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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摇头:“驿馆至此不过两条直街,纵使在路上有所耽搁,亦不会至夜未归。”
     “如此说,乖徒弟想必是遭人挟持!他身份特殊,被人暗算亦不足为奇!”白玉堂情绪激动,手上镣铐被甩得叮当作响,“我要去救他!”
     “慢着!”展昭连忙将他拉住,“你现下是带罪之身,怎可轻出牢狱?”
     “我不管!乖徒弟有难,我又怎能坐视?!”
     展昭死死将他揣住:“白兄,你冷静点!!”
     “你要我如何冷静?!”
     “白兄!!”黑砾眸子对上那双逼切急躁的眼睛,“你若信我,就将此事交予展某去办!!”
     “可是……”
     “难道你始终不肯信我?!”
     “我--”
     流光之中闪过不难捕捉的受伤,杀死庞奇之前,他亦曾如此要求自己相信他……但他却……
     白玉堂重重吸气,猛然一拳打在牢门柱上,就听粗如童子腰的木柱发出咔喳裂响。
     “白兄,不可动气。”展昭怕他动了真气,连忙拉下他的拳头。
     “好。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二闹东京都
     
     11
     
     时已入夜,展昭带了王朝马汉等一干衙役,在开封府到驿馆必经之路上翻查线索,仔细盘查路旁饭馆店铺,又逐户敲开附近邻舍,查问有否曾见一名衣着华丽的蕃装少年在此经过。昼时摆摊的货贩和店铺伙计多已归家,众人始终未有问得久经。
     但便是如此,短短两条直街,而董毡打扮亦异于汉人,居然未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匪夷所思。
     展昭却知,越是无痕无迹,没踪可寻,便越可肯定必是有人刻意安排,以寻常且绝不引人注目的方法将董毡带走。
     他仔细观察附近,直街两旁店铺林里,入夜后仍是人流熙攘,可想而知,午后人潮定比此更甚。
     对方若是用强,董毡必有挣扎,继而引来途人注目。开封府便在近处,若有人见到打斗闹事之举,定会前来报官。
     据此看来,对方应是以其他方法诱走董毡。
     那董毡年纪虽轻,能当特使重任必有其稳重担当,绝不会轻易跟随陌生之人离去,如此推断,恐怕是近身之人所为。
     同时失踪之人,还有董毡身边译官!
     
     展昭立吩咐马汉等多派人手在附近临街再细查找,看是否能够寻得董毡被带离的路线,而他则往驿馆方向飞奔而去。
     
     
     驿馆之内,因特使失踪众随行侍从已是坐立不安。
     突然有人来访,一众人等亦认得展昭,知他乃是大宋官员,更曾见他在天书教一役中救主护城,有懂得汉语者连忙上前拜迎。
     展昭无暇寒暄,开口便问译官来历。
     被问及的侍从似乎并不清楚,便连忙以蕃语询问了其他侍从护卫及随行一干人等。怎料却无一人知晓那译官到底是何方神圣。
     展昭心下更疑,那侍从所说汉话虽勉强难听,但话意总算半猜能明。
     原来先前准备随行的译官在出发当日突然病逝,由于时间紧迫,一时找不到适当人选,正巧有名新入府的文书先生精通汉蕃两语,仓促之间便只好选其随行。
     
     事情倒是凑巧得紧,替补的译官是匆忙间提拔的新文书。
     若确为绑架同犯者,河湟至此千里迢迢,何以不在半道荒僻之处动手,而要在京师重地行动,此举非但惹人注目,且令失败风险更大。
     展昭心念一动,董毡身份特殊,此来乃为两邦友和共处,若在京师失踪,万一身死,只怕朝廷难向河湟蕃主交代。一旦处理不当,只怕会引起一场战祸。
     若当真如他所料,这网,在董毡入宋之前已经撒下,心机之深,布线之长,实令人心寒。
     手掌猛一收紧,握捏巨阙剑柄。
     宋蕃若战,得益者必是西夏大国。
     虽全无证据,但此刻教人如陷泥沼的布局,只令他想起一人。一个教他与白玉堂吃尽苦头,现下生死未卜的西夏男人。
     
     
     “李继安?”
     白玉堂骤听展昭所言,猛起身来,“他没有死?!”
     “看来他已从张婷身上取得解药。展某推测,当时他并没有立即逃回西夏,反而在青唐城潜伏伺机而动。”
     “可恶。”
     “更有可能……”展昭似有犹豫,侧目看了看白玉堂。
     “可能什么?干吗吞吞吐吐,什么时候了还磨蹭!”
     董毡失踪,他心情焦急,展昭亦无计较他话中恶语,继续说道:“更有可能,当时向庞奇密告张柔一家所在的人,就是他。”
     “他?!”白玉堂一愕之下,已了然其意,“不错。天书教既灭,知道婆婆行踪的人就剩下他了!”心中怒火腾起,“他必是担心婆婆会泄漏西夏图谋,借庞奇之手,杀害婆婆一家!!这李继安当真该死至极!!”
     展昭轻按他肩膀,施力以慰:“白兄,现下并非寻仇之时,当务之急,必须先找出他藏身之处,救出董毡。”
     白玉堂抬首问道:“你可有头绪?”
     展昭摇头:“若对手是李继安,只怕不会轻易留下半片蛛丝马迹。而有意在东京城藏下一人,要找出来恐怕绝非轻易。”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
     “就算有办法,也没时间了。此事已惊动皇上,适才包大人奉诏入宫密议。为保两邦关系,皇上必定会调派大批人马全城搜捕。展某担心,人手一多,喧闹一起,董毡性命更是危险。因此必须赶在御林军大肆搜捕前,将董毡被囚之地找出来。”
     白玉堂忽然说道:“我也同去。”
     “不行,你现在——”
     “我知道。但时间越是拖长,乖徒弟越是危险,你们人手本就不足,若当真遇上李继安等人,只怕还是让他轻易逃脱。”
     “……”
     白玉堂见他不应,伸手搭他手臂:“董毡是我的徒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玉堂如此重情之人,又岂会弃子不顾。展昭当然清楚明白,又何尝不想放他出去,只是法理森严,容不得私纵重犯。
     看他还在犹豫,白玉堂亦是心急。
     “猫儿!行与不行,你倒是说话啊!”
     
     
     展昭忽然起身,走向牢门,白玉堂看着那宽厚背影,从始至今,他总是这样,将自己扔在后面,不想,亦不愿让他并肩而行。
     明明咫尺距离,却让人觉得远比天涯。
     白玉堂失望地闭上眼睛,仰身靠背墙壁。
     
     “牢头,把钥匙给我。”
     
     白玉堂闻言,登时翻身坐直,瞪住站在牢门处的展昭。
     
     外面的牢头听了吩咐,有些为难:“展大人,您这不是要小的难做嘛……”
     “不难做。”展昭语意沉稳,实教人无法抗拒他的要求,“此事与牢头无关,若大人问起,便说是展某胁迫所至。待此事了结,展某定会将白玉堂带回,并向大人当面请罪。”
     牢头已有些年岁,掌管牢狱看尽人世善恶,早是佩服这位公义在前的红衣护卫,此番他所做之事虽有徇私之嫌,但亦是义理所在。便拱手道:“展大人,虽然我不过是个小小牢头,但人世看得多了,变通的道理还是懂的。”从腰间取下钥匙递与展昭,“包大人面前,小的自会说话,展大人不必操心。”
     展昭会意一笑,接过钥匙:“如此,展某先行谢过。”
     “不客气,我看白少侠憋在牢里那么多天也闷得慌,小的也怕白少侠将闷气撒在咱们几个兄弟头上,可要大大不妙了。”说罢,他也没敢停留,挥手叫上几名狱卒,往牢里深处巡了去。
     
     
     牢头有意避开,展昭自是心领神会。
     转头看向白玉堂,却见他愣坐床上,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般目瞪口呆,竟没有听进牢头适才轻触虎须的侃言。
     难得见这刁钻古怪的人露出这般神态,展昭亦觉好笑,过去坐到他身旁,搬起白玉堂双手,替他解开了镣铐。
     
     白玉堂回过神来时,觉得手足已轻,低头一看,见那些沉重碍物都落到展昭手中。这下更是让他惊讶莫名,不禁抬头看向身旁所坐之人。这只死活守着法理铁律的猫儿居然肯放他出去?!
     许是他坐牢半月,闷得生出幻觉了……
     更有可能,眼前这个人不是展昭……
     
     
     展昭看他一时发楞失神,一时疑惑不解。忽又见白玉堂猛一伸手来摸自己脸颊,连忙伸手格住:“白兄,你要做甚?”
     “看看是不是人皮面具。”
     没头没脑的回答,教展昭不知如何反应。
     白玉堂多少是清醒了,收回鼠爪,露出呵呵笑容:“猫儿,你今天吃错药了啊?”
     展昭倒亦明白过来,他刚才动作,为的是摸清楚是否另有他人贴了人皮面具前来假冒。
     放他出去还当他是吃错药……这只小白鼠,当真该打!
     
     “我没吃药,但你回来就必须多吃两剂以调内息。”
     “不会吧?!”
     听得他哀嚎连连,心情竟好了许多,倒不知自己的性格原是这般恶劣。
     展昭凝下脸,仔细嘱咐道:“白兄,你身上毒伤未愈,公孙先生说了,虽可施展,但绝不可运功过度。若遇李继安,切记不可强迎!”
     “知道了。”
     展昭听得他应,但其实心里还是不甚踏实。
     只是事情至此,忧亦无用。
     这只好动的白耗子,始终是关他不住,若将他逼得急了,使出些激烈手段,掀了牢房也就罢了,万一内息失控伤及己身,后果绝是不堪设想。
     “走吧。”
     白玉堂忽然想起什么:“画影呢?”
     “……”
     “怎了?你该不是弄丢了吧?”
     “当然不会。”
     “那现在何处?”
     展昭只觉口舌生涩,突然体会到当日自己逼问白玉堂那只小玉鼠去向之时,他心中欲说不能的尴尬。这次,怕是风水轮流转吧……
     “放哪了?!”
     逼问之下,展昭亦只好老实答曰:“画影……现暂放展某房中。”
     囚徒身上之物本该放在开封府仓库之内,但他却不愿见到白玉堂心爱宝剑丢放杂物之中,便一时起意,向包大人请求暂替白玉堂保管此剑。
     不料竟在此刻派上用场。
     白玉堂倒不觉有异,听得亦是一乐:“那行!咱们去拿画影,顺道可以在你房里换件衣服!”
     “啊?”
     
     二闹东京都
     
     12
     
     东京城内百姓仍是懵然不知发生何等惊天大事,汴梁河两岸勾栏瓦子,入夜笙歌,热闹不绝,火明灯亮照得夜如白昼。熙攘人潮,看的是东京繁华,观的是盛世璀璨,又有谁能注意到檐上掠过的两条人影。
     
     二影如鬼魅一般,在前白影似出笼猛虎,飙走若电。
     后面蓝色人影紧随其后,既不超前,亦无堕后之势。
     
     及至城西之处,二影乃停。
     
     
     “猫儿,你确定是在这附近吗?”
     展昭点头:“据其中一名随行侍从所言,他曾有几次看到那译官只身往城西而去。”
     白玉堂远眺东京西城大片宅顶:“猫儿,城西宅居不在少数,我们分头寻找吧!”说罢,便起身要走。展昭连忙伸手将他拉住。
     分头而动更增寻获可能,但更是知道,以他性子,一旦找到那李继安藏身之所,必会立即出手救人。此刻白玉堂身上冰凝魄毒始终未祛,这半月虽有公孙策妙手调理,但只能暂缓毒性,倘若遇上李继安此等高手,他定不会顾忌自己身体,拼死运功抗敌,介时只怕会令久蛰之毒再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你拉我作甚?”白玉堂不悦瞪着抓了自己手腕不放的人,这猫儿便是过予谨慎,可每件事若等他深思熟虑,时机可要耽误了。
     “白兄,展某与你同行,如此比较妥当。”
     “喂!臭猫!你该不是担心我打不过那个李继安吧?”
     “展某并无此意。”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白玉堂甩开展昭,执起画影横拦胸前,“白爷便是功力尽失,亦必能将他斩于剑下!!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展昭心中大叹,他就是知道这只小白鼠脾气暴躁,才不放心他一人前去。纵使白玉堂现下武功全数恢复,但以那毛躁性子若遇了那诡计多端的李继安,恐怕难免吃亏。
     正要再施劝阻,突然一声暴喝从天而降:“休伤五弟!!”
     
     
     只闻脑后急风袭来,展昭侧身闪过,移步旁走。
     他是不用回头,也知来者何人。惯使九环金刀,身轻如燕,能赶得他二人轻功者,江湖上亦只那有陷空岛岛主。
     白玉堂见来人还再出手,连忙横剑而出,格开来势,匆忙之间一下忘掉了自己之前断义之举,失声唤道:“大哥?!”
     展昭站定,回身之时,已见其余三鼠自卢方身后赶至。
     
     “五弟……你还认我这个糊涂的大哥啊……”卢方迈步上前拉了白玉堂,情绪甚是激动。
     白玉堂方才记起之前开封府堂上,已与这几个生死兄弟割袍断义。这半月牢灾,虽无皮肉折磨,但始终有百般委屈难伸,只是他自持骄傲,便有再多辛酸亦不愿在人前裸露。
     现下突然面对这位向来对己宠溺有加、慈爱若父的兄长,白玉堂纵是铮铮男儿,此刻亦难免心中一酸。
     “我……”
     “老五!”未待他说出半句,后面徐庆已抢上前来,壮臂一伸愣是将白玉堂死死抱住,“老五!都怪三哥莽撞!害你受苦了!!”
     “三哥……”看来被自己所伤的臂肘已经痊愈,虽被那蛮力箍得脊背生疼,但白玉堂亦是大感安慰。
     二哥韩彰倒没说什么,只站在一旁,眼中亦满是愧疚。
     白玉堂越过徐庆肩膀,见站在众人身后的蒋平摸着唇边两撇小胡子,精精地嘻笑。瞬时明白过来,旁观者清,看来还是瞒不过这位心思细腻的四哥了。
     
     不禁有点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难道就不会假装不知道吗?
     蒋平吃了他一记白眼,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走上来拍了拍白玉堂肩膀,呵呵笑道:“老五你也别忙着怪我,你这花花肚肠四哥就算看透了也不敢多说啊!是大嫂让我们前来寻你。她还说啊,回头要你给她详细说说割袍断义的壮举!老五,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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