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通天石阶(2)
在吸进纵梦之光之后，包含着在正中的谢安洵的在内的梦境魔法球都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就好像经过孵化的蛋壳中有生命开始萌动。
片刻之后，我的灵魂率先从梦境魔法球中破梦而出。那一刻，“我”竟然看到自己正睡在这个巨大的石罅里。紧接着是苏子晨，然后是宁寒、罗大勇、闪电、雷，最后是谢安洵。
七道光芒，射向莉塔的瞳仁。
七个灵魂，又进驻她的意识空间，和已经在里面的圣光汇合。
莉塔拖着虹亘中天宽大的裙摆从石罅中转身而出，抬脚缓缓地迈向了通天石阶。
3、悲伤的重逢
莉塔左手的手掌握着右手的指端，交握的双手隐在虹亘中天魔法长袍宽大的袖口里。长长的裙裾拖曳在她的身后。独与她匹配的密令引领她一步一步地攀上通天石阶，直达玄天神殿。
这条路她不知道已经走过了多少次，然而唯独这一次，这么不同。
“这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了？”她在心底扣问自己。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缭绕的雾气，眼眶也湿润了起来。迷蒙的视野中，通天石阶好像真的如它的名字那样延绵到无尽的天外。这又让她想起了费瑞格朗斯城的府邸，在清晨，满园开不败的茂盛的蔷薇就笼罩在同样的雾气中，而蔷薇的香气寓意着浓浓的思念，那粉红的花朵则代表爱的誓言。
她一步一步地踏在石阶上，玄天曾在她的耳边说过的话此时又余音绕耳：“在这里我就是天，没有什么大得过我，所以我可以为你担当一切。就算有一天，我不是整个幻界的帝王了，不再是别人眼里的天，我也还会是你一个人的天，把暖阳、和风、雨露都给你。”
“玄天，那是你的誓言，你还记得吗？”莉塔在心底问着，一边又在心底说：“我的誓言，我还清晰地记得——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我不会再用对你的爱玷污你心中至高无上的荣耀。所有的邪恶、所有的残忍、所有的错都由我一个人来扛起来吧……我爱的你……还会是众人眼中的闪闪发光的王……”
她这样想着，对自己誓言的践行，变成了她笃定的信念。她低下的头轻轻地抬了起来，微微上扬的下巴在脸的边缘勾勒出坚定的线条。
【幻界·玄天神殿】
终于抵达玄天神殿。
高大的水晶垒砌雕凿的玉宇琼楼，像梦中的宫殿，在霞光万丈中，显出“出淤泥而不染”般的皎洁和安详。
“帝妃殿下。”全副武装的白银武士和身着华服的女仆见到帝妃·莉塔，都微微探身行礼。
帝妃·莉塔端着肩膀，下巴依旧骄傲地昂着。即使属下叩拜得如此恭顺，响在耳际的问候也很虔诚，但她仍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目不斜视，步履雍容。大概是从大祭司漆森的刺杀事件之后吧，她就已经开始用这种孤傲的躯壳来武装自己内心的忐忑了。而有些姿态，最初可能是装出来的，可一旦成为了习惯，就会变得自然而然。
莉塔傲气凌人地穿过大殿，走向殿后的寝宫。她一面走着，一面把讯息传到她的意识空间里。我们接收到的讯息很简洁——见机行事。
的确也只能如此。
“帝妃殿下，正好您来了，要不然怕是我也得派人去传您呢。帝尊在寝殿里，他已经睡了几天几夜了。”说这话的人是帝·玄天的贴身侍从——颜卿。他这个人一直雌雄难辨，他扭捏作态的样子莉塔早就已经习惯了。 倒是他口中的“睡了几天几夜” 让莉塔的心收紧了一下。
这个讯息随即也被她传到意识空间里来——“玄天竟然兀自地睡了几天几夜，不知道是出了怎样的状况……”
“您快点去看看吧……属下都担心死了……”颜卿翘着兰花指，边说着边移着莲步引在帝妃·莉塔的身前。
被他这么催促，莉塔不觉间也加快了脚步。
经过长长的水晶走廊，就是帝·玄天的寝宫——玄天宫。在玄天宫的门口，颜卿停下了脚步，帝妃·莉塔一个人迈入了内室。
采自黑夜黯之精魄织就而成的帘幕垂下来，把光线阻挡在外，盈柔而静谧的气息逸散在整个寝宫里。玄天躺在梦之国进献的宝榻梦韵之上。这被唤作梦韵的宝榻是梦之国一块天然而又规则的巨大晶钻，它未经雕琢，浑然天成，上面铺就用神兽梦鸢的绒毛填充的织物，柔软舒适。晶石和梦鸢的绒毛都蕴藏着无尽的梦的能量，有助酣眠。
躺在梦韵之上的玄天，面容恬静。近日来多拧在一起的两道剑眉，此时舒展地伏在眉骨之上，像是夜色中深黛的远山，密密丛丛。眼睑像厚厚的云层遮住天光一样，盖住他广博深邃的瞳仁，浓密卷曲的睫毛泼墨般缀在边缘。柔和的气息从他挺拔的鼻中缓缓吸入，温润的唇微张着，吐气如兰。丝滑的锦衾盖在他颀长健硕的身体上，他饱满的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在同床共寝的时候，莉塔如果先醒来，那么微微一侧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然而她却在每一次看到的时候，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像一束光直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在心底留下一道明媚的伤。她曾暗暗地祈祷，希望每天都能在这样的让人沉醉的场景中天光大亮。
此时，站在床畔，用不同于往日的心境凝视独自深眠的他，竟然是另一番心境。她的眼眶兀自一暖，一颗晶莹的泪，在她的脸上划过一道悲伤的泪痕。
【莉塔·意识空间】
我们几个人在莉塔的意识空间里，通过圣光的通感术看到正在酣眠的玄天，也感受着莉塔的忧伤。
“爱一个人，难道是这样的感受吗？”闪电轻轻地问，语气黯然。
“或许是因为相爱着，却不能在一起，才这样悲伤吧。”雷在旁边轻声地安慰她。
“得让莉塔从这忧伤的情绪中抽身出来，要不然这样下去，怕是会错过有力的时机。”宁寒还保持着他一贯的冷静。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想着也许有一天，在自己长大之后，也会体会爱情。只是那个时候，我爱上的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那时沉陷在爱情中的我，又将收获怎样的感受呢？我陷入了有些哀伤又满怀憧憬的深思中。然而听了宁寒的提醒，我也赶快收拾情绪，点了点头道：“不过……玄天放纵地让自己几日几夜的长眠，这个中一定有蹊跷。”
“我们要想查清原因，恐怕也得先进入他的意识空间才行。”苏子晨分析说。
“恩……”圣光沉吟了一下，说：“这或许是绝佳的机会，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4、艰险的迷途
【幻界·玄天神殿】
莉塔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在这时那么软弱地追忆往日的甜蜜。
“你们放心，我没事。”在她意识空间里的我们又接收到她传递来的讯息。
在我们接收到这讯息的时候，她把手抬到腮边，拭去了挂在那里的泪水。脸上露出雨后初霁般美好而坚定的表情——“我必须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践行自己的誓言。”
紧接着，莉塔轻轻地扣动她掩在虹亘中天宽大袖子中的手指，轻念魔法咒语。
“召唤——誓鸟。”
只见在莉塔的面前，绽开了一个白色的光斑，那是一个简易的空间之门。莉塔需要通过它把在溺天神殿里的誓鸟传送过来。莉塔心里很紧张，她不知道在这守卫森严的玄天神殿，这个召唤术能不能奏效。
身在她意识空间里的我们，也感受到了这份紧张。
然而，幸运的是，片刻忐忑的等待之后，誓鸟竟然拍打着翅膀从那光斑中飞了出来。
誓鸟落在了莉塔的肩侧。它的羽毛漆黑，外形像极了乌鸦，喙和双眼却是如火般的鲜红。它鲜红的啄的最尖端细如针芒，类似于蚊子的口器，是一个尖利而纤细的吸管。它的叫声婉转，让人如闻母亲哼唱的摇篮曲一般，沉沉欲眠。
莉塔又把她的手指抬到肩膀的上方，誓鸟以电光之速往那手指上狠狠一啄，它尖利的喙便刺进了莉塔的手指。鲜血缓缓地被它吸进喉咙，它一边吸着，一边发出类似于鸽子叫的“咕咕”的满足声。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圣光讲述过通过用血来喂养誓鸟，让它吞噬梦境，再让它把吞噬来的梦境反刍给喂养者这样的事。而这一次，我竟然在莉塔的意识空间里，亲历这个场景。
“莉塔是不是在通过誓鸟来窃取玄天的梦境，从而用捕梦术和噬梦术来获取玄天意识空间的密码？”我问圣光。
圣光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当时莉塔就是用这个方式窃取了苏子晨、林楚楚和谢安洵的梦境，从而获取了他们意识空间的密码。但是玄天是幻界的帝王，他的意识空间防御的牢固程度高不可测，不知道誓鸟能不能窃取到他的梦境。就算是侥幸让誓鸟窃取到了那梦境，莉塔用捕梦术和噬梦术来获取他意识空间的密码，也绝非易事。”
听圣光这么说，大家都屏气凝神，把目光集中在了誓鸟的身上。我想，怕是誓鸟的生命中，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备受瞩目吧。
只见誓鸟吸足了血，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它张开翅膀，露出翅膀内侧鲜红的羽毛。它轻轻地落在了玄天的枕侧，把它的喙伸向了玄天的耳后。
那喙缓缓地插入玄天耳后柔软的肉里，一寸寸地向圣光的梦境靠近。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有丝丝袅袅的烟雾缭绕着出现在了誓鸟吸管状的喙里。
“是梦境，梦境已经开始被吸出来了。”圣光轻轻地说，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
罗大勇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眼睛放着矍铄的光，满怀期待。在看篮球赛时，看见篮球被自己支持的队员投出，在天空中划过弧线，而在心里默念“快进”、“快进”的时候，他就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
然而，就在那烟雾稀薄地缭绕了一阵之后，誓鸟的瞳仁骤然亮了起来，猩红的光一闪，像是接错了的电路在爆出了火花后便归于瘫痪那样，誓鸟全身抽搐着，倒了下去。
大家的期待被失落锋利地斩断。莉塔的眼底漫上不忍与忧伤。
她轻轻地走过去，探身把誓鸟的尸体从玄天的枕畔拾起，紧紧地捂在手心里。这个乖张暴躁的圣兽，此时体温正在慢慢地消失。逐渐凉下去的温度，正是生命从这躯体中抽离的足迹。
莉塔用自己的血喂养了这么多年的一只圣兽，就这样地在自己的掌心死去。
还未出生就被生父抛弃的身世，血统不纯正的出身，从一眼瞬间开始就注定了无法厮守的悲绝爱情，亲手血刃了自己的生母的致命打击……的确，与她命运中这些疾风巨浪相比，一只誓鸟的逝去如清风拂面般不足提及。然而，此时此刻，这却好像是一个饵，把她压在心底的那头巨大而凶残的长满压抑与忧郁的触角的怪兽唤醒了。它在心底低吼着，让那些负面的情绪顺着她神经的脉络攀爬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并最终在她的双瞳里汇成两汪苦水，交映出潋滟悲绝的泪光。
而她践行自己爱的誓言的路途，也因此而变得更加莫测艰难。
【莉塔·意识空间】
“失败了……”我看着眼前的画面，失神地说。刚刚还燃烧满怀的期待，像是被人淋了一盆冷水，空余绝望的灰烬湿答答的被捧在手里。
圣光把下巴扬出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弧度，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在因车祸事故而去逝的舅舅的葬礼上，我看过舅妈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那个时候，妈妈在旁边安慰她说：“哭出来吧，那样会好受一些。”但是舅妈却咬着牙关说：“我现在得克制，因为有那么多的事还等着我去处理。”她说这话的时候，肩膀微颤的样子，和眼前的圣光一模一样。我知道，那是一种独属于坚强的人的克制又隐忍的忧伤。他们不想让这忧伤和绝望泛滥，便用身上的责任感来压制住它们。这比嚎啕大哭的放纵，更让观者心碎。
“圣光……”本就忧伤冷酷的宁寒走到圣光的身后，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拍，又紧紧地扣住。我知道那欲言又止，是溢于言表的安慰。而他的轻拍又扣紧圣光肩膀的动作，是男生之间的抚慰与支援。宁寒知道，圣光的肩膀上担负着光复自己的国度、拯救梦之国的臣民、拯救自己的父母、众多幻梦系魔法师与平民的职责。那担子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宁寒想告诉圣光，我们大家都在，不要怕。
而我也知道，圣光不是怕，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绪比恐惧的威力大得多——绝望。
此时，萦绕在莉塔的意识空间里的，除了感伤，就是绝望了。
大家都沉默着。
玄天的意识空间竟如此坚固。连他的梦境都无法窃取，他意识空间的密码更是无法破解。又何谈进入他的意识空间，用造梦的方式去改变他的意识空间的一个想法呢？
而就在这时，“嗡”的一声，气流急涌而过的声音在这个仿佛漫无边际的虚无的意识空间里响了起来。
循着那声音，一个微微发亮的光点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这是……”我疑惑地望向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