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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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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潮汹涌却又悠然自得的时光渐逝,在每日例行的饮酒谈笑之中,洛自省没有半分危机感与紧张感,也不觉得天巽的情绪有任何改变。虽然事情好似越来越多,喝酒的好去处也不易寻得,酒会便只能在府中,甚至只能在暗室里,但乐趣却照常。洛五公子依然是那位不知礼仪的“纨!子弟”,只是多了几分爽快惬意;昭王殿下亦依然是那位温柔优雅的“中庸皇子”,只是添了几许明睿机智。然,也仅仅是这些细微的变化,却令二人谈笑自如、融洽之极。
       就在这不知不觉间,便近了年关。
       去年除夕迎岁,洛自省只能忆起“凄惨”一词。想到他人都兴致勃勃辞旧迎新,只有他孤伶伶地无人理会,他便忿怒难平。因而,这一回,他怎麽也不愿错过种种热闹事,每天都要寻空隙看下人忙忙碌碌准备,顺带也多瞧几眼许久不见的弱柳美人与瑜琴美人。
       又是一日寒意料峭,他一身轻裳躺在积了层薄雪的屋顶上,兴致高涨地看著院子内来来往往的人。
       新年可谓是四国最为重要的节日,即便是筹备之时,也是一派喜气洋洋、和乐安逸。在池阳时,家里娘亲总是亲自操办,兄弟们也纷纷相助,上下齐心协力,年年不同,记忆犹新。而在此处,他只能成为旁观者。
       看了半晌,洛自省便瞥见穿得圆滚滚的江管事经过,笑著挥手叫道:“江伯,忙得过来麽?”
       江管事行了礼:“有劳内殿挂记了。小人能为殿下与内殿所做的,也只是这些杂事而已。”
       洛自省坐起来,正色道:“杂事也有杂事的大用处。可有我能帮忙的麽?”
       江管事微怔,胡子翘了翘:“内殿想做什麽?”
       “我在家中时,每年都要扎灯笼。”
       “灯笼……内殿不妨做一对挂在殿下书房外或寝殿内如何?”
       “好!这主意好!”洛自省抚掌大笑,狐狸配狐狸灯笼,自然是妙极。
       “这可使不得。”瑜琴嫋嫋婷婷地慢行而来,福了一福,“怎能让内殿做这些?”
       “无妨,我正闲著呢。”
       “这……”
       “三夫人。”江伯垂首行礼道,“内殿有心,殿下定欢喜之至。”
       瑜琴神色微微一变,随即轻轻勾起红唇:“是。臣妾失礼了。烦劳内殿了。”
       想监视狐狸、利用狐狸得什麽好处,并非易事。洛自省有些同情起她来,也不知往後那宋家会有何对策、有何下场。“随意备些东西即可。”
       “是。”
       靠在椴树上扎了两只狐狸状的灯笼,寥寥数笔勾勒出几分颜色,洛自省真是愈看愈觉得像,便提去书房挂了。
       灯笼可是挂上了,正主儿却没来欣赏,实在遗憾。他也未多想,便径直进暗室去寻了。
       原以为天巽在里头,却不料只有陈珞与云旗在议事。见他来了,陈珞立刻小心地左右望了望:“五公子……”
       看他那付提防的样子,与往常的随意大不相同,洛自省不禁笑起来:“你这是怎麽了?”
       “你不觉得,最近殿下似乎时常不快……”
       “你这麽问,怎能问著实情?”云旗哼了一声,直截了当道,“若不是我们的错觉──每当提起是否要回应睿王之事,殿下的心情便立时低落了。以殿下的性子,平常就算是滔天怒火也会微笑对人,可这几回……”
       “我们是否在无意之间触怒了殿下?”陈珞带了几分忧心忡忡,低声问。
       终於察觉了。他们提了太多回,狐狸的不悦也越来越明显。再不发觉,狐狸都要闷出内伤来了罢。或许,也能瞧瞧他发火的样子?“确实如此。”洛自省坐下来,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道,“时至今日你们方明白,他可是心里暗火了好一阵。”
       陈珞微怔:“他……你怎麽知道的?”
       洛自省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看他神情不就明白了麽?”
       “殿下平日都是温和浅笑,哪能看得出来?”云旗也奇道,“莫说我了,就算他们几个从小随他一起长大,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洛自省挑起眉,笑道:“那你们怎麽不敢揭他的假面皮?若揭开了,他便是寻寻常常的了。即便带著那假面皮,喜怒也还是瞧得出来的。”说到此,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情很是愉快:“我的眼光素来厉害。你们不知道,要看出我家二哥的心情起伏,那更是难上加难。练了二十来年,所有人都是无所遁形了。”
       陈珞的神情微微安定下来,又道:“你可知,为何他如此厌恶睿王?”
       “这我便不知道了。他只提过他们没有过节,却也不曾交好。不过,很明显,他不可能信任天离,遑论与他结盟了。”
       “不应该如此的。我们幼时曾一同玩耍过,娘娘也一直护佑著睿王。不然,他与淑妃怎能安然活到如今,早便被皇後寻了名目除掉了罢。”陈珞沈吟了一会,皱著眉,“虽然稍大一些便没有再来往,却也不可能到两看两相厌的地步才是。出宫设府之後,两人从未单独说过话,但我一直以为,殿下人缘不错,睿王也是平易近人,他们的交情不会太恶劣。”
       洛自省也颇有些疑惑:“照你所说,他们应当是共同进退的罢。天离若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也应该对娘娘心存感激之情才是。不过,狐狸不会无缘无故显露出爱憎。他们之间,也瞧不出有什麽兄弟情谊。”
       陈珞叹口气,道:“殿下唯一信任的兄弟,只有和王殿下。然,因为皇後的关系,两人也早便生疏了,出宫之後也不怎麽私下来往。”
       和王那般的人物,君子坦荡,重情重义,狐狸信任也是应当。“真是可惜了。”
       “皇室不能言兄弟情。这比父子情、母子情更不可靠。”陈珞微微弯起眉,淡淡地道。
       洛自省忽然觉得,他似乎对个中滋味也十分了解。旁边的云旗也是波澜不惊,一派平和。“这倒是真。”父子与母子还有见死不救或杀子弑父母之时,只有一半血缘相连的兄弟,相互倾轧也不是什麽新鲜事。
       陈珞看了看他,倏地一笑,展开了眉:“不仅皇室,世族之中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洛家种种,实在令人羡慕。”
       闻言,洛自省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骄傲与满足。
       云旗见状,喟叹道:“寻常人如此自傲於家族,为的是家世。而你,为的是家人。我真想见识见识洛家诸位传奇人物。”
       陈珞摆手笑道:“其他几位公子难得一见,六公子却是想见便能见到的。五公子,寻个时候也让六公子过来罢。”
       洛自省点头道:“只要你们觉得合适,何时都无妨。”
       “我们自然是想与六公子结交的。”云旗立刻回道,“殿下也说,让我们问问内殿何时合适。”
       狐狸倒从未对他提起过。洛自省略作思索。眼下洛自悟在兵部任职,目的便是调查兵部各方势力如何,也算不得忙碌。不过,两兄弟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就趁过年的时候罢,也近了。”
       “好极。”云旗抚掌大笑,“听说两位虽是双生子,性子却全然不同,我十分期待与六公子见面。”
       陈珞忍俊不禁:“确实大不相同。如阴阳两极般,真是相克相生。”
       “我们差别没这麽大罢。”洛自省不以为然。
       “我真是愈发好奇了。”云旗笑著起身拱手行礼,“不过,今日便罢了,我先行告辞。”
       三人简单告别,室内便只剩下洛自省与陈珞两人。
       陈珞不著痕迹地仔仔细细打量著洛自省,沈默无言。
       洛自省察觉到他的目光,虽然觉著奇怪,却也坦坦荡荡任他观察。
       就在此时,通道中响起天巽的脚步声,略有些急。
       很少见他的步伐如此匆忙,洛自省下意识地立起来,转身看过去。
       “自省。”跨进暗室的天巽脸上没有笑容,眉头微攒,带著几分欲言又止。
       “怎麽?”洛自省心中忽然升起几分不祥感。
       “方才传来消息,凌晨的时候,自悟与天离遇袭了。”
       洛自省双目微张,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所有的思绪刹那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去他身边”的执念与急切。
       “你放心,自悟伤势较轻。”天巽眼眸微黯,解释道。
       洛自省却恍若未闻,越过他,疾速飞出去。
       天巽朝陈珞使了个眼色,立刻使风追上去。
       
       小六遇袭了。身为兄长,掌握数十万大军,居然还让自己的弟弟遭人暗算,他痛心之极、愧疚欲死。就算小六武艺高强,他也不该如此大意!都是他未尽兄长之责的过错!
       “自省!”
       满腔的怒火与担忧快要冲破理性之际,洛自省突然觉得有人拦在他身前,定睛一看,正是满面肃容的天巽。
       “莫慌张。自悟的伤不妨事。你决不能失去理智,正中他人下怀。”
       他庄重的神色无形之间安抚了他,令他略微安心了一些,却依然无法压抑担忧与愤慨之情:“就算他伤得不重,难不成我不该去他身边麽?”
       “应该。”天巽沈声道,“不仅应该,也必须去。他此刻正在睿王府,不能放他一人待在那里。”
       “你已经备好车马了?”
       “早已令江伯备下了,走罢。”
       
       到得睿王府,洛自省很快便找著了正在天离寝殿外与大夫商谈的洛自悟。
       “小六!”确认爱弟只是左臂上缠著绷带,并未受重伤,洛自省终於松了口气。
       洛自悟抬起首,见他们来了,微微一怔:“五哥,殿下。”
       “你的伤不打紧罢!”
       “只是被剑擦伤了而已,不久便会痊愈。”
       洛自省颇不放心地一把抓住他的右腕,催动内力探查他的脉象。
       天巽淡淡地看了大夫一眼,示意他带路。
       那大夫连忙行礼,引他向寝殿内而去。
       “我去瞧瞧皇弟的伤势。”
       “去罢。”洛自省随口应道。
       洛自悟也望了他一眼,没有多语。
       天巽扬起眉,若有所悟。
       洛自省并未发觉他们刹那间的神色交流,好一阵才低声道:“没有中毒也没有内伤,再好不过。但是,我绝不能留你在外头了。”
       “我现下公然住进昭王府?时机不太好罢。这不是落实了殿下结党营私麽?”
       “这又何妨?如今昭王派对外不是由我来主持麽?你在我身边,再自然不过。何况,你若与睿王府勤往勤来,不是更奇怪麽?”
       洛自悟略迟了迟,忽然道:“这回,他们要杀的是我。”
       “什麽?”洛自省神色大变,咬牙怒道,“我还以为他们忌惮我手握重兵,已经转向了天离。原来还是不放过我们麽?”
       “天离因护我而重伤,於情於理我也不能就此离开。”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在此岂不会给他带来更多危险?”
       “五哥不觉得,他们此击有了意外收获,便定将趁胜追击麽?我在此处,总也能护得一些。”
       不知为何,洛自省忽然有些烦躁。洛自悟说得句句在理,洛家人也并非忘恩负义、胆小惧死之辈,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留意他的安全,怎麽不想想我,想想爹娘如何在乎你的安危?”
       洛自悟轻轻一叹,道:“这回是我疏於防备。五哥,你还不信任我麽?当初能安心让我出去剿灭敌巢,如今却不放心我在你咫尺之处?”
       “天离也不是无能之辈。小六,你──”
       “五哥。倘若今日换了昭王殿下重伤至此,你可会袖手旁观?”
       洛自省一怔,皱眉道:“这不同。我与他定了约,自然不会将他置於危险之中。”
       “可你在救他之时,可来得及想到订约之事?”
       洛自省还未反应过来,洛自悟便平静地接道:“我不能断言你与他之间究竟如何。不过,无论是眼下还是往後,我都不会让天离死。”
       “你这是何意?”洛自省瞪大双目。
       “或许与他护我有关,亦或许无关。此局他若失败,我也绝不能目睹他死去。”
       “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看上他了?!”
       “不错。”
       “你!”他洛自省的弟弟,应当娶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幸福美满不是麽?为何竟会看上个狡诈的男子?何况,天离接近自悟,必定存了利用的心思。他一片虚情假意,他又何必真心真情?“你……”
       “五哥。”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他的恼火,洛自悟轻轻牵起唇角,“看上什麽人,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他意有所指,洛自省却并未发觉。思绪万千之後,还是弟弟的意愿最为重要,他也只能忍痛接受了。“罢了罢了,就随你罢!横竖当初陛下也曾令我护天离的性命,就将他留给你罢。”
       “多谢五哥成全。”
       “他还不知道罢。”
       “他不必知道。”
       “你……以後你也别在我跟前提起他了!我那温柔婉约的弟妹……”
       洛自悟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你还笑。”洛自省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往殿内走。
       “你提起来,我不是也想到我的五嫂麽?”
       “哼,别想转移话题。我的火气可不是那麽容易消的。”
       “我的五嫂……想必也并非什麽易与之辈罢。”
       “你说什麽?”
       “没什麽。”
       洛自省停下脚步,拧起眉,低低道:“你还须住进昭王府,不过,每日随你过来。在这里容易落人话柄,狐狸也没有与天离结盟的意思。”
       洛自悟颔首应道:“我明白了。”
     
     
     
     
     (0.76鲜币)醒未迟 第十九章(下)
     
       这厢两兄弟风云变换,那厢却是平静无波。
       天巽入得殿内後,便见天离趴在靠北的长榻上,身下是被血染成暗褐色的被褥。他肩胛上泛黑的伤口已开始腐烂,隐隐露出了带毒的白骨。短短时间之内,毒性之深,已是再好的外敷药物也无法连根拔除了。榻边的太医正神色庄重地烤著刀具,随後切向腐败的血肉。自始至终,脸色惨白的天离都未曾发出半点声音,神情却略有些恍惚。
       天巽的出现引起了殿中人的骚动。他一眼看过去,两张熟悉的脸孔赫然在目。高右将军与高维慎向他行礼後,退到一旁。其余人等皆是小心翼翼地掩饰著防备之意,殿中顿起紧张之势。
       天巽微微颔首,望向天离。
       天离似方从疼痛中回过神,低低道:“无妨……你们都退下。”大约由於伤势的缘故,他的声色异常干涩嘶哑。
       “是。”
       高右将军与高维慎立即躬身,带著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天巽随即神态自若地在几案前坐下,自行斟了茶,优雅地浅啜一口。
       太医审时度势之後,继续将匕首在火上烤了一阵,接著刮骨。
       天巽眼见著那乌黑的骨面被渐渐刮白,脸上依旧不起一丝波澜。而天离的面孔则隐在暗中,模糊不清。
       待到缝了针、敷了药,太医们便连忙告退。
       天离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殿中显得尤为沈重:“烦劳皇兄……前来了。”
       “你我之间,客套话便免了罢。”天巽淡淡地道,视线从他的伤口缓缓上移,“我此行之意,并不是探伤。”
       说到此,他唇角微勾,笑得温和无比:“最近,我正因获了个消息而不快。所以,听闻此事时,颇为意外。”
       闻言,天离抬起眼来。
       天巽终於再度看清他的表情。不出所料,果然毫不动容。虽受此等重伤,面无血色,却与平常毫无二致。“忍”一字,给他也是名符其实。“也算是两相偿还了。往後,你切莫再行不智之事便可。”
       天离眉头微微一挑。
       “恕我驽钝……不解皇兄的意思。”
       天巽挪开茶碗盖,略微抿了一口,轻声慢道:“你无须再掩饰。我已知道,最初刺杀自省之人是你所派。这回,不论你是苦肉计也罢,下意识也罢,都算还了那一次,我不再追究。但若有往後,便要一齐清算。我的意思,你已经清楚了罢。”
       天离定定地望著他,忽而笑起来:“这才是三皇兄。想来,我也应当是兄弟之中第一个瞧见皇兄如此姿态的人,不是麽?”
       “或许罢。”
       “我应当觉得荣幸麽?毕竟,当初大皇兄处处为难,您也从未显露过真性情。”
       “我可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天巽顿了顿,接道,“了解我最深之人,不是我最信任之人,便是我必除去之人。”
       “这话我很喜欢。於我也很合用呢。”
       “其实,你我本不该相煎才是。也不知称了多少人的意。”
       “我也不愿。只是,此时已经太晚了。我对皇兄您的恨,无论如何也无法消解。”
       “恨?”天巽目光稍离,若有所思,“或许,这便是我厌恶你的原因。”
       “我知道。”天离浅浅地颔首,竟露出几分笑意来,“所以,有时,我甚至觉得,这位置不争也罢,只要能与皇兄一道死,也不枉我们同日生了。”
       “噢?那你怎麽又改了想法?”
       “因为,我觉得若将池水搅得更混,或许能让皇兄死得更痛苦。”
       “器量真是小,恐怕也不能为储君。”天巽轻轻一叹,竟没有分毫怒意,“既是如此,与大皇兄或皇後联手不是更容易达到目的麽?”
       “我也考虑过。但是,与他们为盟,不异於与虎谋皮。我很有可能在没看到您的结局时,便被他们吞下了。”天离摇了摇首,神情中多了几分惋惜。
       “为了让我死得痛苦,你真是殚精竭虑、不遗余力。”
       “是啊。时至如今,我终於找到一位令皇兄珍视非常的人物了。”
       听了此话,天巽的眼眸中掠过几丝银光。天离却依然微微笑著,原本苍白的脸上竟多了两分血色。
       “若失去了洛五公子,皇兄即便活著,也比死还痛苦罢。皇兄多年受咒毒苦病折磨,对加诸己身的伤痛已是视如无物。不过,倘使洛五公子有何不测,我已能料想得到那时的风云变色。说实话,那次未能刺杀成功,我十分遗憾。只不过,那时候的我也未曾想到,皇兄竟然……”
       “我已经说过了──再没有第二回。”天巽略垂下眼,晃了晃手中的茶盏,“而且,你这次,何尝不是栽在洛家人手中了?”
       本是轻言浅笑的天离一愣,倏然神色微变,低声道:“这不过是苦肉计而已。”
       “苦肉计?你怎会不知,这种‘苦肉计’,怎麽也敌不过洛家兄弟之间的羁绊。你借著这‘苦肉计’能做什麽?”
       “这不是让皇兄既往不咎了麽?”
       天巽唇角略略牵起,银光流转的眼眸中却是比寒冰更冷的笑意:“很好。我希望你不要浪费了这次机会,也不要白白辜负父皇的一片好意。”
       “多谢皇兄关心。我会好生斟酌的。”
       “皇弟,不要让我失望。”
        天巽话音方落,便听见外头传来洛自省与洛自悟的声音。他掸了掸衣袖,优雅地立起来。就在此时,洛自省与洛自悟推门而入,悄无声息地来到榻前。
       “太医呢?”
       “去商讨药方了。”
       洛自省仔细瞧了瞧天巽的神色,又看了看天离,虽觉得有些异样,却无法得知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对话与交锋。他只能暂且放下疑惑,探看天离的伤口:“这可是伤得不轻,毒也十分霸道。”
       “若不是洛六及时给我服药,恐怕便熬不到现在了。”天离笑道,望了望洛自悟。
       洛自悟静静地看著他的伤口,沈默不语。
       “既然你救了小六,我们便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些时日,就由小六负责你的安危。我们也会向陛下进言,早些抓获刺客,惩处幕後主谋。”
       “人情之事,不必再提。不过,先前那麽多回调查,你怎麽忘了?二皇兄固然可信,却永远不会给出任何结果。”
       “但,除了和王殿下,再没有旁人能主持此事了。”
       天离想了想,笑道:“你不是正合适麽?”
       “我?我可没有这等能耐。”洛自省扬起眉,“想让我参与此事──怎麽,你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冤枉。我这模样,还有什麽‘利’可收?”
       虽然虚弱不堪,天离却似乎心情很不错,与洛自省你来我往也毫不示弱。
       “或许,你会因祸得福。”
       “何出此言?”
       望了洛自悟一眼,洛自省哼道:“没什麽。受伤之後,赏赐之类必定是少不了的。”
       “呵,这可都是你的亲身经历,我受教了。”
       “自省。”静听他们交谈的天巽带著温和的笑容走近榻边,道,“他该休息了,我们改日再来罢。”
       天离侧首望向他:“多谢皇兄好意。”
       两人的视线交错而过,意味深长。
       
       睿王与洛六公子遇袭的消息传出来,第一个上门拜访的便是昭王与惊鸿内殿。在探望过後,他们即刻赶到皇宫,向震怒的陛下禀报睿王的伤情。听闻此事後,析王与和王也立时携了珍贵药物前去探慰。随之,朝廷众臣也纷纷投递拜帖。一时之间,睿王府门庭若市,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巽儿,这是你的皇弟。”平日总带著几分哀伤的娘亲,说话之时难得地多了几分喜意。
       他静默著,慢慢地移开目光。
       忽而,从娘身後探出一张微黑的脸庞,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
       在那率直的视线之中,他忽然觉得,周围所有的事物都稍稍有些不同了。
       “他是离儿。你们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便如孪生子一般,所以,往後可要好好相处。”
       娘拉起他们的手,笑吟吟地叠在一起。
       那张脸倏然露出无比欢悦的笑容:“三哥哥,我是离。”
       他怔了怔,微微点了点头。
       周边响起一片释然的笑声。
       “哎呀,三皇子终於回应了。”
       “果然还是兄弟心意相通。”
       “有四皇子在便好了。恭喜娘娘。”
       很吵闹,他很不高兴,却不愿也不知道如何表现出来。叠在他手背上的温暖的手紧了紧,握住了他的手,他看过去,又是那般无邪天真的笑靥。
       “三哥哥,我们出去玩罢。”
       
       他还记得,从娘的身後探出的那张脸。
       他与他正好相反。那时候,他被人称作驽钝,三岁尚不能言,反应迟缓,常常是面无表情。而他,会哭会笑会闹,表情多变,真正像个寻常的孩童。
       多了他,他的世界变得喧闹,变得更广阔,他却并不讨厌。
       可是,不知何时起,他也不再哭、不再笑、不再闹。
       他不再是那个围著他转,也带著他走出那一片小天地的弟弟,而是用怨恨的目光瞪著他的陌生人。
       他大抵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他活著,借了他的力量,借了他的生命。不,不是“借”,是“夺”。
       他不想还,那个人却要抢回去。
       所以,必定是你死我活。
       
       朦胧间,天巽感觉到拂在脸上的轻风。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清雅浅淡。
       “绯。”他张开双眼,轻轻唤道。
       陈绯端坐他身侧,依旧一身火红,摇著红绸绣金凤的团扇,微微笑著:“舅父竟然大白天的便睡著了,实在少见。”
       “是啊。”不仅睡著了,还做梦了。
       “您在烦恼麽?”
       “不。”这并非需要烦恼之事,很早之前,他便心意已决。
       陈绯双目微黯,轻轻一叹,放下团扇。
       “请您告诉我,我能为您做什麽。”
       “何出此言?”
       “虽有遇袭之事,但正月一过,想必我的婚事便会被提起来了。舅父,请您为我做主,我绝不会有异议。”
       温柔地注视著她决然的模样,天巽浅浅地笑了。
       
       洛自省提著酒葫芦飘进暗室时,便见陈绯神情黯然、珠泪低垂,而天巽却依旧温煦。
       “我不想利用你。”
       “我甘愿被舅父利用。”
       “不。你的婚事,你自个儿做主罢。”
       半晌,陈绯也没有回应,只是低首坐著。
       洛自省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不禁有些尴尬。才想趁他们没注意之时出去,天巽侧过首,朝他点了点头。
       陈绯也抬起眼,见是他,微微颔首作礼,含泪笑道:“看起来,我是等不了洛郎了。”
       天巽轻轻合上眼。
       洛自省望了望他,斟酌著道:“公主殿下还是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为好。人生在世,也总有一些不能牺牲之物。”
       “我若为自己打算,岂不是夺舅父所好?”
       “公主殿下……”
       陈绯起身,凝望著他们二人,好一阵,方柔声道:“我没有什麽,是不能牺牲的。”说罢,红衣飘扬、衣带纷飞,消失在空中。
       恍然间,洛自省只觉得她的红妆红衣如盛开的花,却已慢慢凋落,缤纷似雨。他的胸臆间也忽然起了些许混乱的情绪,却无从得知究竟是何事所致。
       良久,天巽长叹了一声。
       “陪我喝酒罢。”
       “正有此意。”
       两人默然相对,只有酒葫芦,在手中不断地传递来去。
       
       睿王的重伤,令正月蒙上了一层阴影,帝皇闷闷不乐,喜庆的气氛也去了大半。期待已久的洛自省也没有预想中的快活,天巽也似乎有所困扰,笑得更为虚假。
       数场华丽的夜宴之後,洛自省不由得怀念起池阳来。
     
     
     
     
     (0.68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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