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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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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我指着下头问皮埃尔,“我是说下面是什么房间。”
      “储藏室。”他回答道,“那是从一楼到二楼的一个侧翼,我们会把一些旧家具和暂时不需要的东西统统放在那里。”
      “是这样……”我把插销握在手里,又向高瑟小姐问道,“嬷嬷的盥洗台一直都没有水吗?还是她晚上用热水是临时送来?”
      女教师回答说:“嬷嬷一年四季都用凉水的,所以她的水罐里一直都有水。”
      “现在没有……”
      高瑟小姐似乎不相信,她走过来拿起水罐摇了两下:“哦,这个……应该是当值的学生忘记添加了。”
      “嬷嬷房间里的打扫任务都是学生们完成吗?”
      “整个学校都是,神甫。”高瑟小姐说,“嬷嬷一直要求我们劳动,这是和修士一样的生活,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来做。小孩子们可以干点儿轻松的,大孩子们就承担得多一些,修建花草、在厨房帮忙,还有打扫图书馆、礼拜堂和庭院……这些都有固定的小组负责完成。”
      “昨天负责这里的是谁?”
      “露易丝,露易丝?莫兰。”
      我想起了昨天那个穿围裙的女孩儿。
      高瑟小姐盯着我,眼睛通红,在我掂量着手中的插销时,她忍不住问道:“您发现了什么,神甫,嬷嬷为什么会被杀?是谁杀了她?你知道了吗?”
      我没打算回答她一连串的提问,只是晃了晃插销:“刚才我看到窗户上的这个玩意儿掉下来了。”
      她拿过插销翻来覆去地看,皮埃尔也挤过来,又望了望窗户外面,当他把头缩回来候脸色都发青了。“有贼偷偷溜进来了!”他叫起来,“从下面很容易就上来了!上帝啊,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从外面进来想偷东西,结果杀死了嬷嬷。”
      他像一只愤怒的猎犬:“我们应该报警!让警察搜查这一片,他们会抓住那杂种,会绞死他!”
      我拉住皮埃尔的胳膊:“安静,我的朋友,请安静。现在只能证明有人弄坏了插销,但还不能说嬷嬷是被小偷杀死的。”
      “她的伤口是在脖子上。”
      “是的,尖锐的利器穿刺。”
      “那一定是凶手带着刀!”皮埃尔指了指窗户,“它们有些年头了,神甫,用刀才能从外面撬开,手指一定伸不进来。”
      也许他是对的
      ,因为古老的修道院的窗户原本就做得粗糙,并不严实,即便闭合起来也因为木质变形而有小拇指般的缝隙,一把刀的确能够从外面毁掉插销。而窗台下那些突出的石雕线足够一个成年人站立着进行危险的工作。况且我在室内没有找到任何带血的凶器,说是凶手杀人以后带走,倒也无可厚非。
      高瑟小姐见我沉默着,也试探着对我说:“神甫,我也认为应该是进来的贼干的。这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尊敬雅克琳嬷嬷,她是一个圣人,她对待每个孩子都是公平、亲切的。我觉得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虔诚、慈爱,大公无私——”
      “她的确很好,但这跟别人是否要杀死她毫无关系。”我冷酷地打断了她的话,“别忘了这里是贞德的故乡。”(注2)
      高瑟小姐抓紧了领口:“难道您是说凶手是学校里的人吗?神甫,太荒谬了,这里都是女孩子、教师和皮埃尔这样的老实人。”
      “我谁也没有指控。”上帝,有时候我的确不喜欢跟女人说话,“我希望在我们通知警察来之前,好好地问一问昨晚还有谁到过这间办公室,即便我们不能抓住凶手,好歹也会给警察们一点帮助……当然也是为了嬷嬷。”
      高瑟小姐和皮埃尔对望了一眼,我知道我的话起作用了,事实上当他们第一时间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用的。
      最后高瑟小姐说道:“我先去叫醒所有的教师,告诉她们这件事,然后让她们分头询问学生们。我想也许低年级的孩子不需要再问了,她们其实在八点钟就不允许出寝室了。”
      “哦,我相信您和您的同事会搞清楚的。”我赞成她的想法,于是她快步走出去了。我又让皮埃尔去仔细检查大门和各个能进出的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钻进了学校里。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嬷嬷,揉着眼睛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具僵硬的尸体。
      我将烛台放在桌上,将嬷嬷的身体放平,合上她的双眼,然后掀开被褥,扯下洁白的床单,轻轻地盖在雅克琳嬷嬷身上。她临终前扭曲的面容终于被遮住了,如果她的灵魂看得见的话,或许会因此而对我万分感激——这胜过我给她十倍的捐款。
      我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它也吱嘎作响,我摸了摸它的几条腿,确保它们都还老实。我动了动身体,仍然有些不安,于是我又换了一张椅子。它同样像个喘着气不住咳嗽的老人。于是我放弃了,站起来沿着嬷嬷的尸体走了几步。
      我把白布的边稍微收拢了一些,因为这位置离壁炉虽然有段距离,但仍然算近的,大概是因为天冷了,嬷嬷特意把桌子移到了比较暖和的位置。我在地毯上发现了两个被火星溅出的小黑洞。
      我蹲下来看着壁炉,里面黑幽幽的,看得出因为天气很冷而被频繁使用的痕迹。这屋子太大了,现在又没有生火,我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寒意,嬷嬷把办公位设在离壁炉这么近的地方也是完全合理的。
      我从旁边取下拨火棍,掏了掏炉子里的灰烬——那些木材已经碳化了,黑乎乎的一片,很多稍微碰一下就散落成一片。我伸出手摸了摸灰烬中心,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于是我把拨火棍重新挂了回去,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原本一端被熏成黑色,一端又被摩擦得光滑发亮的拨火棍上,有两个明显的瘢痕,都在同一侧。一个在前段,留下了半个指甲大小的发亮的痕迹,一个则在靠近把手的地方,并不明显,看上去是在什么坚硬的东西碰伤的。
      我试着比划了一下,也许是在掏壁炉的时候磕到了。
      于是我把拨火棍放回原位,退到了书桌旁,在昨天坐的位置上坐下来。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急促而又低沉的钟声。
      我看了看怀表,正是六点三十分,高瑟小姐和她的同事们一定准备好了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告诉那些还没有真正见到过恶魔面孔的女孩子们。
      (三)
      我在办公室里呆着,哪儿也没有去。在这里是看不到主礼拜堂的,但是女孩子们的歌声却能够隐约地传来。她们肯定已经听高瑟小姐说了今天发生的不幸,因为她们此刻唱的圣诗是《追思曲》,低沉的旋律像一阵冰冷的风,卷起地上的枯草,绕着古老的石墙慢慢徘徊。
      我习惯性地按胸口,才发现十字架都忘记了。
      “神甫……”门口传来皮埃尔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他端着一杯水和面包什么的站在那里。
      “高瑟小姐让我给您带点儿吃的来。”他举了举托盘,“也许你愿意回自己的房间吃,这里……不太合适。”
      是有点儿不合适,可现在也不能那么讲究了。“不用麻烦了。”我对看门人表示了感谢,又提出在办公室外面吃就可以了。
      于是我们俩走出房间,在走廊靠墙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这大概是嬷嬷召见学生时让她们暂时等待的地方,对吗?”
      皮埃尔的脸色让我担心,我不得不先说一点儿别的来让他稍微放松点。遗憾的是这并不见得有效。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对我说:“刚才我去检查了三道门,好像厨房那里的一道后门,被人打开过……”
      “什么意思?”
      皮埃尔叹了口气:“学校里有三道进出的门,大门和侧门在晚上就会锁好,还有一道是厨房那里的后门,一般来说是老师和在厨房劳动的学生负责关好。大门和侧门都是好好的,就偏偏后门……”
      “没关上?”
      “关倒是关上了,可锁扣没有搭下去。”
      我咀嚼着粗硬的面包,灌了一口水:“也就是说,不能肯定是不是有人进来过。门外有脚印吗?”
      “昨天晚上没有下雪,神甫,昨天白天下的雪已经扫开了,所以只有一条干了的石板路,实在看不出有没有人来过。”
      “真不走运。”我也有些失望,“以前有人偷偷从那里进来过吗?”
      皮埃尔想了想:“以前主厨的费耶太太曾经忘记过几次,有一个流浪汉进来偷走过一些面包之类的,也不值钱。”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哦……”皮埃尔仰起头来想了想,“三年前……不对,应该是四年前了……嬷嬷特地把当时值守的教师和费耶太太责备了一通,还提醒干活的学生们注意。当然了,这学校里都是女孩子,如果有不怀好意的的男人偷偷溜进来那可不得了。”
      我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晚餐:“这么说也有道理……”
      皮埃尔试探着问我:“我们应该报警吗,神甫。”
      “当然,不过等我们再了解一些昨晚的情况再说,警察有时候不会比我们知道的多。嗯,至少我在英国遇到的情况是这样。”
      我们俩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那隐隐约约的唱诗声渐渐没有了。又过了几分钟,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高瑟小姐和另外一名女教师带着三个学生来到我面前。
      “刚才我把这件不幸的事情告诉了孩子们。”她对我说,“然后我要求每位教师和值日的年级长报告我昨天晚上谁没有按时回到寝室,谁来过嬷嬷的办公室。”
      我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有一位女教师带着三个女生站在那里,那三个我都认识,就是昨天我来的时候正在跟嬷嬷谈话的两个和正在打扫卫生的一个。
      她指着三个学生给我说了一遍她们的名字,矮个子的浅棕色头发的女孩儿就是玛蒂尔达?杜瓦尔,高个子黑头发的是艾玛?克莱蒙,而负责打扫清洁的那个女孩子瘦小一些,头发稀疏而泛黄,长得有点像只老鼠,她叫做露易丝?莫兰。
      “请进去谈,好吗?”我对她们说,同时让皮埃尔把办公室里的椅子都搬到办公桌前的那块空地上,排成一排,然后留了一把在对面。然后我告诉皮埃尔现在他最好守在外头,别让其他好奇的小孩子进入这层楼。他听话地出去了,而高瑟小姐向她的同事递了个眼色,那位高壮的女士就要求女孩子们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三个女孩儿脸上露出又惊又惧的表情。她们明显被吓到了,露易丝发出惊呼,但是立刻又掩住了嘴。
      我让她们站在离办公桌比较远的地方。
      雅克琳嬷嬷的尸体还躺在地上,虽然盖着白布,但女孩子们看向那里的眼神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畏惧,即便是神情倔强的艾玛,也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裙子。我不得不承认,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死亡的威慑往往比任何诱哄都管用。
      “请坐,小姐们,请。不过当心,它们的腿都有些松动。”
      三个女孩儿尽量不去看书桌那边,挺着身子坐下了。
      我站在椅子后面,把手放在靠背上,对高瑟小姐说:“现在请告诉我您带这三位小姐来的原因。”
      “好的,神甫。”高瑟小姐庄重地回答道,“昨天晚祷过后,学生们就各自回到寝室,按照学校的校规,她们不能再随意乱走,除非是教师特别允许。所以我们分别问了年级长,知道在昨天晚上结束布道是七点四十五分,教师和级长们带着学生回到各自的寝室。她们被允许看看书,洗漱,然后睡觉。低年级学生是八点十五分就寝,八点钟以后就不允许外出了;高年级是八点半以后就寝。嬷嬷和您谈话以后回到办公室,通知了两个人再到这里谈话,就是玛蒂尔达和艾玛。不过我和洛普兹小姐——”她朝另一位女教师点头致意,“——在询问同寝室的姑娘们的时候,有人告诉我玛蒂尔达和艾玛的确是八点钟来到嬷嬷的办公室,过了十分钟后回去的,但是她们在八点四十分以后又出去过,然后再次回到寝室是九点左右的事情了。”
      “那么莫兰小姐呢?”
      “她们三个是同一个寝室的,”回答我问题的是那位高大的女教师,“露易丝之前并没有违反纪律,但是在八点四十分以后她跟着艾玛和玛蒂尔达一起出去了。”
      “是这样……”我看着三个女孩儿,她们坐得很端正,但是都把头垂着。“我能见见她们同寝室的那位室友吗?”
      “可以,神甫。”洛普兹小姐说,“我去叫她。”
      “请她在门外等一下,我稍后跟她谈。”我想作为“告密者”,她大概很不愿意跟三位同学对着眼瞪眼。
      “好吧……”我摊开手,对三个垂头丧气的女孩子笑了笑,“刚才高瑟小姐说的话各位都听见了,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最先有反应的是艾玛,她抬起头来盯着我,眼睛闪闪发亮:“我和玛蒂尔达的确来过嬷嬷的办公室,是为艾梅妮的事儿,这谁都知道。嬷嬷要把艾梅妮给别人,玛蒂尔达很难过。作为她的好朋友,这个时候只有我能支持她,艾梅妮有亲人,她应该留在这里和玛蒂尔达待在一起。我并不为自己所做的感到羞耻。”
      “对朋友一片真诚的确不应该觉得羞耻。”我点点头,“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和玛蒂尔达在八点以后来过这里?”
      “我们这几天一直来这里,好多次,自从知道艾梅妮被送走,我们就想找嬷嬷谈一谈,当然她也要跟我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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