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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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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次之后,沈潇再也没回过杭州,他离开的这一个月,闲散惯了的官员们可谓是吃足了苦头,小山般的公务差点把每个人都压塌了,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就像是一个已经饿了好几天的人,你一下子让他去吃四大碗米饭,虽然他一开始欢欣鼓舞,可是吃着吃着就会撑得受不了了。
       因此沈潇回来后,吃足了苦头的官员们纷纷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到丞相府上拜会,一边痛哭流涕的表达自己对丞相大人的敬仰之心,说自己以前到皇上面前抱怨纯属是进谗言,现在充分理解丞相大人的辛苦了。一多半的人都这么说这么做,倒把沈潇弄得哭笑不得不好意思。
       从那日后,沈潇也不再将自己埋首于工作,他回了杭州一次,谢桥能忍住不去见他,这让他心里痛苦的同时,又感到欣慰,最起码,那说明他过的很好,和妻子孩子尽享天伦之乐,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一定要去破坏呢?
       有时候午夜梦回,也曾经想过如果在断桥的那一次,自己不放手,将谢桥掳走,到今日会是个什么结局,每每想起,都会一身的冷汗,真要那样的话,谢桥必然会恨他一辈子,而自己也必定不会觉得幸福吧。所以沈潇觉得现在这样也好,这样的话,谢桥永远不会忘了沈潇,不会忘了在天涯彼端,也有一个深爱他的人。
       光阴似箭,一晃三年过去了,这一年江南等地连日降下暴雨,西湖湖水暴涨,淹没了大片良田房屋,杭州向来是鱼米之乡,极少遭灾,但这一次却是受难深重,朝廷忙着派官员修建水利的同时,也积极的派遣官员前去赈灾。
       沈潇因为是出身于杭州的官员,自然是赈灾官员的首选,但他如今已是国家首辅,又是负责国家一半军队的锦衣王爷,有一半虎符,因此江烈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派他回去,改派别的官员到杭州。
       谁知这里旨意还没下呢,内侍便报说锦衣王爷求见,不等宣旨,沈潇就一头闯了进来,大声道:「皇上,我已经把工作都交待妥当了,这趟杭州赈灾,你务必要派我去。」
       江烈见他神情紧张,不由得大奇道:「平日里让你回家祭祖,你都推三阻四的,因何这一次不过是赈灾,你却非要回去呢,沈潇,虽然你是杭州人,但赈灾之事,派谁去都是一样的,朕知人善任,一定派两个清正廉明的官员前去,你就放心吧。」
       沈潇却说什么也不同意,江烈以为他心牵江南父老,最后也就同意了。沈潇带着几千官兵和五百万两银子,沿途采买粮食,一路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杭州城,去到一看,只见因为当地官衙的措施得力,灾民们已被安置的十分妥当。
       沈潇公务在身,不得不忍下心头焦急,将当地官员召来问了一些灾情以及赈灾工作的进展,好容易说了半天,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又花了半天时间分派好工作,他便再也等不得,如飞般向谢桥的家奔去。
       谢桥家离西湖甚远,因此此地遭灾不重,许多房屋里仍住着人家。沈潇也顾不上坐轿,便徒步向那记忆中的小小院落而去,一路上只觉心跳的越来越快,却也是越来越紧张,翻来覆去忽上忽下的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来到那熟悉的院落,沈潇还不等敲门,门便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丫鬟,却不是他之前看见的那两个服侍的丫鬟,沈潇一愣,旋即释然,暗道换丫鬟也是寻常事,于是连忙上前笑问道:「你们家老爷在家吗?」
       那丫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是个穿戴不凡的富贵公子哥儿,遂面上一红,带笑道:「公子,你问老爷吗?他今日去贩猪了,说是钦差大人来了,肯定要救济灾民,弄些猪回来,也一定能卖上好价钱。」这本是她家老爷千叮万嘱要保密的事儿,谁知小丫鬟见沈潇英俊不俗,竟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沈潇一愣,心中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是深知谢桥的,维持一个小书局尚且不易,哪里还有这种经济头脑,当下连忙细问道:「你们家老爷姓什么叫什么?你们是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
       那小丫鬟一愣,呆呆道:「我们家老爷姓蓝啊,还能姓什么?至于搬到这里,大概是三年多前就把这院子买下来了。」她说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公子定是久不归家,这里是你的旧宅或者是旧相识的宅子吧?」
       沈潇连忙点头,又问道:「没错,我是这里的原主人谢桥的朋友,你知道谢桥现在在哪里吗?」
       他心里疑惑,暗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临走时给他留了一百两银子,料着他夫人再奢侈,也够两三个月的用度了,待孩子出世,也就不必那么菩萨般的供着,我在谢桥旁边的书局又撤了,他的生意会慢慢好起来,怎么……怎么他竟还会过到这步田地呢?
       那丫鬟道:「前主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似乎听老爷说过,那谢老爷似乎在哪里开了个书局,他一直在那里……」
       小丫鬟不等说完,沈潇便忙忙说了一个谢字,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去,他用了轻功,那小丫鬟只觉得眼前一花,便不见这人的踪影了,只吓得以为大白天里遇见了鬼。
     
       沈潇一路急奔,一刻钟的功夫就来到十几里外的书局,这里也轻微受了灾,许多房舍都有被淹没过的痕迹,他来到书局前,只见铁将军把门,却是人踪渺然,再仔细看看,这书局因为地势低,所以受灾格外重,一栋房子竟然有半栋都露出被水淹的痕迹。
       沈潇不知谢桥去了哪里,又对他现在的境况一无所知,正焦急间,忽听一声诧异的叫唤:「咦,是沈潇吗?天啊,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却先来了这里,莫不是谢桥先给你去信了吗?」随着话音,一个人快速来到他面前。
       沈潇回头一看,原来是昔日的那个叫郭懂的同窗,他为人素性爽快,故此对沈潇的称呼仍如旧日同学那般,沈潇本也就不在乎这些事,何况同窗之谊更显亲密,再者耳里听见他说『谢桥』二字,就更不管别的了,只拉着郭懂的手问谢桥是怎么回事。
       郭懂诧异道「咦,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唉,别提了,从你那年回京之后,他家发生了那些事啊,算了,这里不是说话之所,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吧,正好附近有个小酒馆,饭菜味道还不错,也洁净,你这大钦差今日就随我去哪里如何?」
       沈潇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但是郭懂既然提出来了,也不好拒绝,只好耐着性子和对方来到酒馆里,两人要了一壶好酒,一斤牛肉二两盐拌花生米,郭懂先呷了一口酒,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道:「唉,别提了,这人啊,真是不一样,有幸运的像你,也有不好不坏的像我,更有太倒霉的像是谢桥,唉,你说这人能有一样的吗?」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沈潇已经急得像是七八个爪子在心里挠了,偏偏郭懂像是发起感叹就没有完了似的,他只好催促对方,心里祈祷着老天爷千万保佑,不要让他听到太坏的消息。
       「别提了,谢桥啊,你那年祭祖的时候,他儿子怕还不满一周岁吧,结果就在你回来前不久,还不到一个月吧,谢桥那个老婆就把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听说是和一个拐汉子跑了,这时候才知道,那女人当初在前夫家的时候,就是因为作风不好被人休了的,着才找个个地方儿远的,谢桥人又老实,长的也不差,就被她相中了。」
       沈潇点点头道:「那个女人我也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知道不是好东西,没想到竟然恶劣至此,那谢桥呢?谢桥后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吗?那女人才狗急跳墙?」
       郭懂一拍大腿道:「要说可气可气在哪儿呢?谢桥根本就茫然不知,只不过因为这个女人太过骄奢,所以说了她几句,谁知那女人就怀恨在心,后来大概也看出谢桥不是做生意当大老板或者能够考取功名的料子,她受不得穷,索性将东西都卷跑了。」
       「最可恨的是她娘家的人,一出了这种事儿,竟然还带着一帮大手到了谢桥的院子,要把那屋子收为己有,谢桥这人也不争执,就还给了他,谁知那老儿也忒不讲理,还要跟谢桥收取房租,这两年下来大概共有二三十两银子,谢桥值钱的家当都被卷走了,还有个孩子要养,也亏他们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也不知道谢桥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借钱给了他,我们几个同学看不过眼,要去理论,他也不让,后来还是大家凑钱把他借的都还上了。」
       「再然后呢?」沈潇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幸亏没有指甲,否则手心此时肯定已是戳破了。
       「再然后?还有什么再然后,他带着孩子自己过,接着西湖决了堤,淹了许多地方,这里也有遭了灾的房子,你没看见吗?这一带的房子都有被水淹过的痕迹,幸好那雨停了,不然我们老百姓还不知得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呢,谢桥的书局也没有逃过去,而且地势低,遭灾最重,那些书啊纸啊笔啊全部浸了水,不能再卖了,当时我们也是都顾着自己,等到想起他的时候,再去找他,早已找不见了,不过看书局是锁着的,他还在锁上留了条子说,这书局是你的,如果将来你还能回来祭祖什么的,让我们转告你一声,将这书局收回去呢。」
       「砰」的一声,沈潇在桌子上狠狠的捶了一拳,脸色既青且白,良久方恨恨道:「该死的淫妇,该死的势利人家,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
       他说完,又忽然抓住了郭懂的手,急切问道:「那……那从此以后,你们再没有谢桥的消息了吗?从西湖决堤,到我到得此地赈灾,也不过一月工夫,这么短的时间,你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郭懂摊手道:「就是啊,我们也找过了,但是根本找不到,我想着他八成是去了外地,也说不准会去京城找你吧,毕竟大家都是同窗,你如今又是王爷,若关照关照他,怎么还讨不了一个生活呢。」
       郭懂虽然这么说,但沈潇却知道,谢桥是绝不会找自己的,不然早在三年前自己回来祭祖的时候,他刚刚遭逢大难,便该来找自己了,他知道谢桥就是这样的人,若是他过得还好,只是妻子跟着人走了,他或许还会给自己寄封信或者来找自己一叙,但是偏偏他又过的那样凄惨,两人当初又在断桥把话说绝了,他是断断不会来找自己的。
       沈潇现在的心情正是波涛翻涌,郭懂哪里知道,他还在一旁疑惑道:「奇怪,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吗?上一次你回来祭祖,我还以为他都和你说过了呢。」
       沈潇伤感到:「我连他的面儿也没见到,哪里还能和他说话,他那个人性子虽然随和,却自有一股高傲在骨子里,你们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一语未完,就听郭懂惊叫了一声。
       「什么?你说谢桥没和你见面,不可能啊,那天成天行从你们家坟地那座山前路过,还看他往山上走呢,回来学给我们听,我们都笑说他肯定是怕在别的地方去找你,有高攀之嫌,所以预先偷偷藏到山上,等到你祭完祖宗,再假装偶遇似的抽身出来和你说话呢。找们还说这谢桥也太迂腐了,你没做状元的时候,他就和你交好,哪里海怕人闲话。至于你说到我们,你那次回来匆匆忙忙的,同窗竟一个未见,我们哪里有机会说给你听啊。」
       郭懂这番话就如同是一个沉甸甸的焦雷一般,把沈潇打的目瞪口呆,一时间,他的脑袋里再没有别的想法,全都是谢桥去过山上,他竟然去过山上,但我怎么没见到他,我怎么可能没见到他?
       是了,山上的林子密,他必定是躲了起来,他那时一定是在某处偷偷瞧着我,他……他这个傻瓜,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把这些都告诉我,他……
       心如刀绞这四字的滋味,沈潇现在算是彻底的体会到了,郭懂见他双目失神,那眼眶中水汽盈然,竟似将要落泪一样,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道:「沈潇,你也不必伤心,怎么说这终归是别人的事,你在京城里政务繁忙,谢桥就有意不告诉你这些,你又去哪里知道,所以这怪不得你……」
       一语未完,沈潇已经豁然站起,失魂落魄的道:「我……我去找他,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就完在桌上留下锭银子,竟是转头就出了门,剩下郭懂在那里徒劳的呼唤:「喂喂,你……你等着找过了钱再走啊。」
     
       沈潇强打起精神飞奔了回去,立刻就画了十几张画像给属下的卫兵们传阅,让他们在四处赈灾的过程中,注意寻找这个人,不但如此,他更是亲力亲为,带着几张画像一边查访民情,妥善布置赈灾事宜,一边着意打听谢桥的下落。
       不到三天时间,全杭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了,钦差大人不但为了赈灾之事废寝忘食,还要为他的个故交担心,谢桥也是杭州人,又开着书局,因此也有不少人认识他,大家感念沈潇的恩德,加上寻到人后钦差大人有重赏,因此整个杭州城都忙碌起来,一边忙着重建家园,一边忙着找谢桥父子。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谢桥仍然是杳无踪迹,整个杭州城就怕没挖地三尺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放弃了,可沈潇仍然小肯放弃,京城里催他回去的圣旨已经下了几道,皇帝的口气一次比一次恶劣。
       开始还是文绉绉的什么「爱卿为赈灾之事劳碌,朕甚挂念,闻得诸般赈灾事宜已毕,爱卿当速回京城,以慰朕心……」之类的亲切用语,而到了最后一道圣旨,则干脆变成了「混账沈潇,你是不是想造反啊?朕和大臣们在京城里脖子都等长了,你竟然敢三番五次的抗旨,奶奶的赶紧给朕回来,大臣们都快扛不住了,再不回来,朕就率领群臣亲自去杭州绑你,先给一顿军棍再说。」
       连读圣旨的太监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都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佩服,好笑的是皇上这道圣旨下的哪里有半点皇家风范,整个一市井无赖的口气,佩服的是沈潇竟然敢抗旨,皇上也竟然敢下这样口气的圣旨。
       沈潇这些天里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然而好在他身怀深厚的内功,因此神采还好。那太监心有戚戚,婉言劝道:「王爷莫怪奴才多嘴。这为百姓办事,固然是好的,但王爷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啊,你看看这才三个月的功夫,就瘦成了这样,回去后慢说皇上,就是太后也会心疼的啊。」
       他知道太后一直将沈潇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时常将他召进宫中陪驾,还有意将凤仪公主许配给他但不知为何,这锦衣王爷就是推三阻四不肯答应。
       沈潇的贴身扑人沈峰是唯一知道自家爷心事的人,闻言便悄悄拉了拉那太监的衣襟,将他拽出来奉茶,一边笑道:「公公请稍坐,我们王爷是有件心事未了,待小的进去劝劝他,或许就好了,你也能和他一起回京交差不是?」
       那太监忙满脸笑容道:「可不是,还是小哥儿知道我们做奴才的苦处啊,前几个公公,就因为没带回王爷,被皇上责怪他们办事不力,哎呀我们可真是冤死了,你说这王夜的决定,我们哪敢违背是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的啜着茶,看沈峰进去了。
       沈峰来到沈潇面前,劝道:「王爷,依小的看,你还是跟公公一起回去的好,你连着几次抗旨不尊,没砍头灭族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如今你看皇上的口气可已经不太好,只怕再不回去就真惹火了他,所谓天威难测,又说伴君如伴虎啊。更何况,你只在这里找,如今三个月仍是没找到谢公了的影子,现在就差没挖地三尺了……
       一语未完,沈潇已经青着脸道:「没错,就差没挖地三尺,既然这样,我就留在这里把地挖开了再走我就不信,难道……难道我就找不到他?」他说完就站起来,显是要出去赶那太监走,吓得沈峰一把拉住了他。
       「爷啊,你聪明一世怎的糊涂一时呢?」沈峰无奈道:「若真是挖地三尺才寻到谢公子,那谢公子还能是什么好样儿的?你也不希望最后是这种结果吧?何况……何况小的认为,那谢公子是不会轻易寻死的,他哪有那般脆弱,还带着个孩子,他就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再说不过是穷了些,又不是被人逼债逼得没有活路了,只有一死而已,那谢公子也是有两条腿的,你怎知他不是远走异乡,依我说,你就回京城,想办法发下海捕公文,或许就能寻到人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沈潇看了沈峰一眼,露出赞许的笑容:「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去,到处发公文,我就不信找不到谢桥,啊哟,这公文的措辞我可得好好的想想,千万别让他害怕了,吓坏了他。」他一边自言自语着,看那样子竟像是笃定可以找到谢桥似的。
       那太监等了会儿,总算看见沈潇穿戴整齐的出来了,不由满面笑容迎上去,心想太好了,总算这任务我可完成了,回去也免了挨骂的命运。当下便忙着找到地方官员,和他们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沈潇心急回去找谢桥,因也不用他们践行,就和钦差卫队一起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进发。
     
       且说谢桥,如今他的儿子谢潇已经五岁了,这孩子本名原不叫谢潇,因谢桥岁然想念沈潇,但自觉这名字对妻子十分的不公平,谁知后来发生了那许多事,他家没了,妻子也和别人跑了,便将儿子的名字改了过来,变成谢潇,再然后,书局发生了水灾,他连最后的生计都无法维持,又生怕那些同窗还要接济他,自己如何还有脸拿人家的钱,因左思右想,便将家当收拾收拾,该变卖的变卖了,凑了些盘缠,一路带着儿子到别乡来谋生。
       走在路上的时候,听见人说是沈潇前去杭州赈灾,谢桥靠在树上出了半日的神,心里总忍不住想去见对方一面,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已没有和对方双宿双飞的资格,况也没有可能了,沈潇身边已有那样一个天仙化人的公主,虽知不应该,却仍是免不了的心酸。
       如此犹豫着,最后看见一队人要上京城赚大钱,他便打定主意,去京城一趟,自己只在这里黯然神伤终究没有用还不如上京城,日日能在王府边偷偷看沈潇一眼,他出入都是坐轿,不可能发现自己,况且天子脚下,地方大人也多,自己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哪有那样凑巧就遇上,再说就凑巧遇上了,也没什么,只当故旧重逢一般也未为不可,因此打定了这主意,他也跟着那人一起踏上了通往京城的道路。
       他那几两盘缠,即使省吃俭用,等到了京城后,也就花的囊空如洗了。原本想着在京城里寻个工作,谁知那些人家见他带着孩子,竟都不肯收留,只好每日里找些零散工作,勉强够他和谢潇吃饱,好在谢潇十分的懂事,从来不贪图那些美食衣服,住在四面漏风的房子里,也不抱怨一句,令谢桥十分的安慰。
       转眼间就到了深秋,谢桥连着这么多天到王府守候,只是从未看到沈潇,一打听,方知沈潇还在杭州赈灾没有回来,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那四面漏风的房子已经是住不得谢潇晚上睡觉时又感了风寒,谢桥无钱给他医治,眼看着孩子的咳嗽越来越重,他生怕成了痨病,担忧心痛之下,只好忍耻挨家挨户的乞讨。
       但京城中乞丐甚多,更有甚者比那普通人家还有钱,白日讨了钱,晚上就回去大吃大喝,常此以往,那些人家便都不愿意舍钱了,碰到上门乞讨的,只给他们一碗饭菜,可谢巧这时候哪需要饭菜,他急着给孩子治病呢。
       最后思量二三,想起之前沈府就是慈善人家,此时必定也不改往日家风,于是偷偷上门,和门前的家丁说了,那家丁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也疑心他是骗钱的,正要打发他走,正巧一个大丫头出得门来,听家丁们说了谢桥的事,就觉得有些可怜,便给了他几十文钱。
       谢桥现在算知道什么叫「千恩万谢」了,他从心里感激这丫头,说了无数的好话,急急捧着钱抱着谢潇来到医馆,大夫一看之下,发现这风寒已经入肺,不由得大惊,认真道:「这孩子要好好调理调理,不然痨症成了,就晚了。」
       谢桥也吓了一跳,忙请教以何法医治,大夫就开了一张方子,谢桥一看就傻了眼,那方子上的药吃一副他已经吃不起了,何况还要连吃十天,十天后还要再看效果,方能度量着再用药,这一下只把谢桥为难的,站在当地不住冒汗。
       那大夫见他可怜,便免了诊金,送了他一副药,言说今日给孩子服下,让他赶紧去凑钱,再多他也是送不起的,还让他寻个暖和地方住下,不然对病症无利,于是谢桥就带着谢潇,忙忙的去找活计,却仍是四处碰壁。
       谢潇虽然只有五岁,却已经十分的懂事,看见父亲为自己奔波忙碌,受尽了白眼耻笑,他心中不忍,就拉着谢桥的手:「爹爹,你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事不必强求,如今又何必一心为了我忍受这些耻辱呢,我若命大,自然会自己好起来,若该着我这次没命,便是你受尽苦楚也救不回来的,还不如你和我好好的在一起,也省的受那些人的欺负。」
       谢桥听了儿子的这番话,就如同心上被人生生戳了一刀,搂着谢潇小小的身子,忍不住泪下如雨,心内暗思道:这哪里该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说出的话,都是我平日里生活困苦不堪,小潇方能如此懂事,如今细细思想,他从出生以来,竟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难怪对待生死能如此洒脱,只是这对个孩子来说,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擦去满面泪水,心想我个人的面子痛楚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孩子治好。于是计议已定,便带着谢潇来到王府前,仰头看着那牌匾出了半天的神,方上前一步,请那些家丁进去给他通报,他要见沈潇。
       可巧沈潇是昨日回的京城,刚刚回来便被皇上召去训话,一直到早朝后才放了出来,他疲累之极,一回来便进府睡觉了,这些家丁们多知道此事,因此听见谢桥如此说,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便道:「你这样的人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见王爷,也实在是太自大了吧?」
       想着现在的自己的确是没有资格和脸面见沈潇,谢桥脸一红,但看看身旁的小潇,又不由得升起莫大勇气,抬起头道:「我……我叫谢桥,你们……你们只去告诉沈潇一声,说……说故友谢桥来访,他……他说不定会见我的。」
       那家丁听见「说不定」三字,哪还肯为他去打扰已经休息的沈潇了呢,正要赶他走,忽然上次的那个丫头又出来了,看见谢桥,不由惊讶问他什么事,听说他孩子病了,这丫头便笑道:「你这人好没礼,虽然说是急难之时,哪里就能以此为由攀我家王爷,他日夜赈灾,如今回来又让皇上宣去,刚刚才睡下呢,不过你的情况也确实可怜,这样吧,这府里还有一个差事,索性给了你,先让你预支两个月的工钱,好先给孩子治病,如何?」
       谢桥大喜,他本就羞于与沈潇相见,只不过是走投无路,为的又是自己的儿子,否则若是他孑然一身,纵病死了,也万万不可能到沈潇这里摇尾乞怜,此时听见丫头如此说,不由得连连点头道:「这样再好不过,多谢姑娘了,多谢姑娘了。」
       那丫头抿嘴一笑道:「我就说嘛,你未必是认识王爷的,只不过听见他心慈的名儿,才要当面祈求,既如此,便跟我来吧,」说完领着谢桥和谢潇进了门,来到一个管家模样的跟前,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管家便看了谢桥几眼,皱眉道:「还带着个孩子,这哪里能用心做事呢?荷香,你不是不知道咱们王府……」
       不等说完,谢桥连忙上前道:「没关系的管家,我什么都能做,孩子不会耽误的,我家小潇很懂事的。」言罢那荷香也跟着说好话。
       管家模样的人寻思了半晌,才勉强道:「既然荷香姐姐说情,那好吧,就先收下你,只是要勤劳朴实,不许偷懒耍滑,干半年,若你干得好,便和你签下成年的合同,那时赚的钱便能多些了,饭菜也有分例,所以好好干。」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递给谢桥道:「荷香说你孩子病了无钱医治,这是我给你的,不算工钱,你一个男人拖家带口不容易,便当是照顾照顾你吧。」
       谢桥捧着那点碎银,不由的十分感激,暗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难得沈潇如此势大,待下人也宽厚,是了,沈老爷在杭州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就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这府里。
       想到这里,正要开口打听打听,却又听那管家对荷香道:「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有多少日能回来?这已经去了大半个月了吧?」
       言罢荷香笑道:「早着呢,说是还愿,要去寺里斋戒两个月,这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好了,你忙吧,我还要去街上走走呢。」说完袅袅去了。
       谢桥放下心来,他知道沈潇每日里十分忙碌,根本不可能有空来看看吓人,唯恐老太爷老太太闲来无事到处走动,一旦认出了,实为尴尬之事,此时听这么说,最起码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那这一个半月自己先干着,等到他们回来了,尽量避免去做那些需要到前厅伺候的活计也就是了。
       管家将谢桥领到一个马棚前,对他道:「你每日里的活儿便是照顾这些马儿,咱们王爷又被称为『马上王爷』,总管全国一半的军队,这些马匹都是别人送来的绝世名驹,你要用心好好照顾它们,千万不可以出一点儿差错,不然慢说这份活儿你保不住,这几匹马就是杀了你也赔不起的。」
       谢桥连忙诺诺答应,管家又指着旁边一所小小的房子道:「你从此后就住在这里,每天的草料都会卸在这里,你按数目点好了,然后将这几匹马照顾好就行了,其余的是都不与你相干。」
       言罢又教给了他怎么照顾马匹的方法,例如要给它们洗澡,刷毛,喂草料,每日里有马童过来牵马给沈潇,这都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的,谢桥一一记下了。
       于是从此后便在沈潇的王府中悄悄住下来,因为谢潇的病,谢桥着实忙碌了些日子,一边照顾马一边照顾人,有时候自己的饭都吃不上,偏偏谢潇开始发烧,高烧不退之下,又添了许多药,他不得已只好到柜上先支了两个月的工钱,好容易熬到谢潇的病有了起色,烧也渐渐的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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