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前一天晚上还在想，怎麽才能让自己和安以诚处长一点，第二天下午我们就吵架了。我是好心想让安以诚多睡一会儿，他非要大清早地逛超市，回来还要在我家搞大扫除。这种事情明明可以让锺点工去做，我实在想不出两个人趴在地上擦地板有什麽情趣可言。可能是年轻人看多了偶像剧，喜欢把这种无趣当成浪漫，只是我忙了一个星期，根本没有这种精力和心情。
      下午的时候，安以诚闲在家里无事可做，搬了一台电脑到客厅打游戏，我还要忙著手里的论文，光是书房里的一堆数据表就够我头痛的。
      我去厨房泡茶的时候，刚好看到安以诚坐在沙发上乱按遥控器，所有频道都被他轮过一圈，没有一个能停留过两秒锺。
      “不玩游戏了？”
      我也想休息一下，便拿著茶杯坐在了他的旁边。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烦躁地把遥控器扔在旁边。
      “一个人玩没意思。”
      “哦，朋友都不在？”
      我看了一眼电脑，他并没有登出游戏，只是停在那里没有动。
      “他们去云端打球了。”
      听到这话，我条件反射地问道：“你怎麽不跟他们一起去。”
      安以诚脸上一红，故意摆出生气的样子，却不好意思看我。
      “你说我怎麽跟他们打啊。”
      安以诚现在的表情倒是挺可爱的，让我忍不住搂住了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恩，不去也好，大热天的打什麽篮球啊，弄出一身汗又不舒服。”
      安以诚似乎很喜欢这种姿势，安心地躺在我的怀里，他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老师，我们出去转转吧，老是闷在家里多没意思。”
      我心想，你是吃饱饭没事干，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我不是还有一堆工作吗？
      “再说吧，老师还有工作，你要是无聊的话就到附近逛逛。”
      说完，我松开了手，想要回书房继续工作，安以诚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麽，闷头继续乱按遥控器。
      这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我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心里一愣，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老头打来的，第一句话就问我方明轩的情况，他说：“我听说小方的太太怀孕了，念琛，你最近和他聚过了吧。”
      “是，昨天刚和朋友去了他们家里，现在才刚刚两个月，您消息真灵通啊。”
      我的态度极其客气，恭敬的样子让安以诚睁大了眼睛盯著我看，我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电视机关了。
      “在看电视啊，星期天在家挺悠闲的？我前几天刚刚和你们校长通过电话，你手里还有一份论文在做吧。”
      “对，是这样子的，前面已经忙了好几个锺头了，正好想休息一下你就打电话来了。”
      安以诚没有电视看，也就专心致志地盯著我看，他大概是奇怪电话里的人是谁，可以让我这麽恭敬和讨好。
      隔著电话线都能听到老头哼了一声，教训的口吻和方明轩有七成的相似。
      “不要以为自己已经混得很好了，给你机会要懂得珍惜，混到现在连副教授都不是，过几年看你能有什麽出息。”
      我心想，能够跟著梁教授做助手，又是他整天放在嘴上夸奖的得意门生，我已经觉得非常得意了，大学里面哪一个老师不是仰头看我，陆伟文都气得想要杀死我了，老头竟然还对我不满意？
      我当然不能由著他误会，笑嘻嘻地反驳说：“话不是这麽说的，我现在真的够卖力了，可是，一来上面有人压著位置，二来我的年龄也不到啊，不能怪我……”
      “混账东西，没出息的家夥，我像你这麽大的时候……”
      我也没怎麽仔细听後面的话，反正也是那些革命历程，小时候就能倒背如流。我对安以诚使了一个眼色，他机灵地把杯子递给我，顺便不忘偷听一下电话里的内容。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坐回到沙发上去。
      “你昨天去小方那里送了点什麽贺礼？”
      我心想，方明轩和老头是有联系的，这种事情不能随便撒谎，便老实得回答说：“哦，送了一瓶八二年的红酒，现在只是怀孕嘛，等到孩子生下来当然还要再包一个红包。”
      话刚说完，就遭到老头的一顿烂骂，他说道：“怀孕这麽大的事情你就送一瓶红酒？严念琛，你小子越活越回去了？二十几年的交情就可以随便敷衍了？”
      霹雳巴拉地讲了一堆大道理，无非就是挤悦我的话，我心里当然忿忿不平了，一瓶红酒怎麽了，那也是好东西啊，上手就送红包不是太俗气了吗？
      等到老头发泄完了，语气也恢复了平静，他冷冷地说道：“我已经叫人送了一份贺礼到小方的爸妈那里，严念琛，你给我识相一点，人情世故帮我做做好。”
      “是，，这次是我疏忽了，你放心，等到孩子出生我一定亲自去挑一份礼物，再塞一个大红包。”
      我讲的颇为豪迈，老头只是冷哼一声，压根就不准备搭理我。我心想，多没趣啊，听他的话也要挨骂，不听他的话也要挨骂，平白无故让安以诚这小子看笑话了。
      “小方的儿子都快生了，你小子也不给我抓紧一点，最近还没找到女朋友吧？”
      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不能随便撒谎的，忙是老实交代：“没，最近工作太忙了，又要忙论文和教学计划，又要帮贺院长的朋友带一个什麽干部培训班，不要说是女朋友了，我连女人都见不到啊。”
      我知道老头不喜欢我嬉皮笑脸的样子，但是，我要是认认真真地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对付认真的人是不能比他更认真的，一旦话题深入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你给我抓紧一点，多大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出头？等到身边的朋友都结婚养孩子了，你就知道苦头了。”
      老头的语气多像方明轩，就连说话的内容都差不多，早知道当年和方明轩换了一换，省得他们两个人都痛苦。
      “是，，我尽量努力，一定努力，等到工作忙完了就去努力。”
      老头怎麽会相信我的保证，在他的心里，“严念琛”三个字是没有信用度的，他气愤地说道：“严念琛，同样的话你已经说了三年了，你给我听著，我已经和你陈叔叔说过了，他下个月会介绍几个女孩子给你认识，你最好乖乖地配合到底，不然的话不要怪我自己跑到上海盯人。”
      老头平时还是挺斯文的，难得也有嗓门这麽大的时候，我被他的声音震得都快聋了，无奈地将电话拿开一点，却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到内容。
      当然，不光是我被震晕了，安以诚也听得一清二楚，余光瞟到他的时候，一双眼睛正盯著我的电话看，神色戒备地竖起了一身刺，活脱脱是一只小刺蝟的模样。
      我没工夫管安以诚怎麽想，光是老头这里就得麻烦半天，不容我有所迟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说：“恩，好，没问题，我一有空就和陈叔联系，正好最近弄到了几盒好茶，我到时候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我翻来覆去地说了半天，无非就是保证不拒绝、不拖延。终於，不管老头相不相信我的话，他也没空和我继续磨下去，电话打了一刻锺左右，他也要忙自己的事情了。
      挂断电话，我本来是想回去继续工作的，却发现安以诚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盯著我看，什麽话也不用说就知道他很生气。
      怎麽说都是我理亏，不哄他几句也说不过去，我笑嘻嘻地坐在他的旁边，耐心地问说：“很闷啊？老师陪你一会儿吧，想看电视还是打游戏，你上次不是搬了一台游戏机过来吗？”
      我的态度够好了，安以诚反而不耐烦了，他皱起了眉头，不太高兴地问道：“你又要去相亲了吧？”
      我猜到他就是为了这件事生气，随口哄他说：“相什麽亲啊，就是敷衍老头子几句，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总得哄哄他吧。”
      安以诚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得了吧，当我没看见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都快吓得半死了，还敢不乖乖听话？”
      难得看到安以诚这麽生气的样子，只是，他的语气让我听得很不舒服，怎麽都觉得刺耳。
      “是他把我养大的，我怕他也是应该的，只是相亲见见面，又不是逼著我去民政局登记，能敷衍就敷衍了，我到时候跟他说一个也看不中不就没事了？”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让我对安以诚多了一点心疼，总觉得能哄著他就哄著吧，真对他发脾气也有些不舍得。可是，我没有想到这小子倒是得寸进尺了，给他台阶也不愿意下来，非得把他的一套放在我身上。
      “有敷衍的时间还不如把话说清楚，三天两头被逼著相亲，你其实挺乐意的吧？”
      这小子不学我这个好榜样，竟然跟苏城生一副德行了，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又酸溜溜的，怎麽听都觉得不痛快。
      我脸上并没有动怒，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眯缝著眼睛笑问他说：“哦，你倒说说看，你想我怎麽做？”
      安以诚被我这麽一门，反而没有了刚刚的气势，嘴里嘀咕道：“能怎麽办，老实说不就行了。”
      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反问他说：“说什麽？说我现在跟一个男孩子住在一起，那小朋友只有二十出头，还是我的学生？”
      安以诚忽然又不说话了，大概对我的口气不太满意，又没有胆子冲著我发脾气，他的表情绷得紧紧的，眼睛里面一直都在冒火。
      我心想，你真有有什麽不痛快尽管说好了，我还不至於吃了你，板著脸孔发脾气算什麽意思？
      也不能怪我觉得烦躁，工作的时候碰到各式各样的人已经够麻烦了，如果在家里还要费心思猜安以诚的意思，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我忙的。
      “有什麽不能说的，要是我就敢跟我妈说，大不了被她打一顿，又不会真的杀了我。”
      听到安以诚的嘀咕，我不由得笑了，嘲讽地说道：“算了吧，你可别给我多事了，你才多大就想著出柜了？给我省点事，给你妈省点事吧。”
      安以诚低垂著脑袋，不说话也不看我，越是这幅样子越是让我冒火。
      “安以诚，你记清楚了，别拿你的那套放在我身上，我活了三十多年还用你教我做事？”
      听到这话，安以诚突然抬起头，狠狠地瞪著我，尖锐的视线都快把我刺穿了。我知道他很生气，也不害怕他的生气，可是，与其这麽拼命地憋著，我更希望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现在这幅德行算什麽？我难道还需要他来忍著我、让著我？摆出一副被我欺负的样子，就怕我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不管客厅里有多安静，我的脾气只会越来越糟糕，他明明已经气极了，就是憋在心里不说话，非要忍到事情过去了。我就是不爽他的态度，也不愿意让他如愿。
      我突然站了起来，眉头紧蹙，表情也不太好看，指著他的鼻子狠狠地说道：“安以诚，你有什麽不满意就说出来，以前那股咋咋呼呼的劲头到哪里去了，什麽事情都憋在心里有意思吗？”
      安以诚瞪著我又不说话，板著脸孔，表情严肃，气愤地都快冒烟了。我等著他能爆发，不管是扑上来和我打一架，还是指著我的鼻子回骂一顿，都比现在憋气的样子来得痛快。可惜，安以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闷著一肚子的怒气不肯发泄出来。两个人就这麽僵持著，他宁可用眼神杀死我，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我不明白他在怕什麽，或者是在顾虑什麽，我现在的心情也很不好，光顾著自己的烦躁而顾不上他。
      安以诚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突然站起来走进卧室，“乓”地一声把门摔上了。我知道他未必是在骂我，却被他的态度惹火了。有什麽事情不能说清楚，他敢摆脸色给我看，还不敢把话骂出来？难道还以为少说几句是给大家留面子，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他？
      我越想越生气，一脚踹向房门，差点就把门锁踢坏了。里面还是没有什麽动静，就跟没有人一样，我不顾形象地大骂了两句脏话，怒极反笑地冲他吼道：“很好，安以诚，你够伟大啊，你要忍我是吧。你有种就忍啊，别让我听见你骂一句话，憋死你算了。”
      我还没有骂到痛快，手机突然响了，苏城生约我出去吃饭，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拿了车钥匙和皮夹子就摔门出去了。
      不就是一扇门吗，他都摔了两次了，我还没资格折腾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