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也说不清和安以诚是怎麽和好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睛，盯著我看了半天，突然又翻了个身，离我足有半米远。整整一天，我们都没有说话，他管他去实习，我管我去上班，一直到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是坐在沙发上他不看我，我也不看他。最後，安以诚还是没有坚持下去，他犹豫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一句“晚饭吃什麽？”。
      也许，生活就是这麽简单，没有什麽大起大伏，忍一忍总能把气咽下去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规律，每天不是在家叫外卖，就是开车出去吃。周末的时候去一趟大卖场，买齐了一个礼拜的生活用品和啤酒饮料，每隔一天做爱一次，不会伤到他的身体，也不会让我觉得累。
      我并不是第一次过这样的同居生活，只是身边的人不同，感觉也不一样了。上一次的争吵都没有让安以诚骂出心里话，事情过去之後，他也继续维持原来的作风，甚至有一种变本加厉的趋势。不多事、不多问，明明憋得难受死了，还是把话烂在了肚子里。
      对於这样的生活，我总是感觉憋得不舒服，就好像是大夏天的时候出不了汗，闷在身体里也不会觉得凉快。
      我有时候也不免怀念当年的时光，我和许铮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避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吵架和争执都是家常便饭，我们甚至会对骂和动手打架，他就像一只小野猫一样，龇牙咧嘴地扑上来，不和我斗得精疲力尽就没完。当然，打完之後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大多时候都是许铮跑过来求饶，他总是有很多手段让我消气，每次不一样的举动都是来自不同的心情。
      开学前一天，安以诚搬回自己家住了，我没有拿回备用钥匙，他看起来也挺高兴的。周末的时候，安以诚还是会到我家来住，有时候会提前打电话，有时候也会乖乖在家等我。
      老头上一次说了要找老朋友给我相亲，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一个月还不到，陈叔已经联系到饭局了。
      我并不排斥和女性交往，只是陈叔介绍的这个太厉害了，长相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工作能力也不简单，我不喜欢事业性太强的女人，不符合我的大男子主义。
      不过，我坐在餐厅的时候也会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安以诚，我会不会在相亲的事情上更认真一点。归根结底，不管是在外面玩也好，还是按照老头的意愿去做，因为有了安以诚，我就没法顺著自己的心情去做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安以诚会不会去我家，万一太晚回来的话，他铁定是饿著肚子等下去的，本来是想打电话给他，当著这麽多人的面也没法走开，我最後只是发了一条简讯过去，也没留意他有没有收到。
      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多了，我看到客厅的灯开著，就知道安以诚在上面。进门的时候，他就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继续忙活著他的网络游戏，压根没有功夫看我一眼。我倒也不觉得怎麽样，自己管自己换鞋子，准备进去先洗澡。
      “我今天碰到苏老师了，他请我吃晚饭。”
      走过客厅的时候，安以诚突然对我说道。我心里一愣，隐约感觉到了什麽，果然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表情严肃地盯著电脑屏幕，按键盘的速度飞快，简直就好像和电脑有仇一样。
      我并没有表现出惊讶，随口问道：“你认识苏老师？”
      他想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
      “本来是不认识的，我们正好在上次的大卖场碰到，他就说要请我吃饭。”
      说到这里，安以诚转头看了我一眼，异常平静地说道：“他说，严老师今天要去相亲，一晚上要见好几批女孩子，没有十一二点回不来的。”
      我心想，大事不妙了，苏城生肯定和安以诚说了什麽。可是，安以诚宁可板著脸孔跟自己生气，也不愿意开口问我什麽，他要是真把事情忍下去，谁也撬不开他的嘴巴。
      “是吗，那改天再请回他好了，反正苏老师一个人住，平时有的是时间。”
      安以诚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玩他的游戏，我刚准备装傻混过，突然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著一本书，我心里咯！一下，立即想到了什麽。
      我快步走到茶几旁边，果然看到书中夹著的一张照片被拿出来了，它就放在茶几上面，我和许铮的样子清晰明显。
      回头的时候才看到安以诚正盯著我看，他的脸色很难看，脸上的肌肉紧绷绷的，两个手放在键盘上已经没法继续了。
      “你翻过我的东西了？”
      当年回到上海之前，关於许铮的东西已经被我扔得差不多了，我只留了一张照片而已，还是夹在书柜最里面的一本书。我不知道安以诚是怎麽将它翻出来的，书房里面少说也有上百本书，还真辛苦他了。
      “我正好找书看……”
      多麽拙劣的谎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我不禁冷笑，嘲讽地问道：“安以诚，这是你看得懂的书吗？你会没事跑到我书房看书？”
      安以诚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双手握紧了拳头，眼睛盯著我不放。如果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安以诚，我或许会觉得心疼，会走过去哄哄他，可是，这样的次数太多，每次都靠冷战将矛盾解决，根本不算是真正的解决，这样的情况只能让我感到腻烦而已。
      “是啊，我是看不懂你里面的书，反正我就是一个只会找麻烦的小鬼。”
      我最听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安以诚学谁不好，偏要去学苏城生，也不怪我会突然火了。
      “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你乱翻我的东西还有理了？”
      安以诚根本不管我说什麽，他死死地盯著茶几上的照片看，嘲讽地说道：“我以前翻你书柜，你怎麽没这麽凶？得了吧，何必借题发挥呢，老师在意的不是书，是这张照片吧。”
      我被安以诚说中了心思，也没有想要反驳，不错，我不喜欢安以诚的做法，不管是背著我打听，还是偷偷摸摸的去找蛛丝马迹。许铮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同的，我这麽小心翼翼地将唯一的照片藏好，竟然又被安以诚扔在外面，这股怒气我没办法忍下去。
      安以诚见我不说话，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想笑又笑不出来，表情显得尤其滑稽。他冷哼一声，自嘲地说道：“我知道，老师当初跟我说的话都是骗骗我的吧，什麽同学不同学的，那是苏老师。你唯一喜欢过的人是许铮，可是，他不是你的同学，是你的学生。”
      我没有否认他的话，耐心地等著他继续说下去，倒是想看看他可以说出多少。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会爆发，但此刻确实异常的平静。
      “我是挺傻，你又不是没有暗示给我听，怎麽就一点都想不到。许铮是你的学生，许铮一开始也喜欢和你捣蛋，他拿喷漆涂坏你的车子，你们结怨了很久後来又突然好了。我知道，你把我当许铮了吧。”
      我心想，多麽荒谬的话，如果安以诚真的是许铮，他就不会傻乎乎地说这些东西。说一句“不配”是过分了，但是，如果他可以像许铮的话，我怎麽会对他腻烦。
      我不禁冷笑，对他的猜测嗤之以鼻，讽刺说：“安以诚，你当我是你们这种小朋友，还玩什麽谁是谁的替身的游戏。”
      安以诚最讨厌别人拿“小朋友”来称呼他，整个人突然一僵，目光紧紧地盯著我又不说话，几次想要开口都憋下去了。
      我受够了这副样子，每次都好像是我对不起他一样，他要是直截了当地说出心里话，我是不会怪他的，但现在的情况只会让我烦躁和腻味。
      我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什麽想问的就说吧，憋在心里难不难受，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觉得心疼，觉得自己对不起你？算了吧，同一个招数玩多了就没用了，你不腻，我还嫌烦呢。”
      几乎不需要反应，安以诚立即反问说：“就算我问了，老师，你真的会说？你会说你和许铮的事情？”
      我也不用思考什麽，直截了当地回答说：“不会，那些跟你没关系。”
      安以诚自嘲地笑了，看著我的样子别提有多愤怒，可是，他还是没有下意识地将怒气憋回去，连我都替他觉得累。
      “既然你不肯说，我问了有什麽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也说不上有什麽可笑的。
      “没错，结果是没有什麽不一样。但是，安以诚，我烦透了你的态度，有什麽事情都往肚子里咽不难受吗？”
      闻言，安以诚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立即反驳说：“是谁觉得难受？我没有觉得难受。”
      听到这话，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又来了，烦不烦啊，如果他的演技够好也就算了，明明都把心思写在脸上了，何必嘴硬不承认，难道我会觉得他是忍辱负重、可歌可泣？
      “好啊，你是不难受，那我告诉，我已经腻了，你以为什麽事情都迁就我，我就觉得很高兴？安以诚，知道自己太嫩了就不要胡乱折腾。”
      安以诚不再说话，他甚至不会看我，目光游离在其他地方，似乎是试图想要熬过这个问题。
      看到安以诚的态度，我已经不单单是觉得烦躁了，我觉得可笑，觉得气愤，觉得实在没意思，谈什麽恋爱啊，多累啊，一个人难道不好吗？非要和一个小朋友折腾，弄得好像我在欺负他一样。两个人都累，每一个是痛快的。
      我皱了皱眉头，想不出还能和他说什麽了，忙了一个星期的工作已经挺累的，今天又发生了这麽多事，我实在没办法总是哄著他。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语气和缓地说道：“算了，安以诚，我们分手吧，省得你憋气，也省得我烦。”
      安以诚身体一僵，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就好像是无法克制一样，他几乎是把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我没觉得憋气，也没觉得累，是你烦我了吧，早就觉得没意思吧？你当我什麽都不知道，严念琛，你一直都在耍我玩吧，开心的时候给我一粒糖，觉得没意思了就不搭理我，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三个多月了吧，是啊，你也应该腻了，你是什麽人啊，我哪里玩得过你。”
      我并不奇怪他的反应，相反，我正希望他可以干脆地骂我一顿，也省得分手之後有心结。这个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也许，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契机而已，一旦觉得这样的生活索然无味了，就算是他的优点也会看著无趣。况且，一个念头的产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它慢慢地滋生壮大，已经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面对安以诚的指责，我并没有想象中这麽平静，我以为我会理所当然地承认，却感到有那麽一点不甘心，说不清楚是什麽感觉，就是不希望听到他把我对他的态度贬得一文不值。
      “没错，你没什麽不好，是我的错，我无耻，我下流，我喜新厌旧又捉摸不透，我就是一个大烂人，你千万别搭理我。我跟你分手是还你自由，你现在就可以放一串鞭炮好好庆祝了。”
      安以诚脸色铁青地瞪著我，几乎已经是指著我的鼻子骂了。
      “你等著说著句话很久了吧，看著我傻乎乎的跟在你屁股後面挺乐意的吧，严念琛，你说话啊？”
      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也不怪他这麽生气，憋了这麽久的怨气，现在能够一次说出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都是一桩好事。
      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和缓地说道：“没什麽好说的，事情都这样了，多说一句也是给自己添烦。”
      “严念琛，你烂透了。”
      一句“分手”让安以诚再也不需要忍耐什麽，他气愤地扑过来，一拳打在我的脸颊，我没有躲也没有挡，被他打一拳就当还债了。
      我以为安以诚不会就这麽罢休了，没想到他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死死地盯著我看，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麽，最後还是没能说出口。
      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了吧。
      我苦笑著想到，回神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外面传来“乓”的一声，他又摔门走了，只是这次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等到安以诚走了之後，我才猛然想起，我竟然真的和他分手了？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有些轻松，又有些不舍得，想到他刚刚的样子还有一点心疼。可能是觉得不安心吧，我立刻打了一个电话给方明轩，他大概是睡著了，过了很久才接电话。
      “我和安以诚分手了。”
      “哦。”
      “你怎麽不教训我，不像你的风格了啊。”
      “严念琛，你看看现在几点，我都已经睡著了，还要我怎麽教训你？你存心讨骂的话，明天再打电话过来。”
      我心想，方明轩嗓门这麽大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太太吵醒，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估摸著他明天清醒了应该会来找我。
      我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锺，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还真的挺晚的，也不知道安以诚能不能叫到出租车。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按理来说我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反正两个人在一起没什麽意思了，何必费力维系下去，他憋得难受，我也觉得索然无味。可是，我的心情倒也轻松不起来，总觉得有什麽东西堵在那里，尤其是想到他最後骂我的样子，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安。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想，他要是一开始就这样想说什麽就说什麽，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