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人的靠 (1)
奥运期间精彩纷呈，整日盯电视屏幕看。老数金牌玩也没意思，可是你再怎么理智，再怎么大国心态，不掰着手指计算也不可能。我希望中国军团势如破竹赢下去，一路高奏凯歌，同时也盼望那个什么队，最好输掉一两块金牌。为什么，因为不喜欢某教练，询问身边好体育的哥们，想法都差不多，弟兄们不是不爱国，也不是吃里扒外，非要和跟主场气氛过不去，大家只是不喜欢他。
出于爱国的心理，没必要说出教练是谁。同样的道理，不想再攻击中国足球，人家也不容易，不过输几场该输的球，你们一个个都憋口浓痰，劈头盖脸往人身上吐，害得年轻的国奥队仿佛演出草船借箭，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是地方就戳着一根箭。中国足球这稻草人已成刺猬，大伙行行好，放过他们吧。
这期间惦记着写文章十分不爽，提心吊胆看比赛，看人玩比自己玩还累，议论比教练更着急。八月骄阳红似火，北京爷们为奥运已不再光膀子，我等盘桓在家打赤膊，手心一阵阵出冷汗，嘴里一股股冒粗气。悲喜交集，上蹿而下跳，赢了则喜输了便恼，国骂不断粗话连篇。老婆的比方非常贴切，说看完一场精彩比赛，再硬着头皮写文章，相当于美味大餐之后，还得亲自下厨房洗碗。这让我找到了偷懒和推托的借口，看人挑担要知道吃力，读者只看到点击率高的博客精彩漂亮，不明白这是多累的一个活。
像菲尔普斯这么玩也没劲，金牌全挂你脖子上，别人怎么混呢。美国男篮梦八队只须拿一块金牌，一块就足够，看他们疯狂表演，身边人都埋怨姚明的球不好看。作为火箭队的忠实观众，我不得不像韩乔生那样一遍遍解释，姚明的球从来不是大家想得那么潇洒，特别在第四节，基本上是根大木桩，可是篮球要看数据，姚明这中锋在NBA绝对不是水货，是真金白银，美国佬才不会白花钱。姚明没回来，中国男篮什么战绩，一回来，水平立刻上个大台阶。
奥运会是体育的节日，时时刻刻都有话题。谈论最多的还是金牌银牌，毕竟这是最高水准，毕竟这是在挑战人类极限。我们都外行，不说金牌银牌说什么呢。看低奥运的精神是不对的，太当一回事，动辄上纲上线也没劲。运动会很快就会结束，日子还得过，生活还得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为了奥运，好多天没去游泳。老婆受奥运精神刺激，忙里抽闲，天天拉我去散步。秦淮河边人满为患，都是中老年。年轻人都在干什么呢，在享受青春，看电视，上网泡吧，空谈奥运。为此不由感慨，中国确实拿了很多金牌，可是我们并不喜欢运动。
花钱看凤凰卫视
二十多年前，中国第一高楼在南京。那年头的金陵饭店，从立项到开工到完成，天天都有口水和话题。这栋建筑对改革开放有标志性意义，尽管真相不是这样，此地老百姓更愿意相信，一位擦皮鞋少年历经人间沧桑，终于衣锦还乡，出资盖了第一高楼。
那时候，精明的外国资本主义突然开窍，去中国淘金抢钱的好机会来了。捞银子是比谁能先抓住机会，下手要快要狠。外资大举入侵我华夏之际，优秀的本土青年也热血沸腾，源源不断去番邦求学。我的小学同学决定去英国，临行前在金陵饭店前徘徊，当时住得起这饭店的都是洋人，他为此很感慨。
二十年多后，小学同学带着马来西亚太太在金陵饭店顶层喝咖啡，觉得跟做梦一样。大英帝国打拼了这么多年，基本上就是个英国佬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思仍然与出国前差不太多。依稀记得当年的励志传说，怀念那位根本不存在的擦皮鞋少年。我们聚一起闲聊，白头宫女说玄宗，惊叹岁月流逝，十分希望传说是真的，好像只有这样的传奇存在，才能见证我们这些年没有白活。
过去的二十多年白驹过隙，太多梦想轻而易举成真。没有改革，大家都一张白纸，因为开放，人生便立刻精彩生动。不说意识形态，也不说经济基础，光一个平常的住旅馆，便能引起一连串美好回忆。
譬如来了朋友蹭热水澡洗，一人住店，众人解衣。又譬如免费录相，今天最三流的武侠片言情片，当年却成了去看望熟人，赖在旅馆不走的重要理由。旅馆中的美好，还可以包括看几眼香港的凤凰卫视，说关心国家大事，不如说更喜欢小道消息。过去许多年，身边的哥们谈古今臧否人物，都喜欢借用凤凰主持人的观点。
所居住的城市，除了宾馆饭店，高档住宅区才能享受凤凰卫视。然而前些日子本地电视台开恩，毫无预告的前提下，开通了凤凰卫视收费服务。刚听到消息有些不相信，就像小学同学不相信自己已坐在金陵饭店顶楼喝咖啡。
不过这业务很快又取消，捷足者先登，开通就开通了，没开通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这事让人心头不爽，事实上能不能看凤凰卫视，真的很无所谓。谁都知道，如今的凤凰也是落了水的，早没啥好可看，最多跟偷情一样，看不着稀罕，天天面对立刻腻味。让人不爽的是偷偷摸摸，是可与不可之间。也许她今天的唯一亮点，就是还不能让普通老百姓痛快。以为你花点钱就能看了，不行，没门。
过去好，过去坏
这是说不清楚的话题，屁股决定立场，小脑左右大脑，我们评价过去，往往口是心非。常常自己没有想明白，一般情况下，幸福是一种简单比较，今天比过去混得好，就忆苦思甜，情不自禁为当下唱赞歌。混得不好的，难免九斤太太，看什么都不顺眼。
有位哥们是逻辑学教授，他的强项在于狡辩，专门培养学生参加各种辩论大赛。无论正方反方，牙伶齿俐唇枪舌剑，永远都站在胜利的一方。他告诉我一个诀窍，只要我们愿意，对错皆在一念之间。换句话说，只要拥有足够的信心，就能永远占有真理，反过来，明明胜券在握，因为信心不足，便可能走向失败。
人是可以怀旧的动物，怀旧是一种很好的艺术加工，经过时间打磨，遭遇岁月冲洗，原本非常糟糕的往事，突然变得光彩夺目起来。在怀旧的目光中，贫穷是美好的，艰苦和狼狈不堪可以拿来吹嘘，失恋更像一首诗。因此，九斤太太们的存在，自有其生物学的基础。
过去的种种不好，今天的种种不足，都是显而易见。有人却故意色盲，指鹿为马，一位文化人抨击现状，说人们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望过，他说了一大堆让心服口服的数据，譬如人文精神丧失了，股市和房价暴涨暴跌，环保成为解决不了的大问题，潜在的经济大危机等等。如果不听他关于过去的观点，我们几乎毫无保留地成为追随者，但是当他把过去吹得天花乱坠，甚至连文化大革命都能够基本肯定，就不能不摇头了，就不能不警惕。
就算今天我们是真的很失望，也要比以前不懂得什么叫失望强上一千倍一万倍。改革开放绝无回头路可走，抒情地玩一把怀旧不是不可以，千万不能离谱。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有一路人吃香喝辣，早就中产了，早就白领了，高官而厚禄，自身已相当腐败，可是总喜欢像革命者一样，扮演穷人的代言人。也许他们的确可以和老一辈革命家相媲美，当年的革命者有很多并不是出身贫穷，才跑出来革命和造反，区别在于，真正的革命者是一种勇敢献身，是真把自己变成了无产阶级，而这路人的行为，更像是混在穷人堆里的富人密探，更像蒙穷人拉选票的无聊政客。
文化人不能仗着自己有文化，如何说都有道理，想怎么就怎么。对于普通老百姓，过去好或者过去坏，随口说说玩玩，视心情而定，说了也就说了，并没有太大是非。对于有着所谓思想的文化人，这个问题就含糊不得，大是大非。
造桥的革命
历史学家说起造桥，忘不了赵州桥，一个建于隋朝的石拱桥，让我们足足光荣了一千四百年。桥梁专家对它不敢不当回事，不过这年头的敬重，也是一种变相滑头，一套必要的世故和礼数。数典而忘其祖，固然不太妙，可赵州桥毕竟太遥远太历史，至多祭祀时上柱香。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立刻通途。造桥技术突飞猛进，许多本来不可思议，转眼间已成事实。对于今天的造桥者，很多时候不是能不能，而是值不值得，该不该花这钱。我们现在真的很厉害，如今面临的现实，是摸摸自己口袋，究竟打算在长江上造多少大桥。
五十一年前，武汉有了万里长江第一桥。过了十年，南京长江大桥通车。然后进入蛰伏期，改革开放百废待兴，长江大桥开始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出现，让人掰着手指数不过来。时至今日，江苏境内已有大桥七座，安徽有三座，湖北十七座，重庆二十三座，江面越往下游越宽阔，又以江苏境内的大桥最为壮观。
新通车不久的苏通大桥全长2088米，主跨为1088米，比目前世界上最大跨径的日本多多罗大桥长约200米。主塔高298米，为世界第一高桥塔，比国内现有最高桥塔高出近百米。基础埋置深达80米，通航净空高62米，5万吨集装箱货轮可从桥下通过。设计风速为47米\/秒，相当于12级台风的2倍。
造桥革命从一个小小的细节开始，计算机运用使得一切变得精确，以悬索或斜拉桥的重要材料钢丝绳为例，目前的技术达到了惊人程度，一根比筷子还细的钢丝绳，竟然能拉起4辆小轿车。孤立地看，每项技术创新都可能引起革命，翻天覆地。换句话说，造桥就是造桥，造桥又不仅仅是造桥。
地球既然是个可以和平共处的村庄，国际化也就成为必然标准。还是以比筷子还细的钢丝绳说事，过去，这种特制材料必须从日本进口，现在，上海的宝钢已能保质保量生产。在全球采购的今天，千万不要小看了从国际化到本土化，不妨试想一下，未来长江每50公里就会有座大桥，大桥的投资向来都是天价，这将是多大的一个市场，提供多少就业机会。
我们正在充分享受技术革命的成果，作为一个时代受益者，中国进入了从未有过的经济高速增长期。日本供应商很沮丧，谁不愿意垄断做龙头老大，谁不想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竞争是创造历史的动力，是相对的最公平，而能够不能够，有没有这个实力，却是真正的硬道理。细钢丝绳只是一块多米诺骨牌，日本人知道，一旦垄断打破，他们退出中国市场的日子也就为期不远。
美人的靠
二十多年前，一位学弟在校阅览室苦读《金瓶梅词话》，比较不同版本，对照被删节字数，寒冬腊月越坐越冷。那年头《金瓶梅》还是见不得人的书，要做学问的研究生才有资格，他得天独厚，能阅读别人不能看的禁书，却因此经常抱怨，说坐硬板凳读淫书的那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这些日子总是看书，腰酸背痛，浑身的经脉都不通畅。于是想起了发愤的学弟，也顺带想起了美人靠，不是正宗的国产，是儿时记忆中那个西方舶来。白驹过隙岁月不饶人，过去许多年只求有书看，读书的条件向来不太讲究，坐着也行，躺着也行，最糟糕的时候站着也能凑乎。春夏秋冬随它去，无聊才读书，越无聊越读书。没想到如今有点岁数，竟然像无知少年一样，对美人靠念念不忘。
小时候一直没闹明白什么叫“美人靠”，当时思想不解放，只要和性沾上点边，大人忍不住都要隐瞒，或者干脆批判。“美人靠”无疑和性有关，小孩子青春期最容易不学好，父母越是掩盖，越是反对，越会往心里去。伙伴们在一起偷着研究和探讨，大几岁的孩子想当然做出结论，这玩意肯定是资产阶级的下流。后来偷看父亲的藏书，心惊肉跳地见到了几幅封资修的世界名画，赤裸女子大大方方侧躺，露着白白秀长的背，便把那种只有单边扶手的沙发躺椅，一门心思认定为美人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