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早知道苏城生不会就这麽消失，距离上次吃饭也就隔了一个多月，中间零零散散地遇到过四五次，作为同事关系来说，这样的接触也算频繁了。
      我一上车就後悔了，不是後悔出来，而是後悔和苏城生碰面。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半路逃跑太丢脸了，况且，苏城生再怎麽样也没法吃了我，现在这种情况不管和谁碰面都比待在家里对著安以诚要好。
      本来是约在餐厅见面的，已经快到门口了，苏城生突然又打电话过来说换地方了，他也不直截了当地报名字，非要绕了一个大圈告诉我怎麽开过去。等到我开到门口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一家同志酒吧。
      早知道苏城生装模作样地肯定有问题，进去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诧异，这间酒吧还是有一些档次的，里面的人并不多，环境也比较安静，一眼望去看不到什麽十八九岁的小朋友，倒是以年轻白领居多。
      “严念琛，这边坐。”
      苏城生就坐在角落里，刚走过去的时候还没看到他。他的嗓门并不大，正好让我听见而已。
      “来著这麽快啊，今天的路不堵吧。”
      我就知道这人特别记仇，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还能记得一清二楚，不提出来念叨几句心里不舒服似的。
      “八点多了还堵什麽。”
      我点了一杯酒，把服务生打发走了，环顾了四周一圈，问他说：“不容易啊，回国不到一个月就发现这麽一个僻静的地方，我跟明轩他们每个礼拜都得找地方玩，也没听说过这里。”
      苏城生笑吟吟地喝了一口酒，别有意味地说道：“我哪能和你们比啊，你们玩得多疯啊，就爱往闹哄哄的地方去，也就方明轩还算怕热闹，不过，他一个人也拦不住你们。”
      我看到桌上放了一个烟灰缸，心想应该可以抽烟，便点了一根过过瘾。我问苏城生要不要，他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去。
      “少来这套，别说得好像我们多混乱一样，年纪大了，玩不动了，看看年轻人是怎麽玩的也不行吗？”
      苏城生皱了皱眉头，忽然又笑著靠近一点，冷不防地将我手里的烟抢走了。
      “少抽一点吧，对身体不好。”
      看到苏城生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他说：“转行学医了？抽两根烟还死不了人吧。”
      苏城生笑而不答，低头掐灭了烟蒂。
      “关心你还不好，你们那个小朋友有这麽贴心吗？”
      我心想，安以诚倒也不是不贴心，只是贴心的不是地方，专挑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一本正经。
      大概是看到我没有回答，苏城生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他神秘兮兮地问道：“和小朋友吵架了吧？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那语气真叫一个凶啊，没把人家小孩子吓坏吧？”
      苏城生的语气里哪有一点真情实意的关切，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倒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吵架也是一种情趣，整天你侬我侬的腻不腻啊。”
      苏城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轻笑说道：“吵架就不会腻了？我们当年也没少吵过架啊，严念琛，照你这说法我们应该是天生一对，越吵感情越好。”
      我苦笑著摇了摇头，手里没有烟抽，只能用喝酒来掩饰尴尬。这话让我怎麽接呢，不管我说什麽，苏城生都能一路往里面钻。
      “苏城生，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还要算旧账有意思吗？我也不怕厚著脸皮招了，我就是这麽一副德行，什麽天长地久这种东西放我这里是不行的，况且，我还真不信你那时候能有多认真。”
      苏城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笑了笑，目光有些游离。
      “那许铮呢，我记得那时候闹得挺大的吧，把你们家老头都惊动了，那孩子的爸妈还找到老头那里告状了，你不是向来都怕麻烦吗，也没见你想和他分开啊。”
      对於这个问题，我实在是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著说道：“再坏的人也会做好事，苏城生，总得有一个人让我尝尝放不开的滋味吧。”
      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苏城生不再说话，目光看向了其他地方。我也不多说什麽，自己管自己喝酒找乐子，这里的好货倒是挺多的，随便看过去就有几个不错的人，尤其是吧台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长得算是清俊，打扮也很得体，笑起来的样子斯斯文文的，正和调酒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苏城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人，笑嘻嘻地对我说：“我认识他，医科大学的研究生，二十四五岁了，长得不错，脾气也挺好，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我还没有回答，苏城生已经对著吧台的方向叫唤道：“叶青。”
      那个年轻人顺著声音看过来，微笑著走向了我们。
      “今天怎麽一个人来啊。”
      这个叫叶青的人笑起来挺好看的，温和而不轻浮，让人觉得很舒服。
      “周末出来放松一下，只是想喝一杯而已，也没约朋友出来。”
      苏城生拍拍我的肩膀，向他介绍说：“我的老同学，严念琛，现在和我也是同行。”
      年轻人出来玩爱取英文名字，怕的就是玩出事了被人找上门。而到了我们的岁数，也就无所谓这些事情了，反正大家都是一个层次的，总不会有太出格的纠纷。
      叶青笑著看向我，礼貌地点点头，态度客气而又不生疏。
      “你好，我叫叶青。”
      既然他伸出手了，我也没必要忌讳什麽，很礼貌地和他握了一下手，停顿的时间稍长一点，松开之後，心里不禁想道，恩，保养的挺好的，皮肤很细致，一点也不粗糙。
      叶青没有约人，自然在这里坐下来了，三个人凑在一起聊天，苏城生也不会提从前的烂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年轻也不年轻了，叶青看起来还算稳重成熟，但也免不了会有青涩的样子，开玩笑的时候会脸红不好意思，说到兴头上的时候也会著急激动。不过，这个人的脾气非常温和，看上去软绵绵的，有点意思又很好欺负。
      到了九点的时候，他似乎是要赶著回学校了，匆匆忙忙地问了我要了一张名片，很客气地告辞离开。我是看著他转身离开的，他的体型偏瘦，从後面看过去，头颈的曲线很好看。屁股一点都不会干煸，在牛仔裤的包裹下显得圆润又紧翘。两条大腿笔直修长，腰也很细，就是不知道韧性如何。
      “喂，人都走了，还在看啊？”
      苏城生嘴上是这麽说，但也没有刻意拉我，反而是别有意味地问道：“这可是难得的好货，长相和脾气都是一等一的，我看人家也有点意思，不然也不会问你要名片了，要不要改天约出来吃饭？”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脑子里还记得叶青刚刚坐在旁边的情景，这个年轻人长得确实不错，并不像安以诚这麽阳光爽朗，而是一种非常温和的清俊，他穿著很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纽扣并没有全部扣上，很容易就能看到头颈的曲线和锁骨的样子，他是弯著背和我们说话的，拿酒杯的时候刚好可以看到衬衫里面的风光，乳头的颜色似乎很淡，身型精瘦而修长。
      “呵呵，这麽快就动心思了，早知道刚刚就别放人家走了。”
      苏城生靠著後面的沙发，语带调侃地对我说道。
      我并不否认动了一点心思，但也没有打算做些什麽。年轻美好的身体一直都是我非常著迷的，但是，我还没有糊涂到忘记自己还在和安以诚交往。其实，刚刚叶青问我要名片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不是没有意思，如果我有心勾搭的话，多半是不会失手的。只是，我也没有办法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安以诚，就算我们之间有什麽矛盾，现在的关系还是存在的。
      “严念琛，你真要魂魄跟著人家一起跑了，就不要坐在这里装腔作势，我又没有拦著你勾搭他。”
      苏城生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摆明了就是在激我和叶青搭上关系。他见我没有反驳，又笑著说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家那个小朋友，傻乎乎的没什麽意思，床上功夫恐怕也不行吧？你这家夥最靠不住了，撑过三个月已经是极限了，也就只有许铮可以拿得住你。”
      虽然，我现在还是对下午的事情很不高兴。但是，我却听不得苏城生说出这样的话。安以诚是有很多缺点，就像苏城生说的一样，他既吊不住我的胃口，床上功夫也没什麽高明的。可是，从苏城生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就会让我觉得不高兴，他侮辱我身边的人，也等於是侮辱了我。
      我轻哼了一声，嘲讽地说道：“你是跟他做过了，还是看著我和他做了？他在床上的表现如何，你倒是很清楚啊？”
      苏城生脸上一愣，难得没有立刻回嘴。看到他的反应，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道：“苏城生，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啊？一会儿跟明轩告状，一会儿给我介绍什麽好货，我谈个恋爱就让你这麽碍眼，非要拆散了才开心？
      苏城生盯著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嘿，我还就是拆散了才开心，严念琛，你说怪不怪啊，按说我也没怎麽喜欢你了，就是看到你认认真真地和人谈恋爱不痛快，你说我有什麽不好啊，凭什麽和小鬼头这麽认真，当年和我就玩玩啊。
      我知道苏城生这话并不是瞎说的，也许外人会觉得他的种种表现像是吃醋，实际上却是不然。我们之间的那笔旧账都已经过去十年了，我要是觉得他还在喜欢我，那才是真正的自恋过头。苏城生这个人只是记仇和别扭，他一直都觉得自己长相好，头脑也聪明，当年喜欢和我在一起也有一点追求旗鼓相当的意味。只不过因为後来先抽身的是我，他当然就气不过了。
      说句不太现实的话，如果当年我真的和他认真了，并且被甩掉的人是我，他现在也不会和我搞出这麽多事情。
      桌上的杯子都空了，我一边慢悠悠地倒酒，一边假装正经地和他分析说：“苏城生，首先你这个思路就不对，谈恋爱又不是找搭档，不讲究什麽旗鼓相当的，两个人的性格特征太像了，肯定是处不长的。你以为罗密欧和朱丽叶为什麽是悲剧？关键就在於两个人的心理素质都太差了，要是朱丽叶爱上的是马文才，什麽都别说，直接抢了人就走，哪儿还有後面的这段。”
      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比喻特别滑稽，苏城生倒是很给面子地笑个不停。
      “其次，我们当年可没有说好是谈恋爱啊，本来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打发时间，你真要上升到爱情的程度，那就不是这样的玩法了。还有，你别没事就拿许铮出来说事，秃子都能拿毛巾擦擦头，就不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栽一次？”
      苏城生大笑著拍了一把大腿，非要和我干一杯，他说：“严念琛，你别这麽痞行不行，你说你长得斯斯文文的，又是正正经经的知识分子，怎麽说话就这麽逗呢。还罗密欧和朱丽叶呢，不行了，笑死我了，我就乐意和你瞎混。”
      我心想，你是乐意，我可不乐意，要是真的每天对著这麽一个胡搅蛮缠的人，日子过得多累啊。
      苏城生笑了大半天，又和我干了半杯酒，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算了，跟你认真说一件事，反正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干脆凑合做个伴，总比你和年轻人瞎混好吧。”
      末了，他不等我答话，自己倒先补了一句。
      “反正，我看你和那个小朋友也处不长的。”
      我心想，你们怎麽一个个都看死了我和安以诚没结果，真要是分了，我好好地跟你们算账。
      我皱了皱眉头，一脸为难地说道：“苏城生，我也很认真地告诉你，我自从毕业之後就只对年轻人有意思了，当然了，你要骂我老牛吃嫩草我也没办法，只是，你保养得再好，离嫩草的年纪还是太远了。”
      苏城生倒也没觉得尴尬，当然，他自己也不见得有多认真，笑著和我碰了碰，也不对说什麽。
      我们喝到了十点才买单离开，走出酒吧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严念琛，你也别装模作样了，到底有没有打算去找叶青？”
      我没有立刻回答，或许心里也是有一点犹豫的。
      “你也喜欢这一款是吧？没事，难怪回国没多久就和人家这麽熟了。”
      苏城生不是傻子，看到我没有正面回答，多少也知道我和安以诚之间是有问题的，他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有那麽一点等著看好戏的意思。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情，有关於安以诚的，也有关於叶青的。倒不是我对叶青真有这麽上心，他的出现也只是一个契机而已，让我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开始管不住了。不是叶青也会是别人，只要那个人可以给我新鲜感，我就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动念头。当然，我也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管不住心也管住人，在我没有和安以诚分手之前，我是做不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情。但是，一旦心里动了念头，我就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产生这样一种想法，如果我还是单身就好了，随便怎麽玩都不会感到拘束。
      回到家里的时候，安以诚已经睡著了，他整个人躺成了大字型，把整张床都占满了。我也不急著上床睡觉，洗完澡之後，便坐在他的旁边想事情。安以诚睡著的样子挺孩子气的，仍旧是一副大男孩的样子。
      他睡得并不安稳，翻身的时候一边抓被子，一边伸手触碰旁边的位置。我不禁想到平常的情况，他夜里睡觉的时候不是靠著我的後背，就是往我的怀里钻。可能是下意识地反应，他感觉到旁边空空的，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苦著脸的样子好笑又让人心疼。
      我突然想起安以诚屁股後面的伤，前一天晚上做得太狠了，他又脸皮很薄，拉伤出血都不肯涂药膏。我趁他睡熟的时候，从抽屉里找了一管药膏，小心翼翼地拉下他的裤子，一边按著他的身体不让他动，一边轻轻地将药膏涂在伤口的地方。肛门口的地方又肿又红，稍微一碰，他就会下意识地身体一缩，可能是因为我的动作太轻柔了，他渐渐地觉得有些痒，想要伸手过来挠，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顺势躺到床上将他抱在怀里。
      安以诚凑到我的头颈闻了一下，身体渐渐地放松了，眉头也舒展开来，他安心地躺在我的怀里，只是双手紧紧地抓著我的手臂，很快就把我勒红了。
      此时，我根本顾不上觉得疼，光是心里的那点破事就足够烦恼了。把最近的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我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我很清楚，安以诚是非常在乎我的，而我对安以诚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的态度常常让我感到不痛快，甚至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好像今天的这种情况，我很难不会无耻地想到，如果没有安以诚的话，我就不需要犹豫和矛盾了。可是，如果真的做出分手的决定，我还是舍不得安以诚难过，也会因为他的退让而感到心疼。
      我突然想到了许铮，当年的回忆至今仍保有著美好的感觉，只可惜，许铮只有一个，安以诚不会变成许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