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生之年遇到你(5)
“老天，你居然又偷开别人的车！”我简直被他吓死。
“别大惊小怪的，这次我跟他确认了，不会提前回来的。”他摸摸我的头，像安抚小猫似的让我镇静。
我想说：“哎，你什么时候能靠谱一点？”可话到唇边换成：“太好了，我们用这车多跑几趟。”
有人说爱情是由七色彩虹组成的，有人选暖色那边，有人选冷色。我不知道我站在了哪边。管它呢，反正跟一个善良的人在一起，就算再不靠谱，也会有多姿多彩的快乐人生。
欢迎你一个人来蹭饭
文\/郭少白
一
清晨的菜市场总是有一种沸腾的喜气，沾着露珠的白菜、饱满的番茄、活蹦乱跳的虾。市场尽头有人在割牛肉，白亮的长刀切下去，一块嫩红色的牛肉瞬间落在案板之上。那是坊间少有的漂亮的牛肉，纹理清晰，肌肉亮晶晶。喜恩和几位大婶一起去抢那块牛肉：“给我给我，我最先来的！”
最终她得到了那块牛肉的三分之一，但同时她的鬓发散乱，浅蓝色裙子上溅了一滴血。她不在乎这些，而是像捧着无比珍贵的爱物一般捧着牛肉，显得卑微又市侩。作为一名都市小白领，这实在是有损形象的一副画面，可是喜恩内心十足地快乐。
一个星期之前，正豪在吃了第七十六盒泡面之后摔门而去。“我实在受不了了！身为一个女人，你怎么连饭都不会做？”
他们都刚进入职场，没有多少钱去下馆子，泡面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社会男女平等，他自己也不会做饭却把责任全部推到女人身上，这是多么的不公道。喜恩却不这样认为，喜恩爱正豪，爱得太深，便认为他所讲的一切都是对的。
正豪离开的第二天，她买来全套厨房用具，接通了煤气，开始学烧菜。她以为，只要她能喂饱他的肚子，他便会乖乖回到自己的身边。然而她错了，一个人若爱另一个人，不会做饭永远都不是问题。而若是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了，那么即使她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他也认为你的饭菜不合胃口。
喜恩在见客户的时候看到正豪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的，那女孩比喜恩漂亮，一头乌黑长发，像海藻，带着海洋的气息。他们手挽手，亲昵地从街角拐过去。喜恩怔一下，像一个弹簧一样立刻站直，神情呆滞。客户疑惑地盯着她看：“你怎么了？”
喜恩想一想，便明白了，她摇摇头，重新坐下来。
不爱了，挽留又有什么用。喜恩这点智慧还是有的。
只是下班时，她想起冰箱里的那块牛肉，便又去了菜市场。正豪最喜欢的一道菜叫做“灯影牛肉”，现在还缺一点芝麻油。正豪不爱自己了，但饭还是要吃的。正豪是什么时候爱上别人的呢？在离家之前还是之后？喜恩想着这些问题，一不留神，手中的芝麻油瓶坠落——这时被一只大手接住，手的主人浓眉大眼，温和地笑着说：“小姐，小心。”
喜恩接回瓶子，对男人点头致意，男人又说：“做灯影牛肉加一些花椒粉味道才会地道。”
喜恩点头：“谢谢你。”
她继续向前走，忽然转身，他怎么知道我要做灯影牛肉？
但菜场已经空荡荡，喜恩只记得那个男人，穿白衬衣，手指干净，指甲短短，有十枚银白色的月牙。
二
这是明杰第六天遇到喜恩，从六天前的早晨起，他便每天看到她，穿着色彩浅淡的衣裙，小碎步穿过人群与闹市，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洁净和优雅。这是个死心眼的姑娘，连续六天只买牛肉、生姜、白糖。晚上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楼，小厨房里，姑娘把牛肉切片，放在锅里慢慢地煎，有时候电话响，有时候她看某个电视节目太入迷，于是总是急得跳脚地关住火，沮丧地对着发黑的牛肉片唉声叹气。粗心大意的人啊。
可是她让他想起卡嘉来，以前的卡嘉也像她这样，不会做饭，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哭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明杰抱着她哄她，她抬起湿漉漉的脸问：“如果将来我还是不会做饭，你会不会不要我？”
“怎么会呢！你不会，我可以去学啊。”明杰说。他成绩本身就不好，早就打算去学一门技术为将来作打算，于是那年夏天毫不犹豫地报了烹饪班。然而还未学出成就，卡嘉已经先离开。
“我不能跟厨师过一辈子的。”她这样对明杰说。
厨师有什么不好？明杰想不明白。十年之后他已经成为一级厨师，他喜欢做菜，把各个不相干的蔬菜与肉放在同一只锅里翻炒、煎、蒸、炖、煲，最终令它们成为一道美味。人在美食面前总是原形毕露，没有丝毫的矜持和优雅，他喜欢看他的客人们贪婪的垂涎的神态。
菜肴在入口之前，将人们的好奇和幻想推到了顶端。而饥饿消除后，胃便开始厌倦、抗拒。把胃换成心，这一切就像是爱情。
和卡嘉分手之后，明杰再未谈过恋爱。
但清晨出门时，他忍不住把车停下来，探出脑袋问焦急地等待在公交车站的喜恩：“要不要载你一程啊？”
停在喜恩面前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尼桑。车的主人很眼熟，她先认出了他洁净而宽厚的手指上十枚银白色月牙。
三
他们认识半个月，后明杰请喜恩到自己家里吃饭，车厘子鳕鱼卷、芦苇紫苏香春虾、冰镇芥兰、云耳番茄汤。喜恩从未吃过那么丰盛的晚餐，每一道菜的味道都销了她的魂。饕餮之后，喜恩揉着肚子叫道：“好饱，你女朋友一定常常因为吃得太多而受罪。”
“女朋友？”明杰笑：“我这里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吗？”
喜恩朝四周看了看，分明是极英俊的男子，有房有车，又做得这样一手好菜，怎么会？她想不通，再看看明杰，他一脸风轻云淡的笑，递给她一杯果汁。喜恩适时岔开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我那天要做的是灯影牛肉？”
“你来。”他带她穿过厅堂，站在阳台上望着对面。那里正对着的，是喜恩的厨房。喜恩禁不住叫：“啊……你！”
“没错，我的确每天都可以看见你。”他此刻笑得有点顽劣，那神态让喜恩没由来地一慌。他继续说：“其实你不应该天天吃牛肉，你缺的是维生素，要多吃水果和蔬菜。”
晚上她回到家，刻意不进厨房，不进卧室，因为不想让明杰看到自己，因为一想到明杰看着自己，她便会觉得紧张、窘迫。而那紧张，又令她快乐。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她像兔子一般一跳三米远，涨红了一张脸来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正豪。他提着简单行李，跟她说：“对不起，喜恩，请你原谅我。”
第二天早晨明杰出门后一直等着喜恩，但对面楼洞里出来的人，始终不是她。一直到九点整，他才故作平静地耸耸肩，发动车子离开。傍晚，他回来，看到喜恩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朝菜市场的方向走去。那男人他再熟悉不过，当初他看着他们一起搬进这间公寓，看着他们每天吃泡面，从幸福吃到悲愁。半个月前，他看到这个人是怎样地朝喜恩发火，丢下喜恩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泣。但如今，这个人又回来了。
他轻笑一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卡嘉又何尝没有找过自己，那是他升职的第二个月，她出现在他面前，拽着他的衣角请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机会？机会向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寻的。明杰笑着松开她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将过去都抛至脑后。人常常会因为爱一个人而变成另外的人，然而那不是为了更好地爱，而是为了等待更适合自己的人出现。
四
牛肉切片，均匀地撒上盐，裹起晾干。记得牛肉下锅之前放在烘炉内，用木炭火烘约十五分钟，这样才会好吃。这是明杰教给喜恩的方法，现在喜恩回忆着他的嘱咐，将牛肉小心翼翼地平铺在钢丝架上。这时她听到客厅里正豪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好的，乖，明天打给你好不好？”
喜恩并不觉得为一个人改变自己，是一件坏事。可是她忽然明白有些人不值得，你纵然是颠覆了从前的自己，他也不会爱你多一些。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期待的是什么呢？是彻底的失望么？
她叹一口气，推开门，看着匆匆关机的正豪说：“正豪，你走吧，我不再需要你了。”
她看着他急急解释的面孔，却听不到他的声音。此刻她只想到对面的房间里，在他的沙发上坐下来，哪怕只吃一只苹果也好。真正的感情就是这样吧，两个人只要能够在一起，一只苹果也足够果腹。
想到这里她推开正豪，用力地向外跑去。她知道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她用力地奔跑与跳跃，生怕晚一点儿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敲他的门，倚着墙等他来开，然后平复心跳，装作自然地问：“可以到你这里蹭顿饭吗？”
明杰扬了扬眉毛，强压着欣喜，说：“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当然没问题！”
喜恩觉得她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学做菜了。然而有时候不学，却是另一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