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裂痕

     
      接到电话的时候，高兴拿着刚刚充好电的手机在给秦羽打电话。他对于这个三番两次关心自己的前辈很有好感，也怀着相当大的崇拜之情。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说出的话难免多一些，也难免柔和一些。
      而这段谈话的必然结果就是导致刘东接听楚声的电话时，对面的楚大爷通过移动公司这个神奇的武器听到了千里之外高兴同别人通话的声音。
      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映，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养的孩子长大后不和父母亲近的感觉，又觉得自己这么担心他其实很不值得，人家完全没有想到要先给自己打个电话。他感到自己的热脸贴了高兴的冷屁股，有些伤心。
      但是楚声毕竟已经在娱乐圈混了4年了，该经历的事情早就已经经历过，心脏也已经被锻炼得可以抵抗很大的压力。所以这种感觉一出现，虽然有些让人难过，可是他马上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心也冷了下来。只是淡淡的询问了两句高兴的状况，在刘东问道是不是将电话交给高兴时，他给了否定的答案。挂掉电话后，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决定从此不再过问高兴的事情，毕竟，他们也只是朋友关系，对方还是一个小孩子，喜新厌旧是很正常的，不值得自己这么将对方当回事。
      想通了的他感到心情舒畅，马上打电话联系了以前的朋友，想要聚一聚一起吃个饭。自从他和高兴交好后就很难想起其他人了，这次认清楚两个人的关系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冷落朋友们好久了。邀约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楚声拎起钥匙便出了门。
      这边高兴开心的挂了电话，秦羽前辈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就连这么忙的时候也陪着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还关心自己的病情。他觉得自从到了这个世界，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遇到了这么多无偿帮助自己完成梦想的人，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报答大家。
      刘东看着他挂断了电话，凑过来对他说：“高兴，刚刚楚声给我来了电话向我询问你的情况。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听到这句话的高兴马上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想起要给楚声一个讯息，或许是这几天来探望的人太多，或许是每天被病情和疼痛弄得没有办法分心，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想起过楚声。现在才有这种认知的高兴手忙脚乱的又拿起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打了电话。
      接到高兴电话的楚声正和在去往和朋友吃饭的路上，他听到对面小孩儿道歉的声音，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么多天自己哄孩子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而这种习惯差不多应该改掉了。真的不应该期待自己的真心可以换回一个未成年人的回报，在叛逆期的孩子们哪里会记得谁真正对他好呢。本以为高兴是不同的，本以为自己可以在演艺圈这个冰冷的地方找到温暖，但是现在才发现这些只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
      想到这里，楚声只是敷衍的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淡淡的对他说要注意身体。听着对方认真的回答声，他停下了车子，说了声我到地方了，改天在联系，挂断了电话。他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虽然听到楚声说没有放在心上，但是高兴直觉上感到楚大哥或许生气了。但是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沮丧的坐在床上，就连刘东削好的水果也忘记了吃。
      看到高兴这个模样，刘东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决定好好审一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高兴跟前，表情十分严肃。“把你和楚声的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不准有遗漏。”
      “啊？”小孩儿抬起头，有些疑惑，“什么事情啊？”
      “就是你们从认识到现在的经过！”刘东气急，他知道两个人认识，但是完全不了解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以至于在接到楚声的电话时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刘东严肃的表情，高兴知道自己如果不交待清楚后果会很严重，他慢慢的将两个人认识的经过以及后续发展直到现在的故事说了一遍。
      听完这些话，刘东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见过没心没肺的，可是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对于那么关心帮助自己的前辈，居然连生病都不告诉人家一下，以至于对方居然会将电话打到自己这个经纪人的头上。他有些无力的面对着高兴用求知欲非常强的眼神望着自己，只能叹一口气，慢慢帮他理清。
      听了刘东的解释，高兴才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惹楚声那么生气，他认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得当。他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怜的眼神一直望向刘东，弄得刘东想要责骂的冲动立刻消失了，只剩下重重的无可奈何。
      “别那么难过了，”刘东爸爸摸摸高兴的脑袋，有些心疼。“回去好好和楚声道歉，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好。”
      “嗯嗯。”重重的点了点头，高兴心情还是没有好起来。
      沮丧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高兴回到片场，因为这两天他每天网上发给楚声的短信，对方回复的都只有一句话，之后就再没有回音，高兴确认楚声是对自己失望了。他打包跟着刘东的屁股后面回到了山上，看着拍摄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努力打起精神，告诉自己快点拍完，不能拖别人的后腿，只有这样才能早点回去见楚声，跟他道歉。
      不用说韩冰崔涛，就连群众演员们都看出了高兴明显的不同。再次出现在镜头中的高兴仿佛有了什么心事，坚定的眼神中有些别的东西，这样的他在战场中显得特别的与众不同，直到最后壮烈牺牲的那一刻，显得特别的悲壮，就连崔涛都被他感染，发挥的出乎意料的成功。从监视器里看到高兴的特写，那种淡淡的悲伤让韩冰也难过起来，心里骂着，这个死孩子，怎么一回来就演的这么好，难道大家都应该去趟医院？
      不管怎么说，拍摄还是要继续。等到收工的时候，高兴例外的没有围在崔涛的旁边，而是默默地拿着手机发短信，他还想和楚声联系，虽然可能得不到回应。
     
      高兴加入启运公司的第一部戏终于要杀青了。
     
      这一天早上，导演韩冰做了最后的动员工作，明确了本日内要完成的目标。因为意外受伤的缘故，本来的10天的戏份被硬生生挤入了4天，这对于初出茅庐高兴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挑战。这几天脚打后脑勺的忙碌着，对于楚声事件也不觉得遗忘了。
      今天是剧组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可是没有一个人感到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忙碌的气氛从早上一开始便弥漫在了整个搭景地，高兴他们更是被3点钟抓起来化妆，到开工的时候还昏昏欲睡着呢。
      今天高兴一共要补3场戏，都是牺牲前与主角们互动的场面。在这部电影中，高兴这个角色很出彩，虽然并不是什么男1男2，可是却让人一看便记住了他。按照韩冰的话来讲，要是说这部戏的灵魂是崔涛的话，那高兴就是最贴近灵魂的关键角色。在电影中，崔涛代表了老一辈革命者，葛云他们代表了年轻一代的接替者，而高兴则代表了一批少年英雄，他们同属于一个时代，同奋斗一件事情，同呼吸共命运，这就是这部戏的根。
      所以，在韩冰看了高兴这几天的表演后，已经意识到他入戏了。这个小孩儿已经从单纯的表演转变成了内在的抒发，他用惊人的天分吸取着营养，就连私底下谈论起他的时候，大家一致认为很恐怖。
      或许是高兴现在的情绪很对，那是一种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的表现。其实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就没有真正安心过。他本能上认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但是事实上他又真正处在这里。这种强烈的矛盾感让高兴这个人显得特别与众不同，按照韩冰的话来讲，他就是那个时代的人，他的外在他的气场都属于那个时代。这也是造就高兴在本片中如鱼得水的主要原因，他还带着战争年代的锐气，而单单这一点就是在当代很难找到的。
      拍摄异常顺利。大家都知道要结束了，所以非常珍惜最后在一起的时光。已经呆在一起三个多月的剧组成员已经相当的默契，韩冰完全不需要事事躬亲便可以顺利完成一场有一场的拍摄工作。摄影师熟练地移动着镜头，推拉摇移已经完全跟上导演的思维；录音室和灯光师已经不会打架了，大家都了解对方的习惯而有了默契；演员们再次陷入情境中表演，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表情，NG的次数非常少。
      只需要一个眼神，对方便知道要做什么，这是三个月来韩冰剧组收获的、感动的、让人铭记的。其实每一次参加一部戏的拍摄都像是走了一遍人生，演员演故事，剧组拍故事，他们都在故事中洗涤了自我，最后得到了重生。当要结束这段旅程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舍，可是更多的是得到的收获。啊，我又活了一次，应该是这种感悟吧。
      高兴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当最后的“cut”到来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好像还是那个为了胜利努力拼搏的小革命，又好像已经变成了不完整的高兴，里面掺杂了一些其他人的灵魂。这种感觉有些像是做梦，可是一点儿都不难受，飘飘然的独自品味着自己刚刚走过的人生，真的会得到一种感悟。
      他有些不能相信，这，就算拍完了？
      梦想已经实现的感受很奇妙，有一种满足感，可是更多的是对于后面道路的迷茫。高兴现在就陷入了这种矛盾之中，对于已经完成的事实他有些不愿意接受，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干什么。对于人生，其实高兴的规划很简单，就是做演员演电影演英雄，可是现在都实现了，反而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杀青宴上大家都喝得很多，一向不谈私事的韩冰也放开了矜持和大伙儿说说笑笑，完全没有了做导演时的做派，他先是一个个的感谢过去，又一杯杯的敬酒，弄到最后第一个喝高的就是他。
      酒桌上唯一不允许碰酒的就是高兴，他还未成年，属于被保护级的人物。看着平常工作起来非常认真的各位现在的样子，他不由得有些好笑。这种快乐，就是我现在最需要的吧，高兴想。
      他忍不住又给楚声发了短信，他说：楚哥，我们杀青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又开心又难过。
      他不知道楚声会不会回这条短信，但是他希望此刻的心情可以同这个人分享。
      过了一会儿，接到楚声的回复，虽然上面只有一个“嗯”字，但高兴还是非常开心，他觉得此刻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心情，这感觉真好。16岁的高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感动，什么叫做悲喜交加，什么叫做想念。
      他突然好想楚声。好想那个总是在自己背后默默地操心的人，他觉得楚声就像是哥哥一样，将自己照顾得太好，以至于让自己得意忘形。内疚的心理一下子又闯入了高兴的脑海，他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道歉。
      回程的路上，他坐在崔涛的旁边。大家都已经很累了，除了开车的司机，都睡得很香。他看了看演员车上的其他人，他仔细的将每一张脸记在心上，这些照顾过自己的人，一定要记牢。
      最后，他的脸转向旁边的崔涛，他也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高兴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还是感觉很美丽。虽然他知道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有些不对劲，可是语文不是很好的他只能够想到这个词。可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已经知道，这个男人不单单拥有美丽的外表，还拥有着强悍的演技，以及广阔的包容力。真的是美丽又强大的代表，对于这种人，高兴带着一种仰视的目光注视着，是崇拜吧。
      他已经学着别人要了所有人的签名，记在一个本子里。他想，以后我老了，看看这个本子，就知道我以前遇到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怀抱着这种想法，高兴也不经意地睡着了，车子安静的行驶着，带着他们一同驶向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