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鸟(4)
夜：（抓住三个鬼怪的颈子，并对他们说）你们，从这边走！……（对悌儿提尔）把门打开一点点……（她把一个鬼怪推进洞里）好了，解决了三个！……（狗也带了两个鬼过来）还有这两个……快，你们两个走快一点……要知道，你们只有在“鬼节”那天才可以出来的……（把门关上。）
悌：（走向另一扇门）这里面是什么？……
夜：还会有什么好东西？……我已经告诉过你，青鸟并不在这里……把门打开吧！如果你喜欢的话……那里面是疾病……
悌：（把钥匙放进锁眼里面）我打开的时候，得特别小心吗？……
夜：那倒不用……那些可怜的小东西，他们都是很安静的……他们并不快乐……有时候，人类不停地斗争他们……尤其是发现了微生物之后……把门打开吧！你就会看到……
（悌儿提尔把门敞开，什么也没出现。）
悌：他们不愿出来吗？……
夜：我告诉过你了，他们又颓丧又可怜……那些医生对他们太残酷了……你自己进门去瞧瞧看吧。
（悌儿提尔走进去，却马上就跑出来。）
悌：青鸟不在里面……你的那些“疾病”，他们看起来病得很厉害哪！……他们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有个小个子的“疾病”跑出来，趿蓍拖鞋，穿着睡袍，戴着睡帽，在大厅里四处走动）看啊！……有个小东西跑出来了……他是谁呀？……
夜：没什么，他是最小的一个，叫做“伤风流鼻水”……他是少数还没有受到虐待的一个，健康情形还不错……（对着“伤风流鼻水”呼叫）小东西，过来！……现在还太早了，你得等到冬天才出来……（“伤风流鼻水”打个喷嚏，咳了几声，然后揉揉鼻子，回到洞里去。悌儿提尔于是把门关上。）
悌：（走向另一扇门）让我们瞧瞧这一个……里面是什么呢？……
夜：小心！……这里面是“战争”……他们比以前更可怕，更具威力呢！……天知道，如果他们当中的一个跑出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还好，他们既笨且重……你们只能向洞里匆匆一瞥，然后我们每个都得站在一起，准备全力把门推回去……
（悌儿提尔非常小心地把门轻轻打开，仅由一道门缝用一只眼睛朝里看。很快地，他向后退一步，并且用身子抵住门，大叫着。）
悌：快，快！……尽你们的力量用力把门推回去！……他们看到我了！……他们全都来了！……他们会把门弄坏的！……
夜：来呀，我们大家一起来呀！……用力推！……面包，你在干什么？……每个人都用力推呀！……他们好大的力气啊！……哦，好了！……他们不再推了！……快趁机把门关上！……你看到他们了吗？……
悌：是呀，是呀！……他们好庞大，好可怕啊！……我不相信青鸟会在那里边……
夜：你的确可以这么认为……假如青鸟真的在里边，他们早就把它吃掉了……好了，你还没受够吗？……你看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
悌：我必须看过每样东西……光这么说的……
夜：光这么说的？……她倒说得容易，而她自己却怕得躲在家里……
悌：我们看下一扇门吧！……这里面是什么？……
夜：里面是“黑暗”和“恐怖”……
悌：我可以把门打开吗？……
夜：当然可以……他们跟“疾病”一样，相当安静的……
悌：（小心地把门半开着，向洞窟里望了一下）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夜：（自己朝洞窟里望了一下）喂，“黑暗”，你在干什么呢？……出来一下吧！舒活舒活两腿对你是有益的……还有“恐怖”也出来吧！……没什么好害怕的……（几个“黑暗”和“恐怖”以女人的面貌出现，前者覆着黑色面纱，后者覆着绿色面纱，都穿着白色寿衣，胆怯地步出洞窟。才走了没几步，因见悌儿提尔移动了一下，就吓得仓惶逃回洞里去）出来呀，别怕！……他只是个小孩罢咧！不会伤害你们的……（对着悌儿提尔）她们愈来愈胆小了，只有最大的那几个，就是最靠里的那些……
悌：（仔细看看洞窟的最深处）喔，他们看起来好恐怖啊！……
夜：他们用链子拴着……只有那几个还不怕人类……但是，把门关上吧，否则他们就要生气了……
悌：（走向另一扇门）哇！……这扇门好黑……里边是什么？……
夜：这里面关着一些神秘的东西……如果真的要看，也可以打开瞧瞧……但是，可别走进去……要非常小心，而且先让大家准备好，像刚才对付“战争”一样准备把门推回去……
悌：（半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椰过头去，害怕地朝门缝里了望了望）唷！……好冷啊！……我的眼睛好痛！……快把门关上！……喔，把门抵住！他们想把门推开呢！……（夜、狗、猫和糖，用力把门推回去）啊，我看到了！……
夜：看到什么？……
悌：（狼狈地）不知道，好可怕啊！……他们全都像没长眼睛的魔鬼，就坐在那里……那个想抓我的巨人是谁呀？……
夜：可能是“寂静”，他掌管这扇门……你吓坏了吗？……你有时看起来很苍白，而且一直抖个不停……
悌：是呀，我简直不相信我看到的……我从来没见过……我的手都僵冷了……
夜：你如果还要看下去的话，情形会更坏……
悌：（走向另一扇门）还有这扇门？……里面也是很可怕吗？……
夜：不，这里面放着许多小东西……我在这儿放了一些不用的星星，我私人用的馨香之气，还有其他会闪亮的东西，像鬼火啦，萤火虫啦，露珠儿啦，还有夜莺的歌声啦等等……
悌：就这些吗？星星、夜莺的歌声……一定就是这扇门了……
（悌儿提尔把门敞开。小星星扮成漂亮女孩的模样，穿着闪耀着七彩光辉的花天酒薄纱，从洞窟里跑出来。她们分散在大厅各处，优美地形成好几个小群，有的在阶梯上，有的环绕着圆柱，都沉浸在一种美妙的气氛里。“夜的馨香”几乎透明不见；鬼火、萤火虫和晶莹的露珠儿也跟着加进来。这时，“夜莺的歌声”从洞里传出来，传遍了整座夜之宫。）
蜜：（高兴地拍拍手）啊，好漂亮的女士！……
悌：她们跳得好好看哪！……
蜜：她们闻起来好香啊！……
悌：她们唱得多好听呀！……
蜜：那个几乎看不见的人是谁呀？……
夜：那是我的馨香之气啊！……
悌：还有那些穿着透明玻璃纤维的人是谁呢？……
夜：那是花草上和树林里的露珠儿啊！……但是，实在够了！……她们总是跳个没完没了……一旦她们跳起舞来，就很难把她们赶回洞里去了……（双手击掌）注意，星星们，动作快点！……现在并不是跳舞的时刻……天空都被你们弄得乌云密布阴暗一片了……快，大家动作快，否则我要叫日光过来！……（星星、馨香之气等，慌恐地跑回洞里，门随即关上，夜莺的歌声也停止了。）
悌：（走向靠里的那扇大门）这是居中的大门……
夜：（面容严肃地）请别打开这扇门……
悌：为什么？……
夜：因为这是不容许的……
悌：那么，青鸟一定就是藏在这里了。光就是这么说的……
夜：（如母亲般和蔼可亲地）孩子，听我说！……我对你是太仁慈太纵容了……我从来不曾像这样对待过别人……我把所有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我喜欢你，怜惜你的年幼无知，所以我像一个母亲般对着你说话……听着，我的孩子，相信我，停止你的探索，别再多说了。别试探你的命运，别去开那扇门……
悌：（有点儿动摇）但是，为什么呢？……
夜：因为我不希望你误入歧途……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听清楚，从来没有一个打开过这扇门的人——纵然只是极微细的一线隙缝——能够活着重见天日……因为，世人所能想象到的令人恐惧丧胆的东西，都不足与这门里的相比。人们只要把眼光一接触到这地狱中最可怖的东西，都吓得不敢为它取个名字……这东西实在太恐怖了，如果你坚持一定要碰那扇门，那么，得先等我在无窗的楼塔上找到安全的处所……这就是你应当知道，应当深思熟虑一番的……
面：（牙齿打着颤）不要开吧，亲爱的主人！……（双膝跪下）可怜可怜我们！……我跪下来向你请求……你知道，夜的话是对的……
猫：你是在牺牲我们大家的生命啊！……
悌：我必须打开这扇门……
蜜：（顿足哭泣）我不要打开！……我不想打开！……
悌：糖和面包，你们把蜜提尔带走开……我要打开这扇门了……
夜：你们各自逃生去吧！……快跑呀！……他就要开了！……（她一路跑开。）
面：（发狂似的奔跑）至少得等我们跑到大厅的另一端呀！……
猫：（也跑开）等一等，等一等！……
（他们在大厅另一端的圆柱后面藏好身子。只有悌儿提尔和狗留在巨大的门前。）
狗：（打颤，喘息，强忍着恐惧）我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我不怕！……我要留下来！我要永远伴随我的小上帝！……我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
悌：（拍拍狗）很好，提洛，很好！……亲亲我……你加上我是两个……现在，要镇静一点！
（他把钥匙放进锁孔，大厅的另一端，也就是逃难者的避难所在，立刻响起了惊恐的叫声。钥匙才刚碰到大门，两扇门扉立即自动从中启开，消失在两侧的厚墙里。霎时，眼前呈现出一座令人意想不到的美丽花园。那花园好似幻境，一望无际而又难以形容，就像一座梦般的花园沉浸在氤氲的夜光里，就在闪耀的星群当中，数不清的青鸟在地平线的上端不停地、很有韵律地飞翔着。它们不停地在群星中翱翔，从这道月光飞到那道月光，整座花园奇妙地充满了生气，充满了青色的气氛。）
悌：（不知所措地站在花园散放出来的光辉里）啊！……天哪！……（对着那些逃开去的人）快来呀！……青鸟就在这儿！……这正是青鸟，这正是青鸟！……我们终于找到青鸟了！……成千上万的青鸟哪！……十万百万！百万千万！……好多好多的青鸟哪！……来呀，蜜提尔！……来呀，提洛！……大家都来啊！……快帮我抓呀！……（急急跑进鸟群里）你们可以成把成把地抓咧！……这些青鸟不怕生！……这些青鸟不怕我们！……这里，这里！……（蜜提尔和其他人都跑过来，进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园里。只有夜和猫没有进去）你们看！……这么多这么多的青鸟！……它们飞到我的手里来哩！……看，它们吃着月光呢！……蜜提尔，你在哪里？……好多青色的羽毛落下来了，我看不清它们了！……提洛，别咬青鸟！……别伤害它们！……小心地抓啊！……
蜜：（被青鸟团团围住）我已经抓了七只了！……啊，它们不停地拍着翅膀呢！……我抓不住它们！……
悌：我也抓不住！我抓得太多了！……它们又飞走了！……它们又飞回来了！……提洛也抓了好几只！……这些鸟要把我们拖走了！……它们会把我们拖上天呢！……快，我们赶快从这儿离开！……光正等着我们！……她会多高兴啊！……从这儿走，这儿走！……
（他们离开了花园，除了面包和糖外，手里都是挣扎的青鸟。他们穿过大厅，在混杂的青羽里，陆续从舞台右侧退下，只有夜和猫留在舞台上。他们返回最上一层阶梯的靠里处，焦急地望着花园里面。）
夜：他们捉到那只青鸟了吗？……
猫：没有……我看到它在那儿，栖在一片月光上面……它飞得太高了，他们够不到的……
（幕落。就在幕帷落下之际，光立刻从舞台左侧进场。悌儿提尔、蜜提尔和狗从舞台右侧进场。他们身上都是捉来的青鸟，几乎把身子都盖住了。那些青鸟似乎已失去生命，头倒悬着，两翼也无力地垂下来，最多不过一息尚存而已。）
光：喂，你们捉到青鸟了吗？……
悌：捉到了，捉到了！……你想要多少有多少！……那儿有成千上万只呢！……看吧，这儿就是……（他把鸟儿递给光，方才看见鸟儿都死了）为什么呢？它们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蜜提尔，你的也死了么？……还有提洛……（生气地把死岛掷在地上）啊，真是太糟糕了！……谁杀了它们呢？……我好难过！……（他抱住头，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光：（像母亲似的和蔼地抱住悌儿提尔）别哭，孩子！……你只是没捉到能活在日光下的那只青鸟……它一定飞到别处去了。我们会找到它的……
狗：（望着死鸟）它们好吃吗？……（一行人又从舞台左侧退下。）
第二景 森林里
一座树林。夜晚，月光明亮。各种不同的老树，如：橡树、山毛榉、榆树、白杨、枞树、丝柏、莱姆树和西洋栗等等。猫进场。
猫：（挨次向各棵老树弯腰鞠躬）向这里的每棵树致敬！……
群树：（树叶沙沙的声音）致敬！……
猫：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卓越不凡的日子！……敌人今天要来释放你们的灵魂，把自己送到你们手中……他就是悌儿提尔，那个伤害你们无数的樵夫的儿子……悌儿提尔正在找寻青鸟，就是那只知道我们秘密的青鸟。早在世界的原始，你们就从人类那里把它藏起来了……（一阵树叶的窸窣声）你说什么？……啊，是白杨树在说话！……是的，悌儿提尔身怀一颗具有神力的钻石，可以暂时释放出我们的灵魂。他会强迫我们交出青鸟，随后，我们就得听任人类的摆布了……（又是一阵树叶的窸窣声）谁在发言？……啊，是橡树！……你好吗？……（橡树的叶子发出呢喃声）你的感冒还没好？……甘草没有好好照顾你么？……你的风湿病还没弄好？……听我说，那一定是苔藓的关系，你的脚上长得太多了……那只青鸟还在你那里吗？……（橡树的叶子沙沙做响）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啊，是的，我们没有踌躇的余地。我们必须利用这个机会把小孩解决掉……（群树的叶子又窸窣响起）我听不清楚！……啊，是的，他的妹妹也一道来，也必须一同解决掉……（树叶的窸窣声）是的，他们带着狗，实在没办法撵开它……（树叶的窸窣声）你们说什么？……收买那只狗？……不可能的！……我已试过一切方法了……（树叶的窸窣声）啊，是你吗，枞树？……你已经准备好棺木了？……是的，就是火、糖、水和面包……他们都是我们这边的，除了面包，他好像有点问题……只有光是完全站在人类那一边，但是她不会到这边来……我要孩子们趁光睡着的时候偷溜出来……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树叶的窸窣声）啊，这是山毛榉的声音！……是的，你说得不错，我们必须通知动物……兔子把鼓准备好了吗？……兔子是跟你在一块儿？……很好，要它立刻把群众召来……啊，他们来了！……
（兔子的鼓声开始响起，然后逐渐消失在远方。悌儿提尔、蜜提尔和狗进场。）悌：就是这里吗？……
猫：（跑过去迎接孩子，迫不及待地、口若悬河地向孩子表示奉承）啊，小主人，你们来了！……今晚夜色多美，你们的气色看起来也多好呀！……我早点来这里，是为要通知你们光临的消息……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相信我们今晚就能得到青鸟了……我刚要兔子击鼓召集这附近主要的动物……你可以听得出它们正躲在树丛里……听！……它们有点儿害羞不敢出来呢！……（各种不同动物的声音传来，如：猪、牛、马、驴等等。猫把悌儿提尔拉向一旁）但是，你为什么要把狗带来呢？……我告诉过你，他跟谁都合不来，甚至连树都合不来……我怕他这一出现，会把事情都搞砸了……
悌：我没办法摆脱开他……（对着狗恐吓）滚开，你这丑东西！……
狗：谁？……我吗？……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悌：我叫你走开！……我们不要你留在这里，你来就什么都完了……你这讨厌鬼，滚开！……
狗：我一定什么话都不说……我只要远远地跟着你……他们不会见到我的。我求求你！……
猫：（在一旁对悌儿提尔）你容许这种不服从的行为吗？……拿根棍子来揍他，他实在太让人受不了了！……
悌：（打狗）是呀，这教你以后要听话一点！……
狗：（吠叫）汪！汪！汪！……
悌：你说什么？……
狗：虽然你打了我，我还是要吻你！……（他抱住悌儿提尔不停地亲吻。）
悌：好了！……够了，够了！……走开！……
蜜：不，不，我要他留在这里……他不在身边我会害怕的……
狗：（跳起来几乎把蜜提尔扑倒。他又急又烈地吻着蜜提尔）啊，我亲爱的小上帝！……她长得多漂亮啊！……她多仁慈呀！……她多美丽多可爱啊！……我必须亲亲她！……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猫：真是白痴！……好吧，我们等着瞧好了！……别再浪费时间了！……转一转那颗钻石……
悌：我该站在哪里？……
猫：就站在那片月光当中，这样你看得比较清楚些……好啦，慢慢转动钻石吧！……
（悌儿提尔转动钻石。一阵树叶飒飒做响的声音。那些最高龄、最有威严的树干开始裂开来，从当中走出树的灵魂。这些树的灵魂和他们原来所代表的树身一样，彼此都不太一样。例如：榆树长得是大腹便便，满身波纹，是个脾气怪戾的矮人；莱姆树则沉着、愉快、随和；山毛榉长得高雅灵敏；桦树则苍白、羞怯、举止不安；柳树身材矮小，头发散乱而略带哀愁；枞树则身材高瘦，沉默寡言；丝柏显得很凄哀：西洋栗则高傲时髦；白杨树性情爽朗，只是有点哆嗦。有些树的灵魂慢慢从树干里走出来，缓缓伸展一下身躯，好像被关了几千年或睡了几万年似的；有的却是活泼地一跃而出，好像迫不及待似的。所有树的灵魂都走过来，将两个孩子团团围住，不过仍然和原来的树身保持不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