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终章?泗水寻荷
我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我穿越回了古代；梦中，我和一个叫做柳泉荷的男子相爱。
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一步步走上了爱的阶梯；他用他炽热的体温，暖醒了我那颗曾经冷漠的心；他给了我无数美好的体验、无数难以言说的欢愉。
我与他并肩一路，历尽捶心之痛，换来深情刻骨……
然后，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什么事情？
废话，自然是我醒了。
睁开双目，感受着身下地面的坚硬，看着头顶的青天白日，我确信，我终于是醒了。
站起了身，我发现自己正脚踩城墙，而对面映入眼帘的，是火车站上方熟悉的“西安”两个红色大字。
又是一段从大明湖底到长安城北门的距离。
深吸一口气，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属于我的时空，回到了这个属于我的世界！
我不由得狂喜——因为我清晰地记得意识消失之前的一切，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再次被奇迹所拯救，逃离了死境！
狂喜中，我像个疯子一般蹦着跳着喊着柳泉荷的名字，可是喊了半天，却只听得脚下汽车穿过城墙的唰唰声和汽笛声，以及火车站火车误点的广播声……
没有那个令人全身酥软的美妙声音，没有那个令人销魂蚀骨的动人身影……
城墙下方车水马龙，城墙上方，却只有我一人，在经历了瞬间的狂喜和瞬间的绝望后，带着一身伤痛，精神崩溃，倒地昏迷不醒……
为什么只有我一人，为什么……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自己的生命中不曾有过奇迹，渴望自己不曾逃离死境！
可是，我就知道，命运总是跟我对着干的——我比小强还强，我死不了，我又醒了。
当这一次我醒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而更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伴随着一声激动的呼唤，我看见了我那一年没有见面的爸爸妈妈。
温热的泪水一滴滴滴在了我的脸上，妈妈攥着我的手哭得一塌糊涂，而一向隐忍的爸爸也情难自已地泪流满面。
妈妈说：“文武，你消失了快整整一年了！我们都还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吧？
我伸手擦了擦妈妈脸上的泪，问她这是在哪。她告诉我这是在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原来，我在城墙上昏厥后被人发现送来了这里，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爸妈在得知我出现后立刻买了机票直飞咸阳机场，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真就见到了消失一年的我。我知道他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我，但是看着面色憔悴气息微弱的我，他们只得咽下一肚子的问号，安慰我好好休养，康复后便带我回济南，到时候有什么话再慢慢道来。
可是，当我气色恢复，办了出院手续，坐上飞机飞回了家之后，也迟迟没有说出那个隐藏在我心头的秘密。
我还不想让别人都误以为我是疯子。
我打马虎眼地说自己失了忆，已经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了，只是耐心地听完了爸妈讲这一年他们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原来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在悲伤中含混度日力量将近三个月之久，才渐渐在朋友的帮助下走出了阴霾，并且听人劝告，趁着年轻又要了个孩子。此时我才知道我妈又怀孕了，而且已经怀了三个月。虽然我又回来了，但是我妈毕竟是四十岁的人了，再去堕胎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于是很幸运，那小东西获得了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
我在济南待了两个月。名义上是静养，可实际上，我却开着车跑遍了济南的每一个角落，发疯似的带着那渺茫的希望和幻想，期待在这片故土上看到他的身影。
柳泉荷。
他消失了，不见了，宛如一场梦一般，梦醒后，便退出了我的生命。
我依稀记得，在沉入湖底的最后时刻，一只不知是谁的手伸下了水面，似乎是拉住了他的衣摆，再然后，我们紧紧牵着的手便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分开了……
我依稀预感到他没有随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崩溃，我不能、不愿、不可以放弃这份幻想和希望。
西安交大的学籍是可以保留一年的，于是我倔强地要求回去复课，其实只是为了去古都再去寻找他的踪迹。我降了一级重新读大一，没有任何压力的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寻找的事情上。
可是，依旧无果……
斜阳照在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人的自习室里，在我的书桌上投下了窗台的一道剪影。我在静默中看着手机，看着那张已经被我设成了桌面的，他的照片。
他的侧脸带着带着淡淡的忧伤，还有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而这一切却都难以掩饰得了他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这张照片成为了证明柳泉荷和我的穿越不是我南柯一梦的唯一证据，成为了我执着追寻的理由。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半年多的时间过去，我的心已经空了、倦了、疲惫了……
亲吻着冰冷的手机屏幕，我有一种失去了全世界的痛感。痛彻心扉、冰冷彻骨……
就在这时，自习室的门被推开了。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苏茵。
曾经我上大一，她也上大一，我们两人一个班，于是勾勾搭搭开始谈恋爱。现在，她上大三，我还是上大一。
当她走到我面前轻声唤出“王文武“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颤抖了一番。静静地坐在我面前，斜阳照在她的脸上，使我禁不止盯着她看。
她没有了曾经的锐气，平和地说：“真没想到，你……又回来了……当时眼见你沉进了水里，我才后悔莫及。你不知道，当时的我发疯一般地哭喊，叫人来救你。可是人来了，船来了，就不过是深三四米的湖区而已，可是捞来捞去却也没有你的踪迹。我呆了——你竟然就这么消失了……这一年虽然谁也没有证据来找我的麻烦，可是我却在负罪感中度过了一年。为了这，我上了大二之后，已经一年多没敢回家了……”
我说：“对不住，是我害苦你了。可我也是情非得已。丫头，如果我告诉你我穿越了，你信不信？”
她沉默了片刻，认真地说道：“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信的。”
我笑道：“这一年多，你性格变了不少。”
她愣了一下，告诉我：“这学期我观察你很久了，发现你也变了很多……”
我把手机放在了她的面前，让她看到了屏幕上柳泉荷的那张照片，并且告诉她：“因为我穿越之后遇到了这个人，是他改变了我。”
我是很严肃的、很认真的对她说着实话，可是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我却知道，她或许以为我不幸得了精神疾病了。但是，苏茵依旧换上了微笑，强作镇定地对我说：“恭喜你了……”
我说：“谢谢。”
她告诉我：“其实在这一年里，我也遇到了一个改变我的人。他是美院的研究生，各方面都不如你，但是，他比你对我好。他经常做些能够满足我虚荣心的事，到最后甚至弄得我都感到愧疚了。我这才开始反思过去的自己，开始明白自己当初和你谈恋爱的动机，开始理解了你不喜欢我的原因……我后来哭着对他忏悔，可他却说，他很爱我，所以单方面付出也乐意，即使我只是贪恋虚荣、真正爱的不是他，我在他心中的形象也不打折扣。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愧疚，越觉得自己，真不应该……”
说到这里，这个一贯要强的女孩竟然当着我的面，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我一时动情，话语的闸门也不由得打开了，情不自禁地忏悔了起来。
我说：“其实咱们都一样……我最初和女孩交往时都是真付出的、小心捧着她们的，可是我把自己对世界的和人生的不满转移到了她们身上，放大了她们身上出于本性的小缺点，上升到了人格高度，才使得我对她们一次次失望后逐渐心灰意冷。我这人，原本真的一点也不流氓的，可是经历的挫折太多了，再谈恋爱，就渐渐成了故意耍流氓……”
苏茵说：“还好，我们都没有一直在这条弯路上走下去，都遇到了一个改变我们的人。”
我说：“是啊，他用他的爱把我救赎了，让我完全变了个人。可是，他把我成就了，自己却在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倾世容颜，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而看着我这副样子，苏茵更是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她捂着嘴哭道：“文武，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我知道，她之所以这么伤心，是因为觉得我疯了。毕竟，什么穿越，什么异世，都是太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她根本不会信的。之所以顺着我的话说而不点破我，只是害怕我受到刺激而疯得更厉害。但是，看着我中毒至深的样子，她难过、惋惜，也都是必然。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疯。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男生进了自习室。苏茵看到他之后便抹掉眼泪走了过去，我知道，这估计就是她现在的男友，那个美院的研究生了。看着我，他很大方地说：“你就是王文武吧？有什么话的话，咱们一起出去找个饭馆，喝点酒慢慢聊怎么样？”
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过我却摇头笑道：“谢谢你，今天先不了，以后还有机会。”
于是他带着苏茵走了。末了我还不忘对苏茵喊了一句：“丫头，你说错了，他比我长得帅，你可抓紧点！”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自习室再次只剩下了我一人。
刚才与苏茵的一番话启发了我，我突然开始有些明白柳泉荷在我的世界中消失的原因了。
记得小时候，我看过一个日本动画片，叫《棋魂》。故事里面的男主角小光被一个叫佐为的棋神附身，然后在佐为的引导下渐渐成长。当他开始走上了自己的围棋道路之后，佐为就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当时我小，很难理解编剧为什么要这么编排情节，于是我问表姐：佐为为什么消失了？
表姐说，佐为是小光成长中的一根拐棍，当小光学会自己走路之后，就不需要这个拐棍了，该丢掉它了，以后的路，他都要靠自己走下去。
当时的我就觉得很有道理。
过去我总觉得自己RP低下，遇到的不顺太多太多，是命运的弃儿。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幸运，真是命运大大的宠儿！我就好像小说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一切事物都在围着我转——命运将挫折安排给我来使我思考，也使我困惑；命运又安排形形色色的人与我邂逅，使我渐渐明理、解惑、成长。
于是，在异世走了一遭之后，我终于被命运安排给我的人和事所成就了。什么柳泉荷、安天下，江流，冷溶……他们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该在我的生命中退出了。
于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于是，这就是命运所认为的非常美好的结局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因为这样对柳泉荷太不公平！命运用他来成就了我，却否定了他自身的价值，这样一个答案，叫我怎能够接受？！
他的坚韧、他的付出、他的执着感染了我、改变了我，可是到最后，这样一个他，却连和我一起死的权利都没有获得！
愤懑之中我伸手一把推倒了桌上的一大摞书，然后，阿尔伯特?加缪写的《西西弗的神话》就这么滑到了我的面前。
这部哲学著作我已经看过不止一遍了，但是因为生活经历少，所以一直难以理解，也没有什么体会。但是现在将其置于手中翻动，断章取义地看了只言片语，我突然有了些想法。书的第一页上来就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等于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那么生活是否值得经历呢？书中的有句话这么写道：“行为与现实有冲突，即现实条件不能使行为达成，那这种行为就成了荒谬的。”
这话真是经典——明知自己的理想在现实条件下实现不了，却仍旧付出努力，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么！就好像柳泉荷的经历一样——付出了一生、执着了一生、努力了一生，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甚至连和我同死这样卑微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如此看来，他的执着，他的努力，他的付出都成了荒谬！
于是，人生本来就是荒谬的，人生是不值得经历的，人是不该活的。
“应该设想，西西弗是幸福的。”
西西弗怎么可能是幸福的呢？！他的境遇与他的理想和追求是相违背的——他想要自由，可拥有的却是束缚；他想要人间的阳光，可拥有的却是地狱的黑暗；他想要惬意地生活，可拥有的却是绝望地劳役……
他不可能是幸福的。
他不幸福……
柳泉荷……
我的心里流着泪，可是我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微笑——
我要唾弃人的生命，我要用自杀的方式来彻底否定它；我要用我的一缕孤魂告诉命运、告诉这个世界，我在今天，看透了它的真相。
于是我开始行动了。
我买了一整瓶安眠药，插上宿舍的门，吞进去了大半瓶。可不幸的是，我的舍友比以前早回来了两小时，把我送医院去洗了胃。
我很气馁，于是匆匆出院后换了一种方式，在出租房里关了门窗打开了煤气等待死亡。可是刚打开煤气还不到五秒钟，街上的小孩就踢球不甚砸碎了窗上的密封玻璃。
居然又没死成，我索性回了学校，在女生宿舍阳台上偷了双晾着的丝袜，找了个栏杆上吊，心想这样死痛苦就痛苦吧，至少速度快。结果，我刚把丝袜套上脖子一紧，这有质量问题的玩意儿就断成了两节。
我气得直接操了！干脆爬到了学校最高的楼顶上跳楼去，心想这样死是有点难看，不过至少痛快！可是，我刚刚翻过护栏，就见楼下围观者无数，气垫一层一层，还有无数在半道拴着绳子准备接住我的119民警。一回头，只见我宿舍最好的哥们向我颤抖地伸出了手来，小心翼翼道：“小王，自从出了安眠药那事之后我就一直担心你，所以今天跟了你一天。还好我报警报得及时啊！别闹了，跟我下楼吧！有什么事都能找到解决办法，不是吗？”
妈的。
原来我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
我被带到了雁塔区派出所说教。
晚上我爸妈就闻讯坐着飞机赶过来了。我妈刚生下了个闺女，还在做月子，可是听说我自杀，就立刻坐不住飞来了。她见到我，一把抱住就开始呜呜地哭，弄得我心中颇为不忍。
我又办了休学，被爹妈强行带回了济南看着。我爹要把我送精神病院治疗，可是我去医院检查了一通之后，却没查出任何精神病来，所以医院不肯接受我。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和那些精神病自杀、冲动自杀的人是不同的。我是经过了实践和思考之后才得出人不该活这个结论的。总之，我是理智而清醒的。
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渐渐表现得平和，父母也终于同意带我出门溜溜了。但是，我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始终怀揣着那个崇高的念头……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我要妈带着我去逛大明湖。
垂柳飘摇，泉水淙淙，荷花争艳。
又是一个夏天。
转眼，一年过去了。
柳泉荷啊柳泉荷，我离开你之后的日子，已经和与你在一起的日子一样长了！
双手扶着汉白玉的栏杆，我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那一张还算是英俊的脸颊多了一道细微的伤疤，眼神凌厉，目光深邃，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稚气与困惑。我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装，留长的头发被剪短了，也没再整什么发型，形象说不出的朴素。
当一个人拥有了真相之后，其他的一切便都成了空虚，都成了浮云。
于是，我已对现在拥有的一切，了无牵挂。
嘴角不由得再次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既是嘲讽的，又是释然的。
看着湖中荡漾的微澜，我对我妈说：“我想划船。”
于是，我妈很开心地转身去买票；
于是，我在她转身离开后翻过了汉白玉的护栏，向着湖水纵身一跳……
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我没有一丝地挣扎，我终于还是沉入了湖底，终于还是无畏地任凭席卷而来的水流将我包围。
我听见了人们的惊呼声，听见了我妈的求救声，听见了游艇飞速向我飙来的马达声。
但是，这一切声音最终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婉转动听的箫声。
是谁在吹箫？
悠扬而深邃，竟是我曾经听过的曲调……
就在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想唾骂自己又一次自杀未遂的时候，我，彻底惊呆了。
箫声停止了。
箫声停止了，然后箫被它的主人手一松，摔在了地上。
我看到了他那绣着暗花的靴子，看到了他青蓝色的绢衣，看到了他不变的、倾国倾城的容颜。
柳泉荷。
挽着精致的发髻，带着镶金边的银钗，穿着那身华丽的衣服……他精心打扮过，因为这很明显是他最用心修饰过以后的形象。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祈求自己永远不要再醒来！
可是，手指扒着身下的地面，在令人发狂的期待和激越中站起身来，我感受到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
脚下是长安城北门，城墙下是正在向这里汇集而来的百姓……
我竟然回来了，我竟然又看见了他……
他，他居然，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活着啊！
眼睛里的水龙头瞬间被拧开了，泪水顺着我的脸哗哗地向下流。
那个令我寻觅已久、回味中肝肠寸断的声音，终于在我的世界中再次响了起来。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文武……”
语言是一种多么虚软无力的东西啊！接受了十余年现代文学教育的我，掏空肺腑，竟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句子，来表达我此时内心情感的千万分之一！
柳泉荷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没错，那是他的清香，他的温暖，他的，血肉之躯！
他含泪道：“文武，文武……我终于等到你了……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的！”
我终于知道了一切的原委。
原来啊原来，在愤怒中爆发的江流和方雅杀死了端木令和慕容飞，突破重重阻碍，一路杀到了大明湖畔。在最后我们一起没入水中的刹那，及时赶来的方雅踏水而上抓住了柳泉荷的衣袖，却没能抓得住我。
庆仁在那之后没有支持多久，因为四大美人挟持了庆仁手下的几位大将，诱使庆仁旗下一半的军队开始了造反；山东投降了他的县见到这般情景，也挺起了腰板，跟着一起倒戈。庆仁这个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的虎崽子，到了最后竟然没有勇气自裁了事，还是冷溶念他年龄尚小而动了恻隐之心，在他被众叛军乱刀凌迟之前先一步抹了他的脖子。
之后，洛阳很快就攻陷了，庆宁自尽而亡。轩王爷理所当然地诏告天下，登上了大庆的王位，改年号为安庆，成为了大庆的明德帝。
后来，济南县令弄来了工具，帮着柳泉荷捞遍了整个大明湖，可是到最后竟没有找到一具尸体。于是柳泉荷坚信我还没有死，因为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清楚地记得，他亲眼看着我莫名地消失在了一阵漩涡里。
当年在长安同居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柳泉荷，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苏醒时，是在长安城北门之上的。他细心地记下了我这番话。于是，在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日日守在城墙之上，盛装华服、精心打扮，吹着动人的箫声，等待着我再次回来，等待着我像曾经描述中那般，苏醒在这里、在他的眼前。
时间一长，大庆的冠世美人柳泉荷日日守在城墙之上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长安。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他，聚在城墙之下，远远看着他那倾国倾城的身影孤独地立于城墙之上，或是同情，或是惋惜。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人沸腾了！
随着老百姓们互相奔走相告，几乎整个长安的人都围在了城墙北门之下！
他们惊叹着，欢呼着，雀跃着。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柳泉荷没有疯，他只是执着。而且，他的执着终于感动了上苍，把本应永远消失的我又赢了回来！
在人群中，我看见那么多熟悉的面容——江流搂着冷溶，冷溶抱着长大了点的小江川，脸上带着无尽的笑意看着我们，一会儿被人群挤到这边，一会儿又被挤到那边。佩文风和殷红也在，看来他们一直因为放心不下柳泉荷而居于长安。只见佩文风抓着殷红，而已经已经是一派妇道人家打扮的殷红却依旧像个小姑娘一般，开心得大喊大叫。方雅也在，堂堂星辉派掌门此时此刻竟然被鼎沸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四大美人也在，她们笑着、闹着，跟着人群起哄，好不开心……
满含笑意地看着我，柳泉荷说：“即使你一直不出现，我也会一直等下去的。因为我知道，人生不该是荒谬的，付出必定是有意义的，世上没有付出了一切努力却实现不了的愿望。只要一想到你，我就再次充满了力量——为了让你能有一天拥有我，我不能崩溃，还要维持最美好的自己。我知道，你会回来。我始终坚信，至死不渝！”
这是我的人生被彻底改变的一刻。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将坚信他的坚信，不管再发生什么挫折和经历，都再也不会撼动我心中的希望。
真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命运总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我深深地体会那原本简单的道理！
清风撩动着我们的衣衫，在城墙下众人的强烈要求声中，在那如雷动般欢欣鼓舞的欢呼声中，我当着众人的面，捧起他的脸，狠狠吻了下去，吻得骄阳失色，吻得天昏地暗……
就在我最后吮吻着他的嘴唇流连的时候，城墙下的百姓突然就矮了下去，跪倒了地上齐声高呼吾皇万岁。我放远一看，这才见銮驾正远远而来。看着柳泉荷，我不由得一阵手忙脚乱，而他却只是从容地笑了笑，抓起我的胳膊搂住我的腰，带着我向前两步，“嗖”地一下就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轻如鹅毛，就这么被他带着跃过了人群，轻巧地落在了銮驾前方的空地之上。
来不及感慨柳泉荷的轻功恢复，我就已经被他拉着跪在了地上。
真是想不到，我们的消息竟如此快地惊动了皇帝，亦或是……皇帝本身就两眼不停地盯着那一直守在城墙之上的柳泉荷呢？
曾经的轩王爷、如今的明德皇帝，如今以截然不同的身份站在了我们的面前，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特地被他带出宫来的爱妃花芯。
如今已经成了皇帝的庆轩竟还不改当年的脾性，挑了挑眉毛，故作严肃却反而更让人感到轻佻地说道：“泉荷啊，朕上次要封你‘荣安君’，你不肯接受，现在文武回来了，料你也该没了什么心事和顾虑了，不如就受了吧。”
柳泉荷微微含笑道：“是。”
于是，庆轩满意地挥了挥衣袖，示意所有人平身。
我牵着柳泉荷的手，站在百姓之间，和他们的新皇帝一起举手眺望着大庆江山。也许是回想起了过往的那段峥嵘岁月，庆轩对着繁华更胜以往的长安感慨了起来。
他说，侠之大者，为国民也。
江山不是他一人的江山，大庆不是他一人的大庆。每一段盛世都是无数人的信念凝聚而成，就好像每一份幸福都是源于一份执着的等待一般。
没错。
当心中建立起一个信念的时候，希望便由此而生，它赋予了一切努力以价值，赋予了生命无可取代的意义。而人一生最美好的瞬间，便是理想实现的刹那了。
我们不必因为生存于这个世界便要粉饰它、为它辩护。做无悔的自己，才是永恒的真理。
这不是一个故事的结束，而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柳泉荷含笑看着我，风情雅韵，倾国倾城。
这一刻，我的世界，满满的都是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