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切都是局(5)
蒋树华坚称自己曾于案发当晚8点22分离开小区，直到当天晚上10点30分左右才返回住处，因而案发时自己并不在场。
公诉机关提交了蒋树华所住小区的监控录像。该小区仅有一个大门可供出入，设置在该门上的录像显示蒋树华驾驶的车辆于案发当天19点48分返回小区后一直到案发前从未离开过小区。
张昭川出庭作证，证明因当天晚上郑克俭要与蒋树华会面，是他打电话通知蒋树华前往见面地点的。虽然郑克俭并未露面，但蒋树华离开会面地点时已经22点左右。
证人证言与小区录像相互矛盾，使得案情扑朔迷离。
公诉机关随后出示峦山市公安局（2011）公法医鉴字第231号鉴定书和汀江省公安厅（2011）公物证鉴字第2745号物证鉴定书。法医鉴定书证实韩馨系被他人用单刃刺器刺伤右颈部动脉致失血性休克死亡；物证鉴定书证实公安机关在现场找到的匕首系杀害韩馨的凶器。
现场提取的血液样本与蒋树华的DNA一致，应为蒋树华与死者韩馨搏斗时所留下的。峦山市公安局出具的《案件情况说明》则证实蒋树华左手腕存在擦伤。
蒋树华大声吼道：“我的伤是在公安局遭刑讯逼供造成的！我是冤枉的！”
听到刑讯逼供，法庭旁听席上嘘声一片，法官敲击法槌示意保持法庭秩序，也要求蒋树华克制情绪。
宋臣纲问：“公诉人如何证明该血液样本是案发时嫌疑人留下的？”
“送去DNA检验的血液样本是峦山市公安局在案发现场提取的，公安机关存在相关的送检手续！”
宋臣纲说：“我并不怀疑该血液样本是在案发现场提取的，但不知公诉人能否证明该血液样本与案件存在直接联系。案发现场是蒋树华一直生活的住所，因此不排除当事人在案发前因各种原因在现场留有血迹，仅以此就断定蒋树华杀害妻子是不是太过武断？就目前公诉方提供的证据不能证明蒋树华实施杀害妻子的犯罪行为。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请法庭判处我方当事人无罪！”
宋臣纲的辩词达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公诉方明显处于被动地位。
三天后宣判。在场的人全体起立。在庄严的国徽下，主审法官宣读判决书。
蒋树华看了看白发苍苍的岳父和岳母，二老仿佛在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虽然他的心中有着万分的委屈，但他面对老年丧女的岳父母时不禁生出许多愧疚。
关于蒋树华杀妻案的判决书如下：
本院认为，经庭审举证、质证和辩论，虽然公诉机关提交了公安机关的现场勘察笔录、尸体检验报告、刑事科学技术鉴定、证人证言等证据，但根据现有证据，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蒋树华犯故意杀人罪的主观方面和客观方面尚存在一些无法排除的矛盾和疑点，因此被害人的死亡尚无法认定系蒋树华所为。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蒋树华犯故意杀人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罪名不能成立。被告人蒋树华的辩护人提出的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应宣告无罪的意见应予以采纳。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的诉讼请求亦失去事实依据，不予支持。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二条第三款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蒋树华无罪。
二、被告人蒋树华不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如对本判决不服，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汀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书面上诉的，应当提交上诉状正本一份，副本三份。
峦山市人民检察院当庭提出抗诉，因此蒋树华并未立即获得自由，而是继续留在冰冷的看守所。
宋臣纲疲惫不堪地走出法院。尽管取得一审胜利，但他的心中仍然不安，他隐约感到对手在法庭上故意有所保留，而这让他感到颇为不解和不安！
宋臣纲返回酒店后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正在等候他。其中一个人拿出警官证，对他说：“我们是警察，你涉嫌作伪证被拘捕了！”
宋臣纲终于找到了他寻觅的答案，漫不经心的抵抗往往是疯狂反扑的前奏。
我这个政法委书记不好当啊受到广泛关注的蒋树华杀妻案即将由汀江省高级人民法院进行二审。
一审判决使严正浩更坚信蒋树华是被人陷害的，而宋臣纲的突然被捕让严正浩越发替蒋树华担心，他想到了省政法委书记姜凯锋。
姜凯锋曾经在省高级人民法院任职多年，后来在省高院副院长任上调任省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在五年的共事中，他与姜凯锋的关系还算不错。
“喂，姜书记吗？”
“哦，我是姜凯锋，严书记，你好！”
“不知道蒋树华的案子进展怎么样？”
“省高院近期将会开庭。”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求公正公开……”
姜凯锋没等严正浩说完便大倒苦水：“我这个政法委书记不好当啊！管得多了吧，法院说妨碍独立审判权，检察院说妨碍独立检察权。要是管得少了吧，又说我们不作为。难啊！”
桀骜不驯的公安厅厅长崔洪兵不听政法委书记的话倒可信，但省高院与检察院现任领导都曾经是姜凯锋的部下。严正浩并不是想要他干预司法独立，而是希望他能够促使法院公正审理，因为宋臣纲的突然被捕使蒋树华陷于极端不利的境地，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如今却用这种官话敷衍自己。
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出庭备受各界关注的蒋树华杀妻案终于在汀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
汀江省高院以涉及个人隐私为由没有进行公开审理，大批新闻记者守候在省高院门外，唯恐错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汀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在审理蒋树华杀妻案时表现出惊人的高效率。严正浩为蒋树华找过几个辩护律师，到开庭前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了。最后，不得不由法院指定一名律师为其辩护。
这名辩护律师犹如一个摆设，蒋树华不得不独自面对公诉人对自己的指控。
林紫嫣在法庭上的突然现身让蒋树华颇感意外。她出庭作证说：“我的真实姓名是刘芝贞，户籍所在地是汀阳市利东区小店街。我之前之所以使用虚假身份纯属被逼无奈。我做了蒋树华五年地下情人，没有名分，见不得阳光。他一直说要和韩馨离婚娶我，可他却为了自己的前途迟迟没有兑现诺言。案发当天中午，我被逼无奈之下找韩馨摊牌，又找蒋树华摊牌，威胁他如果不离婚就把我们的事情说出来！其实我只是希望他尽快与韩馨做个了断，没想到他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这些天来，我一直忍受着良心的煎熬……”
情绪失控的蒋树华大声喊道：“一派胡言！她是个骗子！她蓄意陷害我！”
法官连连敲击法锤，要求法庭肃静。
林紫嫣的证词无疑指证蒋树华具备作案动机，而在案发现场提取的与蒋树华DNA比对一致的血迹以及小区录像无疑都证明蒋树华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只有张昭川能够证明案发时蒋树华不在场，可是他出庭作证时突然改口说：“案发当天晚上，我只是与蒋树华通过几次电话，所以我无法断定蒋树华是否真的应邀前往会面地点，我在一审时的证词完全是在辩护律师宋臣纲授意下说的！”
蒋树华再一次丧失理智，他大声喊道：“这是阴谋！张昭川，你竟然也要陷害我！”
两名法警将情绪激动的蒋树华按在被告席上。
一般而言，重大刑事案件的审理往往会持续数月甚至数年之久，可是这起备受关注的案件却表现出罕见的高效率，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居然就审结了。
庄严的宣判时刻到了，蒋树华默默地注视着法台上方悬挂的国徽。他期望审判长能够明察秋毫，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终究破灭了。审判长最后的宣判是：“判处蒋树华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蒋树华听了判决顿时瘫倒在被告席上，两个法警将他架了下去。
汀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就蒋树华故意杀人案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请死刑复核。
严正浩得知这个消息后气愤难平，他不相信这些人能够一手遮天，他想到自己的老首长高泽明，高泽明刚刚由大军区副司令员转业到最高人民法院。
我不会容忍冤假错案的存在北京利亚大酒店，严正浩静静地等候高泽明的到来。
“难得严大书记今日清闲啊！”高泽明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就响起来。
严正浩见到高泽明总有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楚。严正浩转业前曾是军区最年轻的主力师师长，主力师师长被誉为“准将军”，但严正浩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演习事故与“将军”永远地失之交臂。虽然严正浩表面上谈论此事时平静如水，但至今仍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不敢轻易打扰高大司令啊！”严正浩赶紧起身迎过去，将高泽明引入席中。
“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不停地推杯换盏，酒过数巡，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要不是我为了从实战出发锤炼部队，临时决定修改演习计划，增加演习难度，那场事故也不会发生，你也不会被迫转业，唉……”
每当酒酣之时，高泽明总会提及此事，尽管已过去十年了，他仍对严正浩满怀愧疚。
严正浩长叹一声，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当不了将军的士兵未必不是好士兵。老领导，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了，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我还不知道你，这又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突然请我吃饭，其中必有缘由啊！”二人相视而笑。
“我就直说了，我有个得力干将如今蒙冤入狱，我心痛啊！”
“我能做些什么？你说是蒙冤的，我倒要管一管！”
“他被汀江高院判处死刑，已经提交最高院复核。我想恳请您为他洗清冤情。”
“我必须看看汀江高院对此案的审理是否符合法律规定。如果该案基本犯罪事实不清且证据不充分，我们可以发回汀江省高院重审。”
严正浩忧心忡忡地说：“汀江省高院不会轻易否定自己此前做出的判定。如果发回汀江省高院再审，结果恐怕……最理想的是最高人民法院直接改判！”
“这个恐怕比较困难。最高人民法院在2007年发布《关于复核死刑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对死刑复核案件的裁判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最高院原则上只能做出核准死刑或者不核准死刑的裁定，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最高人民法院才可以直接改判。”
“汀江省情况极其复杂，只有最高人民法院直接审理才能保证公正公平！”
“你放心吧！我不会容忍冤假错案的存在！”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一周后，西岛咖啡厅内，行色匆匆的严正浩走进了一个单间。此时，高泽明与一个年轻女子已经在单间内等候。
严正浩略带愧意地说：“不好意思，堵车堵得太严重了。”
高泽明指着年轻女子介绍道：“最高人民法院已经请公安部对蒋树华案进行补充侦查，这位就是主办警官宋筠雅！”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宋筠雅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看上去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严正浩见到宋筠雅后不免有些失望，因为他难以相信这个柔弱的女子能承担如此重任。
高泽明从他的脸上觉察到他的内心想法，急忙说：“‘巾帼不让须眉’，年轻有为的宋警官是个博士，曾经通拿刑事侦查、法医学、犯罪心理学三个专业硕士，可是屡破奇案大案的公安部二级英模。”
严正浩笑笑说：“有眼不识泰山！钦佩！钦佩！”
宋筠雅也笑笑说：“高副院长刚才言过其实了！”
“高副院长那张金口可不会轻易夸人的！宋警官堪当大任！”
“其实我这次主动请缨，有一点点私心。”
“什么私心？”二人不约而同地问。
宋筠雅眨眨灵动的眼睛，说：“这个嘛，暂时保密！”
“还挺神秘！” 严正浩说道。
“不有一首什么歌词说吗？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宋筠雅说：“想不到高副院长还挺时尚！”
严正浩难得幽默一回，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高司令这是‘被时尚’。高司令家的千金就爱听流行歌曲，只要千金一回来就把家弄得跟歌厅一样。谁让高司令在家中的地位居于侄女、嫂子之后呢！因为处于被领导的地位，久而久之就‘被时尚了’。”
严正浩没有想到如此严肃的会面竟然充满了欢笑，他从谈话中觉察到宋筠雅的睿智与细致，但也为这位即将深入龙潭虎穴的小女子未卜的前途感到担忧。
高泽明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地对宋筠雅说：“按理说，犯罪嫌疑人曾经是严正浩书记的部下，在案件侦结之前，严正浩书记应该回避。我们之所以请你来，不是刻意袒护谁，而是希望查明真相，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严正浩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案件本身疑点重重，而且两次审判的结果完全相反，我们希望通过宋警官的努力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从警十几年来，我决不做对不起警徽的事，决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峦山的情况非常复杂，什么预想不到的情况都有可能遇到，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严书记的提醒要牢记。我有一个战友，他现在是峦山军分区司令员，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宋筠雅接过高泽明递过来的便笺纸，端详片刻，说：“高院长想得真周到！谢谢啦！”
“我们对宋警官此次峦山之行充满了期待。”
“好，请二位领导放心，干杯！”
截然不同的侦察报告一周之后，公安部刑事侦查局会议室内，蒋树华杀妻案补充侦查专题报告会正在紧张进行。宋筠雅详细地讲解案情。
“根据峦山市公安局勘验报告以及本人在案发现场的复勘，现场遗留的十处滴落状血迹经DNA比对与蒋树华的DNA序列吻合。这说明该血迹的确为嫌疑人蒋树华留下的，但却存在两大重要疑点。
“疑点一，呈自由落体运动的血液在载体上形成的滴落状血迹的形状由血液滴落位置以及与载体所呈角度决定。现场发现的两处滴落状血迹均呈圆形或者近似圆形并且边缘极为规则，这种类型的滴落状血迹在案发现场极为少见，因为只有血液滴落位置与载体呈垂直角度或近乎垂直角度时才会呈圆形或者近似圆形，否则会呈现椭圆状；而且运动状态下的滴落状血迹一般在运动方向一侧存在溅散状血迹，因此该滴落状血迹很可能并不是在争斗过程中留在现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