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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职的人手皆是楼里的。我自然没什么心思去顾宅子里那些兀自惊诧呆住的。大致知晓我生活起居的,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日后若人来查,也让他们没有着落。
       若是我顾了妇人之仁,日后不知又要白流多少血。
       也已修书一封,急送皇城。
       谋划已久,诸事大体归位,不在话下。
       外面对于御家几子,多是传闻。
       于门阀大族,御守玉三字本就不在视线之内,所知寥寥。
       于小户人家,除非有心传扬,多是只知自家的那几亩地。
       传我一直守拙,今日挺身而出,也无不可。
       之前,于大族是算准了利害,以石先为使。
       这位十四岁的御君何德何能,估计他们也掂量的差不多了。
       宅子里面有痛骂大少爷的,有沉痛缅怀上代御君的,哭的叫的,我自是由他们去了。
       明日还有上代御君的大葬,我已吩咐了石先,务必办的风风光光、空前绝后,以表孝义。至于里面的骸骨,是移来爹爹的。当日无力,只能借由今日来偿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月已落了下去。太阳探了头,送来黎明的曙光。我步向院口,这住了六载的院落,也要搬出来了罢。到时把它改成花园,送给心斋也无不可。
       心斋么,大殿那会儿,中途就叫人牵下去了。血色太重,我不想要他看见。
       推门进去,正堂。
       看见的是心斋呆滞地枯坐,眼下有深深地青影。穿的还是昨晚的衣,就连昨晚在地上擦到的灰尘,都不曾拍净。一夜未眠么。
       我皱皱眉,走过去想要拉他的手。
       他猛然惊醒似的抬头望我,站起来,扑通一声跪下去,眼直直地望着我的鞋尖。
       我胸口一涩,赶紧去扶他。
       却听一声平板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出,道是——
       “恭。迎。君。上。”
       一头彻骨冷寒的冰水浇下,我不自觉抽了口气,心里堵堵的,身形有些不稳。
       没办法,我只好双膝一折,跪在他对面。
       以前,他跟着我,受得苦还少么;难道今日我上位了,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憔悴若斯?
       有些误会也是自然,我不怪他,毕竟瞒了这么久的日子。想必解开,也就好了。
       心斋没有抬头,眼睛仍然直直地看地。
       他身形长全,明明比我高半个头的,我却可以看到他头上的发髻。他缓缓地收回看着我膝盖的目光,缓缓地上移,一直移到我的脸上,定住了。那是一双没了神彩,没了焦距,没了内容的眼。
       我胸口一阵酸涩,心下黯然,扳住他的肩,道:“心斋……我是守玉。何必称我君上。”
       “守玉……”他怔怔地道:“守玉,是不是拿了流铭的印?”
       来了。
       我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轻轻叹道:“心斋,你不信我么。”
       我任由心斋握住我抚上他脸的手,缓缓放下。他嘴角痉挛似地弯了一下,缓道:“杀父弑兄,尚且冠冕堂皇……”
       心斋……你……当真这样看我?
       这算是,当胸一拳么。
       不错,我是杀父弑兄,冠冕堂皇。可他们是谁,你又是谁,怎可一概而论。
       我抽出被他轻握的手,回握上去,另一只手死死地攀住他的肩,将整个人把重量交过去,缓缓地开口:“真的不是我;是二少爷把印给我的。”
       心斋却侧了身,我一个扑空。
       见他倏地起身,我望着他萧瑟的背影,一撑地,站起身来。快步赶上。在门口的地方,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就这样静默地,把脸埋在他背上。心斋,如果你需要些时日,我自然给的起。不过这君上正室的位置,给你留的,要记得回来。
       前几年受得苦,我自然会用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补给你,让你过自己想要的惬意生活。
       从他的后肩上抬眼,看见的,是一抹绚烂的朝阳。
       我整了整声音,温声缓言道:“心斋,那日的情形,你也是看到了的。二少爷是谁害的,你心里有数。我那日到的时候,二少爷已经给人卸了一条腿。”
       臂弯中的身体一震。
       我顿了一下,续道:“你自是知道,二少爷是多要强的。我想带他回来,他只说要我帮他报仇,就自裁了。”
       我感到心斋絮絮地抖了起来,我把头倚在他的脖颈处,手下的桎梏也一点不敢放松。
       哭出来了,就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颤抖渐渐地歇了。
       我轻轻开口:“以前那么多苦,都挺过来了;这点坎,我们还过不去么。那岂不是让御留觞在黄泉下面,看了笑话去。”
       心斋没有答话,我就这样一直从后面拥着他。
       拥着他,看着太阳缓缓地向上爬。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已是烈日骄阳。我轻轻地虚着眼。淡淡地在他耳边说:“二少爷以前有个宠侍,叫柳儿的吧。不就那天被御留觞直接拉了人过去,玩死了么,据说还打下一副成型的男胎。”
       心斋僵了一下。
       不是我故意指你的痛处,你现在若此行尸走肉、空寂无心,痛一痛,也是好的。
       “规矩我自是知道的,若落进御留觞手里,不知……”
       我止了音。
       过了一会儿,缓缓续道:“那时我是个痴儿,你却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让你……所以去了二少爷那边,本想助一臂之力,他却无生念了。”
       我默然着好一会儿,续道:“只叫我,照顾好你。”
       我继续拥着他,轻轻地用头在他的颈侧极轻缓地磨蹭。身体的接触,有时可以把心里的,抚平些;人脆弱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不知过了多久,心斋开始轻轻地挣扎了,我加了把力,道:“别。走。”
       半晌,他细不可闻地回了一声;“不走。”
       他心里还有多少疙瘩,我不清楚,但里面有一个是肯定的,那便是我现今,这御君的身份。听阿城说后来庄行山来看过他。讲些什么话,不都是那些么。
       于是,我想了想我前生今世最最悲伤的事,结果算是爹爹那件,算是梗在心里的,不过比起悲伤,愤怒不甘多些吧;泪水倒是十分配合地落了下来。
       什么金面银面玉面,失了就失了;能做成事,才是头等重要的。
       于是我索性放开了哭起来,手上的劲也松了些。
       心斋果然回身,轻轻地用指腹划去我的泪水,我再次正面拥著他。
       有句话,好像现下正好适合说。我便拿捏了语气,道:“心斋……别……丢下我……”
       心斋缓缓地抬起臂,回抱住我。
     
       番外之 庄心斋
     
       那真的是守玉么?
       我的守玉是我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一点一点抽拔出少年的俊秀。
       守玉的衣服是我一件一件为他裁的;守玉每日吃的饭菜,是我一样一样为他配的。我的守玉虽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却特别乖。
       守玉平时喜欢看着我傻笑,每当那个时候,我都觉得心里暖暖的;我这样一个人,竟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不禁觉得,就这样一辈子,我守着守玉护着守玉一辈子,也很好。
       可是!!那个人真的是守玉么!!
       原来他的声音是那么冰冷,原来在那痴痴的笑颜下,是那样清冷决然。
       我魂不守舍地被人牵出去,步履如常;心里有个人,却跌跌撞撞。回到院子,坐在堂上,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临去时,他挂在脸上的那抹笑——笑得风淡云轻,却让人心寒。
       那真的,是守玉么。
       寸儿跑进来说,大少爷畏罪弑父。然后睁着大眼说,主子你肯定猜不了是谁制住了大少爷,为君上报了仇么?是我们五少爷!!
       我的心霎时凉透了……那不是守玉!!!那不是守玉!!!
       寸儿摇着我,说,庄将军来了;进院子,是阿城,不,是总管许了的。
       我见到大哥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大哥看上去满面的风霜,却神采奕奕的。我不懂。
       大哥走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只知道寸儿在那里蹦蹦跳跳。
       伺候好君上,庄家的荣辱,可就在你身上了。是大哥的原话。
       大哥还问我,知不知道君上以前……我摇头……大哥拉起我低声道,如此看君上心机甚深,不是易与的主,切记平日里万事不要过了头;若有什么,定要找家里商量。
       心,空了。为什么墙上那块霉点,好像在晃?
       门开了,是谁?我缓缓地看过去——一如我昔日见他时,面净如玉。可他,却不是守玉。
       我跪下去,恭迎君上。
       他过来拉我,又跪在我对面。
       我疑惑了,这是什么,又是戏么!还……不够么!!是不是你拿了流铭的印?我脱口而出。
       若是守玉,每次我有不顺心意时候,他总是会拉着我的手,傻傻地笑。
       我看见他的笑,自己也会不自觉的笑起来,于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可他,这时却露出了惶然的表情,双手抓着我的肩。
       这是守玉么。
       我呆不下去了,和这个与守玉有相同面庞的人。
       我起身,被从后面抱住,挣不开。
       他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说了许多话。可是守玉,是不会说话的。
       我听着,听着,觉得自己好像傻瓜一样。
       泪水不停地落了下来。
       他在我背后温柔地,一下一下地蹭着。不知过了多久。
       我有些哽咽。
       回神的时候,身子酸了,微微地动了一下,却听耳边低低地道:“别走。”
       我想起有一次我出宅子,给守玉买些秀在衣服上的金线,回来的晚了。守玉也是这样,一进门就从后面抱我,在我背上蹭来蹭去。我回头笑望他,那一天,他却没有呵呵地笑,眼睛黑洞洞的不见底。
       让他担心了吧,那时我想。现在回想起来……
       一阵酸酸的东西涌上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在心里,一点一点明坦起来。
       我回声道:“不走。”
       守玉却颤颤地哭了。对,是守玉,不是君上。君上,怎么会哭。
       我过去如常地环住他。
       他,是守玉吧。
     
       同寝
     
       御城土地尽归御家。按说,御家所集的小农地税,大族贡奉,再加铸铁制盐所得。再用这些钱供养军队,修道路,缮水利,固城防。应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不过上代御君那会儿,基本上都用在了军队和御家自己的用度上面。这钱,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军——一点一点地被收上来,御家过一到手,又流回去了。
       御家坐拥数万甲兵,再加上天子赐的荣耀,自是万人敬仰。就是天下的望族,也无出其右。
       可是有个圈,却一直在不停地转。没有转向御家,而是按照自己的逻辑,日日夜夜不停歇地转着。
       那便是钱。
       御家把钱从下面一点点收上来,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却只是过了一道手,就又流回去了。这过的一到手,给御家赚了多少声望面子暂且不谈;可御家对这生生不息,在御家、御城军、大族、农户、商贾之间转动的钱流,掌控却弱了些。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财喜来,福生堂,越栖堂几个大商户红火后。
       御家收上来的钱,养军队要给买,钱便流到财喜来等商家那里去了;修道路要材料,钱又流到财喜来那里去了;缮水利,要人手,钱还是可以流到财喜来那里去……
       今时,财喜来等一干大商号,就像一道堤坝,生生地把那回转的钱流截了去,蓄水缓流。
       要不然,我哪里有本钱免了一年的御城的地税?
       这几日,该做的渐渐都在做。
       不过改制的事,还没拿到明面上来说。
       等亮剑在军中立了威吧。现在这个副帅,终究是庄行山点的。
       只是起了个头,道是十日一军假,轮值。跟庄行山商量过了,每旬回家一趟,士气会好些。不外调整调整换班的次序、人数、先后,也不是关系什么切身利益的大事,庄行山自是顺着我这个少君的任性了。
       再加上,财喜来开始送军里的平民书信;各坊间,也有派驻的代笔。
       再加上,财喜来设计了新的军服,颜色、样式和料子倒是让庄行山大吃一惊,再拍案叫绝的。
       回家探娇妻幼儿么,多是要在市上带些镯子帕子,各类用度了。小商贩自然是称颂御君的,利的大头也不过是那几家大商家。
       再加上来回于城外军营和城内家户之间的车马运途。
       哪里没有钱。
       看似些微末的小事,却又把御家投在军里的钱,一点点收回来些。
       还得了军中对少君的仁爱之赞,自是很好的。改制么,先要竖个少君多奇思的印象,以后慢慢来过,庶民们适应些,大族们也没那么紧张,觉得不过是些少年心起的玩意儿。
       先让他们尝尝改制的甜头,等习惯了,后若是止了,呼声变高,矛头便可以往大族身上引了。
       大赦御城,再加上有意传扬,城内自是念叨御君之恩的。倒也有人说少年轻狂的。无妨。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赦、新制劈头盖脸的下来,心中哪里有空余回想一个月前的那场大乱。
       现下说道御君,想到的便自然是御家的少君了。
       前一个,淡了。
       大赦也确确服了一干大族。少君么,若是不撑起,岂不是白白地给欺了去。
       嘴边不由浮出一抹笑,想起一个月前,我上位的第二日。
       那日我刚安顿着一夜未眠的心斋睡下,一出房门,阿城便过来说钱卢两家,和御城的另几个大族的族长,在厅上等着我呢。
       我看了阿城一眼,恩,做事是越来越通透了。一直守在外面,没进来打扰,倒分得清孰轻孰重。
       那几位,说是来御家大宅拜会我这新登位的少君,也不外乎试探虚实。我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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