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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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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潇一路急行,一直来到谢桥的书店,却见铁将军把门,谢桥根本不在此处。沈潇强忍心中怒气,左右张望,想找一个人问问谢桥现在的居所,然而城中人今日都去沈府赴宴了,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只把沈潇气得鼻子差点都歪了。
       好容易看到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想是才吃了酒席的,他连忙上前抓住,问清了谢桥住的地方,这又如飞奔去。
       终于来到那座庭院旁,只见小小的一重院落,里面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想是几个女子正在调笑戏耍。沈潇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到了自己的脑门上,不得不运用独门心法深深吐纳几次,方能勉强平静下来,他抬步上前,抓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喂,你找谁啊?」待到看清了他,面上又泛起惊喜笑容,高声道:「老爷,夫人,沈公子,啊,不,是沈状元来了。」那一声老爷,叫得沈潇险些吐血,连忙死死抓住铜环,才抑制住激荡澎湃的心情。
       谢桥正在屋里看书,听见丫鬟的叫声,他手一抖,书「啪」的掉落桌上,他站起身,视线落在面前的书页上,才发现原来书是倒的,原来自己也一直在想着沈潇,根本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不过他现在需要应付的,是找上门来的沈潇。谢桥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胸口一股锐痛弥漫开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以手抚着胸口,好半晌才能勉强平静下来,缓步走出房间,只见沈潇已经站在院子中,自己的夫人拦在他面前,笑语殷勤说个不停,若非如此,只怕那久别了的故人早已冲进屋里来了。
       谢夫人虽然是笑语如花,但沈潇却只觉得不耐烦,如果不是顾忌谢桥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一掌劈死这个女人,但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如果真的让这女人一尸两命的话,只怕自己和谢桥,就是一辈子也解不开的死结了,他会有多恨自己,沈潇不敢想象。
       正当他的耐心濒临崩溃边缘时,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猛然抬起头,视线就那样和谢桥的目光交缠在了一起。四目相对,竟在转眼间转过了万千情绪,有质问,愤怒,疑惑,心痛,羞愧,无奈,真可谓两个人的眼神,却转过了千般滋味。
       两人的视线就那么胶着在一起。谢夫人见沈潇眼光有异,连忙回身去看,见到谢桥出来,便开口道:「你是个木头人啊?没看见贵客临门怎的?还不赶紧将沈公子迎到屋里去,我去给你们炒几个好菜。」一边又叫丫鬟道:「梅香,去街上买壶好酒。」
       沈潇忙道:「夫人不必忙,我因有些事想问谢桥,这就不打扰了。」说完大踏步上前,刚要去牵谢桥的手,便被他闪了开去,只听他小声道:「沈潇,我会和你一起出去,但是现在,请你自重,不要让我夫人看出来。」
       他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将沈潇的心脏瞬间割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他死死瞪着谢桥,一双眼睛仿佛能滴出鲜血,连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好」字,然后一转身,拂袖而去,浑不顾谢夫人在身后一迭声的唤着:「好歹吃了茶再走不迟啊。」
       谢桥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谢李氏道:「夫人,我和沈潇有些话要说,你在屋里,不要四处乱走,等我回来。」说完追了上去,剩下谢夫人在身后直跺脚,眼中闪着不甘的神色。
       谢桥追上了沈潇,默默跟在他后面,两人一直走到断桥上,沈潇方猛然停了脚步。谢桥在后面低着头,一个没注意,已是撞在了沈潇的后背上,因为走得急,所以撞得力道也大,只撞得他鼻子生疼。
       沈潇一惊,连忙回身扶住他,关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撞坏哪里?你怎么还是这样……」他的手握住了谢桥的手,话却只说到一半,便想起如今的两人不再是之前那无牵无挂的朋友了,谢桥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痛苦无边无际,沈潇呆呆看着谢桥一寸寸抽回他修长的手,只觉得心里又痛又闷,似乎能够生生将他憋死一般。他豁然转身,向着桥下碧波狂啸一声,长啸声直上九天,竟然震落了一只孤雁,无穷无尽的愤恨与不甘,尽数随着这啸声吼了出来。
       「沈潇……沈潇……你……你怎么了,你……你冷静一下,你……你别这样……」谢桥急急上前,重新抓住沈潇的手,眼泪在一瞬间就掉了下来:「沈潇,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算了沈潇,你……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这样一个人吧……恨不相知未娶时,沈潇……造化弄人,是上天注定我们有缘无分的,沈潇……沈潇……」
       他忽然抱住了沈潇,泣不成声:「沈潇,你忘了我吧,我本就配不上你,你走吧,你现在名利双收,你又那么的出色,你……你的前途是一片锦绣,我祝你能够步步高升一帆风顺,沈潇,你走吧……远远的离开这里,就当作……就当作生命中,从没有一个叫做谢桥的人出现过……沈潇……」
       沈潇一动不动,只是喃喃问了一句:「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高中后,立刻就让童子来给你送信笺,我对你的心意,你……你不是应该早就清楚了吗?你若对我无情,我可以死心,我可以远走高飞,我可以当作生命中从来没有你出现过,可是你对我……」
       他忽然推开谢桥,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可是……你明明对我有情,谢桥,你……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你就不会哭,你就不会有刚才那番话,谢桥你告诉我,既然你也喜欢我,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要娶妻,又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怀上你的孩子,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一拳捶出去,重重落在桥栏上,将那石栏给击出了几道裂痕,而他的手背,也立刻就流出血来。
       谢桥惊呼一声,就要上前,但他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无奈而伤痛的看着沈潇:「造化弄人,在接到你那张信笺的时候,我已经娶了妻,我妻子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这个小生命。是天不让我们在一起,沈潇,就算你可以和你的父母斗,可以为了我放弃到手的高官厚禄,我们可以并肩和世俗流言斗,但是……但是我们斗不过天的。」
       「为什么斗不过?」沈潇一把抓住谢桥:「我不信斗不过天,谢桥,你听我的,我可以给你几个月时间,待那女人生下孩子,你就把她休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抚养那个孩子长大,我发誓,我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谢桥,我不是为了私利就诋毁别人,那个女人面泛桃花媚眼如丝,决不是寻常良善女子,你休了她……」
       他不等说完,谢桥就断然摇头道:「沈潇,还是那句话,请你自重,我的夫人或许骄奢了一点,但她……但她绝对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水性杨花,我会和她一起,一起和我们的孩子过着平凡的生活。」
       他一步步的向后退去:「沈潇,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从此之后,我……我会忘了你,所以……也请你忘了我。今天往后,不,就是此刻往后,你是状元沈潇,我是卖书人谢桥,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交集,永远不会……」他说完,毅然转身就走。
       「不……」沈潇撕心裂肺的嘶吼一声,扑上前来一把抓住谢桥的手,如负伤野兽般咆哮着:「我不放你走,我凭什么要放开你,明明你喜欢的是我,我喜欢的也是你,凭什么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不,我不放开,我要你,谢桥,你是属于我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就算让你恨我也好,我绝不放你走。」
       谢桥平静的转身,他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沈潇,你想要一具行尸走肉吗?想要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带我走,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将我当作禁脔一样关起来,一直到我死,但是,你只能囚禁一具肉体,你想现在就杀了我吗?让世上从此之后,只剩下一个没有心的谢桥。」
       沈潇定定的看着谢桥,他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你……你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谢桥,你怎会说出这么绝情可怕的话,你嫌我的心还不够痛吗?还是你觉得,我没有疯掉这个结果令你失望?」他慢慢的,一寸一寸放开了谢桥的手,从牙齿缝里逸出一字一句:「你……走吧,如你所说,我……我不会那样做,你走吧,从此后,你是有妻有子,唯独没有了沈潇的谢桥。」
       在这一刻,谢桥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但是他还是慢慢的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下那无人的断桥,他的步子很稳,身子甚至没有一丝摇晃,只有嘴角边,有一丝鲜血慢慢的流淌下来。
       「原谅我沈潇,原谅我这样自私,我……我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我……我今生对不起你,来世……我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你这一世的情。」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身后传来沈潇肝胆俱裂的大吼声:「谢桥,我恨你,我永远永远: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原谅你的,永永远远都不会,你听到了吗?」
     
       沈潇走了,刚刚高升的沈状元只在家祭了祖,就又匆匆的回到京城了。他走后一个月,大街小巷的话题仍然是这杭州城自古以来出现的第一位文武双科状元,大家谈论时的神色都是充满了艳羡,并且纷纷议论着皇上对这状元的恩宠,才回家不到几天功夫,就又被召回京城,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啊,京城里那么多能干的大臣,怎能少了一个状元不行呢,由此可见皇上对沈状元的重视。
       这些议论谢桥每次听见,都觉心痛的不能自已,除了那即将降临的小生命,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快乐的理由。这一天刚刚到书局,沈家的一个小厮便进来了,将一封信递给他道:「谢公子,这是我们家少爷临走时留给你的,前些日子老爷事忙,忘了,如今我们就要搬走了,老爷方想起来,让我送过来呢。」
       「你们……你们要搬家吗?」谢桥心里一惊,接过那信的手也颤抖起来,这一刻,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了他,他总觉得,如果沈家还在杭州,将来沈潇每年总会回来一趟,那么自己也总可以躲在暗处偷偷的望他一眼,假装……假装自己和他还有一点牵绊,但是……但是现在,上天竟残忍的让他连自欺的理由都失去了。
       「是啊,我们家少爷在京城里做了丞相,皇恩浩荡嘛,听说是左丞相年事已高告老还乡,这职位本来怎也轮不到我们少爷的,他虽然是文武状元,但太年轻了,我们朝从无这样先例的,但皇上欣赏他的才华,竟然二话不说就拍了板,现在丞相府都赐下来了,老爷说少爷从此后定是国事繁忙,怕没空闲回家里,便决定要搬去京城,如今诸事已经齐备,择定了后日就搬走的。」
       谢桥的手抖的更厉害,以至于他竟然打不开那封信,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是什么样子,却仍强装镇定道:「哦,这样啊,那……那你们家可以搬,祖宗的祠堂总搬不走吧,难道……难道每年就不回来祭祖上坟吗?」
       那小厮笑道:「谢公子你说的真再正确也不过了,我们每年自然是要回来祭祖上坟的,何况这里的庄子田地也不卖的,不过是委了人帮我们收罢了。好了,信已经送到,我还要回去吃酒,我们府里有一些在本地有家的人,都不能跟着搬走的,老爷今日让合府的仆人吃饭,算是告别宴,我得回去了。」
       谢桥点点头,那小厮一溜烟的去了。他自己出了半天的神,心里自觉又有一丝慰藉,暗道沈潇原来还要回来祭祖上坟啊,这就好,总……总也有见他面的机会的。这样想着,总算心神稍定,慢慢的去打开那封信。
       信是叠着的,上面有着几张条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从沈家和地下钱庄借钱时打的借条,就连最初那被沈潇逼着签下的十两二十两银子的借条都在这里,这几张借条十分平整,可见是被人细心的抚开压平过,数一数,上面的数目共是二百两银子。他心里一惊,知道借条上虽是二百两,但实际上,沈潇替自己还了恐怕不下三百两银子,地下钱庄的黑心,是人人都知道的,自己若非被逼得无路可走,也断断不会从那里借钱。
       他小心的将那几张借条撕碎,心情复杂之极,明明该松一口气的,却不知为何心中更是痛了。接着又打开信笺,只见里面附着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方是信笺,一张素笺上只有几行龙飞凤舞的飘逸行楷:
       「明月吾友:地下钱庄本利甚重,非君能够支付偿还,故吾代为之,沈府旧债亦一笔勾销。君性清高,不敢以银钱相污,然用钱之际,一百两或可解燃眉之急。相交一场,情意深重,奈何造化弄人,此吾为君所做最后一事,此后终生,绝不相扰,水长山高,再会无期。沈潇于十五夜秉烛笔。」
       虽只是寥寥数语,拳拳情意却跃然纸上。谢桥木然的看着那封信,浑不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沈潇虽然说恨他,可到了最后,他仍是在为自己着想,仍是为自己还上地下钱庄那天文数字般的本钱和利钱。他怕自己心里不安,又怕自己以后度日艰难,所以只给了一百两,其温存体贴,真是世所难觅。
       谢桥握着那张银票,把它紧紧的放在胸口,一声声的喃喃道:「沈潇,我知道的,我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能像你一样爱着我的人了,沈潇,是我自己没有福气,我……我今生今世都报答不了你了,我……我来世……来世一定给你做牛马……我祝你能够仕途顺利步步高升,祝你将来娶一个世间最温柔美丽善良娴淑的女子,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你的情爱,我祝你妻贤子孝儿孙满堂……沈潇……我……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其实……其实没有了你,我的心也早已经没有了,早就没有了……」
     
       谢桥的这些话,沈潇当然是听不到了。他此时刚刚升上左丞相,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每日里前来拜会的同僚和试图说亲的媒婆们几乎将丞相府的门槛儿都给踏破了,忙碌中,那份失恋的痛苦倒似减轻了不少。
       沈潇渐渐找到宣泄痛苦的法门,那就是工作,自从爹娘搬到京城后,府里有人照顾,他几乎是将自己关在了大理寺里,平日根本不用劳动丞相大人的小事,他也无一例外的接收了去,且因为他处事精明圆滑,往往效果都要比其他官员好得多。
       面对这样勤劳的臣子,皇上很自然是看在眼中爱在心中,只不过随着时日渐进,皇上时不时就能听到一些抱怨声。这一日,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让人将沈潇给宣进宫来。
       皇上名字叫做江烈,据说是建国以来最年轻最英明的皇帝,不过在沈潇眼中,也的确是如此,这个江烈不但才德兼备,而且武艺高强,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经算是顶尖的了,但是江烈有一次和自己比试,本想让让他,结果却差点儿惨败,从那时起,沈潇才知道,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实在是数不胜数,并非只有自己的师父一个。
       来到宫中,江烈早在偏殿相候,见他进来,便微笑着吩咐免礼,又让宫女上茶,君臣先谈了几件要紧的国家大事,然后江烈放下茶杯,笑吟吟道:「爱卿啊,朕听闻你自上任以来,勤政爱民,每日里竟以大理寺为家,说实在的,能有你这样的栋梁之才,实在是朕之幸,国家之幸啊。」
       沈潇连忙站起道:「多承皇上夸奖,勤政爱民乃是臣的本分,实在不敢居功,皇上实在是过奖了。」
       他心里在那里转着主意,心想皇上今日颇有几分笑里藏刀的意味,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告了我的状吗?奇怪,若我还能被挑出什么毛病来,可真是笑话了。
       江烈咳嗽了一声,示意沈潇坐下,然后呵呵笑道:「爱卿先不要过早言谢,其实朕不是表扬你,而是为了提醒你一声的。」然后他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爱卿啊,你要知道,勤勉固然是好事,但是这个……咳咳,这个同僚关系嘛,也要搞好才行,咳咳,当然了,朕是绝对相信你有这份处世能力的,但是……但是关键就在于,你实在是太拼命了,把该你的不该你的活计都抢去了做,如此一来,别人还做什么?总不能显示出我们国家只要你一个官儿就够了,其他的都是白吃饭吧?」
       沈潇愣了一下,心道好嘛,原来我过于勤勉也能被人诟病,可是仔细想一想:别说,皇上说的也对,最近我的确有些过分了,不管什么事都抢着做,这大概已经影响到其他大人的饭碗,所以大家才会联名来皇上这里告我的。
       正想着,江烈已经又笑着道:「爱卿啊,你知道大臣们都是怎么说你的吗?」见江烈摇头,他回想起那些大臣的苦瓜脸以及说的话,忍不住笑出声音,在龙案后面弯着腰道:「大家都说,不论大事小情,只要上了左丞相的案上,就别想再被分派下来了,其狠辣程度足可以媲美雁过拔毛,而且别人雁过拔毛,总还会给大雁留下一两根到百根毛不等,你左丞相可是一根都不给人家留啊。」
       沈潇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玩命工作竟然招来了这么多人的强烈恨意,还雁过拔毛一毛不留,老天,他不过是借着工作来治疗失恋的伤口罢了,至于把他说成这样吗?想到这里,他的汗不由得下来了,对江烈道:「回皇上,这样看来,的确是臣考虑欠周,依皇上说应该怎么办呢?」
       「哦,爱卿来京城就任左丞相以来,怕也有将近一年了吧,听说你这一年来都在拼命工作,连府邸都很少回,更不要说是家乡了,因此朕决定封你为锦衣侯,准你一个月的假期,让你回乡祭祖光耀门楣,如何,这也算是衣锦还乡有莫大的风光了吧?」
       沈潇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笑道:「若说衣锦还乡莫大风光,臣中状元的时候已经体会过了,不过皇上既然圣意已决,臣也没有别的话说。」他心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甚至还有一点渴望,暗道这一次回乡,不知是否还会看见他,他的儿子应该早就出生了吧,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沈状元被封为锦衣侯,要携全家回杭州拜祭先祖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间飞遍整个杭州城的大街小巷,也飞进了书局主人谢桥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给还不满周岁的宝宝喂牛乳,有两个买纸的人进了书局,喊着他的名字,谢桥答应了一声,让两个人稍等,他马上就出去,于是那两个人就倚在柜台前聊起天来,也不知怎的就说起了沈潇即将回乡的消息。
       谢桥的手一抖,一勺牛乳全洒在地上,他几乎是冲了出去,但到了门边,身后婴儿的哇哇大哭声又惊醒了他,他在门前蓦然停住身形,再一步步的后退,最后仍是退回了摇篮边。
       婴儿因为牛乳重新喂进嘴里而停止了哭声,谢桥的眼泪却险险掉下,他心中有着强烈的渴望,去找沈潇,去找他,可是他的理智却对这渴望生出了无尽的嘲笑。
       他苦笑一声,心想去找他干什么呢?告诉他自己的老婆因为受不了清苦的生活,和别的野男人跑了吗?告诉他自己现在带着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孩子,生活有多么艰难吗?告诉他那个女人的父母把自己的房子都收走了,现在自己只剩下他给的这间小书局吗?告诉他他们两个终于少了那些牵牵绊绊,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哈……」谢桥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他仰起头,逼着眼角的那滴泪重新流回眼睛里。
       摇篮里的小婴儿扑闪着大眼睛看着爹爹,谢桥心想或许在孩子幼小的内心里,也知道他的爹爹此时正受着无尽痛苦的煎熬吧。谢桥忍不住放下已经空了的碗,将小婴儿抱起来,将他嫩滑的小脸儿贴在自己脸上,只有如此,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上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
       门外的客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又高声喊着他的名字,谢桥将婴儿放回摇篮里,勉强镇定了一下情绪,走出去将两位客人需要的东西拿给他们,收了钱后,他看着那两个客人走远,心中那份波潮仍未退去。
       总……总是好事儿吧,就如当初自己想的那样,可以……可以站在山上,或是别的没人能够看到的角落,偷偷的看一眼,不,是看一会儿,看一会儿就够了,看着沈潇仍然是那样丰神俊朗光彩照人就好了。谢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雀跃,然后他奔进去抱起儿子,搂在怀里轻声道:「宝宝,到时有一天,爹爹托隔壁的刘奶奶照顾你一会儿,你可不许闹啊,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一边说着,他的脸上就漾起幸福的笑容。
     
       沈潇回来了,不但回来了,他竟然还带着皇家的凤仪公主同回了杭州,他仍是在断桥的另一边下轿,以至于与他同行的凤仪公主不得不也跟着下轿,她来到沈潇面前,奇怪问道:「潇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断桥吗?不是说离你们家还有段路吗?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轿?」
       凤仪公主一露面,便让那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天之骄女,良久,也不知是谁先长长舒出口气,喃喃道:「天人之姿洛水之神,公主真不愧我朝的第一美人啊。」接着「天人之姿」的议论声便潮水般的散了开来。
       江水心也听见了这些议论,羞得粉面通红,却听沈潇笑道:「怎么?害羞了?平时不是很大胆吗?原来小丫头也懂得害羞啊?是你说过想要游历一番,偏偏我们这次行程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足,所以为了满足你,我才特意从这里走嘛。」
       江水心抬起头,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不服气的小声道:「哼哼,谁害羞了?本公主是那些足不出户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吗?想当初,本公主……」
       不等说完,沈潇已经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打马南山,凭借一把绣花刀横扫京城十大贼窝嘛,这都是公主的赫赫战功,每次都要提起的。」
       江水心自然知道沈潇是在奚落自己,气得噘起了嘴巴不再言语,那副娇憨的神情把沈潇也逗笑了,这公主不同于其他的公主安静温柔,连皇上江烈都是很头痛的,她性子野,常常跑出去玩儿,有时候江烈就命自己将她寻回,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极好的朋友。
       凤仪公主的性子天真直率,又有一幅热心肠,沈潇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江烈也很宠她,因此这次自己要回乡,被她知道了后,非要缠着一起回来,说长这么大还没游过江南呢,最后,江烈和自己都拗不过她,又怕她在后面偷偷跟着,便索性带着她一起上路了。
       沈潇一边慢慢走着,和江水心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旁边的人群中找寻谢桥的身影,他身负奇功目光如电,一段断桥走完,两旁几乎上千人也被他挨个看了个遍。
       心里叹了口气,他面上也不自禁漾起一抹苦笑,暗道自己还想什么呢?谢桥有妻有子,怎肯再来这种地方,他说过要和自己情绝,便绝不会再来这种地方惹自己误会,其实他这样做是对的,能够让自己彻底死心,毕竟一直放不开的那个人,只有自己。
       沈潇这一次回家祭祖只有三天的时间,故地重游黯然伤神,他连同窗都没邀请,一拜祭完祖先便匆匆赶回京城,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就在自己上山给沈家祖先上坟的时候,在那密林里,有一双一直痴痴看着他的眼睛,他更不知道那双眼睛在看到他和凤仪公主并肩而行的时候,有多么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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