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石

     
     
     
     　　狂风终日骚扰，源氏公子十分疲劳，不觉间已入睡了。梦中忽然看见已故的桐壶上皇站在眼前，对公子说道：“你怎么住在如此不堪入目的地方？”又说：“你必须按照住吉明神的指引，迅速开船，离开此处海湾。”源氏公子惊喜万分，说：“自从伤心地与您诀别以后，孩儿遭受诸多苦难，此刻正想弃身投海呢。”源氏公子满怀着对父皇的眷恋之情，忘却了现世的悲哀。
     
     　　却说有只小船驶近岸边，船上两三个人上岸，朝源氏公子所居的旅舍方向走过来。这是前任播磨守明石道人乘船从明石海湾到此地来相访，源氏公子觉得梦境与现实，真是不可思议。随从者劝请源氏公子说：“不管怎样，请在天亮以前上船。”源氏公子按惯例只带四五名亲信乘船出发。和来时一样，骤然奇怪地刮起一阵风，行船飞也似的到达了明石海湾。明石道人在这里的领地很多，源氏公子可以在这海滨的大公馆内安心地歇息。明石道人在旭日冉冉升起的时候，隐约望见源氏公子的仪态，竟忘却了自身年迈，好像觉得自己的寿命延长了，他笑逐颜开，首先只顾合掌模拜住吉明神。他仿佛获得日月之光的照耀，自然竭尽全力细心照料源氏公子了。
     
     　　二条院的紫姬派使者来探望源氏公子，公子对紫姬那封倾吐哀怨的来函写回信，却无法一气呵成，写了数行，就撩下笔揩拭眼泪。这封信写得很凌乱，源氏公子说：“我的心情感到一切都像是在做梦，这像是一场永不醒的梦。心中不知充满多少愁恨啊！”
     
     　　主人明石道人勤修佛法，颇诚挚专心，只是为了这一个女儿的前程，不免烦恼，经常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愁思。从源氏公子的心情来说，他想：这位美人的名字早有所闻，此次到明石不期而遇，可能也是前世的宿缘吧，不过，自己在沦落倒运期间，除了勤修佛法之外，不应有其他邪念。再说，倘若紫姬听说自己行为不端，她肯定会埋怨，不会相信自己迄今所说的话。
     
     　　一天，在一个恬静的月夜，源氏公子随意弹奏了一曲。那山边内宅里的颇有素养的年轻侍女们都侧耳倾听，听见琴声和着松涛声悠扬地随风飘来，都为那美妙的音色所感动。这时，明石道人流露了一句：“我总想找个机会，让公子悄悄地听一听小女弹筝呢。”他边说边全身发颤，几乎留下眼泪来。源氏公子说道：“如此看来，高手听我所弹的筝，大概是‘听琴不知是琴声’吧，我不知高手在此，实在汗颜。”说着把筝推开，接着又说：“说也奇怪，筝这种乐器，自古以来就是女子弹得最好。但不知能否让我听一听令嫒的高艺？”明石道人说：“公子要听，我随时都可以叫她到尊前来弹奏。”
     
     　　夜色越发深沉，明石道人与源氏公子开怀畅谈，无所不叙。明石道人最后连自家女儿的情况也不问就自述了。源氏公子觉得有点滑稽，不过话里也有深可同情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入。
     
     　　（第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