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就在同一天，庞大固埃来到了混沌岛和空虚岛，在这两个岛上无物可煎③，因为巨人布兰格纳里伊没有平日吞食的风磨，把当地所有的平锅、浅锅、大锅、小锅、煎锅、炖锅全都吃光了。因此在天黑之前，亦即他消化食物的时刻，由于他胃口（正象医生们所说的）的消化能力生来适合于带翅膀的风磨，而消化不了那些大锅、小锅，他感到胃痛不止，痛极倒地。从他早晨两次尿出的四大桶尿的淀渣和泡沫来看，煎锅和炖锅倒确是已经消化掉了。
     
     医生根据治病的药典下了药。但是药力降不住病。尊贵的布兰格纳里伊终于在当天早晨咽了气，死得很特别，比埃斯库罗斯的死亡更使你感到惊奇。埃斯库罗斯呢，占卜者曾预言他注定有一天必被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砸死，因此从那一天起，他就离开了城市、房屋、树木、岩石及一切可能倒塌下来的东西，来到一片大草原中间，相信在这辽阔空旷的天空底下，生命一定保得住，除非天塌下来，这在他想来，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人说云雀就担心天会塌下来，因为天一塌，它们就会全被捉住。古时住在离莱因河不远的克尔特人④也曾害怕过天塌下来，这些人就是尊贵、英勇、爽直、善斗、好胜的法兰西人。亚历山大大帝有一次问他们世界上最害怕什么，他以为自己有过那么些伟大的英勇事迹，打过那么些胜仗，攻占过那么多土地，取得过那么多胜利，一定会说怕他，不料他们回答说，除了天塌下来以外，他们什么都不怕；当然他们也不拒绝和一位这样英勇伟大的国王订立盟约，成立友谊的盟邦。这在斯特拉包的作品第七卷、阿利安①的作品第一卷里都提到过。还有普鲁塔克，据说在他写的《论月体上的面貌》里提到一个叫费纳斯的人②，说他深恐月亮会落在地上，于是对住在月亮底下的人——象埃塞俄比亚人和塔普罗巴尼亚人③——抱着很大的怜悯和同情，就仿佛这一大块东西马上就会落在他们头上一样。他又害怕天，又害怕地，幸亏象古人所说的——亚里士多德勒斯在他的《形而上学》第五卷里④也是这个说法——有阿特拉斯的柱子支着和顶着它们⑤。
     
     ① “混沌”和“空虚”原文Thohu 和Bohu 是两个希伯莱文字，见《旧约?创世记》第一章第二节“地是空虚（Bohu）混沌（Thohu）。”拉丁文是：Et tevra erar solitudo（thohu）er inanitas（Bohu）。
     
     ② “布兰格纳里伊”：意思是“豁鼻子”（赛内昂，勒?杜沙等人的解释）和“大鼻孔”（科特格莱沃，勒?莫特等人的解释），此处系一巨人的名字，曾出现于一五三八年出版之《庞大固埃的学生巴奴日和布兰格纳里伊的英勇传记》，爱田?杜勒曾收在他一五四二年出版的《巨人传》第一，二卷里，题名为《巴奴日的旅行》，风行一时，一五三八至一五四八年之间即一连再版九次，内有一章系《布兰格纳里伊怎样遇风磨，并把磨工和狗一起吞食下去》。
     
     ③ “无物可煎”（rien pour frire）乃一民间俗语，作者有意指巨人把锅吃光，所以“无物可煎”；又一说意思是“无事可做”。
     
     ④ 初版上是“印度的赤身仙人”（les gymnozophistes de Indie）。
     
     ① 阿利安：即二世纪希腊历史学家弗拉维乌斯?阿利安奴斯。
     
     ② 普鲁塔克作品里的名字是法那西斯（Pharnaces），作者是根据埃拉斯姆斯在《箴言集》里所用的名字：
     
     费纳斯（Phenace），亚里士多德也是用这个名字。
     
     ③ 塔普罗巴尼亚人：希腊人对锡兰（今斯里兰卡）人的称呼。
     
     ④ 一说是第六卷。
     
     ⑤ 神话中阿特拉斯山为巨人泰坦之肩膀，被朱庇特降罚永远顶着天地。
     
     尽管如此，埃斯库罗斯还是被天空飞过的一只老鹰爪子里抓的一只乌龟落下来掉在头上把脑袋砸两半了。
     
     还有诗人阿纳克利翁①，他是被一粒葡萄籽噎死的。罗马执政官法比乌斯是在喝羊奶时被一根羊毛缠死的②。还是那个爱害羞的人，因为当着罗马皇帝克罗丢斯不敢放屁把自己憋死③。还有埋在罗马弗拉米尼亚大道上的那个人，他在自己墓碑上说自己死是因为一只母猫咬了他的小手指头④。还有勒卡纽斯?巴苏斯，是被一枚小针尖刺在左手大拇指上死掉的，伤口简直看不见⑤。诺曼底的医生盖奈楼⑥死在蒙帕利埃是因为用小刀割自己手上的一块癣割歪了⑦死去的。还有菲勒蒙，他的佣人为他准备了无花果，预备晚饭时吃的，可是佣人出去拿酒的时候，一头大卵泡的野驴跑进他屋里把准备好的无花果全部吃光。菲勒蒙好奇地望着那头驴逍遥自在地把无花果吃完对走进来的佣人说道：
     
     “既然无花果被这头虔诚的驴吃光，你拿来的好酒自然也应该给它喝了。”
     
     他说完这话，喜得无法自持，哈哈大笑，笑得太久了，脾脏出了毛病，笑岔了气，一下子死掉了⑧。此外，还有斯普留斯?索菲优斯，他是沐浴后吃了一只半生的鸡蛋吃死的⑨。卜迦丘①还说过有一个人是因为用山艾叶擦牙而擦死的②。
     
     还有菲力包?普拉库，一向健壮魁梧，只因偿还旧债，忽然一命呜呼。
     
     过去他从来没有生过病。还有画家修克西斯③，他是望着自己画的一个老妇人的脸像笑死的④。还有无数的例子可说，瓦里乌斯、普林尼乌斯、瓦雷利乌斯、巴提斯塔?弗尔古苏斯⑤、大巴卡贝利⑥等人的作品里都有。
     
     那个老好人布兰格纳里伊呢（说来真可惜！），就在医生的指示下，在炉灶门口吃了一块新做的牛油噎死了。
     
     此外，我们还听说空虚岛上库朗⑦的国王战败了美克罗特国王⑧的总督，囊括了贝利玛⑨的寨堡。
     
     ① 阿纳克利翁（前560—前478）：古希腊抒情诗人。
     
     ② 故事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七卷第七章。
     
     ③ 见苏埃脱纽斯著《克罗丢斯传》第二十二章，不过只是说病死，未提憋死。
     
     ④ 不少旅行家说此墓碑现在罗马附近奥古斯丁教堂内，作者可能看见过。
     
     ⑤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二十六卷第一章。
     
     ⑥ “盖奈楼”意思是“斜视眼”。初版上此处尚有“爱吃干豆的出名玩纸牌的人”。
     
     ⑦ 初版上此处尚有“因为欠债未还”。
     
     ⑧ 见鲁西安《论长寿》及罗马史学家瓦雷利乌斯?玛克西姆斯作品第九卷第十二章。
     
     ⑨ 见普林尼乌斯《自然史纲》第七卷第三十三章，不过死者的名字是阿比乌斯?索菲优斯。
     
     ① 卜迦丘（1313—375）：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作家，代表作有《十日谈》等。
     
     ② 故事见卜迦丘《十日谈》第四天故事第七。
     
     ③ 修克西斯（前464—前398）：古希腊名画家。
     
     ④ 见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三卷第五章。
     
     ⑤ 巴提斯塔?弗尔古苏斯：十六世纪初热那亚作家。
     
     ⑥ 大巴卡贝利：作者虚构名。瓦兹河上有两个地方叫巴库?贝利；古时有些作者用自己籍贯作姓名。
     
     ⑦ 库朗：注国舍尔省圣阿芒?蒙龙附近村名。
     
     ⑧ “美克罗特”原文Mechloth是从希伯莱文Makloth来的，意思是“疾病，毁灭”。
     
     ⑨ “贝利玛”原文Belima 是从希伯莱文Balimah 来的，意思是“空虚无物”。
     
     后来，我们到过纳尔格岛和萨尔格岛⑩，还到过泰雷尼亚宾岛和盖内里亚宾岛①，这两座岛风景优美，盛产灌肠药草。另外还到过艾尼格岛和艾维格岛②，赫斯③的领主就是为了这两座岛受过一刀之苦④。
     
     ⑩ 纳尔格岛和萨尔格岛均作者虚构名。
     
     ① “泰雷尼亚宾”和“盖内里亚宾”是阿拉伯文里两个药名，一个是“玛哪”，一个是“玫瑰蜜”。
     
     ② “艾尼格”（Enig）和“艾维格”（Evig）是从德文einige（附带）和ewige（永久）来的，典出查理五世和德国赫斯领主之条约，后者因条文“不附带任何拘留”（ohne einige gef■ngniss）改为“不附带永久拘留”（ohne ewige gef■ngniss），一字之差，只好听任查理五世释放或拘留。
     
     ③ 赫斯：德国西南部地区。
     
     ④ 指条约上用刀挖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