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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展昭无语。
     眼前这只时而顽劣任性,时而却又深悉大义的白老鼠,怎教人不替他事事牵挂,时时揪心……
     也罢,或许事情并非他所想之悲观。
     展昭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小心收藏的一封信函,那是临行前河湟蕃主亲笔所写书函。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自此又过了两天,尹大夫虽未能替白玉堂祛毒,但以针灸之术替他渡血过宫,令肩上气门之伤稍有恢复,内息运行已通畅许多。
     每晚入夜白玉堂仍是浑身发冷,难以自制,又无烈酒镇寒,其苦展昭看在眼里,却无法施援,只得每夜坐在床前,握紧那颤抖难休的手掌。
     他冻,他痛。
     
     第三天的清晨,二人拜别尹大夫,离开了柳湖镇,驾车往京城而去。
     
     
     这柳湖镇距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马车行了约莫半天,在午时到达东京城西门。
     展昭勒停马匹,翻身落车牵马前行。
     守城卫兵认得他,连忙拱手让道。
     马车刚入城门,突然从旁冲出一队锦衣侍卫,拦住去路。
     见他们来意不善,展昭亦未有半分慌张,抬声问曰:“各位拦道,不知所为何事?”
     
     当首一人大声吆喝道:“我等乃是太师府侍卫,奉命擒拿杀死钦差大臣的要犯白玉堂!”
     展昭看到其中几人手中拿了重枷锁链,定是有备而来,心中已摸到些底细。
     想必是先行回京的几名官员向庞太师告状去了。现下朝中只怕已闹得沸沸扬扬,此时更不能将白玉堂轻易交出。否则皇上一时听信庞太师谗言,难保不会一怒之下将白玉堂推出午门,立下斩首。
     当下回道:“白玉堂既是杀人要犯,便须交由开封府审理,又何劳太师操心。”
     “展昭,你敢包庇罪犯?!”
     “展某不敢。展某只是依法理行事,请各位让道。”
     这些侍卫在太师府内任差,早是惯了横行霸道,见他不肯听命行事,顿时拔出刀剑指向展昭:“太师有令,若有人反抗,以同罪论处!!识相的,快快将白玉堂交出来!”
     “恕难从命。”
     巨阙横起,挡在车前。
     
     双方眼见就要起斗,却见车帘一掀,白影如电飙出,稳稳落地。
     “好狗不挡道。”
     傲意纵横,蔑观拦路之人。
     
     侍卫们一见出来的人白衣翩翩,想必就是那白玉堂,立时转移目标,举刀相向。
     “白玉堂!快束手就擒,免得爷们多费功夫!!”
     “白爷我是无所谓,可……”白玉堂将画影抛提,握住剑柄,随即以掌拍了一拍,眉目流转,咧嘴笑道,“就怕我手中的宝剑不答应。”
     “你要拒捕?!”
     “狗眼瞎了,白爷也不好跟你们计较。白玉堂可是由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给押送回京,这跟了一道回来的官员可以作证。何来拒捕之说?反而是你们这群恶狗拦路,阻了官差办案。只怕回头就要落得个劫犯之罪!”
     他这一番话,立时将众侍卫慑住。
     虽说庞太师在朝中势力超然,可一旦出了纰漏,也不见得会出面保他们几人的小命,他们立下不敢轻举妄动。
     为首之人见白玉堂施然带剑,身未披枷,马上叫道:“既然说是押送回京,何以未有披枷戴锁?!”
     “……”白玉堂眉头一皱,“现在落枷,亦未算迟。”
     手劲疾施,画影带鞘插入青石板道之内,铿然有声。
     白玉堂伸出两手,堂然任其处置。
     
     
     展昭看在眼里,已是心如刀裂。
     城门入口,让白玉堂在这等熙来攘往之所,众目睽睽之下,落枷上锁……
     本已是常人难承之耻,何堪要那颗傲极之心受此侮辱?!
     
     
     鞘碎青石,功力何等赫人,几名拿着枷锁的侍卫竟一时不敢上前。
     “饭桶!让我来!!”为首侍卫见状,劈手抢过枷锁,过去要当场替白玉堂上枷。
     
     “够了!”
     喝声一起,展昭抢上一步,脚跺地上,画影受劲震起,冲天直撞侍卫双手,将他手中枷锁打跌落地。
     只见他顺势翻手取拿画影鞘身,轻吒一声:“走。”随即拉起白玉堂,几个起落,已越过众人头顶,掠去无踪。
     
     4
     二人奔至开封府前方才停足。
     展昭抬头看那庄严肃穆的开封府牌匾,忽然有了一刻裹足难前。
     经他亲手缉捕带回的匪盗人犯不在少数,或杀人如麻或奸淫掳掠,其罪罄竹难书,皆是恶贯满盈之徒。过程自有一番周折危险,亦总难免遇上生死恶斗。
     每当将恶徒带到开封府前,他总觉一阵舒畅。
     但今日,他带回来的,却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白玉堂抿唇噤声,并肩立他身旁。
     清澈的眸子淡淡凝视着他,始终未发一言。
     
     
     “展大人,你回来了!”
     正巧张龙从里出来,见展昭与白玉堂木立府前,连忙迎了过来。
     展昭回过神来,点头道:“回来了。”随即又问:“大人可在府中?”
     张龙看了白玉堂一眼,稍有迟疑,但还是回道:“大人因白少侠之事入宫觐见皇上,现下还未回府。”
     “知道了。”展昭转头看向白玉堂,“白兄,进去吧。”
     “嗯。”
     二人迈入府门,展昭却又吩咐道:“张龙,麻烦请公孙先生过来一下,记得请他带上药箱。”
     “是。”
     那边白玉堂可不乐意了:“诶诶!白爷此来可不是看病的啊!而且我也没觉得不舒服啊!”
     “既然无事,让公孙先生看看又有何妨?”
     “啧——”
     
     
     偏厅之内,公孙策替白玉堂号了脉,眉心渐渐起皱。
     “白少侠可有感到不适?”
     “没有。”
     他是回答得太过干脆利落,反而教人难信,在公孙策和展昭两人合共四道的锐利视线下,白玉堂只好老实答道:“浑身发疼。”
     公孙策不再问他,抬头看向展昭:“适才可有运功?”
     “有。”
     白玉堂不屑撇嘴:“不过是稍微吓唬了几头恶犬罢了。”
     展昭亦无理会,问曰:“公孙先生,他情况如何?”
     “嗯……”公孙策叹道,“白少侠身上寒毒非常罕见,余毒散布全身,入夜发作生寒,但尚不致伤体。只是一旦运功,则激起寒毒,噬伤经脉。之前似乎有内伤阻滞,真气无法顺行,寒毒倒是滞留不动。但看来之前有高人替你疗愈内伤,这本是好意,不料这毒性难料,真气顺行反而令寒毒更易激发。”
     “先生意思,是说他暂不能运劲?”
     “不错。除非尽祛此毒,否则真气运行过度,恐有性命之危。”
     白玉堂听得咋舌:“没那么严重吧?”
     “学生并非危言耸听,白少侠应该更加清楚才是。”
     他神态严肃,倒让白玉堂一时不敢造次。
     展昭拍拍白玉堂肩膀,示意他莫再多言,便又问道:“先生可有祛毒之法?”
     “适才听展护卫所言,这冰凝魄乃是天书教独门毒药,只怕解药研制不易,学生亦无甚把握……”
     “请先生尽力而为。”
     
     “展护卫请放心。”公孙策微微点头,转言道,“事有缓急之分,现下只要白少侠不妄动真气,此毒亦无大碍。但杀死钦差一事,已闹至满城风雨。”
     “前日早朝庞太师在朝上哭诉义子惨死,又有随行西塞的一众官员佐证,在皇上面前状告白少侠杀死钦差,又告展护卫保护不力,纵徒行凶。皇上龙颜大怒,要下旨缉拿,所幸包大人及时劝谏,才免去一场风波。这几天满朝文武皆在议论此事。”他又抬头看看天色,“适才皇上又召见大人,学生担心事情有变。”
     展昭亦是忧心忡忡:“有庞太师在,只怕包大人要为难了。”
     公孙策点头:“包大人有心要替白少侠谋得一公平审讯的机会,但庞太师却坚持杀死钦差已是死罪,根本无须再审。二人为此相持不下,此番皇上召见,看来是已有决断。”
     
     
     便在此事,王朝匆忙入来,禀告道:“大人回府了!庞太师亦一并陪同到来。大人吩咐,马上升堂问案!”
     公孙策眉头更皱:“不妙。看来你们二人回京的消息已传到皇上耳中,庞太师此来,只怕是皇上授意。”
     比起众人担忧神色,白玉堂倒是显得自在:“最坏不过伸头一刀!走吧,咱们去会会那庞老头!”
     
     
     开封府大堂之上,三班衙役排立两旁,正宗稳坐府允包拯不怒而威,公孙策一旁文书伺候,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威风凛凛护卫案前。公堂肃穆庄严,赫然是那公正严明,受万民景仰之地。
     堂下坐了一人,锦衣官袍,乃是那仁宗姻亲庞太师。
     
     只闻惊堂木一响,包拯喝道:“带人犯,白玉堂!”
     号令下去,随即见展昭在前,引领白玉堂入得堂来。
     白玉堂撩起袍摆,单膝跪地。
     “草民白玉堂叩见包大人。”
     包拯唤:“白玉堂。”
     “草民在。”
     “本府问你,你有否在二个月前,鄯州赤岭山下,杀死钦差大臣庞奇?务必据实作答,不得有半句谎言!”
     白玉堂未有含糊,爽声应道:“草民确曾手刃庞奇。”
     “哼!包拯,你听到了吧?”包拯尚未说话,那庞太师已迫不及待叫了起来,“白玉堂亲口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既然如此,何必再浪费时间?!”
     包拯皱眉,对庞太师说道:“太师放心,本府自会还太师一个公道。”
     “这样最好。”庞太师得意地拢拢袖子,冷眼旁观。
     “啪!!”惊堂木再响,包拯曰:“堂下白玉堂听判!你杀死钦差庞奇,藐视法纪,罪不可恕!本府判你铡刀之刑,你可心服?!”
     
     白玉堂微愣,他倒是想不到包拯居然如此下判,正要开口,旁边展昭已挺身而出,拱手禀道:“大人,此事尚有内情……”
     “住口!”
     “啪!!”惊堂木响打断展昭续话,包拯厉声喝道:“展昭,你身为钦差护卫,未能保护钦差大臣免其遭害,事后又对人犯白玉堂加以包庇。本府尚未治你疏怠之罪,还不快快退下!”
     “大人!!”展昭竟未听令,屹然不动,“属下纵有疏怠,自当承担罪责。但请大人给白玉堂一个申辩机会!”
     “白玉堂已坦承罪状。展昭,本府令你,立即退下!”
     “请恕属下冒犯!”
     “大胆!!”包拯见他不肯退让,顿时怒了,“王朝马汉!将展昭哄出堂去!”
     “是!——展大人,得罪了。”
     二人上前,一左一右伸手拿住展昭两臂,却不料那臂上传来劲力,将二人震开。
     但见展昭身体一低,亦同跪在白玉堂身旁,伏首道:“属下恳求大人法外开恩!”
     “大胆展昭!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啊!”
     两旁衙役齐应:“在!”
     “本府就先治你怠职之罪。将展昭重责八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
     四名衙役上前将展昭摁倒地上,手中刑杖噼里啪啦打在展昭臀背。
     
     “住手!!”白玉堂横手一伸将下打刑杖抓在手里,截住用刑。
     包拯怒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阻挡行刑?!”
     展昭亦半支身体,拉住白玉堂手臂:“白玉堂,不可造次!”此时白玉堂已是带罪之身,若再闹个咆哮公堂之罪,只怕再难有申辩之机。
     白玉堂却不理会,提声道:“包大人!若论怠职,当日我杀人之时展昭确有出手阻止,随行官员皆可作证。”
     说罢,他毅然扯开右肩衣裳,只见右肩之下烙有一道剑伤疤痕。巨阙刃锋削铁如泥,穿体而过未有造成过大创口。
     但在白玉堂皮肤凝白,那初愈尚现粉红的疤痕显得极是突兀。
     “这道剑伤乃是展昭当时为保护钦差所刺,可证他并无怠职之罪!”
     这句话,教展昭心如遭锤重击。
     此道伤疤,一路上白玉堂怎亦不肯显露人前,可这刻……他亲手给予的伤害,此刻竟反用以护他。
     “白兄,你……”
     若非要如此,他宁可受这八十大板。
     
     
     包拯闻言,便转头看向那庞太师,曰:“太师,此事本府怎未听提起?”
     “呃,这……或许是黄章二位参事未有详细报知老夫。”
     “既然如此,不知庞太师对本府判决是否满意?”
     庞太师见包拯已下判决,而下又责打展昭,自是满心得意,见他来问,自然是答得爽快:“老夫非常满意!此案全凭包大人处置!”
     “好——来人啊!”
     “在!!”
     “将白玉堂还押大牢,待人证物证具备,立处铡刀之刑!”
     庞太师听得不对了,连忙叫道:“慢着!”
     包拯问:“太师有何指教?”
     “包拯,你这不是在糊弄老夫吗?既然白玉堂已经认罪,怎不将其立即处死,还要押入大牢?!”
     “太师言重。本府怎敢糊弄太师?皇上有旨,要给太师一个满意结果。既然适才太师已表满意,亦将案件全权交由本府处理。本府自不敢轻乎处之,当要将人证及物证搜集齐全,方可令太师更加满意。”
     “你——好啊你这包黑子!居然算计老夫?!”
     “本府不敢。本府只是遵照皇命行事。”
     庞太师纵再气恼,却一时也是无可奈何,立下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待庞太师离去,那包拯方才大大松了口气,挥手斥退衙役,亲自下来扶起展昭。
     “大人,您这是……”
     “皇上今日召见本府,本是商议钦差被杀一案。忽有人来报,说展护卫及白少侠在西城门不服拒捕,更与太师府侍卫大打出手,闹至沸沸扬扬。皇上闻言大为震怒,加之庞太师在旁怂恿一番,皇上立下旨要本府务必给太师一个满意结果。本府亦是无奈,只好出此下策。”
     展昭明白过来,连忙拱手道:“大人,适才属下一时莽撞,险些误了大人的计策。”
     包拯微笑摇头:“无妨。若非你挨了几板,只怕庞太师亦不会轻易中计。”
     白玉堂在一旁边是低头整理衣物,边是小声嘀咕:“还道猫儿奸诈,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累他在公堂众目之下袒胸露肩的,幸非女子,否则此刻还不得找棵槐树上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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