顾念正式反叛了?”
     
       “顾同被清算,从外交部长位置直接退休赋闲,顾念等不住了。”消息一个比一个具有爆炸性,震得裘致远都有些来不及反应。
     
       “退休?”赋闲裘致远知道,可退休,顾同可是比裘致远还小上几岁的,正值盛年,怎么可能退休?这退休也退得太早了!难道政治斗争,就真的必须这样摧残人才?
     
       “宋谦病死,黄震东屯兵崖东海域,要求我交出宋谦的遗体。”宗政呈苦笑一声,“莫说他是兴农党的高级军事将领,即便他是公国的一方大员,我又怎么可能把为党国效忠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过失的宋谦遗体交出去?顾同反战,被有心人利用了,正式下野,也在情理之中,何况顾念一心想组建联合政府,最大利益受损者,可绝对不是我公国,又怎么会讨得了好?”
     
       宗政呈的声音冰冷清淡,带着金属的尖刻锐利,一字一字地戳的人疼痛难忍。
     
       “顾念呢?”裘致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
     
       如今的现状,显然是处于公国权利真空的状态,如何追捕蛊惑人心的顾念,是个大问题。
     
       身为公国内政部长,公然带头反叛,动摇军心的能力不容怀疑。
     
       “已经下在狱里了。”宗政呈皱了下眉头,良久才说,“我准备把他交给程国重。”让程国重那个没有底限的人去收拾顾念,的确是个好主意,又可以嫁祸兴农党,转移民众视线,用让他们兄弟团聚的名义。
     
       裘致远默然。
     
       “易道东和陈政立已经把崖洲所有交通要道全部控制了,现在崖洲是安全的,但还是要提防暗杀。不要让你自己离开警卫的保护,我已经承受不起损失任何人了。”宗政呈难得用这么明白的语句表达他的情感。
     
       裘致远点头:“是,校长。”
     
       那句校长,叫得人心里柔软,宗政呈的眼里闪过一丝感动,伸手拍了拍裘致远的肩膀。
     
       人,终究还是不如故的。
     
       从青盟开始追随的革命斗士,永远不会因为一点私利背叛公国,背叛初衷,如同叶非云一样,宁可身死,也不会投降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这样那样的说不出口的原因,去谋划什么?
     
       宗政呈需要裘致远回来,回来应战黄震东,裘致远知道。
     
       郑飞彤也知道。
     
       “去把脊椎手术做了吧。”替裘致远解扣子的时候,郑飞彤忽然飞快地说,好像说慢了,就怕自己后悔似的。
     
       裘致远先是盯着郑飞彤看了半天,一直把郑飞彤看毛了,才笑笑:“怎么忽然说这个?”
     
       郑飞彤紫胀了脸,瞪着眼睛看裘致远,搞清楚他真的不是又在逗自己之后,才半恼怒半难为情地砸出一句:“你已经是我的了。”
     
       裘致远失笑,这家伙,言下之意,难道是:反正都已经属于我了,残废不残废已经很有关系了?残废就会影响那个,啥,和谐?哎哟喂,真是天大的喜讯,小色彤竟然嫌裘某人不够生猛!
     
       “嫌我体力不够好?”裘致远用耳语的音调在郑飞彤耳边吹出一口气,把郑飞彤激得差点跳起来,反正白眼是挨定了。
     
       “反正你都是我的了,用不着再残废着防止别人觊觎!”
     
       其实裘致远多少料到了一些郑飞彤这种说不出口的心态,可一方面有些自鸣得意的同时,又有点不可避免地怀疑:这样阴狠刻毒的招,是不是真是自己心头上的人所设想的,用这样阴毒的小孩心态来猜度郑飞彤,会不会有点太不把郑飞彤当成年人看待?
     
       裘致远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对这种可能不痛苦,不伤心,甚至,连基本该有的对这种歪门邪道的手段的斥责态度,都没有。
     
       “哦……”裘致远只是这样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边发出这种欠扁的声音,还边慢慢点着头,视线从郑飞彤的脸上一直扫过去,扫到脚趾尖上,再返回来,盯着那双红唇,咽了口唾沫。
     
       郑飞彤有些忐忑,在那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冲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枷锁全部卸下来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裘致远的审判。
     
       那些躲在暗处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宝物的自卑,和见不得人的阴毒动机,终于在这样一个气氛恰到好处地时候,被裘致远的调戏捉弄逗出了口,郑飞彤垂下眼睑,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动不动。
     
       裘致远会如何?裘致远会不会震惊于自己的狠毒给上一巴掌?郑飞彤不是没有设想过,当自己承认那些见不得人的动机后,能得到裘致远的宽宥,可郑飞彤始终逃避着,能躲一时就躲一时。
     
       “现在不怕了?”裘致远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这多少让郑飞彤安心了些。
     
       现在?郑飞彤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你说过,你爱我。”郑飞彤的声音里有着十分的不自信,没底气,说起来,像在求饶似的,带着一种被施舍的沉闷。
     
       “哦……”裘致远又是一声,极讨人厌的大叔做派。
     
       郑飞彤大约是最近被宠出脾气来了,居然还敢对着裘致远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一下他的不满。
     
       裘致远笑了:“那现在是为什么想我去做手术?这样不也挺好,做不做手术,我都不找别人,你还可以趁我残废着欺负我,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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