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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婚事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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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暗潮涌动之中,商瑶再度迎来了暖春时节。
       值此万物复苏之际,军中之事也逐渐多了,加之昭王派的日渐壮大,洛自省明里暗中都忙碌起来。与他相反,天巽却依旧闲适,镇日游园赏景、读书作画,逍遥无比。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宫中突然传来旨意,宣昭王即刻入宫。正坐在游舫上弄琴,与久违的三位侍妾共享丝竹之乐的天巽觉得时机赶得很不错,三言两语将侍妾们打发後,稍作准备便奉旨入皇城了。
       一路上,他设想了帝皇宣召的诸多缘由。
       最近,帝皇还在为去年连续不断的刺杀事件而郁怒,据说上朝时也是阴云密布。为了谨防类似事件的发生,他特地又赐了所有皇子皇女各三十名暗卫。饶是如此,他依然无法放心,日夜敦促京畿守调查商瑶城内出入的可疑人等,并勒令禁卫将军与御林将军戴罪立功。一时之间,群臣战战,唯恐被此事牵连。
       然而,若不能将主谋揪出来,这些也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想到此,天巽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行到宫门外,便见两顶珠镶玉饰的华丽软轿停在两旁。他抬了抬眉,跳下马。两位皇姐平日里虽然入宫频繁,也时常在宫中小住,但却很少在父皇不悦之时如此殷勤地出入皇城。看来,陈绯所言不虚,由於大皇姐太过急切,她的婚事在这种时候也仍然受到了关注。此番将他也叫进宫,大概便是想召集兄弟姊妹问一问罢。
       “三殿下。”等候多时的侍官迎上来,躬身行礼,“皇上在辰无宫召见。”
       是巧合麽?居然在母亲所居的辰无宫?天巽微微颔首,优雅地慢步前行。
       他到的时候,析王、和王、长公主赐福公主、二公主馨芸公主已赫然在座。微笑著向他们一一问候後,他便也安然坐下。不多时,益明帝便携皇後、德妃驾到了。
       “此次让你们来不为别的,绯儿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朕想听听你们有何想法。”帝皇环视周遭,缓缓道。
       事关己身,长公主天潋率先点点头,略带些愁色道:“绯儿体弱,亲事才拖到如今。但,今年她已经二十有四,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二公主天歆轻声接道:“皇姐所言极是。作为女儿家,绯儿的婚事已经过於延迟了。我们也应当尽力,早些给她操办了才是。”
       “两位皇姐,绯儿成婚之事确实很重要。”析王天震笑了笑,略作停顿,望向天潋,“不过,做主的,应当是父皇与大皇姐罢。”
       “绯儿的婚事,朕决不能等闲视之。这孩子自幼体弱,终年都在行宫中养病,朕总觉得未能尽力疼爱她。因此,在这终身大事上,不能委屈她。”益明帝的双目中,仍旧隐含著些许风暴的阴影与无奈,“目前,朕也只能如此了。”
       天潋皱起眉头,叹道:“父皇之意,儿臣也多有考虑。之前儿臣也挑了好几位世家公子,但绯儿都不愿意。所以才想请父皇拟定人选。”
       “绯儿自己,有没有中意的人?”天歆问道。
       “她几乎与世隔绝,见过的世家公子寥寥无几。问起来,一个也不认识,更遑论有何看法了。”
       看著爱女满面愁容,德妃终也不忍,轻声道:“陛下,臣妾也觉得,这驸马还须绯儿自己来选。不过,她如今这般,也无法挑出合意的夫婿。”
       “爱妃说得是。必须让绯儿多参加一些筵席游会方可。”
       “这倒是。”和王天艮沈吟半晌,道,“那不妨先将绯儿接到宫中,再特地办一个筵席,让她远远地看看那些世家公子如何?若有合意的便好了。”
       “我赞同二皇兄的意思。”天巽适时地颔首,道,“大皇姐若不能放心,便亲自拟定人选罢。家世人品皆为上等,方能配得上绯儿。”
       “是啊,绯儿可是我们珍贵的唯一的公主殿下,挑选驸马也应慎重。”天歆道,“京中适龄的世族子弟都挑上,应当有三四十人罢。”
       长公主听了,似有难色,却又未显现出来。
       天巽看在眼中,也未再多言。
       大约觉得此刻颇有合家融融的意味,益明帝的脸色和缓了许多,转向皇後:“梓童以为如何?”
       皇後睇了众儿女一眼:“那,就为绯儿办个选婿宴罢。我这便去准备。”
       “潋儿,你与歆儿商量商量,选些人出来。再给皇後陛下与我瞧一瞧。”德妃也道。
       “是。”
       陈绯的婚事,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共进午膳之後,天巽便告退回府了。
       於这项婚事,他确实不想参与。并非不曾有利用之心,但时势变换,他的心境也改变了,因而不愿再干预此事。不过,就算如此,陈绯自己的选择,恐怕也不会顺长公主的意。
       思绪蹁跹之间,便到了府门前。
       甫要入府之时,侧门边立著的一位身著素白长衫的年轻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子衣饰朴素,弗若平民,垂首向他行礼的举止也没有任何异状。但,他只是那麽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散发出超乎寻常的气息。
       天巽甚至有种错觉,他所在的场景不该是此处。若换了在朝堂之上,恐怕也不会有半分逊色──或许,是位更令人难以忽视的人物。
       “他是?”
       “回殿下,此人刚投了拜帖,匿名要见内殿。”
       匿名?天巽心中一动,下了马:“阁下是?”
       男子闻声抬起首,浅浅的笑容,配上与洛自省、洛自悟三四分神似的脸孔,竟意外的适合。那温言浅笑的模样,见了他也没有半分波澜。而这异常轻松的神态,显露出他在此等场合的游刃有余,不卑不亢,不骄不傲。
       天巽忽然了悟他的身份,一时惊喜万分。
       “昭王殿下,在下真是失礼了。”
       “哪里。让洛四公子在此处等待,我才是失礼了。”
       洛自醉似有些惊讶,笑道:“我还未自报家门,昭王殿下便已知晓,眼力实在非常。”
       “神慕洛四公子已久,何况又是自省的哥哥,认不出来才教人笑话了。”天巽微微侧身,浅笑著引路,“请。”
       “有劳殿下了。”
       
        天巽亲自引著洛自醉在小花厅中坐下,唤人奉了茶。
       “四公子还请稍候片刻。我已命人去通知自省,想必他很快便会回来了。”
       “若是他没有空暇,我改日再来拜访也无妨。”
       天巽摇首笑道:“再没有空暇,也抵不过暌违两年的难得再会。”
       闻言,洛自醉不由得轻轻笑了,眼中的冷淡也消减了许多。
       见状,天巽忽然忆起洛自省曾数次心有戚戚焉地提到,他这位四哥是看不透的人,心思也太重。但就他看来,四公子却真真是位豁达易处之人。虽然初见之时是戒备且淡漠的,但若假以时日,便可引为知交。不过,或许不擅长玩乐的性格,也确实与洛自省有些难合。
       “难不成,殿下自内殿处,也听过我这做哥哥的麽?”
       “洛四公子之名,谁人不知?我好奇之下问起来,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好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洛自醉笑叹,“我如今不管到何处,都为这虚名所累。”
       “四公子过谦了。论天下的风云人物,谁能比得过洛家四公子呢?”天巽勾起唇。
       “不过,我所见的殿下,与传闻中倒是一点也不像。”
       “噢?”
       “曾见暗行使文书,也听见过殿下的人形容过,却是两种极端。如今一见,又格外不同。”
       “这是赞赏之语罢。那,我便不客气地领受了。”
       “当然。能与我家五弟相处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令他不以主视之,而以知己好友视之,太难得了。”洛自醉淡淡道,嘴角眉梢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了,“自省与自悟二人,从来也没有别的知交,也容不得他人进入他们的世界。而殿下如今,已经令他敞开了防备。正因太过难得,我便不能不多想了。能有这般进展,殿下想必也很费了一番心思罢。”
       这倒是丝毫不客气,算是试探麽?天巽正色回道:“确实,一步一步,不能容半点疏漏。但,我若不接近他,便要失去他了。我决不能忍受这种‘事实’。”
       洛自醉一怔,似乎有些意外。
       “殿下所言,我可当作──”
       “四公子,他於我而言,既非臣,亦非友。”
       “……虽然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过殿下可曾想过,他并非甘於宫囿之内的人。”
       天巽双目微张,苦笑道:“是。我知道。”
       “何况,现下他待殿下,也应该没有旁的心思。”
       “四公子所言,天巽明白了。”
       仔细考量了一番他的表情後,洛自醉忽又淡淡笑起来:“言尽於此。我是他的兄长,言语之间不免偏袒於他,还望殿下海涵。”
       “不。天巽深有感触,多谢四公子。”天巽道,顿了顿,又道,“方才我也说过,神慕四公子已久。自从池阳新政以来,国力日升,四公子的作为,我都拜读过,也有很多疑惑。若有时间,还望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殿下其实都尽可去问小五。他目睹新政实施,也曾问过我许多问题,或许能与殿下好生探讨。”洛自醉抿了口茶,“我这五弟,性子随意自在,也从不愿自己多想。但有殿下引导,想必他便会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甚至能看得更深更远。”
       “是。自省的看法也很独到。”想到闲谈之时,那人精神焕发的模样,不经意出口的种种精彩评论,天巽不禁笑得越发温柔。“然,四公子身为施政者,见解更有不同。”
       “这可未必。”洛自醉摇了摇首。
       天巽还待询问,就在此时,门外忽然闪进一个人影,直扑到洛自醉跟前。
       “四哥!”
       洛自醉处变不惊,扬起眉,半是感叹地道:“你过得可真是如鱼得水。”
       本是兴奋非常地拉住他,满腔热血都要倾出来的洛自省微怔,抱怨道:“四哥你太冷淡了!我看起来过得很好麽?!你第一句话不该是关心我麽?”
     
     
     
     
     (0.98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章(下)
     
       这快要吵起来的架势,让气喘吁吁刚随著他赶到门前的江管事大为紧张。
       天巽望了他一眼,示意他莫多言语。他自然再明白不过,洛自省的抱怨之中,带著何等的亲昵与柔和。
       “我确实很关心你。”洛自醉正色,双目中却带著笑意,“不过,眼下看来,没半个人管你,你不是逍遥得很麽。”
       “还有小六在呢。”洛自省哼道,勾住自家四哥的颈项,顺势在旁边坐下来,“更何况,多少血雨腥风都在眼前了。”
       “怎麽,你胆怯了?”
       “我?可能麽?”
       “确实,并非你一人面对,何惧之有。”
       “嘿嘿,四哥,这话我喜欢。”
       两兄弟相视一笑,洛自省仿佛才想到旁边还有人,略侧过身,望向天巽:“四哥,狐狸……昭王殿下,已经见过了罢。”
       洛自醉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笑道:“是。听说你们交情不错。”
       “没错。或许,往後也能持续这种交情。”想来狐狸也不是那等翻脸不认人的罢。洛自省忽然忆起在池阳时的狐朋狗友,虽然过往的一切依旧清晰,但却淡而无味。他与他们相交不深,撕了那层和乐融融的表皮,各有心思。但与天巽,却是丢开虚假开始相交的,彼此间了解更深。若是这样算来,天巽应当是他此生之中第一位至交罢。
       “‘或许’二字就免了罢。”天巽挑起眉,回道。
       他的回应多数时候都能让洛自省觉得很满意,这回也引来了他的大笑。
       笑声当中,天巽与洛自醉目光相对,各有所思。
       “四哥在这里住麽?小六不知何时才能抽身回来。”
       “不,我如今是池阳暗行特使,不能在此光明正大露面。”
       “那是专程来瞧我的麽?”
       “原以为你会闷坏了,不过,看起来真是不错。”
       洛自省听罢,垂下首,额头抵在自家四哥肩上。虽然大丈夫如此示弱实不应当,但真正表露出来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对於大哥是尊敬与爱戴,对於二哥是尊敬与惧怕,对於三哥是尊敬与喜欢,对於以前的四哥是敬慕与怀念,对於现下亦师亦友亦兄的四哥,却是融合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在大哥跟前,会想让他见到自己的成长;在二哥跟前,会不自觉地收了气势反省过去;在三哥跟前,会毫无顾忌地抱怨打闹;在那位四哥跟前,会只想随著他的意思;只有在这位四哥面前,他才会觉得将内心当中所剩无几的软弱表现出来也无所谓。
       洛自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
       天巽微微一怔,无法准确形容此时此刻的复杂心境。既羡慕这样肆无忌惮的兄弟情感,又嫉妒这样全心信任相依的羁绊。终其一生,若他能得到洛自省如此执著深沈的信任与情意,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但,如此下去,希望却很渺茫。他近来太过小心翼翼,太过患得患失,虽想细水长流,但收效却并不明显。
       很快,洛自省便恢复寻常,将一旁的果物点心都堆到洛自醉跟前:“四哥,住客栈麽?”
       “不,我在圣宫落脚。”洛自醉尝了几口,回道。
       “你真与重霂相识?”
       “不错。我可听他说了,你第一回进圣宫便去闯禁地,脾性真是一点没改。”
       洛自省动作一僵,呵呵笑起来:“这不是没闯成麽?”
       “那禁地的阵势可不是寻常人能解的,别再打主意了。”
       “我已经放弃了。他看得那麽紧,也去不成。”
       兄弟俩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但各自的近事却丝毫未提。天巽在一旁听著,忽然想到帝无极来时也是如此。这并非冷淡与凉薄,而是洛家人独有的信任。
       “四哥!”
       洛自醉与洛自省抬起首,平日里沈静自若、不苟言笑的洛自悟扬起笑容,快步走过来,拳头轻轻落在自家四哥肩上。
       “小六,你倒是赶得挺快的麽。”
       “我在官衙也没什麽事做,不如早些回来得好。”
       “正好,你们俩看起来都不错,我便可安心了。”
       “四哥,该安心的是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果然还是自悟好,一直念著我。”
       “等等!四哥,我也很挂念你!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挂念自当挂念,却不应出口不是麽!”
       “啧啧,你以此为借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闹了一会,洛自省侧过首,向天巽使了个眼色。
       天巽目光沈沈,见他兴高采烈,扬起了眉,心里一叹,起身道:“四公子,我有事在身,便不相陪了。自省,好好招待四公子。”
       洛自省对他的“识趣”大为心悦,挥挥手:“不必你说,我自有分寸。”
       “王爷事务繁忙,拨冗招待,已是在下之幸。”
       “非也,短暂相谈,巽已受益良多。若四公子得空,改日再好好讨教。”
       天巽微微一笑,略颔首,便带著江管事走了。
       洛自醉瞥了瞥洛自省的神色,而後对上洛自悟的目光,顿时明了八九分。
       偏偏那个最应该明白的人目光湛湛,喜上眉梢,一脸得意:“四哥,不如我们出去走一走罢。”
       
       一个时辰後,洛自醉面带三分浅笑端坐在长案後,旁边是给他斟酒一语不发的洛自悟,身前是给他切开幼嫩烤鹿肉的洛自省。而数尺之外,是位温酒尝味也风姿动人的绝世美人。
       洛自醉无言地瞥了洛自悟一眼。
       洛自悟回以无奈。
       原本某人说要在商瑶四处游览,但出了王府,他却灵机一动,笑道有个更好的地方。
       於是洛自醉便在不明不白之下来到这座幽雅的小院,见了这位笑意盈盈、气质独特的美人。
       “四哥,如何?滋味不错罢。”洛自省丝毫不觉得带著兄弟来此处有何不对。寂静悠远,没有多余的视线盯著,既能让他一展烤肉的手艺,玉生烟的酒与厨艺也都不错。
       “好久没吃到你烤的东西了。”鲜嫩肥美,恰到好处,别有滋味。洛自醉望了望玉生烟,笑道:“有劳玉姑娘备小菜了。”
       “哪里。能见到四公子,奴家三生有幸。”玉生烟轻轻一笑,捧著方温好的一壶酒,慢慢走近,也在长案旁坐下了。
       洛自省接过话来:“看得出来,平日都没这般高兴。”这话他说得很自如,里头也似乎没有别的意味,却不禁令听的人多想了几分。
       玉生烟微怔,道:“五公子居然也瞧得出来麽?”
       这话令洛自省大窘,切了烤肉推到她跟前:“你我相识一场,我像是那般没眼色的人麽?”
       怎麽不是!洛自醉与洛自悟心里无不长叹。
       “原来如此。”玉生烟张大双眸,抬袖掩去唇边笑意,“五公子来这里,总是不多言不多语,就听奴家弹琴。奴家还以为,於公子而言,自己不过是琴师而已。”
       “听你的琴声,我的心情总能平静许多。你於我,可并非只是琴师。”没想到美人是这麽想的,洛自省忙辨白。
       玉生烟凝脂似的面颊上飞起淡淡的红晕,神情却依旧自若:“奴家的微末琴艺,也能让公子舒服些……那便好了。”
       两人的情状落在洛自醉眼中,他饮了口酒,忽道:“我可有幸,听听玉姑娘的琴音?”
       “承蒙四公子垂青,还望不吝赐教。”玉生烟笑著颔首,“且容奴家告退,稍作准备。”
       美人离开了,洛自省立即拉过自家哥哥,压低了声音:“如何?”
       洛自醉扬起眉。
       见他没反应,洛自省解释道:“我知道,她可能别有心思,只是问问你而已。我往後要娶的,就是这般容貌出众、善解人意、性子悠闲的女子。就算不能将她带回家,一起浪迹天涯也是好的。”
       洛自悟咬了口鹿肉,双眼中转过些许什麽,快得令人注意不到。
       见自家弟弟兴奋之中带了几分真意,洛自醉轻轻一笑,道:“四哥自然不会怀疑你的眼光。若有那麽一日,便由我来主婚如何?”
       “那再好不过!”
       於是,三兄弟便在这处小院中消磨了一下午。
       
       夜里,洛自省悄悄回到昭王府。
       他们不放心洛自醉的安危,亲自将他送到圣宫外,目睹重霂出来相迎方离开。而洛自悟先去探望天离,没与他一同回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暂时不想与天巽照面,便琢磨著先回寝殿休息。
       然,前殿灯火通明,侍从往来不绝,似有来客。
       他按捺不住好奇,如轻烟般飘入殿内,落在横梁上。
       梁上早就坐了一人,神色凝重地望著下面,却是陈珞。
       洛自省在他身侧落下,推了推他:“你怎麽在此?”
       “你不也在这里麽?”陈珞低声回道。
       这可完全不同。他成日窜上钻下已经习以为常,尤其在昭王府,已经没有他不曾去过的地方了。听见下头的说话声,洛自省低头看去:天巽端著茶盏,神色淡然,他对面坐著的,是盛装的长公主天潋。他还从未见过这位公主殿下独自前来与天巽见面,即使是探病,也只是差陈珞带著各色礼品前来而已。
       “巽,她素来与你走得近。你若能说上几句,姐姐我便安心了。”
       “这是绯儿的终身大事,皇姐,你便信她这一回罢。”
       “我如何能信她!我千挑万选的人,她连瞧都不多瞧上一眼!”
       原来是陈绯的婚事。洛自省想起那日红衣绚烂哀极悲极的她,不自禁地皱起眉头。若她并非皇室中人,应当活得更快活潇洒罢。只可惜,她既是皇室,又放不下另一个陷得更深的人,只能一同在里头挣扎了。
       “皇姐可曾问过,她是否心有所属?”
       天潋冷笑一声,与德妃有五六分相似的美丽脸庞上却没有半分温柔气息:“巽,莫要替她多言了。原本十年前她就应该出阁,到了如今,还有什麽资格挑来挑去?”
       “皇姐为她的婚事担忧至今,我很理解这种急切之情。但是,事关她一生幸福,皇姐实在不应操之过急。”
       “难道那选婿宴便是体面之事麽?你可知道天歆都写了些什麽人?她竟然选上了寒族!”
       天巽神色依旧不变,声音也仍然温和无比:“这……父皇似乎说过要提拔一批寒族。若是真能提拔上来,也无妨罢。”
       “你是被你那位惊鸿内殿说动了罢!池阳新政,世族寒族易换,那是他们机缘巧合!昊光世族根基深厚,寒族出头绝非易事!如果绯儿嫁了寒族,岂不是一个笑话!”天潋说著,愈发恼恨。但偏偏就算是气怒,她的贵气与美丽也分毫不减,反倒是添了几分令人难以招架的气势。
       天巽却恍若未觉,垂下眼:“那皇姐中意的是?”
       “还能有谁?自是洪家。”
       洪家?皇後的娘家,出了大学士、御史、礼部尚书,满门高官,可谓是昊光第一世族,荣耀得很。洛自省眉头拧得更紧了。对外那般“柔弱”的陈绯进了洪家,恐怕处境堪虞。倘若情势生变,被人吞吃入腹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明知如此,长公主为何还要选洪家?难不成想与皇後和解?或者,借此为己经营一二?
       “洪家……”陈珞低低一笑。
       “你娘在想什麽?”
       “不论她盘算什麽,洪家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姐姐都不会入眼的。我也绝不会让她如意。”
       洛自省放轻声音:“既是後戚,想必新帝即位之时,便是他们身败之日罢。但若与公主结亲,便保住了一条後路。”
       “如果和王即位,自然完全不同。所以,皇後陛下身负的,不仅仅是自己与儿子的性命而已。”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不计一切,甚至能够暂时与析王联手,就为除去一个不确定的人物。即使他看起来几乎没有登基的希望。
       殿内,天巽凝起脸,道:“皇姐,万万不可。那洪瑜,我听珞儿说过,人品下作得很。”
       天潋轻笑起来,五官也柔和了许多,姐弟俩这时候才似乎有些相似。
       “巽儿,你在娶内殿之前,不是也风闻他不过是位纨!子弟而已麽?”
       “皇姐为何总是提起自省?他与此事并无干系。”
       “怎麽没有干系?若不是他锋芒毕露,何须绯儿如此委屈?”
       “皇姐,若是为了我,无须绯儿委屈至此,依她的心意即可。而且,皇姐大可不必听娘所言,处处护我。我已有自省在了,我相信他会安排一切。我们是夫妻,生死相随,绝无悔意。但若将皇姐与娘牵涉进来,我实在不忍。”天巽低低说罢,立起来,难得地露出不悦之色,“选婿宴那日,我会和自省一同去。绯儿选中谁便是谁了。”
       “难道你的姐姐不比那洛自省值得信任?!他四处沾花惹草,你竟不以为耻,还痴心不改?你……你简直令我太失望!”天潋怒极,将身边的碧玉茶盏摔在地上,双目微红,“罢了!我对你也不存什麽期望!”
       “皇姐对我的期望,比娘更高。”天巽平静地回道,“娘只要我能活著,你却想我去夺那个位置。”
       “你以为不去夺便能活著?与其无缘无故身死,倒不如试著问鼎天下!”
       听了此话,天巽忽然笑了,目光坦率而又温煦:“倘若皇姐是男儿身,倘若父皇没有任何偏见,岂不是一切如意了麽?”
       天潋一怔,眸光中闪过几分复杂,仿佛忽然看不透这弟弟一般,凝视著他的神情。
       陈珞忽然扬起首,笑起来。
       洛自省看他笑得畅快,不管下面的人能否听见,眼角却略有些湿,不禁心中叹息。
       “谁在上面?!”天潋回过神,一拍身侧的长案,蹙起秀眉。
       陈珞翻身落了下去,笑应道:“母亲,是我。”
       洛自省也不声不响地落在天巽身後,望过去,正见天潋眼中闪过的一抹厉色。看来,这位长公主殿下当真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只是他一点也不明白,原因为何。
       “真是没规矩!”
       “是。孩儿知错。”
       天潋站起来,冷淡地道:“罢了。既然我来恳求你,你也不答应,便不必再多言了。如你所愿,往後我不会再管你的事,就随你去罢。”
       说完,她便优雅地步出殿外。
       “多谢皇姐。”天巽微微颔首,笑容依旧,目送她走远。
       洛自省抬了抬眉:“合适麽?你可能失了一个难以估量的助力。”
       天巽长叹一声:“信她不如信你。”
       “如此她便不能借你之名行事了,多少也会顾忌一些。”
       “不过,你如今处境很是艰难呢。”
       “哼,你心里不是很清楚麽?”
       “行事也注意一些得好。”天巽淡淡地道。
       洛自省忽然有些心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半晌,天巽倏然笑了,揽过他的肩:“去喝酒罢。”
       洛自省有些不惯他的动作,但很快便被“喝酒”二字引去了注意:“走罢走罢。”
       天巽看著怀中的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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