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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曼陀罗】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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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大道不需要任何神通与炫奇的涂染,地涌金莲当然是很好的,但没有金色莲花的平常时候,也是很好的。
     
       有一次,南泉普愿禅师偶然到达一个村庄,不料见到庄主在庄外迎接。这使南泉大为惊讶说:“我凡是要到一个地方,事前从未告诉别人,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呢?”庄主回答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土地公说你今天会来,所以就出来迎接。”南泉叹口气说:“这是我修行还未到家,所以才会被鬼神看到呀!”若鬼神可见,则仍在“有”里,要“空”到鬼神不见才是极处。处辉真寂禅师就任方丈那一天,一位和尚问他:“释迦牟尼佛说法时,地上常常开出金色莲花,今天你就职方丈,我们可以看到什么祥瑞呢?”
     
       真寂说:“我只是扫却门前雪罢了!”
     
       南泉禅师与真寂禅师告诉我们的是同样的东西,真正的大道不需要任何神通与炫奇的涂染,地涌金莲当然是很好的,但没有金色莲花的平常时候,也是很好的。
     
       玄妙能动人,却不如平常平易来得真实有情味,让我们人我两空,善恶具离。修行人因此不必炫奇神通,也不要执著神通,同样,对待有神通的人,也要有平常的心。
     
       神秀的徒弟道树禅师,和几个学生住在山上的时候,常出现一个异人,穿着奇怪,讲话十分夸张,并能随意变化,常化成佛、菩萨、罗汉等等形象。道树的学生都很害怕,但也不能对他如何,这位怪人一连作怪长达十年之久,最后终于消失了。
     
       道树对弟子说:“这个术士为了欺骗人心,施出千方百计,我应付他的方法,只是不见不闻。他的诡计虽然层出不穷,总有使完的一天,我的不见不闻则是无尽的。”
     
       僧稠禅师住在嵩岳寺的时候,跟随他的有百位僧人,寺里的泉水正好够喝。一天诵经时,有一位妇人,穿破衣夹着扫帚,坐在台阶上听经,众僧便诃遣她,妇人脸有愠色,以脚踏泉,泉水立刻就枯竭了,人也随之化去。
     
       众僧惊慌的禀告僧稠禅师,禅师叫了三声“优婆夷!”妇人才现身。禅师说:“众僧行道,宜加拥护。”妇人用脚拨泉水,水即上涌,众人才知她是神人。
     
       僧稠在鹊山修行时,也有神来挠之,抱肩捉腰,气嘘项上,僧稠因而入甚深禅定,九日才起。
     
       后来,他住在怀州王屋山,闻两虎相斗,咆声震动山林,僧稠用锡杖丢去,两虎止斗而去,这时有两卷仙经出现在他的禅床,他说:“我本修佛道,岂拘域中长生者乎?”说完,仙经就消失了。当他移住青罗山的时候,有时打坐疲困,在床前舒脚,便有天神来扶脚,令他重新跏坐。
     
       这使我们知道,修行者四周必有神异之事,神人或扰或助,那是犹其余事,若能心净神空,则神通是自然的外境,既是外境,就应该放下。
     
       百鸟衔花献
     
       水因有月方知静,天为无云始觉高。
     
       牛头法融禅师初到牛头山,住在幽栖寺北面的山洞里,传说他住的岩洞门口,每天都有许多鸟衔花来供养他,有时鸟儿数百只,遮住了整个天空。后来他与四祖道信见面,恍然大悟,从此以后就没有一只鸟衔花来献给他了。这是禅宗非常有名的公案,曾引起很多禅师的讨论。有僧问五祖法演禅师:“牛头未见四祖时为什么百鸟衔花献?”法演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又问:“见后为什么不衔花献?”答云:“贫与贱是人之所恶。”
     
       这更令人迷惑了,难道未见四祖的牛头法融是富与贵,见了之后反而是贫与贱吗?有人说“富与贵”指的是芳草喧喧,“贫与贱”则是空空如也。前者有功德可求,后者却无以求之。
     
       清凉文益禅师也答过这个问题,他的弟子曾问他:“未见之前为什么百鸟献花?”他说:“牛头。”“见后为什么不献?”他又说:“牛头。”文益似乎在说,献不献花是百鸟的事情,牛头仍然是牛头,他依然如故,永远空寂。不可以用外在的百鸟献花来议论牛头的修行。德山缘密禅师也遇到这样的问题。僧问:“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他说:“秋来黄叶落。”“见后如何?”他说:“春来草自青。”云门禅师遇到同样的问题,前一个问题他回答:“香风吹萎花”,后一个则答:“更雨新好者。”善静禅师的回答是“异境灵松,睹者皆羡”,“叶落已摧,风来不得韵”。怀岳禅师的回答是“万里一片云”,“廓落地”。
     
       冲奥禅师的回答是“德重鬼神钦”,“通身圣莫测”。
     
       当我在翻检典籍时,感到十分吃惊,因为关于牛头法融见四祖道信前后,以及百鸟衔花献的讨论与诗歌,多到差不多可以出版一本《百鸟衔花》的书。并且在祖师的答复里,令我们感觉到,只要能解开牛头见四祖及百鸟衔花献的公案,就能大致明白佛教的性空之意。
     
       尽管祖师们的回答都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就是大家都公认百鸟不献花的境界比百鸟衔花献的境界还高,因为前者连鸟都知道牛头的修行,固然可喜;后者是越过了此一境界,连鬼神都不能测知,何况是百鸟呢?
     
       当牛头隐在山洞时,是感天动地,是“超凡入圣”,所以神异很多,不只是百鸟衔花献,还有丈余神蛇守护,虎狼无阻。当他见了四祖大悟后则“超圣入凡”,回到平常的人间,神异也就不见了。这一观点我们从牛头的传记可以找到证据,见四祖之前,他一直隐居深山,见四祖之后则走出山林,一面精研《大般若经》,一面到人间行化。这正是从最高境界进入没有境界,可以说是一种“化境”。
     
       后世颂赞牛头受百鸟衔花献的诗歌难以数计,我在此挑选几首,让我们来细细体会:
     
       雪窦显禅师:
     
       牛头峰顶锁重云,独坐寥寥寄此身;百鸟不来春又去,不知谁是到庵人?
     
       祖印明禅师:
     
       一榻萧然傍翠荫,画扃松户冷沉沉;懒融得到平常地,百鸟衔花无处寻。
     
       别峰印禅师:
     
       水因有月方知静,天为无云始觉高;独坐孤峰休更问,此时难着一丝毫。
     
       孤峰深禅师:
     
       雨前不见花间叶,雨后浑无月底花;蝴蝶纷纷过墙去,不知春色属谁家?
     
       懒牧成禅师:
     
       月满陂池翠满山,寻常来往百花间;一回蹋断来时路,岭上无云松自闲。
     
       铁山仁禅师:
     
       着鞭骑马去,空手步行归;寂寞庵前路,衔花鸟不飞!
     
       牛头法融禅师从“万里一片云”的境界到“天为无云始觉高”,从“百鸟衔花献”那样的尊贵转入平常的心地,使得“百鸟衔花无处寻”,大概就是五祖法演所说的“贫与贱”吧!
     
       牛头法融是一代禅僧,他常以诗偈来答客问,我选两段他回答博陵王的诗偈,回头看他的公案:
     
       知色不关心,心亦不关人;随行有相转,鸟去空中真。
     
       风来波浪转,欲静水还平;更欲前途说,恐畏后心惊。无念大兽吼,性空下霜雹;星散秽草摧,纵横飞鸟落。
     
       这两诗偈中都有“鸟”,用来解释牛头引起历代讨论的公案真是再巧不过了,“百鸟衔花”看起来是很喧闹,无鸟献花看起来也很孤寂,但是在孤寂里才是真正百花盛开,百鸟唱歌,是春色真正驻足的地方啊!
     
       快乐无忧是佛
     
       快乐无忧,这种无忧不是来自后世极乐的期待,而是今生生活的承担,是如实的接受生活,要在今世,甚至此时此刻就无忧。
     
       当我们读到了四祖道信对牛头法融说:“快乐无忧,故名为佛。”真是令人深深的感动,对于我们修行佛道的人是无与伦比的教化,像我们在生活里还有许多的烦恼、不安、忧伤,心灵中充满了喧闹、哀愁、骚动的人,哪里配谈什么是佛呢?
     
       我们先不说学佛,光是说学习快乐无忧好了,一个人如实的生活,才知道“快乐无忧”四个字是多么艰难。
     
       信仰佛教最虔诚的西藏人民,他们互相问候的话,不是“呷饱也未”,不是“恭喜发财”,而是“吉祥如意”。人人在见面或分别时,总是双手合十,互道“吉祥如意”!我觉得,吉祥如意与快乐无忧很相近,但犹不如快乐无忧那样的浅白。我们现在来看“快乐无忧,故名为佛”的出处,我且用分行来重排四祖道信这一段对真要的开示:无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阙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
     
       快乐无忧乃不是感官欲望满足的层次,而是任心自在,遇到任何的因缘都是佛法的妙用,这是万里无云、浩浩青天的境界。也是达摩祖师说的:
     
       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
     
       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求悟。
     
       当牛头慧忠禅师说:“人法双净,善恶两忘;直心真实,菩提道场。”——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有源律师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大珠慧海说:“用功。”曰:“如何用功?”师曰:“饿来吃饭,困来眠。”曰:“一切人总如同师用功否?”师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南泉普愿禅师快圆寂时,弟子问他:“和尚百年后,向什么处去?”他说:“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弟子说:“我可以随师父去吗?”他说:“可以,你如果要跟我去,别忘了衔一茎草来!”——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洪州水老和尚说:“自从一吃马祖蹋,直至如今笑不休。”——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云门文偃禅师说:“日日是好日。”——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沩山灵祐禅师说:“一切时中,视听寻常,更无委曲,亦不闭眼塞耳,但情不附物,即得。譬如秋水澄澄,清净无为,澹泞无碍,唤他作道人,亦名无事之人。”——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黄檗希运禅师说:“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行,未曾踏着一片地。与么时,无人我等相,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仰山慧寂禅师说:“我这里是杂货铺,有人来觅鼠粪,我亦拈与,他来觅真金,我亦拈与。”——这是快乐无忧是佛。
     
       我们看历代祖师,真的是个个活泼纵跳、生意盎然。快乐无忧,这种无忧不是来自后世极乐的期待,而是今生生活的承担,是如实的接受生活,要在今世,甚至此时此刻就无忧。
     
       因此,有人问石头希迁禅师:“如何是解脱?”他说:“谁缚汝!”(没有人绑你,为什么求解脱呢?)“如何是净土?”他说:“谁垢汝?”(没有人污浊你,为什么求净土?)“如何是涅槃?”他说:“谁与生死与汝?”(没有人给你生死,到哪里求涅槃呢?)无时不是解脱之境,无处不是净土的所在,永远都在涅槃之中,长空不碍白云飞,好一个快乐无忧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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