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死博生当(3)
“那我就谢谢郑部长了！对于年轻同志，我们还是要抱着一颗宽容的心！”
通话结束后，蒋树华急忙将刘宇捷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用命令的口气说：“马上准备一下，回北京上课去！”
刘宇捷极不情愿地说：“案件刚有点眉目，我不能走！”
蒋树华语气严厉地说：“这是命令。你将手头工作跟昭川交接一下！”
刘宇捷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我在这个时候不能走，因为……”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蒋树华应了一声“进来”，张昭川推门走了进来。
欲言又止的刘宇捷没有继续说下去。
蒋树华吩咐道：“你们尽快把工作交接一下！”
张昭川铿锵有力地说了一声“是”，然后笑着对刘宇捷说：“老弟，偷着跑回来也不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这回让你把头功给抢了！”
刘宇捷一脸无奈地说：“我还不是给张主任奠基！”
张昭川拍拍刘宇捷的肩膀说：“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刘宇捷神情凝重地对蒋树华说：“蒋书记，我走了，您多保重！”
蒋树华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刘宇捷说话的语气为什么会如此苍凉和悲壮！
我担心老弟不经意间成了牺牲品刘宇捷走后，“6·24”矿难调查工作继续深入，蓄意隐瞒矿难的“保护伞”也浮出了水面。
为此，蒋树华召开专门会议布置完下一阶段的工作，这个会足足开了一个上午。
蒋树华从会议室出来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发现小覃竟然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等着自己。
看到蒋树华后，小覃急忙走过去，耳语道：“秉钧书记来了！”
蒋树华会意地点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蒋树华并不急于将小覃从自己的身边赶走，因为他觉得一个敌友难辨的新秘书远比一个确定是敌人的小覃更可怕，蒋树华在日趋激烈的斗争中变得愈加成熟和稳重。
突然来访的张秉钧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谦逊与和蔼，而蒋树华已经猜出了他这次来访的真实用意。
“你来峦山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各忙各的也没顾上好好聊一聊！”张秉钧拉着蒋树华的手亲切地说。
“张书记太客气了！您事务那么繁忙，还惦记着我！”蒋树华笑着说。
“正是因为繁忙，我们才更需要沟通和交流。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正想跟您汇报，一些重要线索显示铜川县长王克峰在‘6·24’矿难中存在重大违纪嫌疑！”
“哦，看来我这次贸然来访收获不小啊！反腐败工作是一项长期而又艰巨的工作，既不能裹足不前，又不能一蹴而就。老弟来峦山时间不长，对峦山的复杂程度还不是很了解。虽然市委常委的人选都是省委研究拟定的，可是毕竟要在市党代会上投票选举通过！峦山这个地方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老弟初来乍到，站稳脚跟最重要！“6·24”矿难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啊！尤其是在换届的关键时刻，如此敏感的问题一旦稍稍处理不当便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多米诺’反应。我不敢肯定这是不是某些人处心积虑布下的陷阱，可是我担心老弟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张秉钧在“牺牲品”三个字上刻意加重了声调。
沉重的气氛随着“牺牲品”这个词的出现而形成一种低气压，蒋树华一脸凝重地望着张秉钧。
张秉钧一直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改用平和的语气说：“当然市委反腐败的决心不会变，反腐败是一项很需要政治智慧的工作！原则的坚定性要与政策的灵活性相结合！这些话都是我临时有感而发的个人观点，只是随便说说，可能会有失偏颇，但却是出于对老弟的关心和爱护，占用了你许多宝贵的时间，今天的谈话先到这吧！”
望着张秉钧远去的背影，蒋树华陷入两难选择之中。他深知张秉钧那一番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经过精心的准备和修饰，而他将怎么办呢？
放弃还是坚持？郑剑军伟岸的身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王克峰和省领导关系特殊对王克峰进行“双规”需要经过市委常委会批准，蒋树华不断想象着自己在常委会上遇到怎样激烈的阻挠，自己将要采取怎样的措施。
这一夜，他又失眠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来峦山后的第几个不眠之夜。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王克峰进行“双规”的决议在市委常委会上较为顺利地通过了。
尽管张秉钧满脸不悦，但他还是原则性同意市纪委常委会的决议。
张秉钧在会议临近结束时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党和政府反腐败的决心是一贯的和坚决的，但反腐败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反腐败工作应当服务于现阶段的中心工作，服从于长治久安的稳定大局，服务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战略目标。”
张秉钧的弦外之音使蒋树华强烈地感受到这位班长对自己的不满已经接近了忍耐极限，蒋树华虽不愿意看到，可他必须要面对！
当蒋树华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办公室时，焦急地等在那儿的张昭川迫不及待地问：“进展怎么样？”
蒋树华摇摇头说：“决议已经通过了！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艰难！”
张昭川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语出惊人地问：“这会不会是他们的借刀杀人之计？王克峰跟章书记的关系可是无人不知啊！”
蒋树华久久地凝望着张昭川，长叹一声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蒋树华说完这句话，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张昭川咳嗽了一下，说：“我觉得您最好还是向严正浩书记汇报一下！”
经过一番复杂的心理挣扎，蒋树华最终拨通了严正浩的电话。
严正浩感到事情严重，为此他专程向章化若进行了汇报。
章化若一边看着严正浩带来的汇报材料一边笑着说：“处理一个县处级干部怎么还向我汇报呀？”
严正浩欲言又止地说：“据说，王克峰和省领导关系特殊，所以想征求您的意见，以便更加全面和客观地了解这个干部。”
章化若在脑海中快速地寻找着“王克峰”这个名字，那个充满朝气的青年干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上任之初，在峦山市、铜川县两级领导的簇拥下，章化若视察了铜川生态农业科技园区。
考察活动行将结束之际，原本在陪同队伍中并不起眼的县农业局局长王克峰突然穿过重重人群的阻隔走向章化若。
章化若示意手下人让他过来，王克峰的异常举动让在场的市县领导们既感到尴尬又感到不悦，县长极不情愿地介绍，这是农业局局长王克峰。
王克峰走到章化若跟前耳语道：“我的叔叔王临托我给您带了点东西，章书记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临是熙河省政府的保健医生，章化若身上曾有一块久治不愈的癣，一到潮湿的季节便瘙痒难忍，章化若担任熙河省省长时曾求助于王临。王临针对章化若的病情精心研制了一种由当地中草药制成的药膏，章化若使用这种药膏后癣很快治愈，但来到汀江任职后因水土不服又复发了，他正为这件事发愁呢。
章化若与王克峰渐渐脱离众人，走到一处僻静处，王克峰拿出一包东西交给了章化若。
章化若接过东西后亲切地拍了拍王克峰的肩膀。
这一幕被在场人员看在眼里，从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顿时成为峦山市的政治明星。
不久，峦山市委书记张秉钧便亲切接见了这个小小的县农业局长。
在张秉钧的一再追问下，王克峰极不情愿地道出了实情。他说：“章书记在熙河省政府工作时，我叔叔和他是同事，我叔叔托我给章书记带点东西。”
张秉钧还想继续追问下去，而王克峰却不再说一个字了--说了是诚实，不说是低调，欲言又止是睿智。
王克峰此后无数次地被人问起此事，而上述回答成为王克峰的标准答案，他始终都没有透露自己的叔叔到底是谁。
人们纷纷猜测能与章书记说上话的人肯定是熙河省的大人物，于是饶有兴趣地翻看熙河省领导名单，便看到了接替章化若出任省长的王传论，人们心照不宣地认定王克峰的叔叔就是王传论。
在人们的热议中，王克峰的仕途豁然开朗，仅仅五年的时间，他便从一个职务含金量并不高的局长迅速升迁为县长。
章化若将汇报材料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语带愤怒地说：“这个招摇过市的人早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这告诫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尤其是高级领导干部对于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慎之又慎，不要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下可乘之机！”
你充其量只是他们利用的一个工具王克峰被市纪委的工作人员带到了“双规”地点，峦山军分区104招待所，他对突如其来的“双规”毫无心理准备。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厉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居然敢对我进行‘双规’，你们难道不为自己的仕途考虑吗？”
面对王克峰的威胁，纪委的工作人员始终沉默不语。
张昭川露面后，王克峰提高了音量喊道：“你们想干什么？他们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张昭川冷笑道：“峦山谁人不知王大县长啊！”
张昭川的不屑让王克峰感到有些底气不足，但依旧咄咄逼人地说：“既然知道，你还把我弄到这里，难道你不想想后果吗？我要和省委章书记通电话！”
张昭川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的面前：“你打吧！”
王克峰顿时失去了刚才的气势，张昭川：“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难道章书记还不知道吗？你的叔叔王临曾经是章书记的保健医生！实话告诉你，对你进行‘双规’正是章书记的意思，你狐假虎威的行径让他感到很气愤！”
张昭川很迅速地终止了这次谈话。
三天后，张昭川与王克峰进行了第二次谈话，王克峰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资本和勇气。
张昭川厉声说：“你应当好好为你自己的出路考虑一下，你充其量只是他们利用的一个工具，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
王克峰强大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虚弱的心，当他精心编织的华丽外衣被撕去时，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王克峰沉默两天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抉择。
“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更换地点，‘双规’地点选在峦山以外的其他地方；第二，更换人员，峦山市纪委工作人员不得参与对我的‘双规’，只有我的安全切实得到保障，我才会和你们合作！”
“关于你的这些要求，我会尽快请示蒋书记！”
经请示，对王克峰的“双规”地点最终选在了沧水市军分区招待所，而“双规”人员更换为省纪委工作人员，但领导工作仍由张昭川负责。
他看到的只是一具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王克峰供述了“6·24”矿难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五年前的6月24日晚上，正值汀江省和峦山市换届前夕，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韩林治将王克峰和县纪委书记刘明英叫到家中。
韩林治向二人透露了当天上午永新煤矿发生矿难的消息，伤亡人数不详。韩林治让大家齐心协力将此事压下来，并且分别给二人一个沉甸甸的包。王克峰回家后发现这个包里装着一百万现金。
随后，永新煤矿停止了一切经营活动，矿洞口随即被封闭，当天未下井的矿工一律予以遣散。
韩林治让王克峰召集新闻媒体的记者们开会，并给每人发放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王克峰还揭发韩林治与振宇集团存在不可告人的利益关系，韩林治曾经出面摆平了多起涉及振宇集团的案件。振宇集团旗下有一家保险代理公司，峦山所有的新车保险业务均由这家代理公司控制。这家代理公司为全县干警免费提供分红式健康保险，每个公安干警每月均可借此分得一笔相当于本人工资两倍的保险红利。
犹如一个宿命的轮回，在沉寂了五年之后，“6·24”矿难又在换届之际浮出水面。
“6·24”矿难关系到峦山市许多领导干部的政治生命，蒋树华深知稍有闪失，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政治深渊。他怀着兴奋与不安将这一重大进展向严正浩汇报。
严正浩当即做出一个惊人决定，虽然韩林治并不是省管干部，但却由省纪委出面直接对韩林治进行“双规”。严正浩之所以这样做是担心会节外生枝，但他的隐忧却无奈地变成现实。
脸色苍白的韩林治站在铜川县公安局办公楼顶，无助地看了一下远方，纵身一跃，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当陈思成来到铜川时，他见到的只是一具再也不会说话的冰冷尸体。
而另一个关键人物刘明英则从9月份开始以考察、培训、看病的名义长期留滞在国外。
省委、省政府有关部门联合组成了“6·24”矿难专案组，专案组的工作重点是事故原因调查和善后处理，对有关人员的违纪处理要等待调查结果出来后再进行。
对此，心急如焚的蒋树华与严正浩交换了意见。严正浩决定，请省国税稽查局以税务检查的名义对涉及多宗弊案的振宇集团的账务进行核查，希望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为下一阶段的工作找到突破口。
一场离奇的火灾夜已深，振宇集团办公大楼门口的时钟已经连续敲了十二下，员工们已陆续下班了，空旷的办公大楼里格外安静，但位于五楼的财务部仍旧灯火通明。
财务部经理许建从自己宽敞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对手下员工们说：“今天大家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注意明天不要迟到！”
早已疲惫不堪的员工们一直对这个指令翘首以盼，仅仅五分钟后，刚才还人头攒动的财务部变得一片寂静。
许建仍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埋头整理账目。对他而言，每次税收检查都仿佛是一次职业考试，尽管这些年积累的经验使他在与税务部门打交道时已经驾轻就熟，但他这次需要面对的是从未打过交道的省国税局稽查局。
因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办公室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通过他的鼻孔迅速扩散到全身。
公司副总裁孙萌洁端着一碗燕窝汤翩然而至，笑着说：“歇会吧！喝点汤。”
许建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舀起一勺汤放入嘴里，连连称赞：“味道不错！”
在孙萌洁热辣的目光注视下，饥肠辘辘的许建风卷残云般将汤送入腹中。
深秋里的这碗热汤传递着浓浓的爱意。
在夜色和鲜汤的催化下，二人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许建疯狂地吻着孙萌洁的脸颊，孙萌洁紧闭着双眼享受着许建火辣辣的吻。
许建突然意识到自己办公室的窗帘没有拉上，急忙从孙萌洁热烈的拥抱中挣脱开。
走到窗前拉窗帘时，许建发现楼下保安那双幽暗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大惊失色的许建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流冷彻心扉，惊恐地说：“不好了，有人监视我们，老板知道了决不会饶了我们的，趁他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赶紧跑吧！”
当天夜里，振宇集团财务档案室发生了一场火灾……蒋树华在办公室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充满了期待，也充斥着不安！
严正浩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