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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就着慢三“蹦擦擦蹦擦擦”的调调,在场子中间,在重音的时候挥出一拳,在低缓的时候挪步,倒也切合得恰到好处。
     
       缪三臣本来就是个风月场上惯能玩耍的主,披了张装模作样的正经皮,在裘致远的带动下,将一曲好好的慢三,弄得金戈铁马胆战心惊的,谁都不是个滋味。
     
       宗政呈一直没有跳舞,等裘致远和缪三臣这俩手握兵权的实权派打完一套军体拳,在场的算是明白了,这要想撼动宗政呈,更难了。
     
       谁都摸不准,缪三臣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暗示自己的立场,为什么会主动去解裘致远的围,为什么在看裘致远的时候,才有那仿佛心知肚明一般的笑。
     
       裘致远也不明白,所以干脆到宗政呈身边坐下。
     
       立场鲜明,态度坚定。
     
       谁都明白,这个心狠手辣的战场阎王,是绝不可能背叛宗政呈了。
     
       可奇特的是,缪三臣也跟宗政呈打了个招呼,坐到宗政呈的另一边,和裘致远一左一右,如同护卫,如同臂膀。
     
       “郑飞彤已经招供,伪造证据,陷害上司,背叛公国,论理该处决。”宗政呈开口的时候, 是舞会的尾声,一众人等都已经有些不耐烦,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还有没啥情绪干坐着抽烟的。
     
       扔出一套郑飞彤签字画押的认罪书,宗政呈很愤怒地站起来:“顾念,你和顾同的联系这么频繁,不会不知道他伪造了裘致远‘叛国’的伪投降书吧!”
     
       从来没见过宗政呈这样勃然大怒过,这个总统,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就连薛天纵死,也没流过一滴泪,常年的面无表情,该笑的时候最多勾勾嘴角,该怒的时候最多冷了脸色,拿刀一样的眼神盯得你发毛,该哭的时候更像在发呆,该乐的时候还是像发呆。
     
       裘致远大吃一惊,那张手书的复件自己看过,根本不是伪造的,可宗政呈连问都没问,就签署了无罪释放的命令,把自己从李斯诺那里莫名其妙地拉过来,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舞会。
     
       当然,现在看来这个舞会并不莫名其妙。
     
       裘致远转头看了已经走前两步的宗政呈,只看到一个侧后方的背影,根本看不到脸色,倒是缪三臣忽然对着裘致远微不可辨地笑了笑。
     
       只是眉毛尾部挑了挑,展开的样子十分舒展,面部根本没有变化,可裘致远知道,那是一个笑,一个奸猾军阀才有的笑。
     
       顾念长身玉立,依旧端着酒杯在笑。
     
       宗政呈已经一脚踢散了那厚厚一本的认罪书,拿脚尖点出裘致远的那张手令,冷了声,颇有点恶狠狠地说:“字体也像,印章也没错,动机的利用也很到位,做到如此地步,不愧是我青盟军校的优秀教官,顾念,怎么没有想办法说服他效忠公国?”
     
       顾念没有立刻回答,笑着走了三步,才一个旋身,回头笑吟吟地对着宗政呈举了举酒杯:“人各有志,即便是我顾家子孙,也不是个个都由得我这个幌子上的大哥做主,他还日夜写信希望我回至尚参与重建呢。”
     
       一句话,把宗政呈的压迫给顶了回来,宗政呈却也不怒,反而拉长嘴角,露出个极有含义的笑:“也是,顾家个个都是人杰,我本不该奢望能得到全部,只是可惜了顾如之。也罢,此事就此揭过,今后谁再提,就是和我过不去,和公国过不去。”
     
       一面是顾念的亲弟,一面是裘致远,宗政呈这番话实在是一举多得,不但弹压了顾念,还把裘致远那张手令给撇得一干二净,从今往后,即便谁拿出了原件,也是个栽赃陷害里通大陆的罪。
     
       裘致远不信宗政呈不知道那张手令的真伪度有多高,可宗政呈选择包庇,并且协助开脱,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说裘致远心里没感动,是绝不可能的。
     
       裘致远思索着,那张手令的复件是郑飞彤是从哪里得来的,又是怎么就忽然被鉴定成了陷害自己的罪证,和戚少龙的死又有什么关联。
     
       宗政呈扫视了全场,那种临危时刻才展露出来的刚强坚忍渐渐透过眼神表现出来:“郑飞彤是郑拯唯一的弟弟,也是郑家最后的血脉,郑家满门为了革命全部惨烈牺牲,我决定暂时留他一条性命,交给裘致远看管,直到他为郑家留下血脉,再以叛国罪论处,众位没有意见吧?”
     
       宗政呈说话其实很少,可每次说话,都是绝对的强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压迫性。
     
       这番话,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可裘致远心里再清楚不过,郑飞彤和自己的关系,宗政呈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如果说,要留郑飞彤一条性命,那必然就是要裘致远再次接纳郑飞彤。
     
       这么安排……裘致远心头突地跳了下,像被什么坚硬的锤子砸到似的,疼得整个人想往上蹿。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肯定,是哪里不对了。
     
       可裘致远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如果郑飞彤没有叛国,真是无辜的,又为何要陷害自己,换掉自己的干细胞,还两次。
     
       走到郑飞彤床前的裘致远,再次陷入了深思。
     
       躺在床上憔悴不堪的郑飞彤,看着实在让人想象不出他的阴狠。
     
       从来就没看明白过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孩子,裘致远苦笑。
     
       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爱上这么个顽劣不堪的小子?
     
       郑飞彤其实一直没睡,从裘致远离开这间房起,就从来没合上眼过,一直盯着那扇关闭了所有有关裘致远消息和身影的门,也不知道是痴也不知道是呆,反正就那样傻傻地看着,没有泪,哭不出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可那种想笑的欲望,从心底漫上来,在胸口震动两下,变成极苦极苦的痛,压抑在喉间,上不得,下不去,痛不可当。
     
       裘致远看了有半个小时,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郑飞彤睁开眼,冰凉的感觉在眼睛里转了半天,再也忍不住,滑落在眼角,浸透了耳后的发。
     
       再也,没机会了……
     
       再也,不可能了……
     
       再也,没有脸面去乞求了……
     
       再也……
     
       这一晚,郑飞彤第一次抱着枕头捂着脸,痛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像要把从小都积蓄的苦全部发泄出来似的,没有声音的哭,只有被眼泪浸湿了的枕头知道,那泪,苦到血腥。
     
       第五十三章 国防部长
     
       宗政呈在舞会的第二天,就签署了裘致远就任公国国防部长的任命书,裘致远接过任命书,倒也没假惺惺地推辞。
     
       “在三沙杨青那里,有个名叫陈尚云的,据说长得极像叶非云,或者,是他的孪生兄弟也说不定,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但得注意行踪。”宗政呈的话把裘致远给戳在当场,其实裘致远早就有所风闻,关于叶非云到底死了没死,向来众说纷纭,从来就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裘致远不是没有去探寻过背后的真相,不管是故弄玄虚放出烟雾也好,还是伺伏暗处掩盖痕迹也好,所有有关叶非云的一切,裘致远并不曾有过放弃了解的意愿。
     
       宗政呈说,去看看。
     
       可裘致远反倒犹豫了。
     
       其实裘致远心里清楚,如果,那里真有一个和叶非云长得一模一样的陈尚云,那么,必然也会有一个和林亚长得一模一样的怪胎。
     
       纠缠过十来年,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放弃,裘致远也白活了。
     
       其实裘致远一直都太过有分寸,在比战场还要寸步不让的爱情里,输得惨绝人寰,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郑飞彤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被特赦了,彭雪涛揪着他的肩膀推到裘致远面前的时候,郑飞彤还有些恍惚。
     
       身上的线都还没来得及拆,就被彭雪涛带着俩牛高马大的警卫,鹰拿燕雀似的从李斯诺那里逮出来,一度以为是判决下来了,要拉去刑场秘密枪决——间谍、叛国者,向来是秘密处决的,何况是身份敏感的郑飞彤?要是全公国都知道,如此忠烈的革命世家也能出这么个叛逆,对公国是否值得追随的怀疑,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释得清楚的了。
     
       从阴森森地手术室外拖过的时候,郑飞彤不可抑制地张望了两眼,不是怕死,实在是想再看裘致远一眼,哪怕一眼,就一眼,也能让自己多一份勇气。
     
       拖到院子里的时候,猛然被阳光刺痛了眼睛,郑飞彤一瞬间后悔得想哭:为什么就那么胆怯,胆怯到裘致远几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都不敢睁开眼睛看上哪怕一眼?
     
       如今,这一去,怕是再没机会了。
     
       只要一想到,再也没机会了,那种无望的酸楚和苦痛就会漫上心头,不后悔,可也后悔。
     
       自从郑飞彤决定把那两块脊椎骨作为引子来开脱裘致远的那一刻起,郑飞彤就已经预见到了这种结局,可为什么当这种结局来临的时刻,还是那样痛,那样无法接受?
     
       裘致远照例喜欢站在树荫底下,仿佛只有高大的树干和直入云霄的庞大树冠,才能衬托他的威严,很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哪朝哪代种植下的大树,遮蔽掉裘致远所有的气息,就留下那一个消瘦了许多的身影,看着郑飞彤拖着两条还没好全的腿被彭雪涛搡出来。
     
       郑飞彤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点留恋和一丝恐慌,裘致远心里仿佛被那丝恐慌戳了一下,麻丝丝地疼。
     
       “还不去接受你裘司令的终身监管?!”彭雪涛在郑飞彤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往前送了送,边上的方晓之站在那里阴恻恻地笑着补充:“这可是无期徒刑!”彭雪涛绷着脸,自己在一边偷乐:无妻徒刑啊!太贴切了!这个被监禁者明白过来,还不得乐死?
     
       郑飞彤有些慌张地转头,晃了半天脑袋才看清面前站着的裘致远,眼眶凹陷,眼睛下边全是乌青乌青的淤黑,像是熬了一个星期没睡觉,或者是抽了一年的大烟,比上次看见还要瘦,整个人都瘦脱形了,确实一点都没有以前意气风发时的威风模样。
     
       郑飞彤酸楚至极,这是承认罪行以来,第一次看裘致远。
     
       裘致远倒很平淡,默默地微低了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郑飞彤,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啥滋味都有。
     
       身上的军装已经不大合身了,太过松垮,临出来之前孙飞还在那里跟军备处的王处长吵架,非要逼人一天之内拿出一套适合裘致远现在体型的将军服来。
     
       孙飞也越来越难管了,消瘦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地嚷嚷得到处都是吗,枪带勒紧一寸,就什么事都没了。
     
       “走吧。”裘致远叹息一样地对着郑飞彤说,自己先迈开了步子,长长地军靴穿在脚上,勾勒出来的线条刚硬漂亮,细瘦的踝部,比例完美的脚掌,郑飞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注意裘致远的脚,明明全都包裹在那双厚重的军靴了,什么都看不见,一直包到了膝盖下方,可眼睛像有自主意识似的,不自觉地揪往那上面溜。
     
       黑亮黑亮的军靴,一尘不染,移动了右脚掌,转了过去,留下两只圆润光洁的后跟,两公分的后脚掌,吧树荫下的泥地印出一个浅浅的凹坑,很好看的形状,一个个地延伸过去,仿佛没有尽头。
     
       无法克制地追随过去,跟随着那双脚后跟的主人,一直追到再印不出凹坑来的碎石小路,依旧舍不得移开一眼,心里什么都没办法想,整颗心就跟着那双脚,抬起,放下,放下,抬起……反复反复地煎熬着,感受着忽冷忽热的侵袭,仿佛这一路,就是地狱里的审判路,不用罪罚,只要被光那么一照,重重罪恶就自然显现。
     
       裘致远其实也不知道该拿郑飞彤怎么办。
     
       裘致远心里很清楚,郑飞彤究竟做了什么,让宗政呈认定那张手书是伪造的,可裘致远敢肯定,郑飞彤没有叛国。
     
       从来没有人能在宗政呈面前免过叛国的死罪。
     
       裘致远很明白。
     
       郑飞彤自己也说过,绝没有叛国。
     
       裘致远一直相信。
     
       可郑飞彤所做的,又岂止是一句没有叛国可以抹杀?
     
       裘致远坐在窗子前,很久,才发觉孙飞和几个警卫忽然都没了声息,连带着小狗一样猴在自己身边的郑飞彤也不见了。
     
       花园深处,不时有几声野猫打架时传来的肉扑声,闷闷地,十分容易让人烦躁。
     
       裘致远咳嗽了一声,把端在手上的紫砂壶放到桌子上,竟然半晌也没来个人添水。
     
       “孙飞!”裘致远蹙了眉,微微高了点声,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放下原本架在左膝盖上的右腿,钉掌敲击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嘎达声,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出了花园。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可裘致远从来没发觉自己的官邸,也有这种呼唤不到人的时刻。
     
       花园深处的肉扑声越来越清晰,间或着喘气时的哼哧声,裘致远暴躁起来,快步走过去,根本忘了自己的脊椎不适合这种剧烈的快速行走。
     
       转过警卫宿舍的后墙,有一株参天的大树,是裘致远很喜欢的香樟树,巨大的树干,遮天蔽日的树冠,苍老遒劲的枝杈,总有让裘致远爬上去的欲望。
     
       硕大的树根基台上,赫然是几个忘了自己身份的警卫!
     
       “你们在干什么!”裘致远低沉的怒喝不是没有来由,一米多高的树根基台,没有可以上去的台阶,这也是裘致远从来不曾真的爬上树区的原因,没有人会愿意自己需要被人抬着抱着去爬树。
     
       这一米多高,对于从前的裘致远,不过是纵身一跃的距离,可对现在的裘致远,却是高不可攀的距离。
     
       警卫们显然没有想到裘致远会自己从官邸主楼里走出这么远,来到宿舍楼后面这么隐蔽的地方,骤然间都惶恐起来,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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