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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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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亏了穆炎。
     比起以前遭遇的,某些大城市可怕的低效率甚至半瘫痪的排水系统,我们现在住的这里,好得多。
     
     煮了粥,和了面,下去射靶子。
     搭箭。
     ——穆炎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开。
     拉开弓。
     ——我现在,是石玲,也是时临。
     满月。
     ——有些事,总要做出改变。
     瞄准。
     ——他如此模样……
     食指中指松开。
     ——不勉强他。
     弓身一弹,起来而后落回松松持着弓的左手上。
     ——我来开头。
     箭中的,离靶心铜板一寸开外。
     ——然后以身为教。
     “穆炎!”我朝下坡喊。
     大概喊得比平时大声了些,他很快飘进篱笆,“怎么?”
     看看我没什么异常,略略松了口气。
     “今天我们去集上看看罢。”握了弓身,垂下手臂,提早结束,“你收拾收拾皮子,我去包个饭盒。”
     “好。”穆炎也没有问我突然要去集上是做什么。
     他就是这样,指东不往西。
     ——除了昨晚。
     “想要什么菜的?”
     穆炎回身看看我,想了想,“都好。”
     都好……
     都好你个头。
     大、猪、头!
     那就……猪头肉煨嫩葫芦罢。
     
     五十四
     两扇大门打开,门内一个长方形大厅,采光良好,明亮端庄。
     高高的供顶上,雕了两行图画故事,取材圣经,线条圆润,栩栩如生。
     顶中间垂下一排吊灯,长长的银链吊着一盏盏重重叠叠托在灯架上的水晶盏,灯盏上竖了不同长短,起落有秩的白蜡烛。烛火点点随风跳跃,灯盏映光晶莹剔透。
     左右两边,支起拱顶的两排十二根象牙白大石柱对称整齐,雕刻的花纹流畅繁复,盘旋如枝蔓,高贵大气。而后是一列列深棕色桌椅,年代久远,保养良好,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每桌两端各放一盆百合白花绿叶,吐蕊怒放之间,也有花苞挺立。
     厅中间通道铺着正红地毯,一路被一盆盆白花绿叶花队簇拥着延伸,直至教坛。教坛后,两侧对称的门通向外面半圆的露台。露台白色石柱栏杆外,是新西兰明澈的绿湖,湛蓝的天空,朵朵如地上绵羊的白云。
     教堂内,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女子孑然一人立在门口的地毯正中。
     发簪墨色头纱,身着漆黑婚纱,手捧雪白花团,面色亦如雪,唯独唇上淡淡一点嫩红欲滴的鲜艳。
     一步步走。
     一个人,走过身边两排花,两排桌椅,两排柱子,两排窗。
     一个人,踏过脚下两人并行宽的红地毯。
     一个人,经过顶上两行画,经过顶上灯盏盏盏有对称的吊灯。
     一个人,走到教坛前,伫立。
     弯腰放下花团,起身绕过教坛,走到露台上。
     摘下左手肘长的黑纱蕾花手套,举起手。
     阳光从指缝间洒入金色。
     无名指上,光泽柔和,线条流畅,无任何镶嵌的铂金戒指,这一刻,映着阳光,刺痛了人的眼。
     女子伸手取下了它。
     ——因为本该取下它的人,已经不可能做到这小小一件事了。
     女子低头看着它内侧的缩写。
     ——M .H-L.S-M .H-L.S……
     皇甫芒,石玲,皇甫芒,石玲……
     和戒指外面首位相衔的花纹一样,团团绕绕,分不出先和后。
     女子把它戴上了左手小指,而后转身,背靠栏杆,两肘支在扶手台上,仰望天空。
     蓝天白云,都模糊起来。
     
     芒。
     你在看着我吗?
     你听得到我吗?
     你不回来了吗?
     你不要我了吗?
     芒……
     ……
     我知道自己在梦里。
     但是却无法醒来。
     曾经的地方,曾经的事。
     不知第几次再现。
     曾经的心痛,曾经的泪……
     不知第几次重演。
     也,不知第几次,无法醒来。
     起先自甘反复地堕入悲伤,后来振作着试图挣脱,都无法让我,从这个梦里,醒来。
     我记得一切,所有所有一切,那么那么真实。
     真实到,连额头阳光的温度,都一样。
     都一样。
     都一样……
     “石玲。”
     “石玲。”
     芒?
     !
     骤然睁眼,入目却是一片黑漆漆。
     身上衣物的触感温实而粗糙,空气里竹子清清淡淡的味道。
     ——不是那里了……
     “嗤——”
     眼前一亮,我本能地别开头,避开不适应的光线。
     穆炎跪坐在床头边,移动了下位子,遮去了大部分光亮,而后点了身后地上的灯。
     “噩梦吗?”
     “我,喊出来了?”我看看他背光的脸廓,迟疑着问了句。
     ——还隔了两面墙把他吵醒了。
     “没。”穆炎放好灯,看看我睁得开眼了,移近身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
     “这个。”带茧的一手捧上我脸颊,大拇指从里到外抹了一把,“有声音。”
     抱着被子坐起身,看着湿了一片的草芯布枕,“也,不是噩梦。”顿了顿,加了句,“以前的事。”
     穆炎没再问,起身出去。
     而后,露台上传来水响,绞东西的声音。
     我靠到墙上,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医馆里的老郎中的意思,我的身子,底子不算好,不过这一年左右将养得不错。
     至于病根什么的,是没有的。就是有几味药,若有要用的时候,得配和常人不一样的份量。
     认识穆炎,加上有些事不好在前头柜上问的关系,在后面院子里头诊的。
     那个院子,四下养了不少东西。自然的,都是草药之类。
     草药也开花,一片绿色托着各色的粉白嫩黄。棚下小桌边,简单木椅上,老郎中,须发皆白,皱纹如沟,脸有红光,眼睛有神,捋着尺长的白胡子,看看我,看看穆炎,诊完脉,又说些药材的事,笑眯眯。
     我坐在那里,收回搭完脉的手,却只觉得惶惑。
     ——不是过去的药物刺激过度,那是什么?
     穆炎一旁在,自然都听了去。
     似乎以为我重提往事,旧事难堪的缘故,很快辞了老郎中回了。连带后来一连十来天,都没有太亲昵的举动。
     倒是把那句底子不算好记住了。
     可……
     老郎中中间有说了一大段医理,文绉绉的。穆炎看看我脸色不对,他自己自然听得糊涂不明,试着问得细些,被老郎中斥了句无礼。
     那些话我学不来,拗口得很。
     只是,这明摆着的,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其实,一大堆拐来拐去,高深莫测,也就一个简单意思……
     ——心病自医。
     我是心病,不是身子病。要好,汤药针灸或许可以辅助,却还是靠自己。
     
     眼睛肿了不明显,一点点,冷冷的帕子一贴,稍稍好了些,似乎又差不多。
     倒是脸上一片被泪痕绷紧张得难受,水擦了,忽然就一大片舒舒服服的清爽。
     起身去绞了帕子挂回去,再回房间里,穆炎还是安静坐在一边。
     “去睡吧。”
     穆炎侧头看看我,“你呢?”
     “坐一会。”挑挑灯,把它挪到床头对着那个屋角里,三角架的最上头。
     从来就是做完那个梦,眼泪湿湿冷冷,把自己弄醒了。不可能再睡着,只能这么到天亮。
     以前会洗洗脸,冲冲澡,听听音乐,上上网,看看资料,喝喝东西,做个夜霄,逗逗小狗,料理料理植物,给时差刚好的朋友煲个电话粥什么的。
     也有出去跑跑步,飙飙车,混混吧,跳跳舞的时候。
     自小就有自己的房间。和芒一起的时候,只有笑醒的。出了那事,再去上学时,宿舍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住一人外套公用厨房型,外头租过的屋子也一人一间。
     后来交过的男朋友,或者说情人,通宵无所谓,一起睡过夜却是没有的,连野营之类,哪个不是自带单人帐篷。
     每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至于邦,计划里订婚了再住一起。
     如此,房门一关,材料隔音好,又没有哪个像穆炎这般武功卓越内力神气连带耳朵灵过小狗的,我又没有放鞭炮……
     所以,从来没有人在我那个梦做到一半时候叫过我。
     妈妈看我第二天脸色不好,会弄些吃的来补我。同学和朋友么,大概推荐个面膜讨论一通黄瓜海藻泥什么的。
     但是,从来没有人在我那个梦做到一半时候叫过我。
     
     穆炎起身,脱了鞋子,上床坐到墙角,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没心情苦口婆心劝他回去睡,他拗起来又是很恐怖的。
     好在偶尔一次,他也不会有什么。
     这梦,做得越来越少。醉酒打架那段时间,恰逢工作上压力比较大,几乎隔天一次。
     后来大概几周一次。
     再后来,一年几次。
     上一回,是和邦定下婚事,两边见完了父母,一切落锤定音的时候。
     这一次,大概和这几天想来想去有关。
     少又怎么样呢,是梦,也是记忆。
     是记忆,也就是事实。
     
     不得不承认,靠着穆炎比靠着墙舒服。
     只是,这么一靠,往下滑了一寸,又往下滑了一寸,居然就……
     睡了过去。
     
     五十五
     我蹲在树下,握了根树枝画来画去。
     一个方块——心病。
     刷刷两条斜线,往右边一上一下走。
     上头,三角形小刀一把——穆炎。
     下头,刷拉刷拉——ME。
     拿树枝打打树干,想想。
     心病主体,是穆炎还是自己?
     我不排斥他。否则也不会有那晚。老实说,他蛮可……嗯,我的意思是,比较放得开,很率性。
     抬头看看穆炎,他正在烤那边一棵树。
     那树,或者说是个树桩,生生被雷劈倒而断的,显然因为之前的主干长得特别好。两人来高的树桩粗得很,新抽了寥寥几枝芽。大概因为树木本身防虫机制破坏殆尽,这里又阳光充足十分暖和的缘故,孵化出来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山毛虫,爬满了树干。
     偏偏又在田旁边,会伤到稻子菜蔬豆瓜。
     穆炎本来要清了虫子,还要把它挖走。
     天哪,那么粗的树,下面的根,就算只是主根上段,掏出来,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何况,这地方,弄个桌子也不错。
     烤一烤就好,有虫子不怕火的才怪。看烧得差不多了,拍小了,几桶水下去,剩下外头已经焦黑的,砍起来省力,刨起来也简单。
     回头我得看看烤得没了毛的焦毛虫鸡鸭吃不吃。
     ——烧焦的蛋白质……估计希望不大。
     小刀可以划掉了。
     ME——刷刷两条。
     上面,ML——反感事情本身?
     下头,ME——还是,独独对自己从事排斥?
     ML,不排斥。
     否则我早把戒指戴到右手无名指上去了①。
     划掉。
     ME?
     那么,是因为诡异地换了个身体的关系了。
     既然平时行动都正常,劳作也没有不舒服,消化吸收都好,皮肤头发代谢也如常人……
     唯独对……
     “是什么?”穆炎蹲到我面前,戳戳旁边的篮子,问。
     山里用火得有人旁边看着的缘故,竹楼离这里有些远,他不好走开,所以这顿饭带出来用了。
     反正,比起他,我吃的就那么一点,全拿过来也不会增多少重量。
     总之,一起用比较好。
     “米饭,髓汤浇白菜。”大型野物的大骨头,里面的髓也是要好好利用的,“肉烧蛋,野梅子笋干酸汤。”
     扔开树枝,不再管地上乱七八糟一大摊横横竖竖,忍不住笑眯眯去拍他的头,补充说明了句,“六分肥的野猪肉红烧鸡蛋。”
     没酱油也是可以红烧的,猪肉是野的,鸡蛋是放养的,味道比起以前的不差反好。就是色字头上,烧得不红罢了。
     他微微诧异地往上翻着眼睛,看看我伸过去的手,倒是没有让开。
     穆炎对于食物的热衷,出于生存的本能。
     比起被三个女人两个男人五个厨子从小惯出来的小弟的热衷,并不相同。
     由于后天人为的残酷原因,在量的方面有了匪夷所思的扩大。至于质上面的挑剔,却压制了。
     他没有偏食。
     可,太过平均。
     平均到我至今看不出他更喜欢什么。
     中午常常会把以放一放的菜做双份,但是,全摆到他面前,也不会有剩多剩少之分。
     他动筷子,几乎就是,饭,第一样菜,饭,第二样菜,饭,第三样菜……而后再饭,第一样菜……
     这般的循环复始。
     有时候,我只觉得,他大概根本就没有喜好。
     问他,几选择一的,永远第一样。任选的,永远“都好”。
     好气又心疼。
     我的厨艺,在这里掌个勺没有问题。当然,我现在的体力,没法一天十二个小时热火朝天。
     但是穆炎这样“都好”下去,我早晚有一天会怀疑自己的手艺。
     ——小弟?
     那臭小子,自己又不是不会做饭。
     
     “木头扔这里就好,用不着它当柴。”跟在穆炎后面,看着他把砍下来的那段树干拖到旁边下坡没有开过的林地里。
     ——好像发力的角度很讲究。
     平日里,柴菜烧的是不成材、不长食用果、枝条不好用也没有药用价值的杂树灌木深草之类,多得很。
     这树干已经开始腐烂,何况烧过一次,就由着它在那里吧。回头这里的柴草不砍了,再弄些食用菌孢子过来。
     ——应该可以种出来吧。
     走回上坡拎起斧头,左手提着空篮子,看看新出来的桌子。
     偏三角形的椭圆,焦黑的树皮都给削了,现在就浅浅黄色的
     让我数数树轮。
     不过,朝南的山坡,亚热带,一年一轮还是一年两轮?
     和树种也有关的。
     这棵什么树?
     嗯……我想想,想想想……
     “还有虫?”
     “没有了。这树差不多上百年了那。”
     “……”穆炎弯腰,一手极快地五圈五圈地点过去,“十七又四……八十九。”
     “一记雷就劈了那。”我叹了口气。
     ——我目力和肢体反应速度和他显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穆炎望了望立夏前后的傍晚,晴朗朗的天空,一时没有说话。
     “摩擦的威力就是大啊!”不对……伟大的大气电场!
     “……” 穆炎伸手拎过我右手的斧头。
     “还好,竹楼的那两棵树都是矮矮的。”松手给他,左手篮子换到右手,“回了。”
     百米方圆内为限,远远看去,一把筷子里两根牙签。
     所以当初才觉得,真是天赐。
     “晚上有盐卤山鸡。”转过身,倒走了几步,对着穆炎,强调了一句,“是我昨天打、到、的那只。”
     第一只猎物,羽毛已经成了毽子。
     ——翅膀被我钉到了树上,在穆炎抓住它之前没来得及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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