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鸟(6)
悌：（把刀子擦拭干净）幸好有狗和这把刀子！……我从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坏！……
光：要知道，人类处在这个世界是很孤独的……
狗：你伤得很严重吗，我的小上帝？……
悌：不要紧……幸好他们没伤到蜜提尔……但是，亲爱的提洛，你自己呢？……你的嘴上满是血，爪子也断了！……
狗：这没什么关系。过一天就会好的……这真是一场激战啊！……
猫：（跛着腿，从树林中出现）是呀！……那阉牛在我心窝处用角戳了一下……你虽然看不到痕迹，但是痛得很哪！……还有老橡树把我的爪子也弄断了。
狗：哦，是哪一只爪子呢？……
蜜：（抚着猫）可怜的提来地，那老橡树真的弄断你的爪子吗？……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一直没见到你……
猫：（虚伪地）姆妈，我一开始就受伤了，就在我攻击那只想吃你的猪的时候……后来，老橡树重重打了我一下，我就昏过去了……
狗：（对着猫吠叫）对你来说，我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有办法治你的！……
猫：（对蜜提尔哀诉地）姆妈，他侮辱我……他要伤害我……
蜜：（对着狗）离他远一点好吗？你这丑东西！……
（全部退下。）
幕落
第四幕
第一景 幕前
布幕上现出美丽的云彩。
悌儿提尔、蜜提尔、光、狗、猫、面包、火、糖、水和牛奶相继进场。
光：相信这次我们可以找到青鸟。我该早些想到的。但是今天一早我精力恢复过来的时候，这个念头才像天空的—道光进入我脑里……我们现在正在一处迷人宫殿的入口。这宫殿住着人类的“喜乐”和“幸福”，是受“命运”掌管的。
悌：他们擞目多不多？我们也会拥有吗？他们长得很大还是很小？
光：有些很小，有些很大；有的粗俗，有的优雅；有些长得很美，有些则看起来不怎么令人舒服……但是，最丑的一个不久之前才被逐出这片园地，听说他躲到“不幸”那里去了。那“不幸”就住在隔壁的洞穴里，而且和“幸福的园地”是相通的，中间仅隔了一层烟雾或薄纱。只要住在高处的“正义”或住在深处的“永恒真理”刮起一阵风，那烟雾或薄纱就被吹起……现在我们必须将自己预备好，千万要小心谨慎。一般说来，“喜乐”是善良的，但是也有些比那最大的“不幸”还要危险、不可靠呢！
面：我倒有个主意！假如那些“喜乐”危险又靠不住，我们最好先等在门口，一旦孩子们发生了危险，我们好伸出援手帮助他们逃出来……
狗：哪有这种事，哪有这种事！我认为应该随时跟着我的小上帝。让那些害怕的人留在门口好了！（盯着面包）我们可不需要懦夫（盯着猫）和叛徒！……
火：我要去！……听说那里很好玩呢！……大家整天都在跳舞……
面：那里也有得吃吗？
水：（叹了一口气）我从不知道有什么幸福！……我倒真希望能见到几个……
光：别多说了！没人问你们的意见啊！……我来决定：狗、面包和糖可以跟着孩子去。水留在外面，因为她太冷淡了。而火又太粗暴了。我要极力劝告奶牛留在门外，因为她太过敏了。至于猫，则可以自己决定去留……
猫：我希望利用这个机会，拜访一下我的旧识“不幸”，他就住在“喜乐”的隔壁……
悌：光，你呢？跟我们一道来吗？
光：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喜乐”，他们大都受不了我。但是我可以穿厚一点的衣服，就像拜访快乐的世人一样……（她取出一块长布料，小心地把自己裹好）别让我身上的光芒吓到他们，因为，有不少“幸福”常感到害怕和不快乐……好啦！……就像这样！现在，连最丑陋和最粗俗的“喜乐”都不会怕我啦！……
（幕启，现出第二景）
第二景 幸福之宫
幕启之后，舞台前方现出宫殿大厅的布置。高高的大理石柱，当中用金绳悬着厚厚的紫色幔帘，把背景都遮住了。整个建筑金碧辉煌，极尽官能之美，具有富丽的威尼斯风味，或法兰德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也像维洛纳地方与鲁本的绘图，充满了花饰、羊角、锦燧、花瓶和雕像，并用金粉装饰得富丽堂皇。殿堂当中置一巨大坚厚、镀着银和镶着翠玉的餐桌，上面摆满了蜡烛、酒杯、金银盘子和各式佳肴。好几个“世俗享乐者”围着餐桌而坐，不停地吃、喝、叫、唱，并且舒懒地摇来晃去。另几个则倒在奇珍异果和狼藉的杯盘当中，沉沉入睡。他们各个面色红润，身躯肥胖，都穿着锦缎和天鹅绒，戴着金银珍珠和宝石。漂亮的女奴不停端来丰盛的食物和起泡的饮料，低俗的音乐欢乐而喧哗，尤其铜乐部分更显得响亮。整个舞台沉溺在一片浓重的红光之中。
悌儿提尔、蜜提尔、狗、面包和糖，起初都有点胆怯，在舞台前方靠右侧地点，环绕着光站立。猫则不声不响走向舞台右后方，掀起一块黑色布幕，然后消失不见。
悌：那些会享受，吃了那么多好东西的胖绅士，是些什么人呀？……
光：他们是最讲究的“世俗享乐者”，我们用肉眼即可看到，不用转动钻石。青鸟虽然不可能留在这里，但也说不定会偶尔出现片刻，我们形式上还是要把这大厅搜寻一下。
悌：我们可以过去同他们谈谈吗？
光：当然可以。他们并非心地不好，只是比较低俗，没有教养罢了。
蜜：看，他们吃的蛋糕好漂亮啊！……
狗：他们也闹得真开心呢！看，香肠、羊腿和牛肝！……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牛肝更好、更可爱的东西了……
面：除了那些用上等白面粉做的面包，那真是好面包呀！……看起来多动人，看起来多动人呀！
糖：抱歉，抱歉，真是抱歉！……请容许我，容许我说句话……我并非想伤诸位的感情，但是，你们别忘了那些甜食，那是餐桌上最豪美的部分，恕我直说，实在比这大厅里其他东西更出色、更美观！甚至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
悌：他们看起来好快乐，好幸福啊！…一他们尽情大叫！高声欢笑！还引吭高歌呢！……我相信他们已看到我们了……
（好几个享乐者站起身来，手抚着肚子，困难地走向孩子们。）
光：不用害怕，他们相当和蔼可亲的……他们可能会邀请你们用餐……千万不要接受邀请，别接受任何东西，否则你们会忘了自己的任务……
悌：为什么呢？就是一小块蛋糕也不可以吗？那些蛋糕看起来多漂亮，多新鲜，加了那么好的糖衣和甜果，还涂了好厚的一层奶油呢！……
光：那些都是危险的东西，会破坏你们的意志呢！世人应当知道如何为尽责而牺牲一点好东西。
你们应婉转地拒绝，但意志要坚定。
世俗的享乐者（以下简称享）：（向悌儿提尔伸出手）你好呀，悌儿提尔！……
悌：（吃惊地）啊，你认得我吗？……你是谁呢？……
享：我是享乐者当中的老大——富有的享乐者。我谨代表我的兄弟来邀请你和你的家人，欢迎你们至席间与我们共餐，请给予我们这份荣幸，在你周围都是享乐者中的佼佼者，容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婿“地主享乐者”，肚子圆得像个梨；这位是“虚荣的享乐者”，有张好看而自负的脸（“虚荣的享乐者”施恩似的向大家点了点头）。这两个是“暴饮的享乐者”和“暴食的享乐者”，他们可以在不渴不饿的时候，还饮得下吃得下许多东西，他们是孪生兄弟，腿是用通心粉做成的（他俩向大家鞠躬，摇摇欲坠的样子）；这是“无知的享乐者”，聋得像根柱子；这边是“不解事的享乐者”，瞎得像只蝙蝠；这两位是“懒惰的享乐者”和“贪睡的享乐者”，他们的双手是用软面包做成，眼睛则是用桃子果冻做成的；最后这位是“胖笑匠”，他的嘴巴从耳朵的这边裂到耳朵的那边，魅力十足……
（胖笑匠扭着身子鞠躬，并且自顾自捧腹大笑。）
悌：（指着站在另一边的享乐者）那一位又是谁呢？他怎么背朝我们，不敢出来同我们见面呢？
享：别问起他，他是难登大雅的，最好别在孩子面前提到他……（握住悌儿提尔的手）来吧！他们重又起了一桌酒席……从早到现在，这已是第十二桌了。我们就是在等你……没听到那些饮酒狂欢的人就是在为你欢呼吗？……（挽着孩子）我不能再——介绍了，他们人数太多了……请给我这份荣幸，领你们到位子上去……
悌：非常谢谢你，享乐先生……我非常抱歉……现在我不能加入……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正在找寻青鸟，请问，你是不是知道它藏在哪里呢？……
享：青鸟？……等等……啊，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有人提起过……我相信，这种鸟并不怎么好吃……总之，它从来没在餐桌上出现过……这就是说，我们对它没什么观念。不过，别担心，我们有更好的东西……你可以分享我们的生命，你可以见到我们所做的一切……
悌：你们在做什么？……
享：啊，我们一直什么事也不做……我们一向如此……我们又吃又喝又睡，这会让人上瘾的……
悌：那有趣吗？
享：啊，当然啦！……当然得如此，世上本来就只是这些东西……
光：真的吗？……
享：（对着悌儿提尔指着站在一旁的光）那个没教养的年轻人是谁呀？……
（就在他们讲话的时候，其余的享乐者又开始了另一次酒宴，而且正和狗，糖、面包等闹酒呢！悌儿提尔突然发觉狗、糖和面包已经开始在桌上大吃大喝，并且还和主人一样粗野地摇晃着身体。）
悌：啊，看哪，光！……他们已经在桌上大吃大喝起来了！……
光：叫他们马上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悌：提洛！……到这里来，提洛！……立刻回到这里来，听见了吗？……还有你们，糖和面包，谁叫你们跑开的？……你们不经允许，在那里做什么呢？
面：（嘴里塞满了东西）你说话可不可以客气一点呢！……
悌：什么？面包居然敢如此无礼？……啊，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还有你，提洛，……这就是你服从主人的方式吗？现在，回这里来，跪着走，跪着走！……快呀！……
狗：（在桌子一端喃喃自语）我正在吃东西呢！吃饭皇帝大，我什么也听不见……
糖：（甜言蜜语地）很抱歉，我们不能就这样无礼地离开主人，他们会生气的……
享：你看！……他们正是活生生的例子……来吧，我们正等着呢！……我们从来不曾遭到拒绝……我们只要用点力气……来吧，你们这几个享乐者，帮我个忙！……帮我把他们推上桌去，这样他们就会忘掉自己，开怀畅饮了！……（所有享乐者高兴地大叫起来。尽可能敏捷地跑过来拖住孩子，孩子们拼命挣扎。同时，胖笑匠也跑过来捉住光，强而有力地挽住光的腰。）
光：快转动钻石，是时候了！……
（悌儿提尔服从了光的命令，立刻舞台上被一片清纯、庄严、幸福、安详、超俗的光所笼罩。舞台前方种种繁复的装饰和厚重的幔帘都自动解开，消失不见了。现出一辽阔、庄严的殿堂，好像教堂般充满了喜悦宁静、开阔清纯，几乎是透明似的。整个殿堂像帕拉迫欧所建筑的教堂，或像卡帕西欧的名画《圣母像》里那些数不清的圆柱：细长、几近透明，充满了喜悦与幸福。那张狂欢的巨型餐桌也已消失，不留一丝痕迹。享乐者身上的锦缎、天鹅绒和种种装饰，随着一阵吹进殿堂的风，纷纷散开落到地上，好像嘲弄般地瞪着那批受惊的狂欢者。这情景有点像泄了气的球，整个地坍陷下去。又像光中有闪亮的眼睛，不但刺伤了那些享乐者，同时也让他们终于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他们毫无遮掩，不忍卒睹，既可怜又可笑。他们因羞耻和恐慌而大叫起来，就中以那位“胖笑匠”的狼狈情形看得最清楚。正当大家急着想逃走，想跑到阴暗的角落里躲起来的时候，只有“不解事的享乐者”仍然安静地留在原地。可是，整个耀眼的大厅一点阴影也没有，享乐者只好绝望地准备穿过那道恐怖的帷幕，帷幕位于右方一隅，靠近“不幸之窟”的穹窿处。每当一个享乐者狼狈地掀开帷幕，就可听见空洞幽深的洞底传出暴怒的叫骂和诅咒声。这时，狗、面包和糖都低垂着头，羞愧地躲在孩子身后。）
悌：（看着飞往洞窟的享乐者）天哪，他们多丑陋啊！……他们往哪里去呢？……
光：我相信他们一定失去理智了……他们躲到“不幸”那里去了，恐怕他们得永远待在那里了
悌：（吃惊地望着周遭）啊，好美的殿堂啊！好美的殿堂！……我们是在哪里呢？……
光：我们并没有移动，只是你的看法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事物的实相，因而我们可以觉察出“喜乐”的灵魂，就是这“喜乐”的灵魂闪耀出钻石的光芒……
悌：好漂亮啊！……多么好的天气！……就像是仲夏日……啊，好像有人跟我们讲话呢！……
（大厅出现许多天使，仿佛刚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开始在圆柱间优美地飞翔。他们身穿柔软、微微发亮的衣服，颜色深浅不一，样子美极了。就好像初醒的玫瑰、带笑的溪流、琥珀色的露珠、清晨的一抹微蓝……）
光：有几个亲切而心细的“喜乐”来了，可以指引我们……
悌：你认得他们？……
光：是的，我全都认得，我常常来找他们，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
悌：喔，他们好多人啊！……从每个地方飞聚过来……
光：以前还更多，但是被“享乐”伤害了……
悌：没关系，这留下来的也不少了……
光：只要这钻石的光传出大厅，你还会见到更多……这世上有许多“幸福”，比人想象的还多，只是世人没有发现到。
悌：有好几个长得好小，我们跑过去见见他们吧！
光：不用啦，真正有趣的就要来了，我们没时间认识所有人啊！……
（一列小小的“幸福”从大厅后一路又跳又笑地跑出来，他们舞成一个圈圈，把孩子围在当中。）
悌：他们多可爱啊！……他们从哪里来的？……他们到底是谁呢？……
光：这是“孩童的幸福”……
悌：可以同他们讲讲话吗？
光：不用了。他们歌唱、跳舞、欢笑，就是还不会讲话……
悌：（蹦蹦跳跳地）你们好呀，你们好呀！……啊，瞧那个胖家伙笑得那个样子！……他们的面颊多可爱，他们的衣服多漂亮！……这里的小孩都很有钱吗？……
光：啊，并不是哩！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穷人比富人多……
悌：穷人在哪里？……
光：你分辨不出来的……“孩童的幸福”总是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管在天上还是在地上。
悌：（抑制不住地）我真想和他们一块儿跳舞……
光：绝不可以，我们没时间了……我看这儿并没有青鸟……而且，他们那么匆匆忙忙地。你看，他们已经走过去了……他们也没有时间浪费，因为童年是很短的……（另一队比刚才个儿略大的“幸福”跑进殿堂，一面高声唱着：“他们在那里！他们在那里！他们看见我们了！他们看见我们了！”一面高兴地围着孩子跳起舞来。有个看起来似乎是首领的孩子，朝着悌儿提尔走过去，并且伸出手来。）
幸福：你好吗？悌儿提尔！……
悌：又有—个认得我！……（对着光）不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我……（对着“幸福”）你是谁？……
幸：你不认得我吗？……我敢打赌，这里每个人你都不认得！……
悌：（有点不好意思）啊，是呀！……我不认得……我不记得见过你们……
幸：哈，你们听见了吗？……我就知道！……他从没有见过我们！……（所有的“幸福”全都爆笑开来）哦，天哪，悌儿提尔！我们是这儿你惟一认识的！……我们一直就在你左右！……我们同你一块儿吃、喝、醒过来、呼吸，同你一块儿生活呢！……
悌：哦，是的，不错，我知道，我想起了……但是，可否请教一下大名？……
幸：我看得出你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你的“家庭幸福”的首领。还有这些，也是住在你家里的其他“幸福”……
悌：这里全都是我家里的“幸福”？……
（所有的“幸福”全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