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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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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头磕上玉石板,见血,前额温凉:“守玉矢志不渝,望天君成全。”
       既然下了决心做的事情,自然要好好做了。
       抬起头,血色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用力睁着。
       “御君要跪,到外面跪去罢。”
       我躬身而起,躬身退了出来。
       刚才的内官为我打了帘。
       不就是要我跪给天下人看么,成。
       木已成舟,天君,也只能若此了。
       日后扇家的血统里有主了御城的,未必没有好处。
       可若放了好好的一张牌不用,自也不是天君会打的算盘。
       我也算是看见了,天君是没有传位给梓恒的意思的。也好。
       我这就把梓恒和念梓带回御城罢。我总不能看着他们在这片苍茫中,就这么消逝了的。
       我走出来,在大殿门口屈膝跪了。
       寒霜露重,我也顾不得那许多。
       我跪在那里,看着月亮一点一点地下去,换了满夜的星光,又看见满夜的星光一点一点黯淡消逝,东方白了。
       酸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爬上膝盖、占据了僵硬腿,在黎明的寒冷下一点一点转为刺痛,我努力将注意从腿上移开,去数那宫殿顶上的琉璃瓦。
       所谓天子,天地上下,唯我独尊。
       这一遭,还不是得顺了意。
       所谓形势比人强。
       皇家要的,不过是一个面子,我御城君上在这里跪几天,难道就给不起么。
       天色渐亮了,声乐却没有停。阳光一点点撒下来,微微的暖意才一点点透了上来。
       我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我看着自己的影子不停地变换着长度和方向,我一点一点地不停地将重心转到左边,再转到右边。
       下半身已经完全麻痹了。
       其实也没什么。
       御城君上要是不吃点苦,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昨日,我和梓恒的事,想必是没哪个知晓的,明日,想必就要已经传遍京城了吧。
       天子既然找我来,就有那个意思,就看我自己领会领会不到,做的做不出了。
       我自然,做得到,做得出。
       有些事情,我从来不曾在乎过,有些事情,我却从来是极其在乎的。
       用不在乎的,换了在乎的,也挺值。
       跪在这里,也未必……没有好处。
       就比如我现在。
       我看着内官们在宫中大殿惊呼着奔走,端进去各种汤药和神符。
       医官们战战兢兢地被请进去, 然后被拖出来。
       他们扭曲着的脸被拖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只留下一声声惨叫在上央宫上显得清越,孤独。
       一直经营御城,理那上位时留下的杂事,一心将御城理顺了。
       不想……皇城里的,竟已至此。
       可看梓恒的样子,怕也是不曾知晓。
       其他的几个皇子,不知知晓的又有几个。
       倒是天君,今日召我来,想必不是没有深意……
       我数着自己的汗,一滴一滴的在面前的玉石砖跌画出一个个浑圆……
       额头上的血应该已经凝固了,我缓缓地将身体的重量微微向前倾,再一点一点收回来。
       汗液落在睫毛上,昏花了视线。
       我跪至如今,却不见哪个皇子大臣进去……
       果真,还是要变天了么。可惜,我不曾搭上这班车。
       倒也好,我只将梓恒,念梓,带回去就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昨夜后便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下半身麻痹了。头有些晕。我心下笑笑。
       不会吧,难道我这么就撑不住了。
       应该不至于的……
       一双玄紫锦缎的靴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该当是……皇家用的罢,上面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
       漆黑却一点一点侵蚀上我的眼帘……
       我这是怎么了。
     
       聘礼
     
       身下是柔软的锦帛;一缕淡淡的浅光,我缓缓地睁开眼,头顶上是淡紫色的床帏。
       我一时怔然。不知身在何处。
       撑撑眼,转头却见一个身着墨紫的男子立在我的床头。
       我翻身下床,一个踉跄,才发觉半身麻痹,
       呼出一口气,我垂首道:“参见颜亲王。”
       眼前的地上是一双淡紫绣龙纹云腾靴。
       随即便被扶了双臂,掺了起来。
       “御君又何必多礼。医官道是……胸中积郁,大开大阖,体虚难耐。如此,虚礼而已,又何需挂怀。”
       我抬头,对上颜亲王的金眸,却见他素颜淡然。明明是寻常的五官,却总有种雅致的悲怆在一言一笑中一点一点透出来,尽是温和,却又有些无奈。
       我一时滞然。
       有些人,总让人不自觉亲近,道得便是颜亲王如此风貌罢。
       却见他金瞳下,满是深意,耐人寻味。
       想必……是知晓了的。
       也是呢,我跪在那里,难道不就是要如此么。
       只是……那神情却又有些不同。
       “不知……何以身在此处?”我开口相询。
       颜亲王苦笑了一下,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缓缓地在嘴角处拉出一道轻微的细纹,露出些许疲态来。
       “御君在上央宫前跪昏了过去。天君降旨移来此处。”
       我怔了怔:“不知天君还……可曾有吩咐?”
       颜亲王看着我,微笑不言。
       他素然的皇家服侍在洒进的淡光里显得稍微有些陈旧,明明鬓角已经漏出了一丝灰发,面容却让人有种不敢亵渎的光华。
       “御君……还真是……”
       我默默地垂首静待。
       “当得起。”
       我心下跳一下。
       他不说我情根深重,不说我风流写意,却说我……当得起。
       不知他看来,我当得起……什么了。
       这趟水,颜亲王趟得不浅呢。
       我抬眼看他,却见颜亲王已经拉开了几步在我前面站定了。
       “天子降旨。如此,御君与四殿下之事,定为天下美谈。”
       我心里翻上一阵喜悦,笑道:“果真。”
       颜亲王深深看我,从怀中抽出一卷紫轴的绢帛,一抖,展开了,道:“御城御守玉接旨。”
       我掀了前袍,跪了下去。
       ……
       出宫之后,便忙得不可开交。
       纷繁杂陈奢靡处不尽言,天朝头遭的皇子下嫁么。自然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
       可有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在却一直在我胸口涌动,待我想抓住了,它却飞也似的消逝而去。
       我和梓恒的事,也一夜之间传遍了皇城。
       有道我情深意重的,有道我见色起意的,有道我死缠烂打的……
       道是有名的花丛流连的四殿下,居然摊上了我这么个认死理的主,今后的欢快日子不知怎么过了;
       还有道四殿下得知天子赐婚,哭喊上吊不愿从我的,只是难敌天威。
       还有道四殿下当日拉着府里的侍人疯了一晚上,最后堪破喜怒了的。
       跪了一天一夜跪昏的人是我,他们这么传传,倒也无妨。
       宫里的一位仕官,三位专司随着我回了御君驿站。看着阿城撑着一张不敢相信的僵脸,我只好开口道这几位是协助安排四皇子殿下婚配事宜的大人,还不快来见过了。
       阿城这才回了神,扯着脸笑了,哈着腰把我们迎进去。
       之后的几天更是忙得阿城没有一功夫消停。
       我这之后便没有见过梓恒,他也没有使人来传过话。
       我心下不禁叹口气。他心下,究竟是放不下的么。
       可我又能如何,难道给他一股助力,看着他往火坑里跳么。
       “这些天可忙坏了罢。”我道。
       严寒逼人,阿城额上却渗出些薄汗。
       “哪里哪里。替君上操办婚事儿皆是份内的;倒是君上,总能给小的脑门子上一记响炮。这城主迎娶皇子的事儿,在天下都真是闻所未闻哪啊。”
       我笑笑,一手加了些茶,看着茶盅里一缕缕墨色在倾泻而下的晶莹的漩涡中翻滚。
       “只是庄主子那边……”
       我落了茶壶,挑眉看他。
       阿城讪讪地笑了,道:“石大哥已经遣人送来了聘礼。一道天子传书过去,亮哥连夜带了御城军护送过了来了。”
       我点了点头,道:“这便交了你了,若是有半点差池,唯你试问。”
       阿城道:“君上抬举小的让小的操办这事儿,小的自然不辱使命,一项一项地作好了。”
       再低头的时候,茶盅里的一抹抹墨色已经沉降到了盅底,在一番翻腾后陷于沉寂。
       心斋……我不是没有念得。
       只是……比起未解之心结,总归……还是人命要紧些。
       于这天下,我的羽翼虽薄若蝉翼,但若能为遮几许风雨,我也愿让其伸展。
       晚上,我带着仪仗去了皇城城楼。去迎那御城连夜赶送来的聘礼。护送聘礼的御城骑兵已经驻扎在皇城三百里外,三百里之内,是天子军迎进来的。
       那里,我见了纵马而立的亮剑,风尘仆仆,一身萧然的阿剑。
       严寒里,他刀痕深刻的颜上满布风霜。一身戎装傲然挺拔,周身溢出桀骜的煞气,脑后束起的黑发在如刀的寒风狂舞着。
       他立在那里,就如开刃的剑,割开了扑面而至的皑皑冬色。
       我在城楼上望见他,见他对我抬了抬缰绳示意。
       心下一阵怆然、释然、欣然。
       阿剑……也早已是一代大将了。
       如今却要为了扇家天子的威仪,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策马带军地送了聘礼来,何堪。
       冬日的寒风中,看着他满面萧然,我只是无言地上去扶了他,和他携手进了御城君上的车鸾。
       那天晚上,他过来找我喝酒。
       那天晚上,月光不是很好,星辰也不是很亮,黑云障空,却怎么也落不下雨来。
       那天晚上,我跟他你一杯我一杯地对着灌了。
       当日我娶心斋的时候,却也是这般。
       “阿剑……你什么时候也娶个罢。”
       醉了,我趴在案台上,笑嘻嘻地同他讲。
       他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倒酒,然后一盅一盅地往喉咙里灌。
       “怎样?”我笑道,伸手摇他,他没有抬眼。
       “你光看我娶了一个两个,难道心里不痒痒么。”
       阿剑仍是不言,只是喝酒。
       醉了,我仰头靠在桌子上想看月亮,却只有黑云压顶。
       醉了,却也不是糊涂的。
       阿剑,其实你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明白。
       有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我两世为人,又怎么会看错,那是男人的眼神。
       我终究是御城君上,若真给你道这么重的羁绊……终究不忍。
       那时在偏郊,看你的第一眼,就好像给我那时暗自愤懑的疲惫灌进一股力量。
       从此便放不下,也放不了。
       宁愿给你拉开了战旗,宁愿倾囊相授,也要给你一片澄明。可与其我说为你拉开战旗,倒不如说,你将我……从自厌愤懑孤独……牵进光明。
       你该是驰骋在天下的男人,我又怎敢把你纳入我的羽翼,让你的神采失了犀利的光辉。
       这天下,只有你,只有你,我从不曾防了。
       我信你。却也不是我算准了万事,却是……
       你就算背了我,我也认了。
       楼里的孩子,除非是上面那几个,多是认你多过认我,算是我把身家性命交了你了。总觉得,再世为人,赚到了,总想把能给你的,多给你些,你哪天就算要拿了我的性命去战天下,我也无悔。
       你不曾知道吧,我如此深的执念。
       但正因为如此,我又怎能……
       “不会娶亲。”却见阿剑看着自己的酒盅,忽然开口道。
       “不娶亲怎么行呢。”
       我们都醉了,我呵呵地看着他笑。
       阿剑,我不是不知道。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仰起头,却感觉脸上一点点湿起来,我伸手覆上,是晶莹的液体……怎么……难道我哭了么。
       却见阿剑在旁边扯我。
       “下雨了,我们进去喝罢。”阿剑道。
       好。
     
       成礼
     
       当日黎明,在侍仆的服侍下,我沐浴更衣。一身上好的棉丝的内衫,白净柔软的料子,上面绣了一条青龙。
       青龙旁边,隐隐的一条淡紫纹龙缠绕。
       门帘撩起,两个皇宫里的内仕官跟着阿城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端了各种盘子的侍仆。
       我打开双臂,任由他们将一件领口袖口处都绣了青龙的玉色的及膝长衫给我着上。一抖一垂间,尽是丝滑细软。材质考究。
       玉锦雪缎,金丝银线双股线压绣的瑞祥青龙腾云图,在领、袖、下摆处都隐隐地显现着。
       身后,有侍人一点点地为我梳好了发绾。
       再戴上青玉的冠箍。
       如此,来来回回便是半个多时辰。
       我出的驿站时,天色已经泛起了些鱼肚白。几抹淡淡云朵像白雾一样弥漫在灰白的穹顶。
       一片仪仗间,我翻身上马,却是不久前到皇城的隆君听闻我的婚事,相赠的一匹汗血宝马。据说万金难求,倒是承他了的情了。
       一路滴滴嗒嗒,敲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如早钟一样清脆,仿佛要把清晨些许的雾气涤荡开来。如此一路仪仗,便到了宫门口了。
       勒马等在宫门外,一道道的通传传唱过去。
       我静待着,缓缓地,第一道漆色的大门在场合声中缓缓地为我打开。
       翻身下马,踏在直通宫内的玄紫色长锦上。
       远远地,看见天君正服端坐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的龙椅上。远远地看不出异样,念及当日之境,心下不禁默然喟然。
       玉阶下甬道两边,尽是不同服色的宗亲和内仕官人。
       我迈步过去,俯身跪在玉台下。
       天子旁边的内官缓缓地展开一柄轴卷。
       我一脸肃然地听着。一听便是半个时辰。
       念毕,我朝天子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是一派唱贺。
       颜亲王从下面左侧的列首缓步走了出来,将我扶起。待我站定后,所有人又重复跪下,恭送天子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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