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5页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自从来了崖州,我还真没有到外面来逛过,园子里的这些树长得也和大陆不一样,我至尚果然是幅员辽阔,隔着一个浅浅的海峡,就能有这么大的差异。”裘致远清浅微笑,眼睛看着窗外,对着那整树挂满了的果实啧啧称羡,“那是什么果子?长得这么巨大。居然还是从枝干上挂出的果实。”
     
       “秦旭,还不去摘个来给裘司令尝尝?!”彭雪涛倒也直接,立刻起身挥手打发警卫去给裘致远弄水果尝鲜。
     
       裘致远却不乐意了,也借着孙飞的扶助跟着起身:“我坐得也够久了,不如一起去园子里去转转,彭司令,不会是不允许吧?”裘致远讲话的节奏偏快,声音铿锵有力,到处都显示着霸道的张力。
     
       彭雪涛转身,笑得更是灿烂:“裘大司令的要求,安敢不从?”竟自走回了两步,伸个手摆了下,极其威武地示意:请。
     
       军警部的花园根本不成成为花园,极其广袤的一片树林,耸立着各式各样的树木,裘致远也不去摘果子,迎着阳光的余晖走去,孙飞要跟不跟地随在身边,紧一步慢一步,有些跟不上裘致远的节奏,不一会儿就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
     
       “方晓之,你陪孙副官下去喝杯茶吧,我和裘司令慢慢走走。”彭雪涛打发走两个贴身警卫,很自然地扶上裘致远的后腰,被助行器硌了硌手,尴尬地笑笑,“难怪人都说老裘你是钢铁战将,这钢架得戴多久?不会是摘了就不能走了吧?”
     
       裘致远不以为忤,抬头望着树梢那线阳光舒气,半晌才慢慢地一字一字说道:“当然不是。”
     
       没人见过如此温和的裘致远,如此轻缓的性情和脾气,就连叶非云也不曾,如同一个得道的高僧,万物不动于心。
     
       看着彭雪涛的笑,裘致远忽然又说了一句:“摘了之后是连站都站不了了。”
     
       成功地看见彭雪涛闪过吃惊的神色,且不论是真吃惊了,还是必须吃惊了,裘致远都有些开心。
     
       确实是该出来转转,情绪无限好!
     
       离开硬石小路之后,裘致远走得很慢,踩在落叶断枝上的时候特别小心,踏稳了好半天才将重心慢慢偏移过去,再开始下一步,让一边的彭雪涛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这才开始理解孙飞那一层汗。
     
       军警部的小树林确实幽静,许多大大小小的鸟很大胆地歇在树下草坪上,从落叶丛中翻捡些玩意唧唧咕咕地享受大餐,看见有人过来,不过是让开两步的距离,跳跃一下,继续进餐,一点也不把崖州两大实权人物放在眼里。
     
       彭雪涛暗暗观察着身边的裘致远,一直被宗政呈勒令禁止外传一切关于这个战场活阎王的消息,不仅仅是残废卧床,甚至连尚且在世都列为了特级机密。
     
       裘致远对于身边的打量仿佛无动于衷,慢慢地挪动着脚步,慢慢地轻声呼吸,均匀,却小心地呼吸。
     
       一只胆大包天的山雀飞到裘致远的头顶,把这个行动缓慢的昔日阎王当成了自动步道,拿着小爪子在那层短短的发茬上踮了一下脚步,裘致远无奈得停下脚步,挥手轰走山雀,看着彭雪涛苦笑:“都说彭司令宽仁,果然不假,你这里连鸟雀都比我那多许多。”
     
       “我哪里还能宽仁啊。”干笑两声,彭雪涛顺着裘致远的眼神望过去,原来是旧年留下的一个铁环,高高地支在树干的分杈上,是从前拿来吊犯人的,“呵呵,听闻老裘你手段特别,创意独特,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这些只会用这种老旧手段的家伙们见识见识。”
     
       裘致远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许久不见血,即使是魔也能成佛,彭司令,和一个久病之人谈战争,和一个残废之人谈手段,不是赤裸裸的嘲笑吗?”
     
       “哪里哪里……”彭雪涛话音渐弱,后悔极了,不该在裘致远温和颓败的外表下放松警惕,不过是一个似乎怀念的灰败眼神,就轻易地触动了不该触动的雷线。
     
       裘致远情绪却更好了,伸手拍了拍彭雪涛的肩膀:“彭兄手段,也该让小弟见识见识了!免得离开太久,我都忘了枪是怎么拿的了。”
     
       第六章 副官飞彤
     
       似乎,自古以来的囚室,都习惯设于地下,幽暗寂静,潮湿阴冷,隔绝一切阳气,也隔绝一切温暖。
     
       一层一层的阶梯往下转,裘致远相当费劲,多数时候不得不借助孙飞的背负,却也饶有兴致地,顺着彭雪涛的指引,挨间参观囚室,以及刑讯房,甚至,还亲自动手,按彭雪涛的介绍,演示了几种新型的刑具。
     
       一直参观到夜色透过重重的阻隔,侵染到深埋在地下的囚室来,裘致远才受凉似的,深吸一口气,走过两步,绕到彭雪涛的肩侧,一背手,饶有兴致地歪着脑袋,看彭雪涛:“彭司令这里果然幽静,平地微风,也如此沁入心脾。”
     
       “裘司令这是体弱易寒,晓之,还不快去取条毯子来!”彭雪涛才转过脸去,声音就冷了不止一个度,严苛的声音,和面对裘致远时,差距十万八千里。
     
       裘致远忍不住笑了两声,很低很低的,像是憋着气的偷笑,却又偏偏憋不住,踱过去,站到方晓之面前:“彭司令实在客气,这才是地下一层,就冷得需要毛毯子,下到二层去,岂不要生火炉了?”
     
       地下的构筑,显然是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的结果,光是第一层囚室,就深埋入地下,巨大的通气管道穿破地下室墙壁,带来许多不属于泥土的气息。
     
       一层关押的,多是临时提审的囚犯,受完刑,恢复身体基本机能之后,当然被丢回了更下方的囚牢。
     
       郑飞彤出乎意料地占据了地下二层最外缘的那一间囚室。
     
       抬眼看了一下彭雪涛,裘致远嘴角上还是挂了半丝笑容,在孙飞肩膀上一搭手借力的时候,脸偏了偏,瞟见了坐靠在墙角的郑飞彤,那丝笑变得有些狠辣起来。
     
       裘致远虽然没有想过,郑飞彤的这次囚禁,能像在自己官邸那次似的,光亮,且光鲜,可却是也没有想过,郑飞彤能变成这般……没有声息。
     
       是的,没有声息,即便是受过大刑,郑飞彤也不该和没有声息挂上钩,郑飞彤怎么可以没有声息?他,可是第一个敢无视裘致远威严的人,尊重,却不畏惧。
     
       郑飞彤的头发乖顺地贴着头皮,有些湿润,一根一根的,都贴着前额发鬓,一个多月没见,头发显然有些长长了。
     
       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头发,还有湿漉漉的嘴唇,像是刚刚洗了个澡……嗯……裘致远不自觉地微微垂了垂眼睛,郑飞彤那副温顺、驯服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叶非云当初染上毒瘾,从自己怀里将要清醒时的样子,那样无助,那样纯粹,也……该死地那样倔强。
     
       视线垂下来,正好落在郑飞彤的手上,两只手都惨白惨白的,缩在半拉袖子里,只露出几根细长的指头,指甲很白净,没有受刑过的痕迹,白色的,袖口也很干净,白色的衬衣,崭新崭新的,好像是刚刚浆洗过,领子和袖口都还硬挺得很,立在那里,反倒衬得人不太精神。
     
       郑飞彤软绵绵地瘫着,双脚无力,没有穿鞋,甚至没有穿袜子,很白净的一双脚,没有外伤,也不像受过暗刑的样子,脚趾很自然地伸着,一身的白衣,像是病服,人也像个病人似的,蔫着。
     
       裘致远有些看不下去的感觉,莫名其妙地,比看到郑飞彤身受重刑还难以接受似的,手脚有些发凉,心却火热火热的,一个劲在那里鼓噪跳动,仿佛非要挣扎出一条血路、杀出体外来才肯罢休。
     
       郑飞彤的脑袋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抬了抬,转动了下眼珠,黯然失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企盼的光芒,眼睫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连带着湿漉漉的眼睛里的那点水光,看上去,该死地楚楚动人。
     
       裘致远忍不住在心里又咒骂了一句,自从恋上叶非云后,裘致远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粗鲁浮躁过,有些理解不了自己的情绪,不惑之年,却又开始像二十啷当那时般萌动,明明一切都已经开始如同废弃灶膛里的炉火,却在见到这个隐藏在深深地表之下的囚牢时,克制不住一阵一阵的热血上涌,带着自己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热血激昂的年月。
     
       郑飞彤眼睛里朦朦胧胧的,一片潮湿,眼神从飘忽渐渐变成了执着的企盼,死死地盯着裘致远的眼眉,与其说是热烈,倒不如贪婪更来得贴切。
     
       裘致远这些日子气色好多了,自从更换人造脊椎骨手术成功以来,已经很少有痛楚到夜不能寐的时光,每天沏一壶茶,安静地想想叶非云,间或想想这个没良心、总添事的警卫,实在是这辈子里最安生的幸福。
     
       气色好,是理所当然的。
     
       郑飞彤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就这样一寸寸地舔过裘致远消瘦的脸庞,仿佛每一个毛孔,都需要看清楚般的缓慢。
     
       裘致远仿佛没有感觉到,只是在看到郑飞彤深陷的眼窝,和眉骨上愈发凌厉起来的尖刻时,忽然闭上眼睛,靠向身边的孙飞:“端张躺椅来。”
     
       低低的声音,相当婉转,带着磁音,即使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囚牢里,听起来仍然性感无比。
     
       郑飞彤在裘致远开口的那一刻,瞬间低垂了脑袋,眼神中那份执着的光芒,飞快地消逝了,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潭深深的,望不见底的灰暗。
     
       彭雪涛早有准备,不过是一挥手,方晓之已经亲自端来了一张舒适无比的躺椅。
     
       安放在离郑飞彤不过五步远的位置,孙飞将裘致远专用的脊椎保护垫垫好,注视着裘致远自己慢慢一步步地走过去,坐下,才吁了口气。
     
       等待裘致远开口,所有的人用了半个时辰。
     
       裘致远仿佛忘了身处何地,也忘了此来何为,很安详地躺着打盹。
     
       安详得像如同休克一般。
     
       郑飞彤也如同死灰,坐在角落,难得地在面对彭雪涛的时候,低垂着脑袋,安静得像是认罪伏诛般悄无声息。
     
       彭雪涛很有耐心,静静地站在裘致远身后,微分了双脚,手背着,一个标准的稍息站姿,军人的做派,除了那双微闭上的眼睛。
     
       一牢房的人,除了少数三两个,都在莫名其妙中沉默,莫名其妙地一个个标杆似的站在这个阴冷牢房中,莫名其妙地发着不知所谓的沉默呆。
     
       “飞彤,还是没有兴趣说说你自己犯的错吗?”裘致远一开口,彭雪涛的心就凉个透底。
     
       等了半天,合着还是等来这么一句包庇意味十足的“质问”。
     
       如果那还算是个质问的话。
     
       郑飞彤在话音刚落的那一霎那抬起头,扬着的眉毛,怎么也掩藏不住那极力掩饰着的兴奋。
     
       飞彤——依旧是当着他的贴身警卫、第一副官时的称呼,裘致远的护短,众所周知,只要他肯承认这个人是在他的羽翼之下,那么护短,在所难免。
     
       犯错——听听,是犯错,如同失手打翻了一碗茶,或者是考核打靶时神智昏聩并令人难以置信地脱靶了,极其轻描淡写的罪名。
     
       郑飞彤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闭着眼睛的裘致远,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些端倪。
     
       “决定让你回军警部,不是你去犯点错误,惹恼彭司令,就可以改变的。”裘致远继续不痛不痒地说着,根本没有打算等待郑飞彤的坦白认罪。
     
       彭雪涛的脸色终究是忍不住变了变,有些发青。
     
       “还不给彭司令认错!”裘致远忽然暴喝一声,人已经突地站起,一点也看不出半残的模样,眼睛之中暴涨的厉光将囚牢里的每一个人都震慑住了,“难道你跟着我这么久,就只学会了顶撞和违逆!”
     
       “老裘!”彭雪涛急急开口,料到裘致远是为郑飞彤而来,却也没料到裘致远的袒护之意如此不加掩饰。
     
       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拉住,裘致远已经急跨两步出去,走到郑飞彤身边,左手猛地揪住郑飞彤雪白挺括的衣领,一个巴掌扇过去,毫不客气地在郑飞彤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热辣的红印。
     
       “这么顽劣不服军令,我看,留在军警部也是继续丢我的脸!孙飞,押他回官邸,我要亲自替郑将军管教管教!” 裘致远一巴掌打完,像是解了恨一般,把配合到极致的郑飞彤丢回地上,抚着双掌,如同打疼了自己的手一般,对着木立在那里的孙飞吩咐。
     
       绝对的意料之外,孙飞吃惊地看着“暴怒”着的裘致远,瞠目结舌。
     
       “还不带着他滚!要给我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一记凌厉的眼神飞过去,像是要活生生剐了孙飞似的,刺得孙飞立刻弹跳起来。
     
       “裘司令。”彭雪涛终于开口,方才的急切已经全然退去,换回了惯常的笑,“裘司令恐怕还不知道郑副官犯的究竟是什么罪吧?”
     
       郑副官?裘致远笑了笑,撇得真是清爽啊。
     
       “哦?”看了一眼被郑飞彤挥手甩开的孙飞,裘致远又笑了笑,果然还是忌惮着些,没有伤到根本。
     
       第七章 江山独秀
     
       彭雪涛不喜背手,也不似裘致远,喜爱踱步,两只手,指尖对指尖,耸成一个虚空的莲花尖,眼睛却斜睨着,小指不断重复着轻触、分离,不带掩饰地用着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裘致远,打量了半天,才忽然开口:
     
       “裘司令,您不会不知道郑副官在这一年里,到军警部窃取了多少秘密资料吧?就算不知道这个,也该知道,你的郑副官,究竟去了多少趟大陆,出了多少次海,而这么多次的擅离职守,又是去见了多少次兴农党的高官,给了这个高官们多少公国的军事资料……”
     
       彭雪涛的眼睛里全是凛冽的敌意和谨慎的防备,话越说越慢,到最后,一字一顿地,间隔甚至数秒,却奇异地一如既往地连贯,那语意之中的压迫性,在一字一顿之中,肆无忌惮地蔓延在整个囚室之中。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戴望舒作品集:流浪人的夜歌
新县长
醒世恒言
景帝纪事之盛世繁华
送你一颗子弹
不让喧嚣着地
姐夫就是要你
崔护诗选
瓦岗英雄
远大前程/孤星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