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弥、生、海、斗。
长谷川智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这四个字，然后看着布满字迹的笔记本发愣。弥生学长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火拼呢？他不是……只喜欢男人的吗？
他咬着唇，回想起半个月前自己曾不小心在天台看见的一幕——
那天午休时间刚到，推开通往天台的门，小智便看见这样一幕景象……自己最喜欢的角落被一位高大的男生占据。从对方的制服款式看来，应该是高年级的学长。他正背对着自己，身体向后倾斜，伴随着看不见的动作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呀！」猛然反应过来那是在干什么，小智赶紧捂上嘴巴。
「呵……呵！乔……乔……」学长腾出一只手，苦恼地撩开散落的流海，声音也变得甜蜜而又难耐。他一直念着那个名字，身体的动作也为之加快。
「乔？」小智低低的默念。这是那位学长恋人的名字吗？看着远处那人自渎的动作，小智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发热，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从心脏深处滋生出来。
——好羡慕……好想也有人这样想念自己……
小智偷偷把手伸进口袋，随着那人的频率不由自主的抚慰自己。
「……乔，呵……啊啊——」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沉溺在快感中的学长发出一声闷哼，然后身体一震，白色的精液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重重跌落在地面碎成几滩。
同一时间小智屏住了呼吸，莫名的亢奋遍布全身，隔着几层布料的下体湿得一塌糊涂。
「呼……」原本就对男人抱有好感的他，对这次的偶发事件，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与甜蜜。可还没等他从快感中回过神，原本坐着的学长已站起身朝出口的方向走来。
「吱——」安全门陡然被拉开，突如其来对上一张英俊的面容。
小智惊慌失措地抽回手，藏在身后。
「呃？」似乎没料到门后有人存在。海斗一愣，看着眼前那个低着头，耳朵通红的学生迅速明白过来。
「你……刚刚一直在这？」他了然地眯起眼。
被发现了！小智不敢回话，头越埋越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偷看我？」海斗轻哼了一声，勾起嘴角。自慰被人看到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不过，这家伙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不，应该说是……兴奋，还有害怕——他在害怕什么？眼睛一扫射，海斗发现他校服裤档处有一片濡湿的痕迹。
「看我手淫，你也有感觉了？」海斗坏笑着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小智触电般的全身一抖，仓促地反驳：「不，我不是故意的！学长你——好……」好漂亮！小智愣愣地盯着他，不由自主地在心底称赞。这个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学长，有着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长相！
「好什么？」海斗莫名其妙。
「学长你好帅！」小智如实交代，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之心。
「哈，哈哈，你也不赖嘛。」被人这么一称赞，海斗心情愉快地仰起头。这大概就是青春期男孩的正常反应吧？刚刚那一丝丝被人偷窥的厌恶感瞬间即逝，海斗很大方地伸出手：「呐，虽然在这种环境下打招呼很奇怪，不过还是做下自我介绍吧。弥生海斗，三年G班。」
「哦，那个……长谷川智，二年B班。」小智脸红红地递过手，从对方手掌里传来的温暖让他舍不得这么快把手抽离开来。
「唔。原来是学弟啊。」海斗粗线条地反应过来：「下次有机会一起喝东西吧。」
「下次？」小智眼睛一亮，还有下次吗？
「我现在要去……」海斗想了想，换了个比较文雅的词：「整理一下。有时间再见吧。」
「噢，可是——」小智眼睁睁地看着海斗从楼梯扶手上滑下去，失望地垂下眼睛。
好可惜。还没来得及问那个「乔」是谁……不过说起来，真的会有女生叫这个名字吗？
接下来的日子，小智每天午休都会奔去楼顶。一周里大约有四天的机率能见到弥生海斗，可是，像那天一样的手指游戏，再也没撞见了。
「弥生学长，你……已经有恋人了吗？」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他试探着问。
「恋人？」海斗躺在天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发愣。「不算吧，说起来也只是暗恋的对象啦。」
「暗恋呀。」悬着的一颗心猛然松懈下来，小智赶紧追问：「是那个『乔』吗？」
「呃？你怎么知道？」海斗别过脸，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那个的时候……有叫她的名字……」小智闷闷地提醒他。那个时候，弥生学长的表情幸福得不得了……他一定很喜欢那个女生吧？
「这样啊。」海斗惆怅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看见他经常穿GiorgoArmani（乔治·亚曼尼）的牌子，随口取的外号而已。」
「亚曼尼？」小智一呆，那不是……男士西装的品牌吗？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学长你喜欢的……是个男人？」
「不可以？」海斗斜了他一眼。
「不，不是啊。」小智声音有些发抖，心脏突突直跳：「我、我也是呢。」
「咦？」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海斗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也是？」
「嗯！」小智忙不应迭地点头：「我也……喜欢一个男生。」
「噢。不错啊。」海斗敷衍地点了点头，看着天空思绪不知飘散去了哪里。
「那个人……比我大三岁，他很帅，性格又很好，对我很关照……可是他好像有了恋人……我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告诉他我的感觉，只是我又怕他再也不理我……」
小智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着已经闭上眼睛休息的海斗，用最大的胆量凑上前去——
「你们在干什么！？」猛然一声暴喝在头顶响起。小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抬起头。猿渡教头的一张马脸拉得老长，正朝自己座位的方向大步走来。
「我的课上居然敢公然连线玩游戏？交出来！」小智正后方那几个闹得不可开交的学生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苦着脸交出手中的PSP游戏机。
「还有没有？」猿渡教头警觉地扭头，他注意到小智突然慌慌张张地藏起什么。「你在藏什么东西？」一把抽走来不及撕毁的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交叠着写满了「弥生海斗」这个名字。
「……又是他啊？」猿渡教头推了推眼镜，表情变化莫测，像是踩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看来，你还是没有反省啊，长谷川同学。放学后来我办公室。」
「是。」小智低头丧气地答应。
那天中午也是这样啊……在他即将吻到弥生前辈的时候，也被这个突然跑上天台抽烟的老头当场抓包。
——好可惜……真的，只差一点点就碰到了……
回想起那时弥生学长脸上的表情，惊讶迷茫还有一丝丝……厌恶。小智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死老头，你把我叫来做什么啊？」
太阳跌下地平线，放学钟声过后，校园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海斗斜坐在办公桌上不耐烦地挠头。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猿渡、和那个曾经偷吻过自己的小鬼。
如果说上次在天台被这老头捉住是误会的话，那么这次，跟自己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说起来，当看到那本写满自己名字的笔记时，海斗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好、好可怕！
「需要我提醒你吗？辱骂老师也是会被记过的，弥生同学。我记得你的处分已经累积很多条了——」猿渡教头悠闲的端起茶杯，吹开上面一层泡沫：「还是说，你舍不得我这个曾经的班主任，想再留级一年呢？」
「算你狠！」海斗蔫蔫地皱起脸，低头玩起衣服上的钮扣。说到留级时旁边那个人兴奋的表情让海斗很是郁卒。
我可不想降级跟这种人同班！回想起平时都已经被这小鬼缠到不行的情形，海斗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注意到海斗不悦的皱眉，小智垂头丧气地咬住嘴唇。
事实上，从海斗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像是被重敲过一般，兴奋不已。他甚至开始感谢被猿渡教头没收了那本笔记，才能像现在这样，跟自己暗恋的学长有如此漫长的独处时光。
「我找你来，是想趁这个机会一次解决掉你们之间的错误。」猿渡教头看了看表面，快要六点了。那个人应该就快到了吧？
「长谷川同学，我已经通知令尊前来一起洽谈这件事。」
「啊？」小智惊讶地张大嘴。爸爸……要过来？
「什么！？」比小智更惊讶的，是海斗的反应。他激动的从办公桌上跳起来：「通知家长？老头你有没有搞错，我跟这小鬼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搞得好像我在跟他在交往一样好不好！？」
「你们有没有真正交往不是我关心的重点，」猿渡教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我所要做的，是正确地把学生引向正途。」
「……滴滴——滴滴滴滴——滴——」这是墙上的时钟走到六点钟，出现响亮的报时声。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离学校不愿的停车场上，长谷川凉正从计程车上走下来……
走进办公室前，凉整了整领带，在心底先预想了一下最坏的结果。
中午时分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想在放学后进行三方会谈，并希望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抽出时间来一趟。听电话那边老师的口气，似乎事情很严重。可究竟会有多严重呢？小智从来都不是调皮的学生，而且老师拜托的是自己……有什么事情连通知小智的母亲都没办法解决？
叩叩叩。凉吸了口气，在半开的大门上轻轻敲了几记：「请问……」
「死老头，别老拿处分来压我！」办公室里，一个正背对着自己的学生大声叫嚷着：「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告诉你，我要回家！」
海斗一拳砸在教头面前的书桌上，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好端端被拉来罚站也就算了，现在居然给他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男朋友」，还马上要见对方家长？这不是送上门给别人揍吗？天底下哪有这种傻事？一想到要跟对方家长纠缠不清的辩解什么，他就不由得头疼起来。
「请问？」凉咳了咳，加重了音量。里面的几个人停了下来，一起回头看过来。
「……爸爸？」小智怯生生地开口。
「咦？是你！」海斗愣住了。原本暴躁的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比偶尔掏钱买了一回彩票却发现居然中了头等奖。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不正是每晚都会梦见的缠绵对象——乔？
「怎么是你？」凉也愣住了，脸上腾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昨晚刚向自己示爱的少年？
「爸爸，你们……认识吗？」小智不明就理地看了看他俩。为什么弥生学长和父亲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怪怪的？
「噢，平时有在电车上见过……有点眼熟。」凉推了推眼镜，回过神，含糊的带过。
「长谷川先生，您来了？」猿渡教头起身朝他走来：「人都到齐了，那么会谈开始吧。」
——原来，他就是小智口中所说的弥生学长……
隔着办公桌，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原本耀眼的银发不知何时换成了深茶色，几处发稍还往外翻卷着，把那原本就出众的五官衬托得更加闪耀，就像广告里那些蹦蹦跳跳的年轻艺人一般夺目。相比之下，坐在一旁的小智就要逊色多了。
也难怪小智会喜欢上他。凉无声苦笑。
「嘿嘿。」接收到凉的视线，海斗猛然精神一震，不失时机地献上一个傻傻的笑容。
托猿渡教头的福，会谈刚开始他就紧盯着凉不放。对面坐着的男人似乎有种魔力，让人移不开视线。海斗一直探究着他脸上的表情，看着他时而皱眉，时候思索，时而又会释然一笑，如同天边的浮云，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样的光景。
「……长谷川先生？」猿渡教头终于停下滔滔不绝的说明，开始询问当事者家长的看法。「长谷川先生，您认为呢？」
「嗯？什么？」凉一时语结。要如何解释才好呢？那个所谓的「勾引自己儿子」的男生，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一直紧盯的人……是自己才对吧？
「我……不知道。」凉垂着眼，一言不发。
「怎么会不知道呢？长谷川智原本是班上数一数二的资优生，可发生了这种事后成绩一路下滑得厉害。再这样下去的话，别说上一流大学了，就连能不能考得上普通大学的希望都有些渺茫啊！」猿渡教头很是愤慨，在他这么多年的教育生涯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心不在焉的家长。「您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不道德的丑事继续下去呢？」
「死老头你说话注意一点！」海斗用力一拍桌面：「什么叫『不道德的丑事』？学校里那么多谈恋爱的家伙，你干嘛不去说他们不道德？」
他指着小智，却面朝凉的方向直直地发誓：「我跟他之间可是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哦！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你要相信我！」
「哇啊啊。」由爱慕对象口中说出的话让小智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弥生学长你……你……」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小智——」「长谷川同学——」来不及追出去的凉跟猿渡教头面面相觑。而那个罪魁祸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过失，正偷笑着盘算坏主意。
「好了，既然连主角都跑了，那我这个嫌疑犯也可以走了吧？」海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凉面前。
「不过我有一些话想出去跟长谷川先生说呢——」他眨了眨眼，用最蛊惑人心的音调轻轻说道：「是关于您儿子的一些其他事情。」
或许是海斗那一瞬间的表情让人失神，又或者是自己太想知道小智的消息……
总而言之，凉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跟着海斗走了出去。一直到跨出校门许久，他才突然回过神。
「你究竟要走到什么时候？」
「再往前走一点点嘛。」海斗停住脚步，看了看周围小声抱怨：「这里的气氛实在太糟了，不如我们找个酒吧坐下来再说，好不好？」
「去酒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高中生是禁止去那种地方的吧！」凉皱眉。闹哄哄的酒吧怎么看也不是洽谈事情的地方，更何况，说到「气氛」……既不是情侣，又何必在意气氛？
「可是……」海斗语结。原本想着趁此这个机会跟心上人独处，不过看起来对方压根儿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不免有些丧气。「那去咖啡馆怎么样？我知道前面路口就有一家很不错，我——」
「不必了，就在这里说吧。小智究竟有什么事情？」凉打断他，冷淡地催促道。
「呃，这个嘛……学弟他……」该说些什么呢？海斗突然痛恨起那个别脚的谎言。那家伙，自己明明连躲他都来不及，鬼才知道他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呢。
「他，素来就是喜欢男人吗？」灵机一动，海斗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嗯？这个嘛……」凉一愣。说起来，自己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平时能与小智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若不是这次儿子母亲的告知，恐怕小智的性向会瞒自己一辈子。
想起是自己让儿子也走上这条不归路，凉自责地皱起眉。
——好帅！就连皱眉的动作都那么帅，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海斗两眼眨都不眨，紧紧盯着凉的侧脸。原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男人，居然是学弟的父亲，难怪看学弟总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老爸可比那小鬼有魅力多了！
「我不清楚。这个很重要吗？」凉困惑地问。
「当然重要了！」见鱼儿上钩，海斗狡黠一笑：「如果您儿子天生就喜欢男人我或许没有办法，但是！如果他只是单纯的喜欢我的话——」海斗比着自己：「——那我让他死心不就可以了吗？」
「是吗？」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凉踌躇了一会，想起海斗在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可是，你之前也不喜欢他，却没见他死心啊？」
「喂，大叔！您究竟有没有恋爱过啊？」海斗一下子精神起来，他拍着凉的肩膀：「呐，在暗恋对象没找到恋人之前，谁会死心啊？当然要穷追猛打啰！」
「哦？这样吗？」
从小被严格管束的凉从未听到过这样的事情。在他三十七岁的人生中，所有的事情都早已被家族长辈规划好，自己只需参照着一步步实行而已。没有恋爱更谈不上暗恋，就连结婚也是与指定的对象见过三面后便步入礼堂。海斗这一番言论让他在惊愕的同时，不由得开始羡慕起这个活力十足的小家伙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不知不觉的，凉开始被海斗所引导：「你只要找到恋人，小智就会死心了？」
「没错！就是这样。」海斗掩盖不住眉目间的喜悦，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拼命隐藏起自己的贼笑：「这件事要实行起来有些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讲清的。不如……大叔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吧！」
「唔。」被这么一提醒，凉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他抬手看了看表：「这么晚了，对了，同学你吃过晚饭了吗？」
「干嘛叫『同学』啊？」海斗小声嘟囔了一句，露出几分不满。「嗯，没吃呢大叔。被老头拉进办公室到现在，哪有时间吃东西啊？我都快饿死了！」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凉抱歉地笑了笑：「不如我请你吃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