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往事随风
那是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之间的，第一次相遇。
彼时黑发红眸的少年怀抱着母亲的尸首，眼角还带着尚未滑落的泪滴。
而就在与他相距不远的另一个角落里，金色短发的英俊青年静静站在那里，晴空般剔透的蔚蓝色双眼里，盛满了欢欣和明朗。
——萨拉查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对方冒犯了自己。
即使，对方在目睹了这样一个人间惨剧现场以后，英俊的脸上和那双晴空般的蔚蓝色眼眸之中，依然布满了欢乐的笑意……
“你好，我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见萨拉查转眼一动不动地望向自己，金发的青年状似困惑地偏头想了想，而后微笑着自我介绍道，“虽然很想说‘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想，现在并不是认识朋友的恰当时机，对么？”
萨拉查怀中紧紧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躯。体，心底那处仿佛一直在变得越来越大的空洞却因为对方脸上那温暖的笑容而渐渐停止了扩张，开始慢慢收拢起来——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介乎大悲与大喜之间，让当时尚且稚嫩的萨拉查无从分辨。
他只知道，这场相遇，将他生命中原本应该存在的某些东西剔除掉了，却又替换了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上去，让他的人生变得充盈了，丰满了，但是，或许，也苍白了……
他们一起掩埋了斯莱特林家所有人的尸体——即使是两个实力强大的巫师，这个过程也用去了他们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
戈德里克一直陪伴在萨拉查身边。
虽然，萨拉查自从见面以来，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当萨拉查亲手撒上最后一抔土，彻底掩盖住母亲安详的容颜的时候，这场盛大的葬礼，也就彻底结束了。
原本奢华壮丽的斯莱特林庄园如今已是一片断壁残垣，被大火尽烧后徒留下焦黑残破的大片废墟。
属于巫师们的痕迹已经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消失，留存在原地的，则是大堆大堆，身为这场惨剧的始作俑者的，麻瓜们的尸体。
萨拉查至始至终也没有去看那些尸体一眼，就好像它们原本就不存在在那里一般。而戈德里克……
就算他是个格兰芬多，你也不能指望在这个巫师被大规模迫害屠杀的时代他依然能像只正直勇敢的雄狮一般对自己应该憎恨的敌人真诚善良不是？
在斯莱特林庄园残留的那一大片废墟的轮廓慢慢地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时候，萨拉查终于回过头来，对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的金发青年说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萨拉查·斯莱特林。”
金发的狮院之祖在那个瞬间，脸上骤然扬起了一丝璀璨得令人惊心动魄的炫目笑容，那笑容中蕴含的光芒，几乎将正午灼灼的日光生生震慑了下去——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我想，我曾经说过一次。”
“很高兴认识你，萨拉查。”
萨拉查恍惚地想，或许，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此时眼前正挂满这个人脸上的，那抹温暖而耀眼的温和笑容——
戈德里克，我们的相遇，是一场灾难……
萨拉查很自然地跟随戈德里克一起，踏上了他原本的旅程，尽管，他们都不知道两人的终点将会是何方。
萨拉查有时也会盯着身边的旅伴那一脸阳光般温暖的灿烂笑容怔怔地发呆——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这样一个也曾经经受过家族覆灭的打击的青年，却依然能够，露出如此肆无忌惮的快乐笑容？
起码，萨拉查本人做不到。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在戈德里克的陪伴和时间的治愈下，慢慢愈合了心头的伤口，慢慢再次学会了微笑，但是像从前那样毫无理由的欢乐，萨拉查却十分明了地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做到了。
无关伤痛未愈也无关如影随形的梦魇，只是萨拉查知道，那个会天真地温和地柔软地微笑着，任由熟识的麻瓜小女孩将编好的花环胡乱扣在自己头上，在对方亮晶晶的期盼眼神之下回以率真爽朗笑容的萨拉查·斯莱特林，已经，不在了。
那个天真的单纯的对人性和世间的阴暗面半点也不了解的斯莱特林家小少爷，已经伴随着那场仿佛能够燃尽天地的火焰，永永远远地沉睡在了已经成为历史的斯莱特林老宅之中——与他的亲人们一道。
现在依然存活在世间的萨拉查·斯莱特林，虽然不是一个浑身浴血来自地狱的复仇者，但是也绝不再会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小贵族了。
萨拉查·斯莱特林，是斯莱特林的继任者，他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荣光。
即使身边陪伴着总是有理由让自己保持欢笑的戈德里克，萨拉查唯一能够迁就对方的，也只是承诺“不会随意伤害无辜的麻瓜”这一点而已。
至于其他，戈德里克没有资格过问，甚至萨拉查自己，也根本没有资格承诺。
他是肩负家族荣耀的唯一存活者，或许斯莱特林家不在乎所有成员的倾灭，但是！斯莱特林的荣光，要永远在巫师世界中流传——在做到这一点之前，萨拉查本人的意志，甚至永远，是无关紧要的……
但是萨拉查却也知道，自从戈德里克对他伸出手，微笑着说“萨拉查，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开始，两人的命运，或许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所以，他们会互相容忍对方的任性。互相迁就，互相体谅。
这是一种无人可以斩断的牵绊，起码，对萨拉查而言，是这样没错。
就在两人的脚步几乎遍及整个爱尔兰的时候，萨拉查和戈德里克遇到了他们今后至交一生的好友——罗伊娜·拉文克劳和赫尔加·赫奇帕奇。
这两位女士的加入，使得萨拉查和戈德里克两人原本也并不算得上是枯燥无味的旅程，变得更加趣味丛生、异彩纷呈了。
罗伊娜的机智风趣再加上赫尔加的温柔善良，不得不说，有这两位了不起的女巫相伴而行，才真正让萨拉查和戈德里克体会到了旅程之中本应不可或缺的温馨和舒心。
四人最终的落脚点定在了英格兰附近，因为那里坐落着斯莱特林家祖传的一座古堡——当然，附带一片地域极广的封地。
这座城堡本身就带有严密而强悍的守护法阵，内部的空间也是超乎想象的广大。后山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不仅长满了各式各样珍惜的植物，同时也居住着一些就算是在当时那个巫师繁盛的时代，也不常见于世人眼前的各类魔法生物。
作为斯莱特林家现任的家主，萨拉查代表古堡本身和斯莱特林家族，与后山的魔法生物们签订了新的契约——魔法生物们负责护卫城堡的周全，城堡为魔法生物们提供栖息生存的空间和必要的其他支援。
当然，在斯莱特林古堡被改造为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以后，这份契约上又出现了不得随意伤害学生的附加条款——不过，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跟随萨拉查四人一起来到城堡的，不仅仅是四人在旅途之中偶遇的一些神奇生物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巫师朋友，同时还有一些因为麻瓜的迫害而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
这些孩子们虽然大部分都和萨拉查等人一样，从小就接受了家族的贵族教育，但是一夜之间痛失所有亲人的经历，让他们变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脸上的表情除去悲伤就只剩下刻骨的茫然和绝望。
为了让孩子们振作起来，也为了更好安置另外一些陆陆续续可能还会再出现在城堡之中的其他孩子，戈德里克提议由自己好友四人成立一间专门未成年的小巫师魔法常识和其他知识的综合类魔法学校。而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三位好朋友的全力支持。
按照戈德里克的构想，四人按照地、火、水、风四大自然魔法元素属性，将整个霍格沃茨分割成了四个学院，各自担任了其中一个学院的院长。
然而四个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最初的创举，就成为了最后导致四人分崩离析的，霍乱的根源……
随着麻种小巫师入学人数的增多，他们与多数从属于萨拉查所在的斯莱特林学院的纯血小巫师们之间的争执似乎已经无法避免。
最初面对学生们之间的争斗，四位院长的威严还可以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是当纯血统的小巫师们开始接到更加遥远的地方，甚至是国外的亲人们一个一个过世的消息以后，这种冲突和矛盾顿时上升到了一个就连四大巨头也无法完全控制的局面——
而灾难，还不止如此。
渐渐地，原本立场公允的院长们似乎也开始受到自己学院学生情绪的影响，彼此之间也出现了争执和间隙——而其中表现最为明显的，就是冲突最多的两个学院双方的院长，戈德里克和萨拉查……
两人之间的争吵一次激烈过一次，冷战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一道看不见的壁障牢牢地阻隔在了两人之间，或许能够隐约感觉得到，但是却，打破不了……
戈德里克原本温文尔雅的形象荡然无存，他就像一头怒极的狮王一样保护着自己学院的小狮子们。
而萨拉查的冷静理智也统统消失了不见，只要戈德里克带着他家的小狮子们出现在他眼前抱怨小蛇们“无礼而暴戾”的行为，他就会将自己那令人闻之胆寒的毒汁毒液毫不留情地向他们喷洒。
秉持着中立立场的罗伊娜和赫尔加不能撼动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于是也只能渐渐沉默下去……
一切积累下来的矛盾终于在某一天霍格沃茨迎来一位不合时宜的小客人以后彻底爆发——
因为，戈德里克亲眼看到那个容貌酷似萨拉查，尤其还拥有一头顺滑的乌黑长发，和一双几乎可以称之为斯莱特林家族特色的血色眼眸的小小男孩儿，扑进萨拉查的怀里，亲昵地叫他“爸爸”……
戈德里克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盛大的怒火，他气急败坏，他悲伤难耐，他冲动愤恨得，难以自持……
于是他大声地质问萨拉查他的“儿子”究竟从何而来，他质疑他们之间那可笑的感情还能否被称之为“爱情”，他疾声厉色地对那个挚爱的黑发青年说，霍格沃茨不再需要你，当然，我也是！！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对方那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绯色的艳丽眼眸中顷刻间坍塌破碎的那些东西——那些，戈德里克再也无法将之挽回的，东西……
萨拉查转身疾步离开，朋友们的呼唤和戈德里克的挽留，都不能再传进他的耳中。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幼小少年，感受着对方的颤抖。
“萨迈尔，不怕，爸爸带你离开。”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地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这是注定的结局。
是早已预料到的一场决裂。
属于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也属于萨拉查和戈德里克……
萨拉查收拾行礼的动作干净利落。就连紧追在他身后来到斯莱特林密室的罗伊娜一刻不停的劝阻，也不能阻止他分毫。
“好吧萨拉查，最后听我一句。”当收拾妥当的萨拉查怀抱着小小的幼子准备离去的时候，海蓝色眼眸的女巫最终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这是一个关于你和戈迪的预言，我得出了很久，却迟迟不知，究竟该不该告诉你们两个——然而现在，我想我别无选择。”
萨拉查止住离去的脚步。
他知道罗伊娜在占卜方面的天赋——虽然她的家族并不是拥有什么罕见的预言家的血统……
萨拉查抱着萨迈尔，一步一步，笃定而坚实地走过霍格沃茨的每一条回廊，走出城堡的大门，走向整个封地的出口——在那里，金发的英俊青年正带着一脸的狂躁等待着恋人的接近。
他说，萨拉，别离开我。
他的表情局促不安，可是萨拉查心底的冰冷却并没有因为这个表情温暖分毫。
等待者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冽起来，带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绝望和疯狂。
你要离开我了。
他说。
你终于要离开我了。
他重复着呢喃。
萨拉查感到危险的瞬间萨迈尔已经从他的怀中被夺走，戈德里克那根精致的接骨木魔杖的杖尖就顶在孩子幼嫩白皙的颈上——
“就是因为他对吧？”戈德里克柔声说道，“你就是因为他才要离开我对么？”
“你就是因为他才要背叛我对么？”
“那么——如果他消失不见的话——”
萨拉查看见了戈德里克眼中的疯狂和绝望。
萨拉查自己也感到了漫无边际的冰冷绝望。
“戈迪，”他听见自己柔声说道，“你永远都是这样。”
你不相信我，从来也不。
你不相信那些孩子们的攻击永远都在麻种的小巫师们嘲笑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家族和血脉以后。
你不相信每次先出手的，都是你庇护的那些“天真单纯的小可怜”。
你不相信我每一次都没有想过真正伤害那些以伤害他人为乐的孩子。
你不相信这个孩子只是在遇到你之前，身为贵族子弟的我必须为家族尽到义务的产物。
你不相信，我在乎你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你永远都不相信……
萨拉查再不留恋地瞬间掠过戈德里克身边，幻影移形。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黑毛红眸的猫儿，睡得正香。
而在那个黑发红眸的恋人消失的瞬间，戈德里克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那个不哭也不闹的男孩儿——他在他垂眸的瞬间，在他眼前变作了一堆尘土，消散空中……
——就像，萨拉查一样。
罗伊娜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那个金发灿烂得犹如正午时分的阳光一般的男子颓然地坐倒在地。虽然他没有出声，但是那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主人此刻的脆弱和绝望。
罗伊娜静静望向黑发的好友消失的方向——萨拉查，这就是你的选择……
遥远的高空之上翱翔的黑色鹰隼终于甩开了身后紧跟不舍的黄金大雕，他的身影飞速地消失，就好像，他从不曾存在一样……
“维斯法尔，你能想象么？那种，仿佛撕裂自己半身一般的痛楚？”
红眸的暗夜王者闻言只是垂眸，不言，亦不语。
萨拉查，如今的你身在这里，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吧……
于是抬眼，维斯法尔微笑：“萨拉查，你不能否认，你现在，已经不痛了。”
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痕的良药，尤其，在你已经做出选择的时候。
密室里，样貌相似却又明显不同的两位美人，默契地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