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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要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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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牌的意义,并不在于消磨时间,而是进入了另一个时间维度,地球任它自转去,这里的时间是以每一局牌为基准计算的。近似的还有上网,但上网的时间是被浓缩为一坨,缺乏必要的循环,并且每小时两元的上网费也小小地泄露了真实时间的秘密。
     
       唯一可以休息一下的是齐娜上厕所的时候,她得去女生宿舍,跑下楼,再跑到对面楼里。我们让她在男厕所将就一下,她不愿意,嫌脏。当牌局玩到昏天黑地的时候,这个宇宙的时间基准又变了,牌局自身的循环已经没有意义,取而代之的是齐娜的新陈代谢,水和小便之间的转换速率。我们三个男的当然也小便,但是来去如风,轮换不均,因此缺乏稳定的可参考性。
     
       星期二上午,老星放下手里的牌说:“不玩了。”又幽怨地说,“为什么还没有面试通知啊?”
     
       齐娜说:“那几千张简历,人事部今天还不定能看完呢。”
     
       我觉得头昏,闭上眼睛,视网膜上全是红色与黑色的扑克牌在飞。我说我得去睡会儿了,亮亮说他也不行了。老星和齐娜还是神采奕奕的,齐娜这姑娘不用说,打牌越打越精神(往往后半程我们都迷糊了,她一个人赢钱),老星平时和我们一样都是睡不醒的人,何以如此亢奋?我抬头看看他,他正在和齐娜使眼色。我明白了,对他们说:“你们要是还有剩余精力,就随便找个旅馆去开房吧。我要睡觉了!”亮亮说:“我睡得很死的,你们自便,我不会介意。”
     
       我正打算脱衣服睡觉,寝室里走进来一个长发垂膝的女生,大概有二十年没剪头发了,看上去并不温柔,相反,非常之剽悍,进门就把头发甩得像战旗一样。我们都看得有点发愣,女生反手带上了房门,皱眉头问道:“你们寝室怎么这么多烟屁?”
     
       大概以为她是学生部查卫生的,老星恭恭敬敬地说:“打了两天的牌,烟屁是打牌时攒下来的。”
     
       “两天抽了这么多?”
     
       “足足一条烟。”
     
       “少抽点儿。”长头发女生指着我说,“我找你呢,夏小凡。”
     
       我揉着眼睛说:“我们认识?”
     
       “我认识你,但你不认识我。”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小白的同学,一个寝室的,我来找她。”说到这里老星插嘴道:“噢,就是那个大胸妹啊,不错不错,你们寝室的人都挺有特色的。”女生骂道:“死贫嘴,一边去!”这架势连齐娜见了都皱眉头。
     
       我强忍着眩晕和困意,告诉她,我不知道小白在哪里。女生态度很强硬,搞不清她的来路。工学院虽然是个破学校,但在藏污纳垢之余也不免藏龙卧虎,有些学生是公务员的后代,有些是资本家的血脉,最牛的一个女生,她爸爸是收容所的,动辄帮忙从里面捞人出来,如果得罪了该女生,则有可能被强拉入收容所,遣返回乡,非常可怕。像这样口气硬得像石头的,既然摸不清她的底细,我们就该客气点,至少不能当面冲撞她。我说:“小白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去向呢,你去问问别人吧。”
     
       长发女生说:“你别装糊涂了,小白欠了我的钱,现在她人不见了,我就来找你。你是她大哥。”后面齐娜和老星都在笑。我说:“你到底是来找人还是来找钱的?”长发女生显然不是很有逻辑,大声说:“找人!”
     
       我说我真不知道小白去了哪里,话说回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负责小白的行踪。长发女生说:“你别装糊涂了。”我说:“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说我装糊涂了,其实我本来不糊涂,是被你搞糊涂了。”长发女生说:“全校就数你和小白关系最好,我跟她一个寝室的我能不知道吗?”老星马上说:“对的对的,这一点我们也都知道。”长发女生厉声道:“你闭嘴!”老星很夸张地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长发女生。
     
       长发女生说,小白好几天没回宿舍了,尽管小白平时经常夜不归宿,但连续几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当然,长发女生不是因为这个要找小白,主要是小白欠了她一点钱,她“五一”节指着这笔钱呢,不然没得过了。
     
       我对长发女生说,学校不是部队,消失几十个小时算不上什么大事,有人消失了整整半个学期,最后又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学校里,小白很可能下一分钟就会出现在寝室里。她非常不理解,说:“我干吗要相信你啊?”天知道,这是我遇到的最不通情达理的长发女孩。我被她搞得十分不耐烦,我太困了,只想马上死过去,醒来也许就是下星期了,这样的时间就像抽了叶子般轻易度过。我说:“欠了你多少钱?要是不多,我替小白还给你。你太闹了,我要睡觉了。”
     
       长发女生说:“七百!”
     
       我拍拍亮亮,把他推到前面:“抱歉,爱莫能助,七百块是一笔巨款,在我们这儿可以把他包下来整整一个月了。”
     
       亮亮说:“去你的。”一边说,一边解皮带脱裤子,“我要睡觉了!”
     
       长发女生大骂道:“你们麦乡的人全是流氓!”
     
       我也解皮带,牛仔裤的拉链咻的一声拉开,露出猩红色的短裤。旁边亮亮早已脱剩两条小毛腿,像芭蕾舞演员一样赤脚踮足跳过无数烟蒂,连人带裤子飞向床铺,在落下的一瞬间,裤子脱手飞出,挂在椅背上,脑袋搁在枕头上立刻发出了电脑启动般的鼾声。
     
       长发女生冷笑道:“好啊,不给钱我就报警去。失踪三天够报警的了吧?”我说:“理论上失踪一分钟你都可以报警。”长发女生说:“行,夏小凡,你有种,你不是罩着小白吗?我看你怎么收场。”说完甩门就走。我长叹一声仰天倒下,对老星和齐娜说:“我睡了,你们爱爱动静小点儿,别做得太过分,节日快乐!”
     
       我醒过来时,天黑了。至于是星期几的黑夜,我也搞不清。醒来是黑夜的感觉很古怪,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在,也或许是时差导致的心理不稳定。
     
       再一次地,寝室里只剩我一个人,不知道深更半夜他们都去了哪里。我从床上下来,先狂奔到厕所里解决问题,再跑出来问时间。这是星期三的凌晨四点。我饿疯了,在各处寝室找吃的,除了发现几碗已经凉透的方便面残汤之外,一无所获。一个匮乏到快要腐烂的世界。我索然无味地回到寝室,打着手电筒找到了齐娜过生日剩下的蛋糕盒子,打开,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些残存的渣子,用手指头蘸着吃光,躺下。这时我想起了小白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不应该戏弄那个长发女生。尽管当时很困,我还是应该想到小白的事情不那么简单。我枯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抽烟,忍受着潮水般涌来的饥饿感,努力打消去喝方便面残汤的念头。六点多钟时,天亮了。四楼的寝室仍然像总攻之前的战壕般寂静,楼下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我一跃而起,先跑到早点摊上弄了点吃的,再跑到小白的寝室门口,乒乒乓乓地捶门。里面有人粗着嗓子问:“谁啊?”一听声音就是那个长发女生。我说我是夏小凡,我来问问白晓薇回来没有。我听到至少三个女生同时吼道:“没有!”
     
       在女生宿舍楼下,我摸出口袋里的小通讯录,一本只有半个巴掌大的人造革小本子,翻到一个电话号码。我先用公用电话拨了小白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再按照本子上的号码拨过去,那是一家公关公司。没有人接听,我意识到这是大清早,那边还没上班。
     
       十点钟,我再打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很好听的声音:“××公关公司,您好。”
     
       “你好。”
     
       “有什么需要的?”
     
       “白晓薇来过吗?”我说,“她在你们那儿叫Shiry。”
     
       女人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告诉我:“Shiry早就辞职了。我们这里有一些新来的女大学生……”
     
       我挂了电话。
     
       小白的大学生涯即她的打工生涯。大一第一个月她就在奶茶店找了份工作,非常勤奋,非常努力地想要在世界上生存立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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