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鸟(5)
莱姆树（以下简称莱）：我不记得曾在哪儿见过他们……
杨：啊，你一定见过的……你认得这附近所有的人，你总是在他们房子附近……
莱：（仔细端详两个孩子）不，我保证没见过……我不认得他们……他们都太小了……我只认得那些踏着月光来见我的恋人，还有那些坐在我树下喝啤酒的酒鬼……
西洋栗（以下简称栗）：（装模作样地调整一下眼镜）这两人是谁？……是乡下来的穷人家吗？
杨：啊，西洋栗先生，对你来说的确是的，因为你自己只爱在大街上和大镇上露脸……
柳：（穿着一双木鞋蹒跚地走过来）哦，天哪！……他们又来砍我的头和手臂去当柴烧了！……
杨：安静！……老橡树也离开他的殿堂走过来了！……他今晚看起来不大好。你们不觉得他长得太老了吗？……他究竟几岁了？……枞树说他已有四千岁，我想是有点言过其实……注意听，橡树会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橡树慢慢走过来，看起来老得让人难以置信。他头戴寄生槲形成的冠冕，身穿缀着藓苔和地衣的绿色长袍。他双目已盲，白色胡须随风飘动，手拄一根长着许多瘤结的拐杖，另一手扶着带路的小橡树，一双青鸟正高高栖在他的肩膀上。老橡树一走近，群树便排成一列，向他鞠躬致敬。）
悌：青鸟在他那里！……快，快！……哎呀！……把青鸟给我吧！……
群树：别吵，安静！
猫：（对着悌儿提尔）脱帽，这位是老橡树呢！……
橡：（对着悌儿提尔）你是什么人？……
悌：先生，我是悌儿提尔……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青鸟呀？……
橡：悌儿提尔，就是樵夫的儿子吗？……
悌：是的，先生！……
橡：你父亲曾经给我们造成很大的伤害。单是我们这一家人，你父亲就杀害了我六百个儿子，四百七十五个叔婶，一千二百个表兄弟姊妹，三百八十个媳妇，还有一万二千个孙子！……
悌：先生，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他并不是故意的……
橡：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的灵魂离开居住的地方？……
悌：我很抱歉打扰了你，先生……猫对我说，你可以告诉我青鸟在哪里……
橡：是的，我知道你正在找寻青鸟，那就是说，正在找寻幸福和事理的大秘密。这样一来，人类就更可以奴役我们，使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悌：啊，不是的，先生，这是为了贝琍伦神仙的小女儿，她病得很重呢！……
橡：（默然不做声地打了一个手势）别再多说了！……我没听见动物们的声音……他们在哪里？……这件事对他们的关系并不亚于我们啊！……我们树木不能单独承担这种责任，这是件严肃而且必需面对的大事呀！……一旦有天，人类知道了我们现在即将做的事，他们一定会采取可怕的报复手段……这是不错的。所以，我们的行动得一致，就是沉默也应该一致……
枞：（朝群树的上方望过去）动物们来了……他们跟着秃子来了。有马、公牛、母牛、阉牛、狼、羊、猪、雄鸡、山羊、驴和熊……
（动物们的灵魂进场，向前走至众树群中坐下，只有山羊走来走去，还有猪低着头，在群树的树根之间，哼哼嗅嗅。）
橡：动物们全都出席了吗？……
兔：母鸡离不开她的蛋，野兔出外旅行去了，雄鹿的角在痛，狐狸病了——这是医生的证明书——鹅搞不清要做什么事，还有火鸡正在大发脾气……
橡：他们的缺席很令人遗憾……但是，我们已超过议决所需的法定人数……各位弟兄，你们都知道大自然的法则。这两个坐在你们面前的孩子，借着神力偷走了大地的力量，能够夺取我们的青鸟，而我们自原始所保有的秘密，即将为他攫取无遗……现在我们都知道，而且确信，一旦人类获知我们的秘密，我们将遭到如何的命运，所以，我认为一切的犹豫都是愚蠢且不可饶恕的……现在正是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趁时间还不算太迟之前，这两个孩子必须解决掉……
悌：他在说些什么呀？……
狗：（在橡树旁巡逻踱步，展露他的利齿）你这老废物，见到我的牙齿了吗？……
山毛榉（以下简称榉）：（很生气地）这家伙在侮辱老橡树呢！……
橡：是狗吗？……把他赶出去！我们不容许这当中有叛徒！……
猫：（在一旁对着悌儿提尔）快把狗赶走呀！……这是一个误会……让我来处理吧，把事情都交给我……但是你得尽快把狗赶走……
悌：（对着狗）你还不快走！……
狗：让我先把这个患了痛风症的老乞丐的烂拖鞋咬碎！……那一定很痛快！……
悌：闭嘴！……你还不快点走开！走开，你这畜生！……
狗：好，好，我走……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马上回来……
猫：（在一旁对着悌儿提尔）最好把他给拴起来，不然他又要坏事，一旦把那些树激怒了，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悌：我能怎么办呢？……我把链子弄丢了……
猫：长春藤走过来了，正好用这把狗绑起来……
狗：（吠着）我会回来，我会再回来的！……啊，你这个老残废，瘸子！……发育不良的老怪物！老树根！……这都是那只老猫在作怪！……我会让他有得瞧的！你偷偷在说什么秘密话？……你这卑鄙的家伙，你这只老虎，你这个犹大！……汪，汪，汪……！
猫：你看，他侮辱了每个人……
悌：是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太令人受不了了……长春藤先生，请你把他绑起来好吗？……
长春藤（以下简称藤）：（胆怯地朝狗走过去）他会咬人吗？……
狗：（吠着）才不会，才不会呢！……他还要亲亲你呢！……你等着瞧好了！……来呀，过来呀！你这个可恶的老混球！……
悌：（用棍子吓唬他）提洛！……
狗：（在悌儿提尔脚边抖瑟着，摇着尾巴）小上帝，我该怎么办呢？……
悌：好好躺下来！……听长春藤的命令……让他把你捆起来，否则……
狗：（正当长春藤把他捆起来的时候，他口中仍不住地吠叫）你这老混球！……老怪物！……老魔头！……刽子手！看啊，小上帝！……他弄断我的爪子了！……他弄得我都不能呼吸了！…
悌：我不管！……都是你自己不好……闭上嘴巴，安静一点，你真让人受不了！……
狗：你错了，你全弄错了！……他们要诱害你呢！……小心一点，我的小上帝！……他要封上我的嘴巴了！……我不能讲话了！……
藤：（把狗捆成像个小包裹）要把他放在哪里？……我已为他戴上口络……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橡：把他绑到我后面那棵树干上，绑在最粗的根部……我们等一下再决定该怎么处理他……
（长春藤和白杨树把狗带到老橡树的树干后面。）
橡：弄好了吗？……好，现在我ff摆脱了这个麻烦的家伙，这个叛徒，让我们开始慎重地思考公义和真理……我丝毫不隐藏我内心深处的痛苦……这是第一次我们有机会审判人类，让人类也知道我们的力量……在我们受了人类这么多伤害，这么大的奴役之后，我不认为对他的判决有丝毫值得犹豫的地方……
群树和所有动物：是的，是的，是的！……一点都没错！……把他们吊起来！……死刑！……这个判决太好了！……人类对我们的虐待是太不道德了！……人类对我们的奴役是太久了！……粉碎他！……吃掉他！……马上就处决他！……就在这里处决他！
悌：（对着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高兴了吗？……
猫：别怕！……因为春天来晚了，所以他们有点不高兴……别管这个，我会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的……
橡：表决无异议通过……为免于报仇，我们必须马上决定用何种方法执行死刑。哪种方法是最有用、最容易、最迅速，而且最安全的，当人类发现这两个孩子的尸体时，最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的……
悌：这究竟在干什么？……老橡树到底打算做什么？……我已经不耐烦了……他有那只青鸟，要他把青鸟交给我就好了……
公牛：（走过来）最有用而且最不会出差错的方法就是：用我的两只大角朝他们的心窝一撞……我现在马上就办理吗？……
橡：是谁在讲话？……
猫：是公牛……
母牛：大家安静一点……对刚才公牛提出的办法，我没有什么意见……我还有一大片牧草要吃，就是那边在蓝色月光下的那片草地……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阉牛：我也是……总而言之，我同意你们预先安排好的一切……
榉：我可以提供最坚固的树枝吊死他们……
藤：我可以提供最好的活结……
枞：我提供四片板子当他们的小棺木……
柏：我提供做他们的墓碑……
柳：我觉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他们淹死在河里算了……我可以承办这件事……
莱：（调停地）听我说，听我说……我觉得没有必要用这种非常手段……他们还那么小……我们只要把他们关在围篱里，我可以负责把他们围绕起来，让他们绝对出不去……
橡：是谁在讲话？……是不是那个喜欢甜言蜜语的莱姆树？……
枞：是的，是他……
橡：所以，像动物一样，我们当中也出了一个叛徒……这棵果树的不忠让我们觉得很遗憾，不过，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树……
猫：（贪婪地转动着小眼睛）我觉得我们最好先把这个小女孩吃掉……她的肉一定很鲜嫩……
悌：他说什么？……等等，你……
猫：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了，但是，看起来情形似乎有点不妙……
橡：肃静！……我们要决定的是，哪一位有荣幸先动手打他们？自从人类出现之后，我们总是受尽恐吓，谁来为我们先出这一口气？……
枞：这荣幸当然是归于您啦！您是我们的国王，我们的大家长……
橡：是枞树在发言吗？瞎……啊，我已经太老了！我又瞎又没力气，僵硬的两臂已经不管用了……啊，弟兄，还是由你来吧！你身体挺拔，终年常青，这里大部分的树，你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还是由你来取代我的荣幸，执行这得到自由的高贵行动吧！……
枞：多谢您，令人敬重的家长……不过，既然我已有荣幸埋葬这两个孩子，恐怕此举会引起大家的嫉妒了。而且我认为，在我们当中仅次于您的有地位的长者，应该是硬朗的山毛榉啊！
榉：啊，你们都晓得，我已经被虫子蛀得差不多了，树枝也没有以前那么强劲有力了。我想。榆树和丝柏应该更富精力……
榆：我实在太荣幸了，但是，我的身体几乎站不直……而且昨晚，有只鼹鼠弄伤了我的大脚趾……
柏：对我来说，我是随时愿为大家效劳……但是，跟我的兄弟枞树一样，虽然我并没有埋葬他们的恩赐，却也至少能在墓前为他们哭泣……这个，恐怕多数人要反对由我来执行这项任务了。还是问问白杨树吧！……
杨：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的体质比小孩的身体还柔弱啊！而且，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大概是得了寒热症……你们看看我的树叶！……今早，我一定是受了风寒……
橡：（愤怒地大叫）你们全都怕人类！……即使是两个手无寸铁，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孩也怕！就是这种莫名的恐惧使得我们沉沦为奴隶！……我再也受不了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还是自己动手好了，由我这个又老又跛又瞎又抖的老头子，来对付这永世不两立的敌人吧！
……他在哪里？……
（他手拄拐杖，摸索着朝悌儿提尔走去。）
悌：（从袋中取出小刀来）他是冲着我来的吗？那个拿着大棍子的老头儿？
群树：（一见刀子，都吓得大叫起来，并且向前杷老橡树拖回来）刀子！……小心！……刀子！
橡：（挣扎地）让我去！那有什么关系？……刀子或是斧头！……是谁把我拖回来？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扔下拐杖）啊，算了！……这真是我们的耻辱啊！让动物来接替我们吧！
公牛：这就对了！……让我仔细看看！……我只要用角尽力一戳……
阉牛和母牛：（拉住公牛的尾巴，把他拖回来）你在干什么呀？……别傻了！这不是件好差事！这不会有好结局的……而“我们”却得付出代价……别管这件事……还有大野兽他们呢！……这是他们的事……
公牛：不，不……这是我的事！你们等着瞧好了！……看啊，除非把我拖回去，否则就要出事啦。
悌：（蜜提尔吓得尖叫，悌儿提尔转过去面向她）别怕！……站到我后面……我有刀子呢！
雄鸡：这小伙子，勇气可嘉！……
悌：你们真的决定了？真的要处决我？……
驴：啊，当然啦，小人儿！你不是已经看了很久了吗？……
猪：你可以开始祷告了，你的时间就要到了……但是，别把那个小女孩藏起来……我要把她看个饱……我要先把她吃掉……
悌：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
羊：也没什么事，小人儿！……你们只不过是吃了我的弟弟、两个姊妹、三个叔舅，还有婶婶、祖父、祖母……等等，一旦你们倒下去，就会知道我也是长着牙齿的……
驴：我长着蹄子！……
马：（神气地用脚扒地）你就会看到一切了！……是要我一口咬碎你们，还是要我一脚踢死你们？……（夸张地朝悌儿提尔走过去。悌儿提尔面向他举起小刀，他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跑开）啊，不可以！那样太不公平了！……这是违反规则的！他有自卫的武器啊！……
鸡：（情不自禁地赞关）这小家伙，真是有胆！……
猪：（对着熊和狼）让我们一齐攻下去……我从背后支援你们……我们先把他们扑倒，然后一同分享那个小女孩……
狼：还是你在前面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从后面攻击……
（他转到悌儿提尔身后，猛力一扑，把悌儿提尔半推倒在地上。）
悌：你这畜生！……（他单脚跪立，一面挥着小刀，一面尽力护住蜜提尔。蜜提尔吓得高声大叫。等到悌儿提尔半倒下来，所有动物和树都跑过来打他。他狂乱地呼救）救命呀！救命呀！
提洛！提洛！……猫跑到哪里去了？……提洛！……提来地！提来地！……你们过来呀！快来呀！……
猫：（走到远处，并且虚伪地叫着）我不能去呀！……我的爪子受伤了……
悌：（挡住大家的攻击，尽力防卫）救命呀！……提洛！提洛！……我支持不住了！……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了！……熊！猪！驴子！还有枞树！山毛榉！……提洛！提洛！提洛！……
（提洛挣脱了捆绑，从大橡树后面一跃而出，推过群树和群兽，跑到悌儿提尔面前。悌儿提尔当时正拼全力挡住敌人的攻击。）
狗：（杀出一条血路）小上帝，我来了，我来！……别怕！对准他们打过去！……我知道该怎么利用牙齿！……看，看我狠狠咬熊一口，就在他的臂部！……还有谁想试试看？……猪，你也来一个，还有马！现在轮到公牛的尾巴！……哈，瞧我把山毛榉和老橡树的裤子咬个稀烂！……枞树想逃走！……嘿，好戏还在后头哩！……
悌：（力竭地）我不行了！……丝柏刚朝我头上猛力一击……
狗：汪！……这死柳树！……他把我的爪子弄断了！……
悌：他们又回来了，全朝着我们冲过来了！……这一次，是狼先过来！……
狗：我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狼：傻瓜！……兄弟！……这孩子的父亲淹死了你七只小狗！……
狗：不错！……这倒是件好事！……因为他们全长得和你一样！……
群树与群兽：叛徒！……白痴！……逆贼！……罪人！……笨蛋！……犹大！……离开他！……
他是个该死的人类！……到我们这边来吧！……
狗：（沉溺于激烈与奉献的情感）不，不！……我要单独对付你们全部！……不，不！……我要忠于神，忠于王，忠于最伟大的人类！……（对着悌儿提尔）小心！熊过来了！……注意公牛！……我要冲过去咬断他的喉咙！……汪！……谁踢了我一脚？……这死驴踢断我两颗牙齿……
悌：我不行了，提洛！……唷！……那愉树击了我一拳！……看，我的手流血了！……那是狼或猪……
狗：等等，我的小上帝……让我亲亲你……啊，让我好好舔你一下……这对你有帮助……躲在我后面……他们不敢再过来了……啊，他们又过来了！……这一次，他们要拼命了！……我们得站稳！……
悌：（倒地）不，我已经支持不下了！……
狗：（倾听）他们来了！……我听到他们，我嗅出是他们！……
悌：哪里？是谁呢？……
狗：那儿，那儿！……那是光！……她找到我们了！……我们得救了，我的小国王！……亲亲我！……我们得救了……看！……他们吓退啦！……他们害怕啦！……
悌：光！……光！……快来呀！……赶快来呀！……他们造反了！……他们全都反叛我们！……
（光进场。她一向前追，晨光便射入林中，使林内愈来愈明亮。）
光：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可怜的孩子，你还不知道？……赶快转动那颗钻石呀！……一切都会回复安静卑微的原状，你就感受不出他们隐藏的感情了……
（悌儿提尔急忙转动钻石。立刻，所有树的灵魂都奔回他们原先的树身里面，打开的裂缝也合拢上了，动物们的灵魂也消失不见，只见远处有牛羊等在静静吃着牧草。森林又恢复原来的平静，悌儿提尔迷惑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悌：他们都到哪里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