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天下大雨，周斌是淋回去的。
     　　其实这场架吵的太让小人得志了，董世琦最呕的是这点，瞿以康第二天就跑去厦门了，要是他没跑，董世琦肯定会弄得他下半生不能自理。
     　　他在自己公寓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周斌生气了，生很大的气，其实他经常生气，但这回不同以往。
     　　可能，会很难办吧。
     　　接连两天的暴雨冲刷着城市里的一切，天气预报说这是历史上少见的大雨，董世琦冒着大雨回了趟家，跟父母说已经考完了，但他和一家银行联系好实习了，所以暑假住在外面。
     　　第三天他赶回学校，去敲周斌宿舍的门，他并没有周斌肯见他的把握。
     　　可是没有人出来开门，宿舍隔壁的隔壁那间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开门看到董世琦说：“他们宿舍的人已经回家啦，我是留在大宿舍里的最后一个。”
     　　周斌已经回家了？
     　　也是，他不用等姜祖曼了，跟自己又吵翻了，两人甚至连约好的那最后顿晚饭都没有吃成。
     　　董世琦又回家独自坐了整天，他想着要用怎样的借口去见周斌才好。
     　　他跟周斌说了很多假话，周斌都信了，可他头一回真心的告白，周斌却不相信了。
     　　他自己搞成这样的，他活该。
     　　有一天过去了，清晨再来临时，董世琦下定决心拨了周斌的手机号码，打过去的时候以为会被挂断，可是那边却很快接了起来。
     　　“喂？”
     　　那边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不是周斌的。
     　　那把男生听起来低低的又凉凉的，虽然礼貌却没有人情味，与周斌喜欢亮着嗓子嚷嚷的感觉卓然不同。
     　　“你好，我找周斌。”
     　　“你不是他同学吧？”
     　　“……恩，我不是的，我和他都在学生会。”
     　　“我说呢，他同学都知道他住院的，前几天都来看过了。”
     　　那男人的话让董世琦呆愣当场，周斌住院？！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住院呢？！
     　　“他，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淋了雨在发烧，又胃疼什么的，送到医院发现是急性盲肠炎，开了刀，要住一个礼拜。”
     　　说着这样的句子，男人的口气却还是没带什么人情味，简单地叙述过一遍，开门见山地说下去：“你要来看他么？他在XX医院XX病房。”
     　　挂掉电话，董世琦头晕目眩，他一个晚上都没能睡着，实际上这几天他都没有一个完好的睡眠时间，他有点怎样都无所谓的自暴自弃感觉，那是他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没有过的，所以很陌生。
     　　董世琦就是那种不会消化陌生感情的人，他能把周身一切不相关于感情的事务处理得无比完美，可碰到感情相关的东西，就没办法了，只能束手无策地把自己盘起来，等待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过去。
     　　其实成熟的大人有的不仅仅是责任感和处事能力，最重要的东西董世琦没有，他却还没有试图去拥有。
     　　因为他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很好很好，对于以后的人生和可能遇见的人，这么多好已经够了。
     　　买了水果赶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白花花的一片，三人间的病房里有两张床上躺着人，一张床的旁边椅子上坐了个穿POLO领T恤的男人在翻杂志。
     　　那男人应该就是刚才接了自己电话的吧。
     　　董世琦走过去，男人很礼貌地站起来，两人互相问了好，董世琦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果篮下方周斌正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脸苍白的，那是一个生病的人特有的白，很不健康，周斌平常脸都是红通通的，因为他精力旺盛，需要大量运动来消耗精力，所以整个人总是热乎乎的。
     　　“他怎么样了？”董世琦探手摸了摸周斌冰凉的脸颊，轻声问旁边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很不错，可是感觉待人很冷，不过董世琦暂且没兴趣去管他的态度。
     　　“还好，已经能吃东西了，睡得也不错。”
     　　男人说着帮周斌把腿上的被单重新盖好。
     　　这个时候周斌突然喊了句：“董世琦！”
     　　声音微弱，但大家都听得清，他眉头紧皱着，好像仅仅喊出这个名字就是痛苦。
     　　董世琦伸手再去探他额头，已经出了层细密的汗。
     　　“师兄……”董世琦轻轻唤着，要是这里没人，他会去握住周斌露在被单的手。
     　　“你就是董世琦？”旁边站着没声音的男人突然发话了。
     　　董世琦转身点头：“我是，请问你是……？”
     　　这时刚才虽然冷淡但一直颇有礼貌的男人突然竖直了眉，眼里也突然露出完全不带好意的光来。
     　　男人看了眼周斌，冷笑道：“这里两个病人都在睡觉，我们去阳台上说吧。”
     　　董世琦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人，他虽然不想离开周斌，但还是跟了出去。
     　　一走出门，男人就伸过手来：“我一开始没有说，我是周斌家的邻居，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因为周斌父母都在外地没法赶回来才托我在医院照顾他，我叫顾非。”
     　　顾非？
     　　顾非！
     　　董世琦咀嚼了下这个名字，猛然想起他是周斌已经提起过的那个喜欢男人的青梅竹马。
     　　“看来周斌跟我提过你。”顾非往阳台栏杆上一靠。
     　　“……他确实提过。”
     　　“他跟你说我什么？说我对他不好吧？”提到周斌，顾非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但下一秒又像被反捋了毛的猫咪般生起莫名的气来。
     　　他虽然在压抑，可董世琦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在生气。
     　　“倒也不是。”董世琦观察着顾非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跟我说过你画画很好，就在我们隔壁学校。”
     　　男人“哼”了一声，“是么，他也跟我说过你。”
     　　董世琦不禁皱眉，这个男人的态度，好像是把他当做情敌般来看了，怎么，他喜欢周斌？
     　　“你是不是喜欢周斌啊？”
     　　这句话却由顾非问了出来，董世琦愣在当场。
     　　“我……”他张口，只发出一个字来，然后说不下去。
     　　“周斌前两夜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叫你，一会说要跟你吃晚饭，一会说要揍你……我还在想那小子是不是学我走上歧途了，想不到他还真……”
     　　“不是的，他……他不喜欢我……”
     　　“是吗？那这么说是你单恋啊？”
     　　“……我……我也不是……”
     　　董世琦支支吾吾地，他好像永远都无法承认自己喜欢周斌，而且他承认了也没用，周斌不信他了。
     　　或者说，就算有用，他也没法承认，喜欢一个同性，他真的没有办法说出口。
     　　董世琦说不下去，转身透过玻璃门看向躺在床上的周斌，刚才他喊他名字的时候，好像把他的心都从胸口抓了出来。
     　　顾非静静地看着董世琦，看了好一会，说：“那天我去找周斌，他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要不是我发现他，他可能就发烧死在床上了。”
     　　董世琦转回头，继续听顾非说话。
     　　“后来他说他是淋了雨，就是那第一天下大雨的时候，我也不晓得是多么大的雨把这个家伙淋病的，还是说他淋了很长时间，要知道我们小时候全班都得流感，只有这个家伙还能笑嘻嘻地什么事也没有，不是说笨蛋都不生病的么。”
     　　听到顾非这些话，董世琦更是难受加心疼，是他让周斌淋雨的。那天周斌刚跑开就下大雨了，一路跑回宿舍，哭哭啼啼的，他应该到了宿舍也没脱掉衣服，还坐在那里哭吧。
     　　而董世琦居然没拦着他，要是当时不管怎样都拉住他，他就不会生病了。
     　　可是他也不敢面对周斌。
     　　“你们关系很好吧？”顾非突然问。
     　　董世琦苦笑着摇摇头：“我们……刚吵过架……”
     　　“这样……怪不得。”顾非点头，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说有多具体，但至少周斌为什么会生病他知道了。
     　　他也没问两人为什么吵架，而是说到：“其实周斌这个人你也知道，别人对他好，只要对他好一点点，他就能对别人一百倍地好回去，但是别人对他不好呢，他也就对别人不好了。笨蛋也不是不记仇的，只是要看那是什么仇。我跟周斌从小关系就不好，因为我老欺负他，可现在我以前认识的所有朋友里，只有他会去我学校看我，虽然他也很不情愿。”
     　　董世琦看向顾非，原来以前周斌提到顾非就生气是这样，但董世琦也知道，周斌很重视顾非那个朋友。
     　　“我平常话不多，今天难得。”顾非继续道，脸上默然的表情突然变得锋利无比：“说这么多我只是想警告你，招惹不起的话就别去惹，想招惹的话不是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去招惹的，你要是成年了，就该明白这个道理，全世界除了那个笨蛋自己，没人有资格让他伤心。”
     　　风声哗啦一下而来，顾非像在警告敌人般全身倒刺。
     　　那话正好扎到董世琦的心坎上，他败得溃不成军。
     　　周斌在大学里的最后一个暑假，董世琦没和他有任何联系。
     　　董世琦想过是否自己要打电话给周斌，可他也知道周斌肯定不会接电话，他便打过一次去周斌家里，那还是以前去周斌家玩的时候记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周斌妈妈，听到是董世琦打来的，阿姨很开心。
     　　不过周斌出去了，阿姨说周斌回来后心情一直不好，连带着胃口也不好，就把他送到外婆家去了，外婆家有一大群小孩子，陪着他心情可能好点。
     　　阿姨偷偷地问到：“斌斌怎么了啊？是不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还是……跟女朋友分手了？”
     　　其实就是被董世琦欺负了。
     　　董世琦只能陪着笑说：“我也不知道，既然周斌不在家，我就挂电话了，阿姨再见。”
     　　“哦，那行，我等斌斌回家让他打给你。”
     　　“不用了。”董世琦连忙拒绝道：“我暑假要实习，可能接不到他电话。”
     　　他本来实在是熬不住思念才拨的电话，却发现自己依然没有面对周斌的勇气。
     　　顾非的话再他脑海里敲着：招惹不起的话就不要去惹。
     　　他是真的招惹不起。
     　　等再开学，周斌已经大四了，这一年过后他就毕业，学生会的工作也早就不干了，董世琦与他见面的机会越发的少，在学校里也没有过偶遇。
     　　是不是说他们两人在那样的吵架过后就把彼此的缘分也直接切断了，以前就算在学校没约好也会偶尔撞见的。
     　　然后，在开学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在食堂里见了次面。
     　　董世琦已经是学生会主席，他和两个副主席一块出来吃饭，因为要讨论事情，两男一女坐在食堂里，周斌和一帮男生端着餐盘打打闹闹地经过。
     　　董世琦站起来，喊了一声：“师兄！”
     　　前面的周斌顿了一下，往后撇了一眼，从周围的人到董世琦身上，然后直接从董世琦身上掠开，就假装没听到般继续往前走。
     　　其实董世琦还想喊第二次的，他还想就这样追上去把周斌拖往某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可是周围有人在看，同桌的人很好奇地问他怎么了，董世琦只能就这样坐下来。
     　　他再也握不住筷子，微微颤动的手和脸上僵硬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他的难过，刚才周斌投注在他身上的一眼冰冷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一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董世琦觉得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的话，他也会当场哭出来吧。
     　　他的自尊在那瞬间被彻底推倒了。
     　　接下来也有一次遇到周斌的机会，他带着个可爱的女孩子买好了饮料零食在超市门口排队，董世琦排在周斌后面，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董世琦没有再喊周斌，其实刚才在货架上拿东西时周斌看到他了，可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和女孩子笑着说话。
     　　董世琦的心脏被敲了几下，他很悲哀地发现他看到周斌会心跳了，可紧张里混合的更多是难过和酸楚。
     　　在周斌他们付好钱走出超市的时候，女孩子抱着周斌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董世琦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就是董世琦和周斌在大学里生活的整个过程。
     　　想不到最后他们的关系是断在那个陌生的女生的吻里的，要不然的话，可能董世琦还会提起勇气去找周斌吧。
     　　就像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