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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咖啡女孩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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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竟然又下雨了。
     
       一楼的宿管处排起长队,都是在等用电话的。仅有的那台电话机牵着一溜男生,个个都叼着烟,其中有几个都拿着手机在皱眉头。我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说也没什么,下午开始移动信号全都没了,通话也好,短信也好,全都发不出去。问我怎么样,我说我没有手机。这世界上需要随时随地与我通话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外面的雨下得人的心都凉了,这是周末,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晴天,晚上又下雨。这无疑是充满困惑的一天。
     
       下雨天的食堂照样人满为患,天气和饭菜的双重恶劣也挡不住汹涌的饥饿感。这一带没有什么可供吃饭的地方,除了食堂以外,想吃东西就只能去附近的小饭馆,或是露天大排档,一个比一个脏,好像卫生局这个单位根本不存在似的。当然,惟其脏,我们才吃得起。下雨天是食堂的吉日,跑出去吃饭嫌麻烦。
     
       各处窗口都排着长队,不断有人端着饭菜离开,又有人填补上去,队伍越来越长,如果俯瞰的话肯定很像某个接龙游戏。某个热心的男生手里捧着六个盆子,装着至少够十个人吃的饭菜,屁颠颠地跑到一群女生的座位旁。某个常年孤单的女生独自端着盘子,凄凄恻恻地从我身边走过。某教师带着新任老婆也来凑热闹,这仿佛是他的第三次婚姻。各处听到的话题都是关于移动信号突然消失的事件,这是这一天最大的事件。已有人证实是一座重要的信号塔出了故障,接下来便发现今天晚上的饭菜特别难吃,饭都是夹生的,鸡蛋煳了,红烧肉像学校里的仙人掌,薄而无味,还带着很下流的硬毛,为数不多的几块大排骨被具有历史感的学生认出是上星期的货色。上帝保佑,还有黄豆芽,尽管连根都没有摘掉。问大师傅到底为什么会差到这个程度,大师傅嬉皮笑脸地说:“因为手机打不通了。”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手机信号和饭菜质量究竟有什么关系,也许大师傅自有他的蝴蝶效应。
     
       我独自在角落里坐着,尽管毫无食欲还是勉强吃了几口。小白从对面走来和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
     
       “你心情不错嘛。”我说,“斜眼男生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这个人真是不说好话,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套?”小白坐下,盘子里只有一点青菜和两片豆腐干,看上去很好养活的样子。“找到工作了吗?”她问我。
     
       “没有。”我说,“前几天有个同学让我去跟他合伙做生意,你猜什么生意?”
     
       “猜不出来,直接说嘛。”
     
       “花鸟市场摆摊卖金花鼠。”我忍着笑说。
     
       “你去了吗?”
     
       “我不想天天看着金花鼠交配。那玩意儿一年能交配出好几十个。”
     
       小白翻了个白眼说:“我在吃饭哪!说这个!”
     
       每回我和她开玩笑的时候,心里都不好受,但我仍必须坚持着将玩笑开完,她也一样。我再次想到了斜眼男生,想提醒小白当心点,那天在杞人便利店前面遇到的男孩给我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但我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真说出来怕是会吓坏了她,下雨天的周末说些什么不好呢,哪怕虚情假意呢?
     
       我说:“小白,晚上有空吗?”
     
       小白说:“干吗?想约我?”
     
       “空虚啊。”
     
       “现在才想起我也迟了,我要出去了。”
     
       “还在打工?做家教?”
     
       “我去看电影。”
     
       “带我吧,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你没诚意。”小白摇头说。
     
       本来想给她讲一个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两个小孩图谋杀死他们的家庭教师,不料家庭教师被另一个人杀掉了,死状之惨冠绝马尔克斯的所有小说。不过还是算了吧。小白吃完了,站起来说:“我走了啊,你自己去找伴儿吧,夏大哥。”
     
       “小心遇到变态啊。”
     
       “呸啊。”
     
       小白走了以后,我了无生趣,犹豫着到底是回宿舍跟老星他们胡闹呢,还是独自去咖啡店坐一会儿。天已经黑了,我难得有这种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不管是什么话题,讲什么都可以。但这一天显然不会有人答理我了。
     
       我顶着饭盆上路,在杞人便利买了一包烟,去新村网吧里上网,直到九点才离开。道路漆黑,经过杞人便利时发现杞杞很早就打烊了。天气糟透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回到宿舍,在走廊里看见亮亮,他坐在一张凳子上,背靠寝室房门,两条凳脚支撑在地上前后摇晃,手里拎着啤酒瓶。远处有人在弹吉他,忧伤地唱着,“毕业的那天,你泪流满面……”一派萧条。
     
       寝室门关着,我还没来得及怀疑,亮亮便说:“两个都喝多了,在里面办事。把我赶出来了。”
     
       “干多久了?这都快熄灯啦。”
     
       “干了很久,很久,很久。”亮亮说,“现在大概睡着了。”
     
       “妈的,赌友上床,以后没得玩了。”我说。
     
       “原谅他们吧,想睡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过几个月就各奔东西了,也是最后的疯狂。”
     
       “不知道锅仔会怎么想。”
     
       “锅仔要是知道了,肯定这辈子都得关在医院里,天天挨电击。”亮亮说,“我们还是不要说锅仔了,我一想起他就寒。喝点啤酒吧,我还给你留了点。他们大概就快醒了。”
     
       我从他身旁的纸箱里拎出啤酒,在凳子上拍掉了瓶盖,过去我可以用臼齿把瓶盖撬下来,但自从去年我不慎把臼齿撬下来半个之后就再也不肯这么干了。
     
       我蹲着,靠在墙上,和亮亮用深情长吻的时间各自喝完了一瓶啤酒,老星和齐娜还是没动静。亮亮说老星会不会是得马上风死了,我说要是这样的话,齐娜不会没反应,这妞懂的可多呢,她会做人工呼吸,用拳头砸心脏,急了说不定拉根火线给老星做电击。亮亮有点喝糊涂了,思维跳跃,他继续翘在板凳上,说:“老夏,那天你发烧了,知道是谁救了你吗?”
     
       “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人说要拉我去医院。”
     
       “是那个小白。”
     
       我有点发愣,猛拍自己额头。
     
       亮亮说:“那姑娘胸真大。”
     
       我敷衍道:“是的。”
     
       “她要是腿长点就完美了。”亮亮说,“对啦,老星说你小时候长得挺漂亮的。你那影集我们都看了。”
     
       我跳起来一脚踢开房门,踢在亮亮的脑袋边上,要是我也喝多了的话,这一脚大概会把亮亮的脸给踢烂。哐当一声巨响,门锁断开,亮亮连人带凳子仰天倒下。屋子里,老星和齐娜赤身裸体躺在我的娇梦牌床单上,被子盖在肚脐那儿,枕头在齐娜腰下——我那套卧具确实是整个宿舍里最舒服的。相比之下老星的被褥散发着垃圾桶一样的恶臭,装着腐烂尸体的垃圾桶。我能理解齐娜,我要是她,也会选择在娇梦床单上爱爱,但是你们不可以让我撞见,你们更不可以打开我的邮包。
     
       事情全乱了,事情像一手不成对子也不成顺子的扑克牌。老星和齐娜以一种缠绕着的姿势同时扭起头来向我看,如同交配时的眼镜蛇,齐娜半个乳房在老星的胳肢窝里,还有一个半暴露在我眼底。老星的一条腿架在床边的凳子上,另一条腿在被子里,正由齐娜的双腿紧紧地夹住。可恨的是,他的右手还夹着一根香烟,烟灰像斩落的人头般掉在我的床单上。
     
       “No!No!”我跳过一张凳子,像捉奸的丈夫一样扑向老星,一瞬间看见他在笑。结果我一脚踩进了邮包里。那个邮包,本来在我床上,现在到了地上,封口敞开着。我听见了父亲的眼镜碎裂、钢笔折断的惨叫声。
     
       “哇!”齐娜尖叫。
     
       “啊!”亮亮在门口打滚。
     
       “这不是真的,是你在做春梦!”老星嘻嘻哈哈地说,用力挡住我掐向他脖子的双手。
     
       我扑在赤裸着的齐娜身上,发出一阵狂笑。齐娜也在大笑,她来不及躲开,哦,我忘记我的手放在哪里了,也许正放在她的乳房上,否则她为何拼命地打我的手?我顺势翻转身子,睡在老星和齐娜之中,他们两个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外面有人喊道:“快来看啊,群P啊!”
     
       我想我不但毁了齐娜的生日,也毁了我自己的某一天,但是,恰到好处,恰到好处,既然他们躺在我床上爱爱,就得忍受着做一次殉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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