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鸟(3)
奶：（注视孩子好一会儿，又不停抚弄他们）上帝，他们长得多漂亮、多健康、多干净啊！……是妈妈帮你们洗的澡吗？……你们的袜子也没有破洞！……以前，我帮你们补过一次袜子……为什么不常常来看我们呢？……这使我们多快乐呀！……好久好久你们都把我们忘了……我们好寂寞呀！……
悌：奶奶，我们不能常来的呀！今天，是因为神仙的关系……
奶：我们一直都在这儿，等着那些活着的人来看我们……他们太少来了……我想想看，最后一次你到这儿来是什么时候？……对了，那是在“万圣节”，就在教堂钟声响的时候。
悌：“万圣节”？……那天我们并没出来呀！那天我们两个都着了凉。
奶：但你们想到我们了，是不是？
悌：是的。
奶：嗯，就是这样，每次你们一想到我们，我们就醒过来看你们。
悌：真的？但这怎么可能！……
奶：啊，孩子，你们知道……
悌：不，我不知道……
奶：（对着爷爷）这实在让人惊奇呢！他们那边……还不知道这回事呢！……他们好像没学到什么新东西啊！……
爷：那跟我们还活着的时候一样啊！……活着的人，一谈到其他人，总是愚蠢得可笑。
悌：你们一直都在睡觉吗？
爷：是的，我们睡得很长，就等着活着的人来看我们，叫醒我们……啊，当生命结束后，好好地睡个觉是多么舒服啊！……但是，偶尔醒过来看看活着的人也是很愉快的。
悌：那你们并不是真的死了？
爷：你说什么呀？……他在说些什么呢？他用了一个我们不懂的字眼儿。这是一个新字，是新发明的东西……
悌：你是说“死”这个字？
爷：是呀，就是这个字……这字是什么意思？
悌：啊，这字是表示一个人不再活着了。
爷：那边的人，好蠢啊！
悌：住这里好吗？
爷：啊，不错，不错！而且，如果可以抽筒烟的话。
悌：你在这儿可以抽烟吗？
爷：可以呀，但是我把烟斗摔坏了。
奶：啊，只要你们常常来看我们，一切都很好啊！……悌儿提尔，你记得吗？上次我烤了一个漂亮的苹果馅饼给你……你吃得好多，还把肚子都吃坏了哪！
悌：可是，自从去年以来，我还没吃过什么苹果馅饼哩！……今年，连苹果也没有呢……
奶：别胡说八道了！……我们这儿总是有一大堆。
悌：那不一样啊！
奶：什么？不一样？……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啊！
悌：（开始仔细地看看祖母，然后又看看祖父）你没什么变，爷爷，真的一点儿也没变，一点儿也没变！……还有奶奶，也是一点儿也没变！……而且看起来更好了！……
爷：是啊，我们都觉得很好……我们已不再变老……但是你，你长得多高呀！……是啊，你们都长得又快又好……看，那边，上次在门上做了记号的……就是“万圣节”那天……现在，站好！……（悌儿提尔靠着门站好）长高了四指！……天啊，真好！……（蜜提尔也靠着门站好）还有蜜提尔，长高了四指半！啊哈！人家说： “莠草长得快！”……哦，你们长得多快，长得多快呀！……
悌：（很愉快地看看四周）到处都没有变，每样东西都还是老样子……而且每样东西都更漂亮了！……那个老钟，就是我把指针弄坏了的那个老钟……
爷：还有这只汤盘，你弄碎了一角……
悌：还有这扇门，我在上面用螺丝锥挖了一个洞……
爷：是呀，你以前老是弄坏东西！……还有，这棵李子树，你总是趁我没注意的时候爬上去……这上面结的李子还是又红又多汁……
悌：比以前更好吃的样子……
蜜：还有那只老黑鸟！……它还唱歌吗？……（黑鸟随即醒过来，开始高声歌唱。）
奶：你们看！……只要有人一想到它……
悌：（很吃惊地发现黑鸟的颜色是带青的）这鸟是青色的！……啊，那是青鸟，是神仙要我拿回去的青鸟！……你们从没告诉我这儿有青鸟……啊，它真是青色的，青色的，青得好像玻璃珠一样！……（恳求地）爷爷，奶奶，你们把青鸟给我好吗？……
爷：可以呀，没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奶奶，你觉得呢？……
奶：当然，当然……它对我们有什么用呢？……它什么事也没做，只是睡觉……我们从来没听它唱什么歌……
悌：我要把它放进我的笼子里……天啊！我的笼子呢？……哦，对了，我把笼子放在大树后面了……（跑到大树后取回鸟笼，然后把黑鸟放进去）你们，你们真的把小鸟送给我啊？……神仙会多么高兴啊！……还有光也会多高兴啊！……
爷：你要知道，我可不敢替这只鸟作什么保证……我怕它会不再适应人间忙乱的生活，然后随着吹往天界的第一阵风飞回来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等着瞧吧！……现在，你暂时把它搁在这儿，我们去看母牛……
悌：（注意到蜂巢）这些蜜蜂怎么样了？……
爷：哦，很好呀！……它们就又开始辛勤地工作了……
悌：（走近蜂巢）啊，真的！我闻到蜂蜜的香味了呢！……这蜂巢一定快撑不住了哪！……啊，这花儿好漂亮！……还有，我那些死去的姊妹们，也都住在这里吗？……
蜜：还有三个死去的小弟弟，他们在哪儿？……
（这话一讲完，立刻就有七个大小不同的小孩，就像一组牧羊神的笛子，一个个从茅舍里出来。）
奶：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只要你一想到他们，只要你一讲到他们，他们就来了！喔，可爱的小亲亲！……
（悌儿提尔和蜜提尔跑过去，彼此挤成一堆，又手牵手跳着，高兴地尖叫着。）
悌：嗨，皮洛！……（他们彼此抓住对方的头发）哈，我们又像以前一样可以打架了。还有罗伯！……还有吉恩！……你的头怎么啦？哦，还有梅黛玲，派蕾娣，宝琳！……还有瑞格蒂！……她还在地上爬呢！……
奶：是啊，她已经不再长大了。
悌：（看到绕着他吠叫的小狗）那是奇奇，我用宝琳的剪子剪断它的尾巴……它也一点儿没变哩。
爷：（意味深长地）没有，这儿什么东西都不会改变的……
悌：宝琳的鼻子还长着疙瘩……
奶：是呀，弄不掉的，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
悌：啊，他们看起来多健康，长得多胖多红润呀！……他们的脸多么有精神！……他们被照顾得多好呀！……
奶：他们的生命一停止，情形就好多了……这儿没什么好害怕好忧虑的，也没什么病痛……（屋里的钟敲了八下。）
奶：（莫名其妙地）那是什么？……
爷：我也不知道……一定是那老钟……
奶：不可能的……它从来不响的呀！……
爷：因为我们这儿没有人会想到时间……现在是不是有人想到时间了呢？……
悌：是的，是我在想……现在几点钟了？……
爷：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我已经忘了怎么算时间了……刚才它敲了八下，所以我想大概就是那边的人所说的八点钟吧！……
悌：光要我们九点差一刻回去……这是神仙的意思……这很重要！……我要回去啦！……
奶：不要这样就走了，等用过晚餐再走嘛！……快，快，我们把桌子摆到外面来！……我弄了一些上好的卷心菜汤和一个漂亮的葡萄干馅饼……（他们搬出桌子、碗盘，把晚餐在门外弄好。）
悌：好吧，反正我已经拿到青鸟了……而且，我好久没吃到卷心菜汤了……从我们开始旅行以来……这一路上是吃不到卷心菜汤了……
奶：好啦……要不了多久时间的！……大家坐好！……我们别浪费时间，你们那么匆忙……（他们打开灯，端上莱汤，围着桌子坐下来。他们彼此推、挤、撞，高兴地笑着、叫着。）
悌：（狼吞虎咽地）这汤好好吃呀！……啊，真好吃！……我还要多一点，多一点！……
（挥着木汤匙，大声地敲着盘子。）
爷：安静些，安静些！……你跟以前一样的坏毛病，当心把盘子敲破了……
悌：（站到凳子上）我还要多一点，多一点！……（他把汤锅抓到自己面前倒翻过来。热汤流了一桌，又流到大家身上。大家烫得尖叫起来。）
奶：你看！……我告诉过你的！……
爷：（给了悌儿提尔一记耳光）这是给你的！……
悌：（摇晃了一下，然后高兴地抚着脸颊）啊，这正像你活着的时候打我一样！……喔，爷爷，好棒啊，好舒服呀！……我得亲你一下！
爷：很好，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再多给你几巴掌……（钟敲了八点半。）
悌：（站起来）八点半了！（他放下汤匙）蜜提尔，我们快来不及了！……
奶：别急，别急！……再多待一会儿……又不是房子着了火！……我们很少见到你们……
悌：不，我们不能再……光多么和蔼可亲啊！……我答应她的……快，蜜提尔，快！……
爷：天哪，这些活着的人多讨厌呀！总是这么来去匆匆，忙不完的事……
悌：（拿起鸟笼，匆匆地跟大家吻别）再见，爷爷……再见，奶奶！……再见，皮洛、罗伯、吉思！……再见，宝琳、梅黛玲、派蕾娣和瑞格梯！……还有你，奇奇！……我们得走了……别哭，奶奶，我们会常常来的……
奶：每天都来！……
悌：好的，好的！我们尽可能常常来……
奶：只要你们一想到我们，来看我们，就是我们最高兴的事……
爷：我们没有别的乐趣……
悌：快，快！……我的鸟笼！……我的青鸟！……
爷：（把鸟笼交给他）鸟笼在这儿！……你知道，我不能担保这鸟，假如它颜色不对的话……
悌：再见，再见！……
兄弟姊妹：再见，悌儿提尔！……再见，蜜提尔！……记得带大麦糖给我们！……再见！……以后再来啊！……以后再来啊！……（他们挥着手帕，目迭悌儿提尔和蜜提尔离去。他们一说完，浓雾又弥漫过来，渐渐掩去了一切。最后，一切景象都消失，幕落。悌儿提尔和蜜提尔又孤零零站在大橡树下面。）
悌：蜜提尔，往这边走……
蜜：光在哪里呢？……
悌：不知道……（看看笼中的鸟）啊，这鸟不是青色的了！……它变成黑色的了！……
蜜：等等，握住我的手，我好冷，好害怕喔！……
幕落
第三幕
第一景 夜之宫
堂皇的巨厅，样式简单，质地冷硬，有一种冷漠的庄严。巨厅的结构大体是希腊神庙式：圆柱、楣梁、石板，还有用黑色大理石、纯金、鸟檀木等所做的配饰。整个厅堂的形状是不等边的四边形，玄武岩做的阶梯几乎占去大部分的横面，把大厅分割成三层，逐渐向上升高，直到舞台的最后面，左右两侧，在圆柱与圆柱之间，是阴暗的青铜门。靠里，更有一扇黄铜做的巨大无比的门。灯光昏暗，似乎只是由大理石和乌檀木所散放出来的阴冷光芒。幕启时，“夜”以一老妇人的形态出现，穿着一袭黑长衫，坐在阶梯上的第二层横面上。她的左右各有一童子，其中之一几乎是全裸的，造型像是小爱神丘比特，正面带笑容熟睡着。另一个则僵立不动，全身都为衣服裹住。从舞台的前右方，猫进场。
夜：是谁？
猫：（从大理石阶上重重跳下）是我，夜之母……我快累坏了……
夜：怎么啦，孩子？……你看起来又苍白又疲惫，须上又溅满了泥浆……你又跟人打闹了是不是？在雪地上或是在雨里？……
猫：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已濒临危难！……只要旅程一结束，这危难就开始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告诉你，但是我很怕我们只有束手待毙……
夜：为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猫：就是我提到的悌儿提尔。他是樵夫的儿子。得到了一颗神奇的钻石……啊，他来了，他是到这里来向你要青鸟的……
夜：他还没得到青鸟呀！……
猫：但他很快就会得到了，除非我们显点奇迹……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孩子有光的保护，光出卖了我们，站到人类那边去了。光知道，那只真正的、能够在日光下生存的惟一青鸟，就在你这儿，就藏在其他只能活在月光下、一见到日光就会死去的许多青鸟当中……她知道她自己不能越过你宫殿的门槛，所以就叫那两个孩子来。一旦你不能抗拒人类，打开了你神秘的宫殿大门，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无论如何，如果，不幸地，他们真要抓那只惟一的青鸟，我们也只有坐以待毙了……
夜：哦，天哪！哦，天哪！……我们这是活在什么时代啊！……我从来就不曾有过一刻宁静……我不了解人类，这几年来……他到底要什么？……他一定要知道每件事吗？……他早已攻破我的好些秘密，我的“精灵”都吓得不敢出去，“鬼怪”也逃走了，还有大部分的“疾病”也都病倒了……
猫：我知道，夜之母，我知道。日子是愈来愈艰难了，我们在抗拒人类的这场奋斗中是愈来愈孤单了……啊，我听见他们来了！……现在只有这个法子：由于他们是小孩，我们必须吓吓他们，使他们不敢坚持要打开靠里的那扇巨门，那扇关着许多“月之鸟”的大门……至于其他洞窟里的秘密，倒可以用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且也够吓唬了……
夜：（注意倾听殿外的动静）我听到的是什么呢？……他们人数多不多？……
猫：那没什么，那是我们的朋友面包和糖。水的身体不舒服，火不能来，因为他是光的亲戚……只有狗是不在我们这边的，而且撵也撵不走……
（舞台的右侧前方，悌儿提尔、蜜提尔、狗和面包、糖等，小心翼翼地走进场。）
猫：（冲向悌儿提尔）这边走，小主人，这边走……我已经通知过夜了，她很高兴见见你呢！……不过请你原谅的是，夜有点儿不舒服，所以不能亲自来迎接你……
悌：日安，夜夫人……
夜：（不快地）日安？……我可听不惯这种说法！……你应说晚安！或者至少说晚上好！
悌：（忍耐住）对不起，夫人！……我并不知道……（指着阶梯上的两个孩子）这是你的儿子吗？……他们很不错呀！……
夜：这边这个是“睡眠”……
悌：他怎么长得这么胖呢？……
夜：因为他睡得那么好……
悌：另外那个，怎么把自己藏起来了？……他怎么把面孔遮住呢？……他病了吗？……他叫什么名字？……
夜：那是“睡眠”的妹妹……我们最好不要提到她的名字……
悌：为什么呢？
夜：因为她的名字听起来并不舒服……让我们谈点别的吧！……猫说你们到这儿来是为要找寻青鸟……
来：是呀，夫人！……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告诉我们哪里可以找到青鸟？……
夜：我不知道呢，孩子！……我只能说青鸟并不在这里……我从没见过它……
悌：它在这是真的，它在这里的……光告诉过我，青鸟是在这里的。光是不会乱讲话的……你可以把这殿里的钥匙给我吗？……
夜：但是，孩子，你得了解，我怎么可以把钥匙交给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呢？……我掌管着所有大自然的秘密，我不能让人窥知这里的秘密，更何况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
悌：你没有权力拒绝人类的要求……我知道这点……
夜：谁说的？……
悌：光。
夜：又是光！每次都是光！……她竟然敢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狗：我的小上帝，你要我把钥匙抢过来吗？
悌：安静，别多嘴，别乱来！……（对着夜）夫人，请把钥匙交给我吧！……
夜：你至少得给我一个权力的证明……怎么样？你有吗？……
悌：（碰一下帽子）看看这颗钻石！……
夜：（知道事情已不可避免，只好不情愿地服从）好吧，那么……这就是打开殿里所有大门的钥匙……不过，你要小心了！假如你遭到什么不测……我可不负责……
面：（非常紧张地）很危险吗？
夜：危险？……直到现在，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一旦那些通往地狱深渊的青铜大门被打开，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有没有办法应付……这大厅的四周，各个阴黑的岩洞里面，关的全是自开天辟地以来即存在的各种邪灵、传染病、疾病、各式各样的灾难和不可抗拒的磨难……我好不容易得到“命运”的帮忙，才把这些东西关进去，而且很费了一番手脚才使得这些没有纪律的东西各就各位……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跑了出来，你们就有得瞧了……
面：我的高龄、经验和热诚，使我具有保护这两个孩子的性质，因此之故，夜夫人，请容许我请教一个问题……
夜：当然……
面：假如一旦发生危险，我们该如何逃走呢？……
夜：没有办法可以逃走。
悌：（取过钥匙，爬上第一层阶梯）我们从这里开始……这扇门后是什么？……
夜：我记得那是鬼怪……我好久好久没打开门让他们出去了……
悌：（把钥匙放进锁孔里）我就会知道了……（对着面包）装青鸟的笼子在你身边吗？……
面：（牙齿颤个不停）我并不怕，但是，你不觉得最好别打开那扇门吗？你只要从钥匙洞里看一看就可以了……
悌：别饶舌！……
蜜：（突然哭起来）我怕！……糖在哪里？……我要回家！……
糖：（极端讨好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别哭，我来弄断一根指头，给你棒棒糖吃好吗？
悌：安静！
（他拨动钥匙，小心地把门打开。立刻，五六个奇形怪状的鬼跑了出来，散立大厅每个角落。蜜提尔尖叫一声，面包吓得丢了鸟笼，躲到大厅后面去。夜一面赶着鬼怪，一面向悌儿提尔高声叫喊。）
夜：快，快！……快把门关上！……要不然他们全会逃走，我们就很难再把他们全抓回来了！……自从人类不再对他们感兴趣后，他们在里面一定无聊死了……（她用蛇做的鞭子驱赶着鬼怪，好把鬼怪赶进囚牢的门里）帮帮忙！……这里！……这里！……
悌：（对着狗）帮她忙，提洛，帮她把鬼怪赶回门里去！……
狗：（跳起来叫着）是，是，是！……
悌：还有面包，面包在哪里？……
面：（在大厅后面）这里！……我在大门这里挡住他们，不让他们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