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切都是局(4)
等候多时的刘怀冰对肖剑鸣冷笑两声，不阴不阳地说：“肖局长，到这里和你们的政策是一样的--如实交代问题是唯一出路！”
肖剑鸣冷静下来，问心无愧地拍着胸脯说：“我从警二十多年，没干过一件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
刘怀冰两道凶狠的目光犹如利刃扎向肖剑鸣，恶狠狠地说：“每个刚到这里来的人都会这么说。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我冤枉，我要见秉钧书记，我要见林书记！”
“你到了这里谁也见不着，而且谁也管不了！只有我能决定你的命运。出于对你的尊重，我对你先礼后兵。如果你继续持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可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问心无愧！”
刘怀冰悻悻地离去，肖剑鸣噩梦般的日子开始了。他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纪委“问话”，而且这个过程无所不用其极。
刘怀冰的心腹江主任具体负责问话，他命人撤走了被问话人坐的椅子，肖剑鸣被迫站着。
凶神恶煞般的江主任呵斥道：“肖剑鸣，你听好了，交代问题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真的没有问题可以交代，难道要无中生有吗？！”
“哪个当官的没有点问题？这么兴师动众地对你进行‘双规’，最后说你没有问题，你以为我们是吃干饭的？”
“我真的是冤枉的！赶紧放我回去，还有那么多的案件需要我去破！”
“你应该认清形势！反腐败只是搞谁不搞谁的问题，不存在冤枉与不冤枉的问题。搞谁老百姓都会拍手称快！我们说你有问题你就有问题，没问题也有问题；我们说你没问题，就没问题，有问题也没问题！”
肖剑鸣没有想到江主任居然说出这样毫无原则的话，直觉告诉他这次被“双规”决不会轻易出去。
夜里，几个人轮流值班不允许肖剑鸣睡觉，他只能直愣愣地站着。“大个子”与“小瘦子”轮番折磨着他。肖剑鸣不知道，这两个人并不是纪委正式工作人员而是江主任雇用的保安。每当肖剑鸣困顿难耐想闭眼时，都会招致二人猛烈的推搡和谩骂。到最后，肖剑鸣站得双腿发软，疲惫不堪，一旦他没有站稳或有倚靠的动作，便会遭到一阵殴打。因为肖剑鸣瞪了一眼，“大个子”将肖剑鸣的头按进马桶里，按动冲水按钮，让冰冷的水带着特有的腥味冲进他的嘴里，令他呕吐不止。
经过几天的折磨，肖剑鸣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出现严重的幻听和幻视，但他仍旧坚持着。
刘怀冰再次现身了，他威胁肖剑鸣道：“你不要再强撑着了！承认问题什么都好说，顽抗到底不仅会让自己身败名裂还会家破人亡。你落到我们手上就是一只蚂蚁，我们就算把你弄死了，你也是畏罪自杀！”
肖剑鸣知道这伙心狠手辣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刘怀冰继续说：“你不替自己着想，难道还不替你的父母和儿子想想吗？”
肖剑鸣的父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而母亲去年患上脑溢血至今仍处于恢复阶段，上初中的儿子是他的掌上明珠，尤其是在妻子去世以后，儿子可是他相依为命的人。听刘怀冰提到父母和儿子，肖剑鸣焦急地吼叫：“你们有种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刘怀冰拍着桌子呵斥：“这里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你要是不配合，你的家人永远也不会安全！”
身体上的折磨不曾使肖剑鸣的意志屈服，但家人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远比身体的痛更加痛！伤痕累累的肖剑鸣终于低下了头，说：“我可以配合你们，但你们必须放过我的家人！”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配合不要只停留在嘴上，还要有具体的行动才能体现出你的诚意！”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要说，因为这是态度问题！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说对了，你就是立功；说错了，组织上也会调查清楚！”
肖剑鸣痛苦极了，就这帮人，居然大言不惭地代表组织。
“勇敢地揭露别人的罪行可以弥补你自身犯下的错误。给你提个醒！你和市纪委的刘宇捷很熟，你可以揭发他，当然揭发他的领导更好！你不要因为他们是市纪委的就有什么顾虑，组织纪律面前，人人平等！”
“我不知道该揭露他们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刘怀冰突然提高音调说：“你要想清楚了，你现在这样子没有别的出路！你一个月不说，我们关你一个月；你一年不说，我们关你一年！我看你能熬多久！”
刘怀冰冷酷的眼神让肖剑鸣不寒而栗，肖剑鸣低声说：“我想说自己的问题，可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想说就好！”
刘怀冰故意离开“问话室”，将一份笔录摆在肖剑鸣的面前。肖剑鸣翻看了一下，供述人说他曾经为了摆平一桩案件向肖剑鸣行贿五十万元。肖剑鸣记住了其中的大部分细节。再审讯时，肖剑鸣按照笔录里的内容进行了“交代”。
刘怀冰看着肖剑鸣的证词不禁再次露出了阴森的笑容，说：“你只要把这五十万交给组织，我们马上会放你出去！”
“可是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这要看你的诚意！这可是组织上给你的最后机会！”
肖剑鸣无奈之下将自己的房子卖掉，让儿子搬到父母家住。残酷的事实很快告诉他，他想得太天真了！
肖剑鸣没有被释放，只是换了个地方，从“双规”的招待所换成了看守所。虽然噩梦般的日子终于离他远去，但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绝对出不去了，因为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所谓的法律审判！
令肖剑鸣没有想到的是，高斌居然大摇大摆地跑来探视他。
高斌给他带来一大包方便面和几条廉价烟，得意忘形地说：“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这些东西你都会用得上！哈哈！有个事情要告诉你，我要回美国了！你好好保重吧！”
高斌充满嘲讽的笑声使得肖剑鸣的情绪终于失控了。他掀翻高斌带来的东西，歇斯底里地喊：“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抓到你！”
高斌冷笑着说：“想抓我？你先替你自己想想吧！你能不能活着出来，什么时候能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纪委书记居然是杀人嫌疑犯一则《纪委书记杀妻为哪般？》的帖子出现在网络上，因配发了大量的图片而引起网友们的广泛关注。这些图片上清晰记录了一男一女在沙发上的亲昵动作，女子的脸部进行了技术处理，而男子的脸却清晰可见。有网友转贴时加上蒋树华讲话的照片，与艳照上的男子面容比照极为相似。这个帖子先在一些论坛里被转载，随后又登上了门户网站的新闻头条，峦山这个对于绝大多数网友来说都颇为陌生的城市顿时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峦山市公安局为此举行新闻发布会。由于“纪委书记杀妻案”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新闻媒体的记者蜂拥而来。公安局的新闻发布厅内座无虚席，“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会上，林蒂以峦山市政法系统负责人的身份公布了案件情况。他称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控制，此案已经基本侦结，即将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他表示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职务多高，司法机关都会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新闻发布会后，张秉钧将林蒂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纪委书记杀妻案现在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这个案子你们认真调查了没有，该怎么处理才是最妥当的？”
“依法而行，秉公而断，目前，侦察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即将移交检察院。”
张秉钧意味深长地说：“短短几个月，前任纪委书记神秘失踪，现任纪委书记又陷入杀妻案件之中，省委会怎么想？现在正值换届前的关键时刻，这个案子能不能先压一压，以免造成不良的政治影响。”
林蒂心里不禁发出一阵冷笑。他知道，眼下张秉钧最需要的是政局稳定，如果张秉钧换届以后跑到省里任职，那么这个烂摊子就得由他一个人处理。政治风云瞬息万变，如果在目前有利的政治形势下放虎归山，那么将来必然会尝到养虎遗患的苦果，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斩草除根。
“我也不想给换届带来不稳定因素，但是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新闻媒体的关注。蜂拥而至的新闻记者们对于这件事刨根问底，穷追猛打，我们也是欲罢不能啊！”
张秉钧犀利的目光聚焦在林蒂脸上。林蒂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愤怒与不满，于是急忙转变了态度说：“虽然工作难度很大，但张书记的指示我们会坚决贯彻。”
张秉钧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这么重大的案件，你不经请示就迫不及待地召开新闻发布会为案件定性，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蒂解释道：“主要是因为这个案件社会影响太大，网上很多人质疑我们公安机关故意包庇纵容。我们是想通过这次新闻发布会，向公众表达我们依法办案的决心，这完全是为了维护峦山的形象！”
张秉钧冷笑道：“你最清楚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我奉劝你，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看着林蒂离去的背影，张秉钧感到应对这个危局有些力不从心。他本来想培养一只忠实的狗，如今却突然发觉竟然是一只“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他感觉自己如同驾驶着一辆汽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当车到半山腰时，突然发现已无法控制这辆车，可是又不能弃车而去，这种境地让他如坐针毡。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张秉钧一看是省委代书记陈成强打来的，急忙毕恭毕敬地拿起电话。
“您好，陈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蒋树华杀妻案已经引起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你们要尽快查明真相，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能不放过一个坏人，无论涉及到谁，只要触犯法律一律严惩不贷。”
“我坚决按照陈书记的指示办！”
陈成强突然降低了语调说：“关于提名你为副省长候选人的动议马上就要上会讨论了，这段时间，你要全力保证峦山的政局稳定。”
“谢谢陈书记提携，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工作，报答组织和陈书记的信任与厚爱。”
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电话挂断后，张秉钧点燃了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思考着日益错综复杂的时局。他知道，备受关注的蒋树华杀妻案已经成为他难以回避的棘手问题。他不希望林蒂出事，更不希望林蒂闹事，他必须在两者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高空走钢丝，为了维系自己的安全，不得不随时调整手中平衡杆的位置。
张秉钧让秘书将办公厅主任宋雪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你觉得蒋书记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秉钧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宋雪虹感到莫名其妙。她认真地观察着张秉钧的表情，略加思索后回答：“蒋书记此前给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平易近人，工作勤奋。”
一向行事谨慎的宋雪虹用了“此前”这个词语。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现在可能会发生某些变化，更为巧妙的是她既没有轻易否定也没有轻易肯定。无论张秉钧持何种态度，她都为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
张秉钧点点头，说：“你代表组织去看望一下树华，向他转达一下，包括我在内的同志们都非常关注此事，关心案件的进展。”
宋雪虹对张秉钧的这个做法感到有些意外，立即起身说：“我现在就去，一定将组织和张书记的温暖传达给树华。”
其实，宋雪虹的内心深处一直牵挂着身陷囹圄的蒋树华。她隐约感觉到张秉钧很可能是对蒋树华身后的严正浩有些忌惮，因为借调到中纪委的严正浩仍旧是省委常委，在重大问题上拥有发言权。她还从中嗅出了另外一丝气息，虽然外界一致认为林蒂是张秉钧的第一心腹，但细心的宋雪虹敏锐地觉察到二人的关系隐约出现了一些不和的征兆。
面对宋雪虹， 蒋树华垂头丧气地说：“真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
“张书记也十分牵挂你，我来看你的也是他的安排。”
“他？”蒋树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不说这些了，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前一段时间经常失眠，最近好多了，我把一切都看开了！”
“虽然你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但你一定要以乐观的精神勇敢地面对，一切黑暗都是暂时的。”
“唉，我就像一支蜡烛，原本以为能够驱散黑暗，但最终却在黑暗中流尽最后一滴，起于黑暗，终于黑暗。”
“你不要这么悲观，最黑暗的时候往往是即将破晓的时候。”
蒋书记性命堪忧正在南方某省忙于办案的严正浩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很少上网的严正浩更不会想到蒋树华因身陷杀妻漩涡而成为网络红人。
这天，一个电话费尽周折打进了严正浩住的酒店房间，这是不得不接的电话，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很少。
“你好，严书记，非常冒昧地打扰您！”听筒中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急促的声音，高分贝的音量刺激着他的耳膜。他将听筒稍微拿离了自己的耳朵，他能感受到那个女子的急切，但他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
“你是谁？”
“我是峦山市委办公厅的宋雪虹，我向您汇报一个重要情况！蒋树华书记出事了！”
严正浩终于明白这个女子为何如此焦急，其实他此前曾经设想过处境艰难的蒋树华可能会遭到不测，而现在这个不祥的预感不幸地成为了现实。
“因为什么事？”严正浩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语速。
“他因涉嫌杀害妻子而被捕了！”
“什么！”严正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蒋树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件事颇为蹊跷，蒋树华书记现在非常需要您的帮助，否则性命堪忧啊！”
多年的军人生涯使严正浩面对突发事件时始终保持着清醒与理智，他无法确定宋雪虹来电的真实用意，更不知道她所说的是否属实，所以刻意冷冷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严正浩的冷淡让宋雪虹感到意外，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得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严正浩打电话向省委宋秘书长求证，当确认这一切都是实情时，他的脑袋里如同突然涌进了无数个蜂群似的“嗡嗡”乱响。
他相信蒋树华的为人，但同时也无法断定蒋树华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不会丧失理智！
他随即拨通了章化若的电话，简短地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
章化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对案件不能仅凭个人经验推断。在案情明朗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为蒋树华找一名得力的辩护律师，况且峦山中院的院长老黄一向秉公执法，所以我们要相信法律。”
你涉嫌作伪证开庭的日子到了，严正浩替蒋树华找了一位具有丰富刑事案件辩护经验的律师宋臣纲。
蒋树华穿着橘黄色的囚服出现在庭审现场，他绝没有想到自己会站在刑事案件被告席上，公诉人宣读着起诉书。面对检方的指控，一脸茫然的蒋树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在质证环节，经验丰富的律师宋臣纲有理有据地替蒋树华做无罪辩护，公诉人在他面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在犯罪动机方面，公诉机关提交了两份证人证言。一份是林紫嫣出具的证人证言，但她并没有出庭作证。在证言中，她承认自己是蒋树华的情人，供述在案发当天中午曾与韩馨发生过言语冲突；另一份证人证言来自蒋树华的邻居。他出庭作证，供述在案发当天夜里，他曾经听到韩馨曾与蒋树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