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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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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在发痛。
       奇怪……记得手好像没有受伤的……
       似乎越来越痛了……搞什么……如果我身在医院,他们没理由不给我打止痛针啊……
       这是什么烂医院啊!突然就觉得好愤怒,而且随着痛觉递增怒意。
       我硬是撑开了千斤重的眼皮。
       第一件事就是想把手抽回来,但力不从心,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妈的!我的手像被捕兽器夹到了……我半睁开眼,眼前突然盈满男人的大头。
       我不想看这男人,我只想知道自己的手是不是废了。
       「……医生说的麻醉药效应该没那么快过……」
       「手……你放开……手……」
       男人松开媲美捕兽夹的左手,我的手被他握得添了五指红印。
       算了,阿密也是太担心我所以才这样,但我环视床边一周,怒气不打一处来……
       「阿密,下次若我又在街上无端被人捅一刀,我只要求你做两件事:第一,我想我家人会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麻烦你动用一下你宝贵的时间拨给我的家人,医院有电话。第二,不要在麻醉药效过之前,用你的独门武功逼我醒来!」
       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常识啊!我现在是被人用刀子捅不是用叉子捅,真的可能失血过多致死!阿密觉得我在死之前看见他就好了吗?不用见见我的家人吗?显然他以为一个人就代表我全体家属了。
       男人应该没有听进我的话,他像怕我突然消失似的,又想握住我的手。
       我想把手藏起来……总之他追我躲地玩了一阵,我总算放弃,被他牵着我的手。
       我很悲哀地发现,他的握力比之前有多没少。而且他……脸色非常吓人,沉默得反常。
       「警察应该在等我醒来替我做笔录吧?」
       「嗯。」
       「……你叫阑律师来医院没有?」
       男人摇摇头。
       我静静凝视他五秒,不行,我还是很想掐死他。
       即是说在我昏迷过去被推进手术室直到被他掐醒之前,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
       他又不是三月,他是阿密吧?他能说话吧?而且我肯定三月绝对比他积极。
       「医生说……我的伤势怎样了?」
       至少这个他是有好好听进去的吧?不然我就是偷旁边病床的那支利宾纳(注)也要敲死他。
       「……刀子从肋骨之间插进去,差点就插穿了胃。刀子抽出来的时候割到你的手臂,那个伤口比较深,你有点失血过多,刚刚已经输血了。」
       我想了想,虽然插进几厘米但没有刺穿内脏,医生也已经缝好了破口,那就只剩手臂的伤口比较严重了,「听起来没什么大碍……」
       我还没说完,男人的大头已经逼过来了:「……你流了很多血!我整只手都是血,还有些血流到地上,我根本没有办法止住,我多么怕你会流血流到死!这他妈的叫没什么大碍吗?」
       他吓到我了,如果手臂能动,我早就把他的头推到对面海去了!
       那又怎样啊?凶我干什么,现在是我想流这么多血的吗?这是我的错吗?辛苦的人是我吧?他凶我干屁用!就算我流这么多血,突然被人捅一刀吓坏了他……对啊,这个男人一定是被我吓坏了……
       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三月、阿密或艾莉儿的话,我一定也会六神无主吧……
       谁叫我就是欺善怕恶,我只能唯唯诺诺地附和,就怕他一拳揍过来伤口大喷血:「嗯……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以为会死或伤势更严重的,现在能这么快醒过来真的太幸运了……」
       我想摸摸他苍白的脸,但手臂被包得像柱形石头。
       比起伤势,我有更在意的事:「……那个男人捅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他说——『把那东西交出来』。他不是普通的疯子吧?你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阿密看着我,他的脸颊上有一抹血迹,映得他的脸更为苍白恐怖了。
       「……我不知道。」
       「就是我被那混蛋补我一刀,威胁我不要再插手……你还是不能把你们的秘密告诉我吗?我不打算放弃,但若没有反告他们的证据,这样的事一定会陆续再来……我可不想有天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受伤了反而令我更生气、更想把他们告到破产!但我这个并肩作战的战友连这男人的秘密都不知道,我能怎么去帮他?
       「……我不知道那东西在哪,三月也不知道。只有艾莉儿知道,但那是令她痛苦的记忆,她局部封闭了没办法回想起来。」
       ……所以三月才要跟艾莉儿融合。
       谢天谢地,我总算不是像个傻瓜般一无所知,但阿密没有比我知道多少……
       或是他还遵守三人的约定在守该死的秘密,在推卸责任?
       「……那你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人吧!」
       「你之前看的报告书跟资料不是一清二楚了吗?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我不要那些登在报纸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东西!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了?」
       「呵,真好笑,你连杀人都敢,撒个谎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保护三月或他自己,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想知道些什么?事实就是那些人渣全都死有余辜!」
       他让我呆怔住了。
       我们争吵的声量渐大,阿密这一句更是惹得全病房的人都看过来了。
       我呼吸都不顺畅了,背部窜升起一阵阵寒意,不由得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认识三月之前就知道他是误杀犯,但这一切都被阿密推翻了……如果不是误杀,难道他会是……有预谋的杀人吗?三月……那个男人的第二人格竟然会相反至此,凶残至致此死?
       我压低声量:「……你是什么意思?那些人渣是死有余辜?他们是谁,你是有计划地去杀他们的吗?」
       「计划?哈哈哈——我告诉你!我从有意识起无时无刻都想着杀光他们,每个人都有专属的死法,你绝对连做梦都想不出来,我光是幻想都会兴奋得颤抖!尤其是那个女人、那个婊子!我一定要那婆娘死得最痛苦、最痛苦,我要把她那张只会不停下命令,不停叫骂的舌头拔出来,嘴巴缝起来,然后割断她的手掌……我要……为什么我当初杀的不是她?为什么不是那臭婊子……」
       他欲言又止,眼底冒出我从没有见过的光亮,他贪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手心捧着举世无双的宝石,又或是Larine血淋淋的脑袋。他的双手在颤抖,那段隐藏于心底深处的强烈欲望,把他带到了我触不及、看不见的那段过往,让他陷入毒辣怨恨跟复仇欲望的回忆之中。
       他死盯着自己的手心,那里生出回忆漩涡把他扯进去。
       我知道……阿密在过去有极大可能被人绑缚过他的双手,因此他极怨恨、也极渴望亲手报复。
       他正在脑中模拟自己用这双手真实地、活生生地将Larine虐待至死的过程,那让他异常兴奋、也异常投入,投入到把整个人、整副心神灵魂,或阿密这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拉了进去,他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人事物,更别说是坐在他面前的我了。
       我甚至能想像即使他拖着Larine的尸体,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地走过去,也听不到行人的尖叫声。
       下一秒,他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短短几秒出现了数种表情。
       他哀鸣一声,将脸庞埋进双手之中,慢慢地蹲下来,额头抵着床边。
       那单薄的背脊没有停止过抖颤,像不能承受再多的负荷……
       我知道三月、阿密、艾莉儿正在激烈地碰撞、又暂时地融合,像倾盆大雨时,上万滴水珠在玻璃窗下滑、互相碰撞,分开又结合、融合又分开。
       他的脑部进入极混乱的情况,也许他被我的突然遇袭给吓坏了,也许我流出大量鲜血的景象跟他从前幻想中的杀戮场景重叠在一块。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应该立即阻止他继续下去,让他服用镇静剂跟所有对他有益的药物——但偏偏、偏偏!
       偏偏我知道,这肯定是唯一一次机会我能听取他们毫无虚假的、最完整的过往……他们的秘密。
       如果错过了这机会……我……
       在我陷于两难时,阿密已经巨细靡遗地娓娓道来——
       他开始像部坏掉的留声机般,一字一句地将早准备好、也在心底排练过上万次,不知道要向哪位心理医生或法官说的稿子都读出来,由一开始像小学生念随堂作文般、平板无感情的声线,渐渐加入了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慢,加上了欲泣的心碎声音,时而高昂愤恨得像只受伤野兽……他捡起被打碎的、分成三份收藏在三个箱子中的回忆碎片,边拼贴、边跟我诉说他的人生。
       「……一开始只有艾莉儿跟三月,三月发现自己的时间常常不见了,突然昏过去又突然醒过来,而且大部分时候醒来他都躺在沙滩上、海边,有好几次还在海中央害他快溺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反复又反复地去寻找一样东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这样消失了半天,醒来就在别的地方。
       那时候他对水就有莫名的恐惧感,总觉得有一天若醒不过来,就会溺死在海中了。他十多岁的时候还以为……其他人也有跟他一样的状况,之后才发现不是这样……」
       「他的生活根本过不下去,他是孤儿,勉强靠社会福利署的援助才可以上聋哑学校,但他可以前一刻在学校上课,下一秒就穿着校服带着书包来到沙滩,有两次被游客以为他要跳海自杀而去报警,总之闹得很大……他上网查资料,觉得自己有MPD的特征,于是他去打工赚钱直到找到第一个心理医生……」
       「就是Larine是吧?」我问。
       他点点头,因为我的介入让他的声音有了感情:「那女人当时也蛮年轻的,经手过几个难搞的病人因此在心理界有点名气,收费很高,特别擅长比较难治疗的精神病。
       三月是被转介去她那里的,那女人给他做了一连串的实验,用催眠让三月把童年经历说出来之后,也同时把艾莉儿叫出来了……
       她证实了这是亚洲少见的双重人格病患,她很兴奋,如果有三月这病人在手绝对会令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她联络上很多知名的权威医师来研究,为他设立特别个案。她把三月当宝,供他吃住、给他私人的房间,每天只要接受实验跟治疗就好……三月因为伤残跟这个病一直过得很幸苦,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所以他很快就对那女人有好感,依赖那女人。
       阿密并不想经他口中说出来,但我明白他的感受,毕竟那女人对三月的好感出发点源自他的病,而不是三月这个人。
       「三月一直都很乖巧,一开始的实验也很基本、很正常,除了不准踏出那个大宅、按时吃药之外都没有限制。三月也在那段时间知道艾莉儿的存在,他知道是因为小时候目击了母亲自杀才分裂出承受痛苦的小女孩,某种程度上,他感激艾莉儿总是替他承受痛苦,寻找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我想是因为三月没有很努力去杀死那个人格吧,治疗的进度一点都不理想,他们虽然有参考外国的案例,但三月比较特别,他的主控权比艾莉儿弱,因为他的求生意识一向不强,觉得这世界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他们发觉医疗进度不理想,越来越焦躁,大宅的保安也就更严密了,怕走漏风声被别人发现了三月,甚至治好了他,那他们就没有一举成名的机会了。
       那女人开始接近三月,他们……在一起,而且她成功地令三月的主控权更强了……总算有了点成果,所以那女人便跟三月进行进一步的关系,我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抬头看我,记起了互动的节奏,仿佛寻求唯一听众的认同。
       我知道阿密渐渐回来了,不再是三月或艾莉儿,或他们三个的碎片混合体、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一个回忆结晶体。
       「我觉得那他妈的婆娘肯定是为这目的而接近他,但三月……从来不这样想,直到现在他还是相信那时候的感情是真的,那女人是真心喜欢他的!」
       「他们请来的权威医生越来越多了……三月像个洋娃娃般从早到晚不停进行实验跟治疗,就是睡着了也会被他们突然注射药物……药量加重,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淆不清,那些鬼药丸让他呕吐!
       他们发现艾莉儿根本没有出来的空间时,就把他掷下水池,逼艾莉儿出来!但……疗程真的太痛苦,艾莉儿出现得越加频繁时,他们又害怕第二人格会取代主人格……你明白吗?等于疗程失败了,主人格被取代,他们手中也只剩一个有着女孩灵魂的男人,他们不需要这样的人,他们只想要能供他们研究的双重人格患者。」
       「事情渐渐失控了……三月跟艾莉儿开始反抗挣扎,不肯吃药跟接受疗程,有段时间他们真的以为三月完全消失了、死了,那女人痛恨见到艾莉儿,只要见到艾莉儿她就开始不安、不断怀疑三月是否被取代了,为了安抚不合作的三月……
       她决定跟三月结婚,成为他的合法妻子,这样一来,就算三月之后真的逃出去了,她也可以……有所关系跟权利,有人会联络她……三月爱她,但也发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很痛苦,他不想终有一天会恨这个女人,那个他唯一爱过的人。
       他想停止这一切于是开始自杀,那些医生用皮带把他绑在床上,找人看守住他,喂他吃喝像养一只宠物。医生们发生争执,他们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犯法了……
       如果让三月逃了出去,把大宅的事说出去,他们就死定了。三月连死都没办法,连生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觉得很愤怒,开始痛恨那大宅中的所有人,恨不得杀死他们……你明白吗?他制造了我。」
       阿密看着我,眼眸中尽是不能隐藏的哀伤,我发觉他的手在颤抖,于是把他的手握紧。
       他回握着,再说出一句:「他的人格再度分裂了,他们……那群混蛋制造了我!」
       我怎么也想不到阿密被分裂出来的过程竟是如此……震撼跟痛苦。
       他蓄满愤怒跟仇恨,被分裂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三月,反击伤害三月的所有人……而且最终极的目的应该是……三月想要自杀。
       他想要有个强大而无畏无惧的象征出来,最后可以如愿杀死自己。我以为……阿密的出现是因为三月手无缚鸡之力,因为伤残而被欺负所以想保护自己而已。
       「我……分裂出来之后拥有够长的时间可以跟三月跟艾莉儿沟通,即使大部分的童年都不知道,但至少从白大衣的话中可以知道三月的童年阴影,跟为什么自己会出现。
       事实上,我为了可以万无一失地杀死他们全部人,我在三月的体内潜伏了两年,我知道一旦让他们发现,那机会就失去了……」
       他因为强烈的恨意而握紧了双手,仿佛又回到那些忍辱偷生的日子,他掐痛了我但我没有把手抽开。
       「三月进出大宅的程序都很严密,几乎不会除下他的手铐,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脱……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们说,再这样把三月藏起来不是办法,难道要一直软禁他直到老死吗?他们……考虑要不要在宅子中杀死三月,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尸荒野,再向警局报警说他失踪了就可以一劳永逸。
       而且最吸引他们的是,他们可以取下三月的脑切片,从生理方面研究他的脑子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谈论怎样杀死三月已经好几天了,说起可以研究脑组织时多么兴奋、可以摆脱软禁一个人的那种不安又是多么轻松的口气……
       如果那宅子有他们说得那么隐密,我真想逐个逐个把他们折磨至死!我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杀死三月的,绝对不可以在复仇之前就被杀死!我找遍了艾莉儿的玩具房,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个可以录音跟播放的填充玩偶……」
       我突然明白了那女人一伙为什么如此忌讳三月,这男人手上的确有他们的把柄。
       我不由得涌上一阵恶寒,仿佛自己也是这男人的一部分,经历过那步步为营、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老天爷啊,今天之前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医疗助理吧!
       以为只要帮助三月争抚养权就好,顶多打一场官司,现在才知道……原来关乎的是你死我亡,怪不得连找人捅我一刀的事都做得出来,并不只是为了她的女儿。
       「那……录音带现在在哪里?在你手上吗?」
       阿密苦恼地摇了摇头,「不……事情没那么快结束,我把他们一段三分钟的对话录了下来,但是被他们发现,于是我带三月逃跑跟撂倒想要抓他的人……我他们那时候才发现,我不是三月也不是艾莉儿……我是……他们制造出来,专为对付他们而出现的人格,是我们三人为了活下去而隐藏了两年的秘密。
       我记得……那一夜很黑、下很大的雨,我背着三月的运动袋被他们追到走投无路,直接从三楼阳台跳下去,大难不死被草丛接着但摔断了腿,我拖着腿没命地跑,知道逃不出去就死定了,我攀上栏杆跳出大门外,一直跑、一直跑,以为真的可以逃出去……
       我跑到大街,突然有辆车向我冲过来,我逃过了,那辆车撞毁了,但从里头爬出来的男人还是想抓我、想杀死我,我真的忍无可忍,而且被他追到巷子中了,我……把他活生生打死了。」
       他对那被他杀死的人没有丝毫的歉意。
       我想起艾莉儿说过,如果把他们的事说出来,我一定会讨厌他们的……
       事实上,如果是我,我不只会把那混蛋活生生打死,我就是同归于尽也会放火烧掉整间大宅!
       我甚至觉得法官应该颁个良好市民奖或什么除暴安良的徽章给阿密。
       「他们把我抓回去了,但那人死在巷子中应该有人目击到……所以他们没办法毁尸灭迹,而且那个人是有头有脸的心理医生,不像三月,不可以随随便便就把死因蒙混过去。
       现在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人格杀人了,他们只知道我绝对不能被警察抓到。时间所剩无几,警察肯定会追查到大宅,为了让三月当替死鬼也不能杀死他,他们商量了很多的对策然后……那个婊子!那个婊子日以继夜地……把三月绑在床上强迫他做爱,有时是三月,有时是我……
       ……有时候是艾莉儿,艾莉儿叫到声音都沙哑了,她会不停打艾莉儿直到她不哭。直到……」
       「她怀孕了是吧?她跟三月说有了孩子,要三月即使被警察抓到也要一力承担,不要把他们供出来吧?」
       我知道他们的故事快要结束了。
       三月本身爱过那女人就不提了,阿密被绑在床上,也许还被蒙了眼睛,被个只脱下裙子或裤子的女人晚晚骑上骑下的,而且还是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肯定会恶心到受不了吧。他会变成同性恋也真的是无可厚非了。
       「……过不了几星期,警察就找上门了,那时候他们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就把三月交出去,向警察说他是精神病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反抗逃跑并杀了其中一个医生,而阿密这人格……早就在他们接触三月时就有了。他们的故事编得多工整,完全没有需要怀疑的地方……反正,精神病患嘛会杀人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也有好几个目击证人可以作证。
       由于杀人的是其中一个人格,我们不停进出精神病院跟监狱。有一天,那婊子来探监,告诉三月他们有个女儿……我们才知道,好几年了,他们还是找不出那盒录音带,而且那女人也搬家了。
       而三月的东西则被保管直到出狱才能领回,他们即使怀疑录音带就在其中却也动不了。三月知道若他有什么轻举妄动,那女人会以小乔来威胁他……在这样的前提下,有或没有那盒录音带也就构不成威胁了。」
       那个看起来正正常常的女人竟然有这样毒辣的心……
       利用女人天生的武器作筹码吗?利用一条小小的人命,流留着三月的血的女孩来当筹码吗?虽然是有计划地制造出小乔的,但毕竟还是她的女儿啊,这样的威胁方法还真是那女人才想得出来。
       「……最近你们出狱了,他们怕会被报复所以才赶着移民吧?但没想到你们对小乔执着到要跟他们打官司。她认为你们敢这样作对,一定是找出那盒录音带了……」
       「事实上,那时候是艾莉儿亲手把录音带藏起来的,我跟三月都不知道她藏去什么地方了……她一定是想着带子被找出来就完了,被找出来就会死……所以强迫性封锁记忆了吧。我跟三月一开始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如果我们根本不知道的话,连催眠也没办法强迫我们说出来。他们一定找遍了旧宅的每个角落,但还是找不到才搬走的,我想,最有可能藏起带子的地方在我们的随身物品中,但就是找不出来……」
       艾莉儿无论怎么努力都好就是想不出来,我想她心底一定比任何人都焦虑吧……
       会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吗?会觉得非常不安吧?要是她能记起来的话,三月也不用忍气声吞声气地被欺负了……怪不得艾莉儿很坚持不把这些过往说出来,她不想再承受一份来自我的压力跟责备。
       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责怪她的。
       我把手抽开,阿密像被惊动的小动物般留意我的动作,于是我摸摸他的头,希望这份心意能传递给三月与小人鱼:「……没关系的,记得起来也好、记不起来也罢,至少我知道在你们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如果他们真的记不起那关键证据的所在,我们也可以循Chris的心理问题来打官司。
       而且我有预感……三月一直不把秘密说出来有他的原因,他也许更不愿意正在 庭上说出来。
       「所以啰,阿密,你现在跟我是同一阵线的,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心底勾勒出一幅景象,是个红发蓝眼的小女孩指着阿密大叫:「背叛者!」
       我为这样的画面笑了起来,如果我不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怎么也想不到……到了最后,愿意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我的人竟然是阿密,这个一开始与我势誓不两立的男人,世事真的没有道理可言。
       男人把脸埋在床铺中,隔着被子,我的大腿感受到他的温度。让他再回忆一次,他累坏了。
       他含糊地低呢喃着,把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说出来,他甚至没有发现那是他们之中的谁的想法。
       「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报复,我要用 不同的工具把他们逐个逐个折磨至死,每个人都有专属的死法,一定不会死得很痛快……
       我被他们锁住的两年跟坐牢的五年,只要我可以思考的日子我都不停地、,不停地想,光想到他们的血喷在我身上、,能听见骨头断开的声音就很兴奋,我靠杀人的幻想来打手枪……我明明……只要杀死他们全部,就连坐一辈子牢也无所谓的……但现在……」
       简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原来阿密跟艾莉儿也有相同的地方,艾莉儿代表三月想逃避的部分,阿密代表了三月想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代价去报复的部分。
       但现在……经历两个月的平静生活,艾莉儿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阿密。
       不去报复,现在的生活就不会产生变数。
       我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像三月般抚慰他,指头轻轻地抚摩着,「阿密,你记不记得之前你画过一幅画,有一只又大又丑的章鱼怪物,它的触手紧紧缠吸着个小女孩,像下一秒会把她绞断抛入大海?我还要你不如画向日葵?」
       男人沉默地点点头。
       「我现在知道你所画的怪物是谁了,但……如果那个小女孩不是艾莉儿而是小乔呢?」我把手往下移,覆着他冰凉的半边脸,「我答应过艾莉,我一定会把小乔救出来的。连你也清楚被那女人当作宠物囚禁有多痛苦……所以你也答应我,在确定小乔平平安安之前不要放弃好吗?」
       「……我讨厌这该死的医院!我讨厌这该死的消毒药水味!」
       这样吧,我自动把仿佛这间医院跟他有仇的激进言论转为——
       他关心我这个同居人、,这只母鸟,不希望我再受伤,因为他再也不要进医院这地方了(问题是,我好像是个医生吧?他显然完全没把我的身份放在眼里过)。
       「那……下次我受伤住院不会通知你的,你也不用来医院探望我了。」
       事实上我说得好听,如果我住院而两三月没来探望的话,我绝对会咬着被子哭到死。
       「不行。你敢再受伤我就杀了你。」
       这次倒是不到零点几几秒就答了。
       妈的,为什么我受伤他不是去杀那个凶手反而是杀我啊?真是狗屁不通的阿密式逻辑!干脆连温室效应跟人鱼会溺死都是我的错好了!
       「那……你像保护三月跟艾莉儿般保护我,在官司结束之前不让我再受伤吧?」
       男人用额头磨蹭我的大腿两下,身体不安分地动着,仿佛在思考究竟划不划算。
       我咧啊这是什么态度啊?好歹我是为了他们三个而受伤的好吧?我的出生还没天怒人怨到会在大街走着走着也被人捅一刀好吗?而且当初因为能杀死我而勃起的可是这个男人啊……
       男人抬头,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些什么。
       结果他却像被人点穴般看着我,双手抓着被子,抓住了皱折、越拉越紧……
       「啪哒」一声,被子上 渲出了湿圈。
       简直像电影中的慢速重播,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豆大的滑下来。
       他的眼眶泛红,泪水积聚,滚下,我看得很清楚。我没有自大到以为三月为我而 哭。
       即使我……很变态地希望。
       我伸出拇指,擦去她的泪水,她眯起眼睛。
       「别哭,艾莉儿……」
       我哄她,她却哭得更凶了,双眸一眯,泪水同时滚下来。
       「透——」始料未及,她整个人扑上来,手臂紧紧勒住我的脖子。
       我从没看过她哭得这样厉害过,即使上次吵架,她也没哭得这样心碎。
       先不论我快被勒死了,她压到我包裹好的伤处,我赶忙拯救脆弱的手臂,「艾莉、艾莉!你压到……痛、痛、痛!」
       她转了个角度再扑上来哭喊,坚持抱着我的脖子不放,整个病房的人都看过来了。
       我任她哭到抽抽噎噎,哭到心满意足,阿密也把她困得够久了,她也很担心我的伤势。
       我摸着她的后颈,此刻对她的怜惜,不只因为她着紧我,正因为她过往所受过的所有苦……
       我一下又一下地摸她的背,苦笑着哄她:「……不用哭成这样吧?我不会爽约的,我们那天偷偷溜出医院去看烟花吧?你真的有那么想看烟花吗……」
       她又生气又想笑,总算破涕为笑了,她用力地扯掐我的脸。
       装作真的有那么想去看烟花。
       「对啊!你要快快好起来带我去看烟火……不然我不放过你!我要叫密密咬死你!」
       ……五岁的女孩说要雇用一条同性恋杀人鲸来咬死我,只因为我不带她去看烟火。
       看来,我怎样也逃不过被变态杀死的命运。
     
       注:利宾纳(Rebina),香港一家饮料公司所 贩卖的黑加仑汁品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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