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界这么乱，还好你还在(2)
对于陈丹燕的描述，我是深信不疑的。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甜爱路上，不经意间便触摸到了上海的浪漫情怀。这条小径，看似寻常，却妩媚尽显。行人不时从包里拿出写好的信笺，投入路口处的爱情邮筒，任凭邮差在信封上盖上英文“LOVE”邮戳。
绿荫掩映的墙壁上，印刻着中外二十八首著名的爱情诗篇，我一边行走，一边阅读，像是在享受一场流动的爱情盛宴。
在想象中，上海的女人是极难伺候的，对于爱情一点也马虎不得，犹如穿在身上的那件斜襟旗袍，熨烫得平平整整，一点褶子也不能容忍。
怎样的女人，就会造就怎样的男人。霓虹灯下的男人，正以自己的细致与考究，与追求精美的女人相配。所以，在这座璀璨与怀旧兼具的城市里，爱情似乎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更沉淀着醇香的风味。
最爱在华灯初上时，穿行在上海的南京路上。穿梭其间的观光车，林立的店铺，随意涌动的人流，在灯火中都一副微醺的样子，或显出自己的小资情调，或显出自己的时尚风情。
我也不自觉地学着上海女人的样子，提着一款复古的花形手提袋，徜徉在日不落般的老街上。
走在我前面的是一对老年夫妻，头发已全是银白色。他们步履稳健，像年轻人那样挽着手，虽有些郑重，倒也让人觉出这便是他们寻常的姿态。我不禁有些感动，紧紧尾随其后，想要看看他们是怎样战胜了岁月，是怎样使爱情始终新鲜。
从侧面可以看得出，老阿姨厚厚的耳垂上镶嵌着一颗月光色的珍珠，耳鬓间擦了些脂粉。那一头微卷的齐耳白发，也应该刻意修剪过。微风吹过，稍稍拂乱她的发梢，她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轻轻拢好。举手投足间，我甚至能看到她抹了红色的指甲油。
这样的女人，该是精致了一辈子吧。
岁月越是在她身上堆积，她越是能将其转化成光彩。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洛丽塔》中写道：“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只要我看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伴在老阿姨身边的老阿公，心中便是如此的感受吧。
他总是不时地侧过身为她拉一拉披肩，再向她微微一笑。每当这时，我都觉得那款笔挺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有型，自有一种不甘示弱的劲头。在外人看来，他的讲究与身边老伴的美不相上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之外，看着他们拐进街角那家咖啡馆。我慢慢走近，透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看到他们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杯子，目光却不自主地看向对方。
他们笑时，脸上都有褶皱。只是，每一道褶皱里，都饱含着一段好时光。
咖啡馆里传出八十年代的经典情歌，渲染着如梦似幻的柔情，也令听到的人们甘愿为之倾注柔情。
借着璀璨的霓虹，我穿过南京路，穿过一条条婉曲的弄堂，慢慢踱回住处。极静时，仿佛能闻晓黄浦江上的涛声，以及伴随而来的那首风靡整个上海的《上海滩》。
提及《上海滩》，难免会想到与上海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孙俪。她是地道的上海女人，又在《上海滩》中饰演过冯程程，对于上海的独特感触，自是比旁人更多一些。
记得看过有关她的一篇采访，说她忙里偷闲回到上海时，总要去看看那些保留下来的老房子。那些隐藏在老梧桐后面的房子，每一砖每一瓦，都带着复古的气息，让人生出怀旧之感。
不仅如此，她也会和邓超一起吃老字号的小笼包。热气氤氲在脸上，香味缠绕在唇齿间。不必到昂贵的东方明珠旋转餐厅里，也无须去滨江大道上，只要在布置干净的小店里，向面容慈祥的店主要一屉刚出炉的小笼包，便可享受到春日般的温柔与浪漫。
川端康成曾说：“风雅，就是发现存在的美，感觉已经发现的美。”
在上海这座城市里，爱情没有不美的。即便奢华至极，也在细枝末节里透着妥帖与精致，仿佛来过这里的人，都不轻易跌进怀旧的音乐里，生出某种本以为早已忘却的情愫。
生命有限，爱永无止息。
一切都是有回声的，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就像那部永远放着老唱片的留声机一样。
当我坐上返程高铁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已经爱上这座城市。
奥尔罕·帕慕克说道：“当你热爱一座城市并且时常漫步探索其间时，不仅你的灵魂，就连你的身体，也会对这些街道极为熟悉，以至于多年之后，在一股或许因为忧伤飘落的轻雪所引起的哀愁情绪中，你的腿会自动带着你来到最喜爱的一个山丘。”
我拨通他的电话，不假思索地说道：
下一次，我们一起来这里吧。
彼此靠近，不是为了擦肩而过
伴随着天真无邪的童声清唱“Country road，take me home……”，银屏上的画面美得好似秋日晴朗的夜空，傍晚拂柳而过的微风和清晨草叶上晶莹的露珠。
用两个小时，我重温了近藤喜文的《侧耳倾听》。总认为拍摄动漫电影的人心中住着一个不愿长大的孩童，每当他们无力抵挡世间的冷漠与凉薄时，便将其呼唤而出，画在纸上，赋予自己重新面对荒芜生活的能量，也唤起人们对美好过往的回忆，对无知未来的憧憬。
所以说，漫画家笔下的人物，永远停留在懵懂的十几岁。他们担忧的不是柴米油盐这般琐碎的事情，而是那还未走到、尚在迷雾中的前方。他们年少不知愁滋味，却对忧愁有了足够的好奇感与敏锐度。他们比大人多一份纯真，因而他们更能触摸到事物的真谛。
当然，这其中包括给人温暖，也让人悲伤的爱情。
天泽圣司和月岛雯两人心中都怀有梦想，一个希望成为出色的小提琴工匠，一个希望成为慰藉人心的作家。两人由一张借书卡而相识，因欣赏彼此的梦想而爱慕对方。为了能够更配得上对方，他们努力弥补自己的不足，极力追赶着对方的脚步，生怕成为彼此的负担。
因而，在相处的时光里，他们之间盈满温暖的关怀，安静的祝愿，以及深沉的钦佩。不占有，不牵绊，不束缚，以宽容，以理解，以信任，放飞各自的梦想，滋养这份未曾出口，却始终奔涌的爱情。
当我们决定将自己的心交到他人手中时，又怎能讨价还价？
唯有毫无保留地去爱，专注地去给予，就像鸢尾花那样心无旁骛地盛开，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爱意，而不是得不到的恐惧与埋怨，才不至于成为他人的包袱。
在影片的结尾处，天泽圣司骑着自行车载着月岛雯爬路坡，天空是醉心的蓝。女孩觉出了男孩的吃力，说道：“我先下来吧。”
“没问题，我早就决定……要这样载着你……翻山越岭。”男孩边蹬自行车边说。
女孩适时跳下了自行车，并顺手帮着男孩往上推车：“我不要成为你的包袱。我也早就想好了，要在背后支持你。”
最终，他们爬上了路坡，女孩又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幽静而婉曲的小路无限延展开来。
这一段对白，他们皆是喘着粗气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没有刻意的缠绵，也没有任何违和之感，让人觉得这就是他们所拥有的最为真实纯净的爱情。
爱情难免使人卑微，但更让人坚强。彼此的靠近，不是为了擦肩的瞬间，而是为了携手并肩，相伴走过苍茫世间。
纪伯伦说：“爱没有其他欲求，只愿成全自己。但倘若你去爱，就必定有渴望，让这些渴望，融化成奔流的小溪，在暗夜里唱诵欢快的曲调。”真正的爱，自足于爱，它不占有任何东西，也不被任何东西占有。
如若想要获得这样的爱，就做舒婷笔下那株木棉，以树的形象与对方站在一起，欢喜地共赏雾霭、流岚与虹霓，也甘愿分担寒潮、风雷与霹雳。
黄昏悄无声息地降临，我时常会想到那个悲伤地看了四十五次落日的小王子。
他离开自己所在的星球，离开那朵他曾真诚驯养的玫瑰，试图到远方去寻求心中的答案。在漫长的跋涉中，他遇见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并深深为之感到忧伤。每当哀愁弥漫心间时，他都会朝向落日的方向，想起自己星球上的玫瑰。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在难过时，才想起她，以免自己的惦念看起来不够真挚与深沉。
直到他来到人类居住的地球，遇见一只小狐狸，并在小狐狸的要求下耐心地驯养了它，小王子才从小狐狸的身上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同时也明白了自己花园中那朵玫瑰的独一无二。
双眼并不能看见事物的本质，唯有用心灵才能洞察万物的脉搏。尚在自己星球上时，小王子看到的皆是玫瑰的任性与执拗，并不知晓这皆是为得到关注而刻意营造的，更不曾与其一起承担爱情路途中的那些误解，而使得彼此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使得爱情里的痛楚悲伤大过温暖欢愉。
从陌生到相识，要走很远的距离，花费很多的运气。然而，从相爱到远离，却只需一步。小王子迈出了那一步，将玫瑰撇下独自远行。
谁都无法否认，小王子情之深，爱之重，但爱情无法只以想念供养，如若最终他无法回到自己的星球，再真挚的爱情也只能成幻想，更别提一起翻山越岭。
木心曾言：“知与爱永成正比。”
所谓知，在我看来是知自己的心，知对方的意，也知爱的深浅。如此，两人在命运途中相逢后，才不会出现渐行渐远的危机。在岁月的纹路里，两人也才可由恋人，成为夫妻，最终当人间的浮华褪去，他们也就成了融入彼此生命的亲人。
年岁渐长，我还是会在悠闲的午后看一遍《侧耳倾听》，随着那首干净的歌走进天泽圣司和月岛雯的世界里。我也从各个书店里搜集来不同版本的《小王子》，在落日时分祝福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星球，为驯养过的玫瑰负起责任。
当我的名字冠上你的姓氏
艾丽丝·门罗在《公开的秘密》中写道：“婚姻把你从自我中拽了出来，给了你一种真实的生活。”
在爱情之中，我们皆是站于云端，享受曼妙景致的仙子，一副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们将对方看作自己生命的救赎，在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征得亲朋好友的同意，决定与他走进烟火人间，做他的妻子。
当我们披上婚纱，挽着父亲走过长长的红地毯，走过众人饱含祝福的眼神，走到他面前时，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已经彻底在自己的地盘扎寨安营。自此之后，我们就可安然坐在餐厅里，什么都不用做，只需享受他呈上来的婚姻盛宴就可以。
可是，你是否想过，当你的名字冠上他的姓氏，当天堂的恋爱变成凡间的婚姻，你们如何来抵御厨房里的油腻，你们怎样来冲淡朝夕相对的审美疲劳？行到山穷水尽处，你们又如何再搭建一座桥，走过这之后的千山万水？
爱情一眨眼结束时，婚姻一眨眼才刚刚开始。
已经记不清那一天是哪一天，只记得和朋友聊完天之后的震撼。
她是我们几个很要好的朋友中结婚最早的一个。当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半还有多久才能与我们相遇时，她已经把婚礼请帖送到我们手上。
婚礼上，新郎将铂金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而后温柔与她拥吻时，我们热泪盈眶，对她如此之快找到终身伴侣，既高兴又有些妒羡。
我们与她都笃信，她这一生定是幸福无疑的了。
只是，这个世界不是一潭死水，它总要制造诸多意外以保持自己的绚丽缤纷。
她那天告诉我说，结婚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简直就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不再浪漫，不再有激情，自己都想离婚了。
原来不是结婚之后，就一切万事大吉。当初的幸福婚约，似乎也已失效。
电话这头的我，不禁想起了韩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在结婚之前，男主在大雪纷飞的深夜，跑遍附近所有的街，只是为了给女主买一碗热腾腾的豆酱蛤蜊汤。在结婚之后，男主不再幽默风趣，只是在电视机前反复看一张报纸，留下女主一人在厨房里腌制饭桌上不可缺少的泡菜。女主想起从前的美好日子时，忍不住唉声叹气，男主则已经修炼得对这番抱怨不动声色。
银屏之内的生活就这样在婚后失去了亮丽色泽，银屏之外的我们都想着，既然婚后生活如此惨淡，那一个人跳舞的日子还是慢点结束好。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写道：“生活中曾经拥有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