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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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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发生的大事,一早衙门里就传开了。
      小七早上在衙门外头卖烧饼的摊上吃烧饼喝豆浆时,陈豹、安国远远见着他,便快步走了过来。
      「小七啊,你听了那件奇事没?」两人一屁股在小七身旁坐下,陈豹一脸新鲜地说。
      小七瞥了这人一眼,满口芝麻烧饼屑乱喷,说道:「啥事?」
      「原来你还不知道?」陈豹啧了两声,压低声音道:「那个啊,昨晚听说有冤魂来衙门找咱施大人申冤告案啊——这事真是百年都见不着一桩,你说怎么就这么神,大人来归义县才半年多那么一点点,竟然就碰上了这等案子。」
      大块头的安国也在一旁啧啧称奇。「是啊是啊,要不是令早听昨日守夜那个小六说起,施大人又派了头儿跟李忠去知会青州的知州要越州办案一事,咱这些人还不相信哩!我想啊,绝对是那冤魂知道大人为官清廉不畏强权,这才找上门来!」
      小七继续喷芝麻烧饼屑。「我怎会不知道,昨夜我就在场,被那冤魂吓得差点厥过去,我怎么会不知道!」
      「啊,你在场!」陈豹惊讶后扼腕道:「你在场怎么没叫上我们去看,这百年奇案是多少捕快求也求不到的,你这小子真不够兄弟,生生让我们错过看大人问案冤魂的机会了!」
      「看你奶奶个熊!」小七张嘴喷道:「就那么喜欢看?我看、看、看、看、看你娘!瞧瞧我这立案,这几日被扰得睡也睡不饱,吃也吃不好,不仅脸颊肉没了,连眼眶也是一圈黑,你脑袋被门夹了,那么喜欢看那东西?!好,要他再来找我,不对,我呸,要他再去找施大人,我就跟他说你想看他,叫他去让你看上一看!到时瞧你会不会吓到屁滚尿流直喊娘!」
      「唉……」陈豹同安国被喷得满脸烧饼屑,抹了抹脸,倒也觉得小七说得挺有道理。「你也别这么激动……不看便是了……」
      「小头儿人呢?怎么没看见他?」安国接着说道:「小七你又偷懒了是不,没跟紧小头儿?!」
      「啧!」小七朝不远处的茶坊指了指。「不正在那里!人家老板请他喝茶用膳,他把猪也带去了,这不吃得正欢!」
      「你怎么没跟着去?」安国皱眉,不高兴地道:「你忘了小头儿的安慰是你全权负责的吗?」
      「他喝那茶一点点就几两银子,听说得来不易,点心也是专程去买来的,人家招待小头儿一个就够了,多我这张嘴去吃喝,别了吧,要心疼死老板吗?」小七觉得自己还是吃烧饼喝豆浆就好。
      「原来如此,你这人倒不错,还懂得体谅百姓。」陈豹拍了拍小七的背。
      不是不错,是知情识趣。」小七想,这些百姓一年才挣多少银子啊,他可不想喝人家的血汗。但这兰罄就不一样了,归义县的小头儿,对他好,他开心,承他照顾的老百姓则是比他更加开心。
      三梆差不多要响了,该是时候回衙门上工。小七吃完早膳油腻腻的双手拍了拍,喝完最后一豆浆,和陈豹安国便要往兰罄那处去。
      接了兰罄后,这才一齐回了衙门。
      点卯上工,衙门一日由此开始。
      小七整整腰带,原本正等着和兰罄一起上街巡城,可兰罄却脚一拐,往验尸房走了去。小七只得摸摸鼻子,也立刻跟了上去,同兰罄一起进了验尸房。
      验尸房里头有几具做工简单的棺木,那昨天夜大闹衙门的谭桦尸体便在其中一具当中。
      棺木还未上盖,不过掩了块白布,洒了大量防止尸体腐坏的石灰。
      兰罄往棺木探了一下,突然便把白布掀开,跟着拿出一把刀往手腕上一割,流出的鲜血顿时往下洒去,掺着白色的石灰,红红白白的,挺是骇人。
      「师兄你干什么!」正在看着验尸房里瓶瓶罐罐摆设的小七突然一惊,整个人就奔了过来。
      他立即从衣衫下摆撕了一截棉布下来,再掏出金创药洒上,然后迅速把兰罄手上那道恐怖的伤口给扎了。
      兰罄也没看小七,径自张着那对写满好奇与期盼的凤眸盯着谭桦的尸体瞧。然而,那些血却只是沾染在谭桦手臂断骨旁,许久,都没丝毫动静。
      兰罄等了等,转头问小七:「你那天给他的骨头喂血,然后过了多久,他才来找你?要多久,他才会来找我,我才能看清楚糊成一团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小七差点连话也不会讲了,他愣了好一下子,之后吼了出来:「你脑袋是撞门撞坏还是被雷打了坏了,就为了看清楚谭桦模样,便把自己割出这么大一个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施大人知道你这般伤自己,你可想过他会多么心痛!」
      小七表情简直就是要喷火了,兰罄很少见他这模样,况且,为的又是这等微不足道之事。
      兰罄张着嘴看了小七好一下子,本来想,自己该生气的,这鸡是什么东西,自己心情好才让他叫一声师兄,而他居然这么对自己说话。
      但见着小七那副爱深责切的模样,突然,涨到了喉间就要发作的脾气一下子全消了。
      兰罄眨了眨眼睛问:「我爹会心痛?」
      「这是当然!」小七忿忿说道。
      兰罄再问:「那你会不会心痛?」
      兰罄这话,当场便叫小七噎了。
      「……」小七瞪大眼睛看着兰罄。
      「嗯?」兰罄也睁大眼睛看着小七。
      之前那对话怎么听便是怎么暧昧,就连兰罄这期待自己回答的表情也是如此,小七正在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衣衫飘动的声音。
      声音虽是细微,但兰罄与小七几乎是同时便往门外看去。
      只见小小院落高墙之上,出现了三道突兀的身影。
      一名年纪老迈头发全白道士摸样的老者,被两名同样穿着道袍的孩童搀扶着,三人身形轻盈,飘飘然由墙上跃入小院,脚步轻软得仿佛踏风而行般。
      小七一见:心里便直是诧异。眼前两侧孩童年纪小小,却有一身寻常人得练上十几二十年才得有的好轻功!
      三人落地后,两名大不过十岁的孩童扶着老道慢慢走进了验尸房里,跨过门坎时孩子声音清脆地说道:「师父小心门坎。」
      小七再瞧那老者,才发现老者双眼眼皮下垂内陷,其中竟是没有眼珠子的。
      老者似乎知道谁在看他,想问什么,便说明了来意:「是不是有一名叫作陈七的捕快在这里啊?贫道是应友人之邀,前来一见陈七的。」
      小七「咦」了一声,疑惑地应道:「在下便是陈七。请问道长,您的友人是谁,又为何要来见我?」
      老者脸皱皱皮皱皱,还因为年岁大了牙齿掉光光,嘴巴一张,一笑,便是一望无牙。他说:「贫道友人乃浮华宫宫主宴浮华,日前宴宫主到贫道于归义县郊外的小苍山上道观闲聊叙旧,收到消息知道衙门这几日出现了不好的东西,宴宫主便让贫道过来看看,顺道替陈七公子你压压惊!」
      兰罄看着没牙的老道人,觉得这人长得有趣得不得了,他看看老道士,再看看小七,拍拍小七的背说:「原来你没胆的名声已经大家都知道了,才闹鬼而已,就有人立刻找道士来给你收惊了!」
      「啧……」小七觉得脸上无光,熟人便算,还三个生人慕他无胆之名而来,他真想到墙角挖个洞,直接把自己埋了。
      小七掩着脸对那道士说道:「没事没事,不用看也不用收惊了,衙门里有官老爷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老道长不必费心,还是请回吧!」
      两小童长得唇红齿白,一齐开口,同声同气说道:「我们师父已经一百零五岁了,身体不好,出一次门也不容易,你们怎么可以让师父白白出来一趟!我们师父功力很高深的,无论大鬼小鬼,捉鬼都是手到擒来,陈公子可要考虑考虑,过了这村,接下来可没这店,要找行家捉鬼,没那么容易了!」
      小七还没说话,兰罄看老道士看得稀奇,便向前一步,手还伸得长长,要去拨人家
      的眼皮子,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眼珠。
      这时老道士同两名道童迅速退了三步,三人脸色虽不变,小七却觉得这三人仿佛忌惮兰罄似地,神色有那么点不对劲。
      兰罄不死心,又向前踏了一步,小七伸手将兰罄拦了下来,对他摇摇头。
      「干什么?」兰罄天真地问。
      小七一双火眼金睛顿时在三人脸上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想看出这三人是否有其它居心,他是挺会看人的,瞧这三人虽然看起来商深莫测,但说来说去就一个老人家两个小孩子,老的一百多,小的看起来也才十岁,根本就扑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接着他又定下心想了想,这才猜测,或许他们也和他一样,知道兰罄这张面皮底下,是多大的祸害,祸害一靠近,便给吓得软脚,直退三步了。
      小七一下子就对对方撤下防备,加上这几天真的被那只鬼闹得生不如死,安抚了一下兰罄,小七遂开口问道:「老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士张大嘴说道:「贫道铭宗。」因为没了牙,讲话有些不清楚。
      「铭宗道长,」小七正色说道:「实不相瞒,衙门里最近是发生了点事,有只鬼跑了进来,搞得衙门成天凉飕飕的,弄得众人人心惶惶,不知铭宗道长可有办法,让大伙儿晚上能安稳睡觉?」
      其实这睡不好的人也就只小七而已,但他没说。说出来会很尴尬。
      铭宗点头说道:「驱鬼,一次五两银子;如果还要将魂魄打入轮回投胎去,那再加五两。这是公定收价,九十年如一日。」
      「……」搞了半天是来衙门敛财的。小七嘴角抽了抽,说道:「我们这里是清水衙门,县老爷说了,捕快是用来做牛做马给百姓们差遣的,不但什么油水都没有,一年也才领上个十二两多……去了十两,那还怎么活?」
      「什么做牛做马?」兰罄生气地道:「我爹哪会让我给人做牛做马!」
      小七连忙说道:「是我和金忠豹国他们做牛做马给你和百姓差遣,您是仵作大人,自是和我们不同,更何况大人那么疼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累着?」
      兰罄很满意小七这个回答,点了点头,便算了。但想了想,他又对那老道士说:「你回去吧,我们不要驱鬼,也不给你银子。这只鬼我爹日后办案若有需要还得提问的,你把他收了打入轮回,那我爹审案就找不到鬼了!」
      「也是……自是还用不着收鬼……」小七虽然很想把不该留在衙门里的东西赶快送走,但毕竟命案悬而未破,谭桦是真的走不得。
      但,小七为了自己可怜的、饱受惊吓的小心肝着想,还是拉下脸来问道:「虽然不需驱鬼,但……老道长您活到这般岁数,道行定也是很深很深的了,不知……老道长您有没有什么神奇的符啊还是厉害的法宝之类……只要带着就什么鬼也近不了身,啊、最好是连鬼影也看不见,能把眼给遮了的那种!」
      「近不了身,见不了鬼?」兰罄疑惑地望着小七:「他在你眼前晃便是在你眼前晃,就算真的看不见了他也是在你眼前晃。掩耳盗铃,他还是在你眼前晃啊!」
      兰罄几个晃字晃得小七心头慌慌,他拭泪说道:「师兄你不懂,不该看见的东西还是别去看见,要不,我这辈子晚上都不得出门和你一起办案了。」
      瞧见小七这倒霉样,兰罄觉得好笑,他摸摸小七的头,说道:「你这人,真是没胆到一个前所未闻。」
      小七很呕,但是没办法。「男了汉大丈夫,没胆就是没胆。大伙儿都知道了,大爷我也不怕承认。」
      铭宗老道士摇头晃脑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符,然后在眼前念了一大串不知道什么内容、但小七听起来像是「锵锵锵,你娘肚子像西瓜—咯咚咯,你爹买个大南瓜」的咒文。
      接着再咬破手指悬空在符亡乱画几下,然后大喝一声,将血点在其上,跟着笑着交给小道童。
      其中一名小道童伸手接了,交到小七手中,用脆脆的声音说道:「这符很厉害的,师父作过法,放在身上以后,就看不见包听不见,而且若有鬼魂靠近你身,只要接近十尺之内,便会让里头的雷咒给打得全身焦黑魂飞魄散!」
      小七虽然怀疑这个老人家究竟有没有那么神,点几下画几下就能治鬼,但一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眉头一皱,又将符还了回去。
      小七说:「不成,魂飞魄散那还叫人、呃、叫鬼用不用活啊!况且那只鬼死前饱受凌虐,死后还是只魂魄不全的鬼,要不是我的血让他凝了魂,恐怕他也难以到施大人面前告官。我若让他碰着这道符,那不是害他惨上加惨吗?」
      「啊!」听到这个,兰罄突然叫了一声,接着拉住铭宗老道士的手,用一种让人不得抗拒的力道,将老道士拉到谭桦的棺木前面。
      小七看到老道士突然抖了好大一下,几乎跳了起来。
      小七怀疑,这个瞎了眼的老人家是不是和那飘飘然的谭桦一样,都看得见兰罄身上骇人的戾气。
      是了,一定是看得见。修道之人兴许比旁人更怕这个,所以才会被兰罄的靠近给吓着。
      小七慢慢走过去,整个身体横切入铭宗与兰罄中间,硬是将铭宗往旁边挤,把人和兰罄隔开了些。
      「干什么过来凑热闹,你走开些,挡着我了!」兰罄怒得举起手来便要往小七身上挥去。
      小七立即扯着脸笑道:「师兄也让点位子让师弟看看,我也好奇啊!」
      「那你不要挡着我,你那颗脑袋移开!」兰罄这才将手收回来。
      「是是是!」小七做了个奇怪的姿势,脑袋和上半身稍稍往后仰,但下盘仍在原地。他仰着头和兰声说话。
      兰罄瞧了小七一眼,视线越过小七不理他,径自朝铭宗老道士说道:「老头,你帮我看看,我血浇到他骨头里面去了,小七也是这样就看得见谭桦,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让我见?我要看见鼻子眼睛喈巴,不要是一团雾的。」
      「老、老头?」铭宗显然没给人这般称呼过,一时有够惊讶。
      「大胆,竟敢称呼我们的师父老头!」两个粉嫩嫩的道童生气说道。
      「不然要叫什么?」兰罄疑惑。
      「至少要叫道长!」道童认真地说。
      「好,老头道长,你快讲,讲完了我把事情做一做,就要封棺去巡城了!你知道我很忙的,实在没时间听你啰唆太久。」兰罄脸上的神情也很认真,等着听铭宗的答案。
      铭宗老道士脸色有些黑,但还是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由两个道童一个人稳住他的身子,一个人牵着他的手慢慢往谭桦的尸体摸去。
      铭宗摸了摸尸首的五官和双手,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直到?_罄耐不住性子都要往外跑了的时候,才缓缓叹了口气,语气悲悯地说道:「这孩子死前饱受惊吓,想要逃却逃不了,万分恐惧下被活活打死,因此散了魂魄,这才会魂魄不全。」
      「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仵作吗?你也懂得验尸吗?」兰罄听见这人居然知道谭桦是被活活打死的,语气一下子雀跃万分,说:「他是被强奸致死的,死前被打得很惨,连手骨都断了,后来尸体又给人扔下江去,这才一路漂到归义县,让我的小猪闻到,把他带回县衙来。」
      「贫道不是仵作也不懂验尸,只是看得见一点东西。」铭宗跟着问:「是陈公子给了他一滴血?」
      「看得见,你不是瞎子吗?」兰罄伸手又想过去拨人家眼皮子,这回出手凌厉还带着劲风,幸好及时给小七挡下,要不,老人家眼睛上就要直接出现两个血窟窿了。
      小七心肝有点颤,把兰罄的手给抓紧了,后道:「我那是不小心刮着,血冒了出来,才沾到他的骨头上。」
      铭宗点头,说道:「鬼魂魂魄不全本来无法凝魂,但如今七月时节,万鬼尽出,阳间阴气大盛,对他有所助益,再加上福泽深厚的贵人血一滴,这才得以凝魂。」
      「贵人?老头你说小七?」兰罄纳闷。
      兰罄看看小七,这家伙浑身上下穿的都是衙门里的。官差标准衣服,一两银子一套;皂色官靴,还是小兰花给他缝的,不用钱。哪里贵了?他穿着的是南先生特地找裁缝帮他做的夏天会很凉的官服,还比小七的贵上一点。
      「唉……师兄你干嘛这样看我……」小七表情有些委屈。「说我是祖宗庇荫福泽深厚大概也没错,您瞧这些时候我陪着您水里来火里去,还上刀山兼下油锅,哪几回不是差点死了又给活回来,的确称得上有些贵了吧!」
      兰罄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因为时辰已经不早,耐心差不多用尽,他便朝那铭宗怒道:「那我呢,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那坨鬼长什么样?」
      「鬼是算坨的吗?」小七问。
      「一整坨浓雾一样飘来飘去,不算坨难道算两吗?」兰罄怒道。
      「呃,师兄您说是便是。」小七始终说不赢兰罄。兰罄说话不是照理来的。
      铭宗老道点头说:「世间万物皆一缘字,看得见看不见部是缘分所致,这位小兄弟也不必强求。」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符,跟着又摸出一柄三尺长的桃木剑,然后对着兰罄就是一阵比划兼念咒。
      小七这回听他念的是:「轰轰轰,打雷下雨洗青蛙;叭叭叭,你娘明天生娃娃」。
      「……」这哪门子的咒语啊……小七又开始怀疑,这人到底是具有本领,还是只是骗吃骗喝的神棍而已。
      铭宗做完法后,长长地吐了口气,道童立即很贴心地将符接了过来,交给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铭宗作法的兰罄。两名小道童齐声说:「一张三两,这符正放的时候可以保平安,反放的时候可以见鬼神。师父施了法,很伤元气,三两是公道价,要回去买参汤喝,不是坑你的。」
      兰罄很高兴地把符放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从腰间系着的小钱袋里拿出了三两银子给道童。
      他满意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露齿对小七灿灿而笑。
      就算脸上戴着能将举世无双的容貌遮去七八成的人皮面具,但这般灿烂笑容与无邪天真的眼神还是叫小七一下子看晃了眼,心都漏跳几下。
      小七也同兰罄般,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只不过兰罄按的是那张黄纸符,小七按的是自己怦通怦通狂跳的心。
      奶奶个熊啊……
      百里七你定力越来越差了……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两名道童搀扶着老道士要走了,小七和兰罄将人送到验尸房门口时,铭宗老道士又突然转过身来说道:「对了,还有一事。」
      「老道长请说。」小七道。
      「因为那魂魄是靠七月鬼气与陈公子滴血才得凝魂,这种鬼魂地府不收,而且七月一过鬼气散去,恐怕就得魂飞魄散了。」铭宗说道。
      小七皱眉,心想不好,立即问:「不知老道长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他魂魄的。」
      老道士说:「这就比较费功夫了,魂魄不全还要保鬼,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将那鬼散去的魂魄找回来,令其合而为一才可以。若找不回来,就算大罗神仙想救,也是没办法的。」
      听到这话,小七一强脸便是苦了。他说:「我也不是神仙,这人海茫茫,鬼海更茫,我到哪找他散掉的魂魄去?」
      铭宗突然说道:「由哪处死,便由哪处生。」
      「老道长你说明白点成不成?」小七道。
      「不成不成,」铭宗回过头去,淡淡说道:「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漏,只能由有缘人自行参透。贫道只能略尽棉薄之力,回宫后再专为那位鬼兄弟写一道符,助他再凝魂几日,只是之后,便要听天命了。」
      两名道童接着说:「师父出来已经很久了,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很容易累的,我们要回去了。你如果还有什么参透不了的事情,就到归义县外小苍山上的元畅宫找师父,师父办事的时间是太阳即起至正午休息,接下来便不见客。凝魂符谢金三两银子,是要先给还是后给?师父今日伤了元气,要明后日才能将符送来。」
      「先给。」兰罄没说第二句话,为了他爹能办案顺利,他小钱袋一松,又掏了三两银子给两个小童。
      「……师兄,你的薪俸也不多,这么一直掏钱出来,我看了都替你心疼。」小七说。
      兰罄点头。「花光了南先生会帮我放银子进去的,不心疼。」
      小七闻言只想,衙门里也没多少银子可用,南乡一个人要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还要照顾这个花钱如流水的,也实在辛苦了。
      铭宗和那两名小道童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一下子便越过墙去。
      小七瞧见三人飘飘然消失的身影,这才惊觉兰罄的问题得到了满意的解决之道,而他的则是还没哪!
      小七急忙叫道:「道长等等,你还没给我可以保平安,又不会让鬼魂飞魄散的符纸啊!」
      墙后头铭宗苍老的声音传来:「最不伤魂魄的方法,便是取童子尿,一日三次,沐浴净身。但也只是让魂魄靠近不得,看还是看得见的。」
      两道童齐声说:「师父这法子是送的,不用银子。」
      「童子尿?」小七还是第一次听见用童子尿沐浴可以防止脏东西靠近的。
      小七还沉浸在得用童子尿沐浴才能和谭桦离得远远的震撼中,听见兰罄问了,便回答:「就是没破身,尚未近女色的童男。」
      「是?会很难找吗?」兰罄问。
      「倒也不会。」小七愣愣地说:「我瞧老道士那两个徒弟才十岁左右,对男女之事多还懵懵懂懂,应该就是没近过女色的童男。」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瞧着他眼眶底下的那圈黑,又想起这人胆子真的很小很小的,于是脚便踏了出去,要往老道士离去的方向追。
      「做什么?」小七连忙将兰罄拉住。
      兰罄说:「去把那两个小孩子抓回来,然后脱他们的裤子,要他们把尿留下来。」
      跟着想了想,又道:「不成,老头道士说了一天要沐浴三次,那不只要把尿留下来,人也要留下来,这样才能每天都尿给你沐浴!」
      兰罄脸上的神情很认真,小七知道他会说到做到,兰罄再往前冲去,小七便奋力拦腰将他抱了,才没让人一个劲往外冲。
      「师兄,不行不行,那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你这样去会把人吓着的!」
      「可我不去的话,你就会被鬼吓了!」兰罄说。
      小七听到兰罄这一句话,顿时觉得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兰罄居然会为他着想,还为了怕他被鬼吓,要为他做这些事,说不窝心是假的。但兰罄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小七才沸腾起来的心又冷了。
      「只要他近不了你的身,你也不怕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拿着老头给我的符,晚上出去抓有冤屈的鬼,然后全都带回来给我爹问案了!」
      兰罄说话时那表情雀跃得……
      「……」小七无言。「师兄,晚上应该是用来睡觉,而不是抓鬼的吧……」
      「不,晚上当然是用来抓鬼的!」兰罄正在兴头上,怎么说也说不听,小七死命抱着他,他就死命挣扎。
      陈豹和安国这时正由验尸房旁边的三班班房走了出来,瞧见那两人又在肉体相搏,心想定又出了什么事,正想过去帮忙,没料挣扎不休的兰罄脚一抬,重重踹了小七的陉骨,手肘又朝小七的胸口一顶,一记拐子让小七整个人痛得差点没跪下。
      兰罄挣脱小七,便要往墙上跃去之时,小七慌乱喊道:「别啊、别啊,那两个孩子堪不住你折腾的,童子尿别找他们取,我用我自己的就成了!」
      「啊?」兰罄回过头来。「为什么用你的就成?」
      「因为我也是童子身!」小七喊。
      小七则是开口之后又噎了一下,惊觉自己在忙乱之中究竟说了什么!
      他听见脚步声,转头,见着陈豹和安国两个人神情吉怪,脸上又是谵笑又是惊讶地,好一会儿,陈豹才说:「小七啊,真看不出来,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是只童子鸡啊……噗……」「……」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当下小七真是觉得,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他慢慢直起腰,拍了拍根本没沾灰尘的衣摆,然后咳了一声,转身往验尸房里走去。
      「什么是童子鸡?」兰罄看着陈豹,问。
      原来走进去的小气又拐回来把兰罄抓着一起往验尸房里走,兰罄侧着头看陈豹,整等着陈豹回答,可陈豹却再也忍不住笑,和他身边的安国两个人笑倒在一起,乐不可抑地。
      「没想到会是童子鸡……难怪南先生放心让他和小头儿在一起……哈……没经验的……想必想做什么也扑腾不起来……」
      小七则是明明心里呕得发黑,脸色却红得滚烫。
      是,他百里七是长到二十七岁都还没碰过女人,最多最多也就以前和他那几个标致到不行的贴身丫鬟们同塌而眠而已。
      但他大爷只是没碰上喜欢的人,而不是没经验兼没人要,两者之间差别可大了,那两个家伙完全不明白这点,笑得真叫人火大。
      「小七,什么是童子鸡,吃的吗?」兰罄问。我只听过叫化鸡。」说罢,还吸吸嗦嗦地吸了一下口水。「叫化鸡很好吃。」
      「……师兄你别再说了成不成?」小七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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